花宛盯着他良久,见他神情平淡,忍不住咕哝道:你到是洒脱,可惜祁曜看不开。
    你说祁曜他对你究竟是何种心思?见他不说话,花宛又忍不住道:你活着时,他恨不得你死,你真死了,他又四处寻你。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因恨生爱,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宣霜自动将「因恨生爱」这四个字过滤掉,他道:寻我?
    是啊,花宛见宣霜不解,然后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跟宣霜说过这个,他当日是握着你的玉佩上的逍遥宗,见到洛九棠的第一眼便问「他是不是恨我骗他,才躲着不肯见我?」洛九棠都被他问懵了。过后才知晓,祁曜好像是怕你被人藏起来似的,将当日在场所有弟子的宗门都寻了一遍,问了一遍。你道为什么那些宗门没有为难逍遥宗?早在祁曜上门时,便被他收拾了一顿,那些门派哪里还敢有什么动作?
    听到「玉佩」二字,宣霜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摸到。
    随他去吧,宣霜道:别再管他。
    花宛将自己知道的都告知了宣霜,要怎么对待祁曜是他的事情,两人只是泛泛之交,他也不好过多干涉宣霜的私事。
    宣霜在屋内坐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有些闷,便推门走了出去,花宛见他肯出门,自然乐得带他到处去逛。
    说是去逛,其实也没走多远,一是宣霜刚醒来,还不宜太劳累,二是此处太大,无法靠脚力走完一圈。
    出了门,宣霜才知道,这里不是别处,是长盛仙府,也就是花宛的师门。
    长盛仙府与神霄仙府、凌光仙府一样,早已屹立数千年,仙府内幅域辽阔,洞府山峰极多,一眼看不到头。
    宣霜先前待的是花宛的住处,他是一峰之主,又常年四处游历,不经常待在主峰中,以至于山峰内外都没什么闲人,宣霜倒是乐得自在,不怕人认出来。
    其实四处闲逛也没什么,如今千年过去,别说长盛仙府,就是他的师门神霄仙府,除了还未陨落的几位长老师兄,新进门的弟子怕是一个都不认识他。
    宣霜在长盛仙府待了近百年,虽然一直都是在昏睡中,但他是花宛带回来的人,得知宣霜醒来,倒是有些好奇热心肠的来探望过,都被花宛以他要静养为由打发了。
    如此试过几次,便没人再上门,改为送来不少补身体的灵丹妙药,花宛统统照单全收,宣霜用得上的就给他,用不上的就收进自己囊中,补充他因宣霜而损耗的库存。
    宣霜醒来后便一直留在长盛仙府,主要是不在这里,他也没地方可去。他早已叛出师门,逍遥宗又有祁曜,思来想去,三界之大,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索性便留在长盛仙府,与花宛品茶论道,观雪听雨,日子一晃便又是百年过去。
    在长盛仙府待了整整两百年之后,宣霜却是不得不离开了,不是花宛要赶他走,而是因为长盛仙府钟灵毓秀,灵力极浓郁,宣霜自打醒来后,灵台便痊愈,仙府内各种灵丹妙药从没短缺过,他孑然一身,心中了无情况,也早已看透生死,整日待在仙府无事可做,便只能打坐修炼。
    如此往复一两百年,某一日,宣霜灵光乍现,竟有了要渡劫的迹象。
    宣霜七百年前便已是渡劫后期修为,如今竟又要渡劫,渡得过去便是真正的仙人之躯,与天地同寿。
    若是渡不过去,便会受九天雷劫而死。
    宣霜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花宛显然做不到,愣是比他这个要渡劫的人更紧张更惶恐,各种丹药,符箓,法器全寻了来,让宣霜渡劫那日全都带在身上。
    第一道雷劫落下时,整个九州为之一震,三界皆知长盛仙府有弟子在渡劫,纷纷猜测这人究竟是谁。
    唯有祁曜仰视着苍穹,倏地感应到消失了两百年之久的灵识牵引,他阴郁的瞳孔狠狠一颤,继而不管不顾地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一道道如环抱树干粗的狰狞紫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劈而下,一共九九八十一道,待到最后一到天雷落下,乌云撤去,再次重见天光时,花宛一直吊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竟是恐怖如斯,他本是在打坐,现下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喃喃道:若成仙的代价,是必须得挨过这八十一道天雷,那这仙不做也罢..
    好几名长盛仙府的弟子躲在结界内,亦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回过神来后,便听闻他此言,刚想开口便见尘土飞扬,硝烟漫天中缓缓走出来一人。
    那人身上避雷劫的法衣早已破烂不堪,身形却依旧挺拔,笔直得如同一把剑,冒着凌冽冷意,无形的压迫感如巍峨大山般扑来,压得人抬不起头,双脚发软,冷汗直流。
    宣霜收了身上乱窜的气息,挽发的木簪不知何时碎成了齑粉,他一头长发披散着,眉眼沾着冰霜,虽然神情苍白憔悴,但周身气息依旧轻灵通透,缥缈出尘。
    花宛知晓他刚渡完劫,此时是最虚弱的时候,得入定调息,稳固境界才行。
    你感觉如何?他忙从地上站起来,道:这是府内弟子刚送来固本培元的丹药,你先服下一粒..
    花宛将从袖中掏出来的一个玉瓶塞到他手里,宣霜刚要打开瓶塞的手却陡然一顿,转身朝某个方向看去。
    花宛见状疑惑地道:怎么了?
    宣霜将丹药塞进乾坤袖,语气透着几分惫懒,道:祁曜来了。
    什么?花宛一惊,下意识朝四周环顾一圈,他怎么会来这里?
    宣霜道:我渡劫动静这般大,他会被引来不奇怪。
    怕什么?难道他还敢硬闯仙府不成,这里可不比那些小门派
    祁曜能猜到我在这里,其他人也能。宣霜打断他,道:长盛仙府其他人怕是也不想与「玉尘君」扯上关系。
    宣霜最后向他道了句谢,感谢他这些年来的照顾,花宛刚想开口,宣霜的身影已在原地消失。
    长盛仙府占地极广,宣霜刚渡完劫,体内灵力紊乱,施展的千里缩地术刚好够他走出长盛仙府。
    宣霜一脚踏出长盛仙府的护山结界,正打算再次施展术法,抬眸便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人。
    手执长剑,竟似等他多时的模样。
    你终于出现了。那人嗓音喑哑低沉地道。
    作者有话说:
    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飞啊哈哈哈,(别打我..)
    第45章 跟踪
    两百年不见, 宣霜险些没认出来那是祁曜,他很难将昔日那个胆怯粘人,爱掉泪的少年与眼前之人相比。
    祁曜一袭黑衣, 身形颀长瘦削, 长眉入鬓,目似点漆,挺鼻薄唇, 他手持长剑站在宣霜面前, 本该是个俊逸出尘的少年郎, 偏偏神情阴鸷狠厉,满身的煞气压也压不住。
    他幽深狭长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宣霜,仿佛下一刻便会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长剑划开宣霜的咽喉,让他当场毙命。
    眉眼轮廓依旧,只不过换了副神情, 竟判若两人至此。
    宣霜不免有些感慨,两副不同面孔出现在他身上, 竟丝毫没让人觉得违和,都觉得他本该是那样,自己在祁曜身上载得不冤。
    场面不知为何突然寂静下来, 祁曜久不见宣霜应答,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谁知他刚有动作,便见宣霜立即往后退了一步, 再次与他拉开距离。
    宣霜..祁曜被他这下意识的动作刺得眼眶酸痛, 半晌, 他才缓缓开口道:你渡劫成功了?可有受伤?
    他这话一出口, 宣霜便抬眸看了过来,但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目光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活像看他一眼都嫌多余,宣霜眼眸里的冷淡漠然让祁曜浑身僵硬,呼吸凝滞。
    那日宣霜在他面前化为血雾死去,祁曜才猛然惊觉,他一点也不想要宣霜的命,什么一剑之仇,什么心魔他可以统统不管,那一刻,他只想宣霜活着,哪怕从此以后,宣霜再也不理他都没关系。
    所有人都说宣霜这次是真的魂飞魄散,消失三界了,但祁曜不愿意相信,宣霜被整个修真界围剿时都没死,如今又岂会轻易死去?
    他可以等,等下一个五百年到来,等宣霜再次死而复生。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他只等了一百年,却比他在太阿山待的一千年更让人煎熬痛苦。
    原以为要无止境的等下去,但也就是在那一年,他灵台感应到了宣霜一抹微弱的灵识,瞬息之间便消逝,此后再也追寻不到,似是他的错觉。
    但祁曜知道那不是错觉,当初他从太阿山出来,便是靠着这种感应寻到的宣霜,只是如今宣霜似是在一个隔绝探寻的地方,他的灵识无法跟踪追捕,才迟迟找不到他。
    但没关系,只要宣霜确实还活着,他总有一日会重新找到他的。
    他上了逍遥宗,在逍遥宗留了下来。宣霜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但祁曜知晓他最是心软不过,他想用逍遥宗来逼宣霜主动现身,但他似乎低估了宣霜的决绝。
    他又等了许多年,宣霜还是没有出现,他一日日枯坐在逍遥宗,等着一个不愿意见他的人。
    桐清让他死心,拜他所赐宣霜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不可能还活着,即使真活着,也永远都不会见他,定会避他如蛇蝎。
    祁曜席地坐在逍遥宗后山院子里的一处空地上,他的喋喋不休并没有让祁曜感到愤怒痛苦,桐清的声音不断侵入他的脑海,那一刻,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宣霜得知桐清出事,他一定会出现。
    但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狠狠遏制下去,不能动桐清,甚至不能动逍遥宗任何人,否则宣霜定会被他推得更远,永远不可能原谅他。
    他耐着性子,逼自己继续等,他时常坐在院中的一颗老树下,看着它从葱茏绿叶到枯黄遍地,看着它一年又一年。
    祁曜不知它经历了多少个寒暑,直至今日,树枝上最后一片树叶落地,他凝视着它,再一次感应到消失百年不见的宣霜的灵识。
    宣霜收回视线,刚要转身,手腕却倏地被人攥住,宣霜皱眉,豁然挥袖想甩开祁曜的手,却发现祁曜依旧握着他,纹丝不动。
    宣霜心下微惊,祁曜修为竟窜得这般快,已至渡劫后期?每一次跨境,必会有雷劫落下,为何这两百年都不见有雷劫?
    你要去哪里?祁曜沉缓地开口:我不会再让你躲起来了。
    宣霜皱眉,终于开口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松手。
    祁曜瞳孔闪过一抹异色,手中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宣霜懒得与他废话,直接调动灵力,一掌拍向祁曜的胸口,他本以为祁曜会躲,却没想到他直愣愣地站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宣霜冷眼看着他,动作未停,掌下传来胸骨咔咔碎裂的声音,宣霜道:松手。
    祁曜咽下口中的腥甜,缓缓摇了摇头。
    宣霜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祁曜胸口又挨了他一掌,祁曜硬生生受了他两掌,猛地吐出一口血,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懈半分。
    宣霜下手没留什么余地,但他刚渡完劫,境界未稳,体内灵力混乱,不太听从他的调遣,此时两掌下去,灵气隐隐有暴走的迹象。
    宣霜的手掌才抬起,却被祁曜另一只手抓住,宣霜!你不要命了!
    强行调动的灵力,经脉俱毁都是小事,更甚者灵台都有可能受到创击,即使宣霜如今已过渡劫期,但灵台是所有修士的死穴,一分一毫都不能动。
    宣霜的手依旧高高举着,他未在祁曜的眸光里有半分退让,一字一句道:松手。
    两人的视线对上,祁曜盯着宣霜冷得如同冰川的眸子,倏地反应过来,宣霜表面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得像座冰山,但他实际很心软很容易妥协,最是吃软不吃硬的。
    但若是与他硬碰硬,这人便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后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宣霜久不见祁曜有反应,刚要屏息调动灵力,双手的桎梏却倏地撤去,相当地干脆利落,活像是怕晚了一分就来不及似的。
    宣霜收回手,便听祁曜道:你如今刚渡劫,先寻个地方调息好不好?
    宣霜动作一顿,祁曜一双漆瞳看着他,关心之情溢于言表,语气也是十分的自然熟稔,让他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从未杀过祁曜,祁曜也未报那一剑之仇,两人还是如两百年前那样相处。
    宣霜一贯的作风便是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拿得起也放得下,不管是对事还是对人,最不喜纠缠不清,优柔寡断。
    所以在他得知祁曜缠着他是要报仇时,他无怨也无悔,没有只能他杀别人,别人却不能杀他的道理,他杀祁曜一次,祁曜杀他一次,多么公平公正,他们之间已经两清,从此不再相欠。
    但如今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宣霜心中不解,便也直接开口问道:两百年前在醉梦城,你我恩怨已了结,我不记恨你那一剑,你如今心魔该是已除,为何又要与我纠缠?
    祁曜闻言心中猛地一沉,你想与我撇清关系?!
    我与你,宣霜看了眼他的神情,缓缓道:是何关系?
    祁曜闻言却是一怔,是啊,他从前从未想过,他与宣霜究竟算何种关系?
    不是师兄弟,不是朋友,不是知己,不是亲人,不是道侣,如今更是连仇人关系都算不上,谈何撇清关系?
    恰好此时,宣霜躁动的灵力自灵海缓缓流淌出来,顺着经脉游走至全身,刺痛热辣,须得尽快入定调息,不能再耽搁。
    宣霜见祁曜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没反应,便也没再理他,转身朝某个地方而去。
    他边走边观察,祁曜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没有追过来,这倒也好,宣霜懒得再应付他。
    寻了个山洞,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危险,宣霜便开始打坐调息,捋顺他体内紊乱的灵力。
    这种事情极耗时间与精力,宣霜之前从未设想过自己能渡劫,完全没有了解过这方面,以至于现在只靠自己一人,跌跌撞撞,四处摸索,等他终于捋顺灵力,稳定境界后,洞穴外已是隆冬,飘起了白雪。
    宣霜下了山,沿途一路走走停停,在一处城门前停下,此处名为「罗刹城」,十分的热闹,但与醉梦城想比,却是不及的。
    冬日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商铺也没几家开门的,宣霜沿着街道走了一圈,有家客栈的小二见宣霜身形单薄,衣衫破烂,一个人在大雪里走着,忍不住喊道:这位公子,咱店里有上房,炭炉,可要进来歇息一晚再赶路?
    宣霜脚步一顿,抬眸看了一眼招牌,店名倒是新奇,就叫「有家客栈」。
    店小二见他停留,一看有戏,招呼得更为热情,宣霜本想回洞穴里待着,但转念一想,洞穴哪有床榻舒服。
    他抬脚近了有家客栈,店小二引着他上二楼的上房,不用宣霜多吩咐,热水,吃食,干净衣衫边都一一送了上来。
    净身术宣霜会使,但眼前的浴桶冒着袅袅热气,宣霜想起自己已经有许久不曾碰过水,好好泡过澡了。
    哗啦啦
    客房里响起水声,宣霜褪去身上的衣物,抬脚走进了浴桶中,热源包裹住全身,宣霜舒适地叹了口气。
    仰头枕着桶沿,宣霜缓缓闭上了眼,水冷了热,热了又冷,如此循环几次,宣霜刚要起身,便察觉到有人朝着他这边靠近。
    还是个老熟人,真是阴魂不散,难缠得很。
    客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宣霜已经穿好衣物,静立在房中,与推门而入的祁曜冷冷对视着。
    祁曜眼睫上沾着几粒雪花,满身的寒气,肩膀墨黑的衣袍上浸湿一片,像是风雪化开晕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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