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霜骤然转身,想躲已经来不及,他只得挥剑迎击。
    但就在这时,一抹黑影疾如闪电般冲至宣霜面前,一把扣住他腰将他拽进怀里,手中长剑闪着诡异红芒,与那团奔袭而来的灵力撞上,轰然一声如惊雷在半空炸响。
    有余威自宣霜脸颊擦过,化出一道极深的血痕,宣霜猛地睁开眼,抬眸就对上祁曜一双妖异的血瞳。
    他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现下容不得他多想,因为那阵法的束缚感又攀沿上来,四肢再度变得僵硬沉重。
    祁曜,先离开!
    宣霜神情肃杀,他一把握住祁曜的手腕,转身便要拽着他远离这个阵法。
    噗呲
    剑刃划开衣物,刺入皮肉的闷响声传来,宣霜原本未注意到这细微声响,直至后心一凉,他才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只见一柄纹路古朴,通身泛着红芒的剑自他后心贯穿前胸,鲜红的血正从剑身点点滴落。
    也就是这一刻,宣霜才感觉到疼,细细密密的,如万蚁噬心,不是很疼,却异常难受。
    还未待宣霜反应过来,那剑陡然从他身体里抽出,宣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他神志渐渐回笼。
    宣霜僵硬地转身,就见祁曜握着剑,站在他身后,神情阴森冷然,红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嘴角挂着一抹似快意又似痛苦的笑。
    他这副模样不像走火入魔,也没有往日里的半点纯良无辜,俨然已是另一个人。
    宣霜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艰难地开口:祁曜,你..
    宣霜,祁曜凝视着他,嗓音嘶哑低沉地说:这一剑是你欠我的!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儿啦,接下来宣霜要死遁啦
    第43章 百年
    自场中混乱伊始, 祁曜便一直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等着浑水摸鱼。
    他看着宣霜被人围攻, 节节退让, 看着他与张岚二人过招,渐渐不敌,看着场中列出杀阵, 那人危在旦夕。
    他在宣霜身边潜伏那么久, 一直都在等, 等一个将宣霜一招毙命的机会,他有很强烈的预感,这个机会就在今日, 就在眼前。
    前有杀阵,后有追击,宣霜似乎真的已经退无可退, 只能束手就擒。
    眼看着那人将要死在张岚手中,祁曜怎么会允许张岚捷足先登, 他手中祭出杀招,朝着宣霜袭去。
    离那抹高挑瘦削的身影越来越近,祁曜却陡然生出一丝犹豫, 脑中闪过无数片段,皆是近日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晃神了片刻,仅仅是那么一瞬间,他回过神来时, 竟已抱着宣霜躲开了那一击!
    对上宣霜略带着惊讶的目光, 祁曜心中警铃大作, 他知晓自己已经在宣霜面前暴露, 日后怕是再也无法在他面前伪装!
    恰好这时,宣霜转身,身后的空门完完全全显露出来,他在宣霜面前做小伏低这般久,还是有那么一点成效的,譬如眼下,即使宣霜已经起疑,但依旧对他不太设防。
    刹那间,祁曜的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刺入宣霜的后心,几乎同时,祁曜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揪,疼得他五指痉挛险些握不住剑,似是感同身受。
    祁曜惘然片刻,怔怔地抽回了剑。
    那人猛地吐出一口血,祁曜此前从未见他受过如此重的伤,他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如往日那般扶住他,又突兀地想起,让宣霜受此重伤的人好像是自己,脚步便生生顿住。
    大仇终于得报,心魔将除,他以为他会很开心,但祁曜看着宣霜沾满血的眉眼,心口又涩又疼,十分的难受。
    那人嘴里唤着他的名字,鲜血不断涌出,刺痛他的双眸,祁曜胸腔闷堵,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想呼吸,张嘴却不由自主地道:宣霜,这一剑是你欠我的!
    迎着宣霜茫然的目光,祁曜不受控地开口:你忘记了是不是?千年前,你也是这样给了我一剑。
    祁曜在自己胸口虚虚划了一下,他勾动嘴角,显得僵硬无比,我死在你剑下,残魂被镇压在太阿山不见天日!我因你生了心魔,每当我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一幕,日日夜夜不得安生!
    所以..宣霜长眸微阖,嗓音几不可闻地抖了抖,你一直都是在骗我?
    祁曜嘴唇嗫嚅几下,他想说是,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片刻后,祁曜听见他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便还你一命。
    话音未落,祁曜倏地抬眸,便见宣霜转身,白袍轻扬,发丝飞舞,那人纵身一跃,跳进了杀阵中的漩涡深渊。
    宣霜!
    祁曜见状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地飞身追去,想拽住那人,却只勾到他腰间的伏羲玉,再抬眸时,宣霜身影在他眼前化为一阵血雾,消散在虚空中。
    宣霜!!
    ..
    宣霜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榻上,床幔轻纱飘飘,屋内燃着檀香,烟雾袅袅。
    他从榻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屋内无人,安静得出奇。
    宣霜呆坐片刻,才蓦地想起来,他不是跳进死阵,肉身消弭,险些魂飞魄散吗?可他现在四肢健全,毫发无伤。
    他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动用灵识将周身探寻一遍,确实没有任何地方受伤,不止如此,就连一直不愈的灵台暗伤也已痊愈。
    怎么回事?
    他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细微的脚步声以及衣袍摩擦声传来。
    宣霜撩开帷幔,就见来人一袭水绿青衫,身姿散漫,不是花宛又是谁?
    见他醒来,花宛明显愣了一下,继而惊喜地道:宣霜,你感觉如何?
    太久没开口,宣霜嗓音有些哑,道: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花宛在宣霜床榻边坐下,一拂衣袖,朝他示意道:把手给我。
    宣霜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依言伸出手,露出一节冷白脆弱的腕骨。
    花宛两指搭上他手腕,寻着经脉探查一番,确定他没留下什么暗伤后,他松了口气,道:你这一跳,差点把我老底都掏空了,不过恢复得很不错,总算是没白白浪费我那些天材地宝。
    宣霜闻言收回手,须臾才道:不是你让我跳的吗?
    宣霜是渡劫期修士,只要灵台不散,魂魄不灭,万剑穿心都不一定会死。
    当时祁曜那一剑,于他而言不痛不痒,也确实让宣霜有些措手不及,但远没有被他逼到要自跳杀阵的地步。
    他之所以跳得那么干脆利落,是因为花宛给他传了音。
    我让你跳你就跳?花宛挑眉道:你就不怕真的魂飞魄散?
    花宛是符修,他的剑术虽然练得稀烂,但在使用符箓方面,在场的所有剑修都不及他十分之一。
    当日杀阵祭出时,花宛被困在人群中脱不开身,待他能脱身时,转身便见宣霜被祁曜狠狠刺了一剑。
    他没搞懂当时是何状况,只知道得尽快带着宣霜离开,便趁乱使了空间转换以及护魂魄的符咒,索性那个阵法虽然厉害,但宣霜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了花宛的话,这才得以脱身。
    宣霜闻言背靠着床柱,如瀑长发垂落下来,映得他脸颊的苍白更甚,他虽捡回了一条命,也没留下什么伤,但那毕竟是杀阵,可不是那么好跳的。
    这些年,花宛为了替他重塑肉身,稳固魂魄,疗愈旧伤,可是费了他不少的功夫,整个长盛仙府,以及他这一千多年来收集到的各种灵丹灵药、奇珍异宝,能用的都给宣霜用上了。
    我相信你。宣霜道。
    花宛虽然时常一副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模样,但宣霜知晓他是个长情念旧之人,关键时刻能靠得住,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过..
    花宛被他噎了一下,轻嗤一声道:玉尘君,你又不是三岁稚儿,怎地还如此天真,要不是你轻信祁曜,何至于死这第二回 ..
    宣霜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花宛倏地住了嘴,见他既不愤怒也不痛苦,还颇有些惊奇,然后他才恍然想起来,似乎宣霜修得是无情道,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屋内安静不过片刻,花宛捂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看向宣霜,犹犹豫豫,外加试探地问道:宣霜,你俩是..怎么一回事啊?
    其实不怪宣霜天真,识人不清,花宛也见过祁曜,也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要不是祁曜主动暴露身份,给花宛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到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胆怯粘人的少年,竟然还有那样一副修罗面孔。
    房中静默片刻,宣霜低垂着眸,眼睫纤长,神情被遮挡住,半晌,花宛才听他低道:我也不知,他说我欠他一条命。
    欠他一条命?花宛挑眉,你俩有仇?
    宣霜轻「嗯」了一声,道:但死在我剑下的人何其多,我早已不记得他是谁。
    花宛想起当时祁曜的眉眼神情,与记忆里的某个人十分相似,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宣霜都已经忘记的事情,他又何必再提。
    记不起便算了,花宛轻叹一口气,道:他刺你一剑,又逼得你跳阵身死,昏睡这般久,也算是两清了。
    宣霜过了会儿,才问:我睡了很久?
    还好吧。花宛道:也就是差不多一百年。
    宣霜:..
    他这一睁开眼,百年时光便已消逝?
    花宛瞧见他神情,忍不住道:也亏得你是渡劫期修为,灵台以及魂魄比他人强韧许多,若是换成个修为低一点的,不要说昏睡百年了,那一闭眼就是三界消散,六道不轮了!
    见宣霜不说话,花宛又自顾自地说道:你当年跳阵时,灵台旧伤未愈,灵力耗尽,差一点儿我就没救得过来..如今醒过来了便好。
    谢谢。宣霜道:让你费心了。
    哪里的话,我不过也是受人之托..花宛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忽然一僵,生硬地道:额,那什么,你躺了那么久,背僵不僵,要不出去逛逛?
    宣霜没动,他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接问道:你受何人之托?
    之前在醉梦城,宣霜便猜到花宛无故出现定是背后有人指使,但那人似乎没什么恶意,再加上当时「花仙娘娘」一事,宣霜无暇想其他,于是没怎么去追问。
    他本已将这事忘记,恰好今日花宛说漏了嘴,他再次想起这一茬,不问不痛快。
    花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你我熟识之人,来来去去也不过那么几个。
    宣霜细想片刻,道:大师兄?
    此大师兄并非是逍遥宗的大师兄洛九棠,宣霜在神霄仙府内门弟子中排名第十,其上共有九名师兄弟,这个大师兄指的是九君之一的丰仪君宋鹤卿。
    花宛没再藏着掖着,道:玉尘君果然聪慧啊。
    宣霜抿了抿唇,道:他这是何意?
    当年因为师父之事,他提剑杀上神霄仙府时,便是与整个师门为敌,宋鹤卿身为神霄仙府首席大弟子,自然是容不下他的。
    两人刀剑相向,他伤了宋鹤卿,两人彻底决裂,直到宣霜被围剿,再一睁眼已是五百年后。
    我与丰仪君虽交情尚可,花宛摊开手,但他只是嘱托我照看你,并未说明缘由。
    看他不像是撒谎的模样,宣霜便没再说话,屋中沉默片刻,提到宋鹤卿,宣霜便想起另一位大师兄洛九棠,他道:逍遥宗几位师兄如何了?
    花宛叹了口气,道:不太妙。
    宣霜微微皱眉,莫不是因着当日维护他,逍遥宗被三界众人排挤为难了?
    不是三界为难他们,花宛道:而是祁曜。
    宣霜微微一愣。
    作者有话说:
    宣霜:有完没了,怎么哪里都有你!!
    第44章 渡劫
    那日在醉梦城, 宣霜被逼得当众跳阵,肉身在祁曜眼前活生生被搅碎,化为血雾归散于风中。
    祁曜当即追着跳阵, 但阵法早已关闭, 哪里还能寻到他的半点踪迹?
    祁曜软倒在地,握着从他身上拽下的伏羲玉血泪如珠,痛哭不已。
    在场修士一头雾水, 刚才那一幕所有人都瞧得清清楚楚, 不过短短片刻功夫, 怎么就变脸如此之快?
    有人忍不住好奇上前询问,却被祁曜一剑挥开,摩擦间, 双方发生冲突,祁曜要拿设阵之人开刀。
    那些修士又岂是软柿子,能任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挑衅?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 便动起了手。
    祁曜一直压制着修为,从未在人前动过手, 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发生点龃龉,动动手,有一方败退便会收场, 谁知竟会是那样的下场。
    列阵绞杀宣霜的数十名修士死伤大半,有人见状不对,立即上前阻拦,但无一例外全都伤的伤, 死的死。
    这人竟比玉尘君还要凶残!
    剩下那些贪生怕死的, 早已在祁曜动手时, 便望风而逃了。
    于是, 在场之人除了祁曜,便只剩逍遥宗三人。
    见祁曜僵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洛九棠忌惮祁曜的所作所为,与二师兄押着要找祁曜算账的桐清离开了醉梦城。
    醉梦城之乱在三界闹得沸沸扬扬,有死去修士的同门要寻祁曜报仇,但自那日之后,祁曜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三界无人知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他去往何处。
    但某一日清晨,久不见生人的逍遥宗门前来了个黑衣墨发,神情阴郁的少年,说是要拜入宗门,修习剑术。
    开门的小弟子见他如此,也不敢搭话,便转身禀告了逍遥宗的掌门,祁曜不等小弟子通传,抬脚便跨进了逍遥宗。
    那一日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向安静祥和的逍遥宗喧嚣吵闹起来,气氛异常地紧张,整个宗门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祁曜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之后,他便在逍遥宗留了下来。
    洛九棠三人早已看清祁曜的真面目,若不是他那一剑,宣霜本不用跳阵身亡,又怎么会给他好脸色?
    所以,逍遥宗内时常剑拔弩张,遍地鸡毛,三五天便要上演一场「切磋」,弄得宗门内怨声载道。
    宣霜听闻,沉默良久,说实话,他看不懂祁曜为何要如此。
    大仇得报,仇人已死,难道不该浪迹三界,逍遥自在去过自己的生活,为何又要回到他曾经待过的宗门,去承受那些白眼与猜忌?
    过了一会儿,宣霜道:他如今还在逍遥宗?
    在啊,花宛道:日日待在逍遥宗,这可把你那小师兄桐清气得够呛。
    洛九棠与二师兄性子要比桐清沉稳许多,定不会主动招惹祁曜,桐清咋咋呼呼的,心中又最藏不住事,倒是有可能在祁曜手中吃点儿苦。
    祁曜还不知你醒来,花宛道:你打算如何?
    宣霜看他一眼,道:不如何。
    花宛一怔,道:你不恨祁曜?
    宣霜摇了摇头,没说话。
    既然祁曜不知他还活着,那也没必要让他知晓,自己已经还了他那一剑,两人从此不再相欠,他也不想再见到祁曜。
    至于逍遥宗的几位师兄,得知他们安全,三界没有针对他们,祁曜也没有伤害他们,宣霜便放下心来了。
    他已经死过两次,再次醒来,便是重生,百年前的恩怨都已是过眼云烟,没必要再揪着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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