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野惊呼道:郡尉府连窝端?郡尉都下狱了?
    赖福道:五千郡兵,这会儿已经在去边郡开荒的路上了。他指指刑场,说:这是涉案的另一批,好好看着吧。说完,扭头回去了。
    沐野惊愕地看向坐在马车里的沐瑾,心道:把郡尉府连窝端?五千郡兵都送去开荒了?那可是郡尉,在一个郡跺跺脚地都得震上好几震的,一夜之间,完蛋了?
    忽然,旁边有人惊呼声:这是阉刑!
    阉刑?沐野惊了跳,扭头朝声音来源望去,便见是一个人正在同人争执。
    有人坚持是阉刑。
    又有人说道:不过是行事不雅而已,又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大罪,怎么可能是阉刑?
    脱裤子露鸟,露出来的是什么鸟?你当是天上飞的鸟么?刚才说的是阉刑的讲出自己的观点,旁人听得频频点头。
    许多女眷也赶来了,见到那群地痞流氓气得咬牙切齿,直骂他们活该,一些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多少人因为他们折了本,更有想不开的一根绳子上吊的。她们原本是给家里挣些进项,却叫这些人害得声名俱毁,令家族蒙羞,还给禁了足。
    要不是今日大将军把他们抓了,为她们出头,家人见到情况有变,将她们放出来,将来只能嫁人过伸手问人要钱讨生活看人脸色的日子。她们能挣钱的时候,在家里说话都有底气,自打生意折了后,遭了多少冷眼奚落!
    这些人还当只是些不雅之事,却不知是断她们生路活计!简直可恨。
    许多女郎们聚在一起,悲愤交加地讨论,甚至还跟旁边觉得征罚太过的人争执起来,但有兵卒们在场,倒不至于动起手来。
    若是以往,人群扎堆,特别是女郎聚在一起,总有人往跟前贴,想蹭一蹭占点便宜,但这会儿,平日里蹦跶得欢的都在上面押着,还有一些因为前阵子不在淮郡,正好避开了这事,刚回来两天,还没来得及出去找乐子,就出了这事。
    这会儿听到风声,赶紧出来查探什么情况,然后叫人群中看热闹的女郎们认出来。她们做买卖,叫这些人欺负得狠了,见到有漏网之鱼立即指着人,大喊,叫兵卒抓人。
    那人一看被认出来,扭头就跑。
    兵卒当即追出去,把人按倒拖回去,逮到督官面前。
    督官接受女郎们的报案,当即做了笔录,把人扣下了,留待审查。一群女郎七嘴八舌的,把平时跟着那人一起犯事的同伙也都指了出来。
    督官去向沐瑾请示过后,调了一佰卫队直接便去抓人。
    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都快形成拥堵了。
    沐瑾见状,把卫队派出去维持秩序,以免发生拥挤踩塌事故。
    随着人群到来,越来越嘈杂,哭喊叫嚷声也叫成一片。不少人从人群中挤到前面,还有想要冲击行刑台的,叫兵卒当场按住,捆了。
    这次被抓的,不仅有特意出来搅人买卖,还有找乐子的。这些找乐子的,只是自己被逮了,家人没犯事,自然没被抓。有些人是在家里被逮走的,还有些是昨晚没回家,住在外面,直到这会儿家人来看热闹,才发现被抓了的。
    这些人看到自己的儿子、孙子上了行刑台,还是大将军亲自监刑,要阉割,宛若天塌了般,有哭嚎闹事,有想找将军求情的,还有回家把金子捧了来想赎罪的,但全都被卫队挡在外面,谁来求情都没用。
    天空渐渐飘起了小雪。
    军医提着他们的装家什的皮箱匆匆赶到,来到沐瑾的马车外。
    要行刑的人多,行完刑还得缝伤口,以免失血过多而亡,军医少了肯定忙不过来,来了一个军医营,每个军医都带有学徒,一下子好几百人到齐,场面相当壮观。
    军医们随军出征,见多了在战场上伤得不成样子的,经常还要兼职缝合伤口,没有战争的时候,还要拿战死或病死的俘虏尸体做研究,大场面见多了,但今日这样的场面,是真没见过。
    沐瑾瞧见天色挺暗的,再加上冷,担心把人冻坏,又令人去寻来柴火,架起篝火。
    为防那些受刑的人挣扎,抬来长凳子、木板、桌子把人捆在上面,绑得严严实实的,为防咬到舌头,还给他们嘴里塞了布。
    军医们则开始拿出自己给战士截肢削腐肉的刀具、消毒的酒精,缝伤口的针线,以防止血药,开始准备上了。
    铁制的刀具,担心有破伤风感染,还得先把刀子磨亮,不使上面有一丝锈迹,哪怕他们的刀子天天磨,临要用的时候,还是得磨一磨的,磨完后,还得拿沸水煮一煮,之后才能用。
    军医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他们肃然的神情,配上篝火的光,显得颇有些森然诡异。
    被绑起来的地痞流氓,好多都已经吓尿了,还有吓晕过去的。里面有不少出身豪族,还着家仆出来找乐子的,这回也让逮了,待看到爹娘提着金子来赎人,激动得捂住嘴都挡不住那大喊。
    沐瑾瞧见军医准备好了,便让他们开始行刑。
    军医治伤治得多了,刀功极为了得,手起刀落,便给人切了。
    凄厉的惨叫声隔着堵嘴的布传出,听得格外瘆人,好多人受不了那剧痛晕了过去。
    外面想来赎人、救人的,见到刑台上的人被切了子孙根,也跟着晕倒了。
    军医麻利地给他们把排尿口插上秸秆,以防伤口愈合过程中给长严实回头让尿憋死,之后便是飞针走线缝合伤口,再把伤口洒上止血药缠得严严实实的,以防失血过多。
    他们的动作极为麻利,很快便给他们处置好伤口,收拾东西走人。
    那些只是出来找乐子的,行完事,这事就算了结了,当即让家人来抬回去。
    那些存心想去搅人买卖的,还有另外的案子在身,让兵卒用板子抬着送回城里的郡尉府大牢。如马漾这样的,家里的事情犯得大,自己还有人命、纵火案在身,阉刑过后,回头还得再去一趟刑场。
    沐瑾等到行完刑,军官和受刑的人都抬走了,这才带着卫队打道回府。
    人群并没有就此散去,而是聚在集市议论纷纷,有说着哪家、哪府叫大军查抄了的,有说着大军今天进城的声势的,也在打听到底出什么事的,亦有猜测接下来会怎么处置的,被抓的那些人是不是要送去开荒
    第130章
    沐瑾刚迈入居住的小院院门, 就见萧灼华坐在正堂中,出神地想着事情。他放轻脚步溜过去,想吓她一下, 才走了几步, 就被发现了。
    萧灼华站起身,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沐瑾看萧灼华居然行上礼了,问:你不会是为今天的事来请罪的吧?
    萧灼华嗯了声, 应道:是我治下不严。
    沐瑾没吃午饭, 只在马车上吃了些糕点零食垫肚子,饥肠辘辘的。他吩咐侍从:传膳。摸了下萧灼华的手,凉凉的,便拉着她到火盆旁烤火。
    他坐下后,说道:这都是正常现象,而且杀不绝的, 只能说严管的时候会收敛些、隐蔽些, 稍微放松一下就会死灰复燃。许明德、沐成才他们都是从我军队里出来的,他们知道敛财在我这是要杀头的, 但是利润诱惑太大, 值得铤而走险。
    萧灼华颇有些感慨地说道:豪族势大,旧的豪族倒下, 又会有新的豪族崛起,许明德、沐成才皆是出自寒门,上任不到一年, 便与豪族勾结沆瀣一气。他们还是从军功、考试选才出来的,并非豪门推荐上来的。
    沐瑾说道:眼下乱, 是因为还缺很多东西, 等一样样都铺开, 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以前很多习惯都得改掉,例如,将贸易城街道修建的工程包给豪族这事,最好不要图这便利。
    萧灼华道:打淮郡、魏郡抓到的俘虏,许多已经满三年期限,放归乡里,分了土地,让他们种地去了。如今抽不出人手修路,豪族手里有人,便将修路的活计分段包给他们。
    沐瑾道:包给豪族,省事是省事,但花出去的钱,养的是豪族的人。城建工程交给工部,要是工部忙不过来,你就拨钱再成立一个部门,让他们招人去建,这样招来的是我们的工人,给我们干活。豪族手底下的人,瞧见我们的待遇好,自然就跳槽过来了。
    修桥、铺路、城建、衙门修建,以及其它大工程都得我们自己建,不能依赖豪族,不然将来建造技术、工人、工匠全在他们手里,想再盖点什么,就只能求着他们办了,而且若是他们在修建过程中夹私货,挖暗道、留后门什么的,用起来都不放心。
    萧灼华思量道:这就跟我们要开最大的米粮铺、牧场,掌控住市场价格是一样的道理?
    沐瑾点点头,说:无论是农业、建筑,还是商业,我们都必须把最尖端的技术和人才抓在手里。我们比别人强,才能领引别人。反之,我们要是比别人弱,就该挨打了。这不仅是兵马粮食上,也体现在各行各业上。
    我们现在的发展方向,不仅仅是农耕,还有商贸、建筑,往后我们的军队打到哪里,就得把路修到哪里,桥架到哪里,将生意买卖做到哪里。如果这些不把持在我们手里,我们在前面打地盘,别人在后面蚕食我们的地盘,辛苦一场,帮别人打天下了。你看你爹,打下大盛朝,除了一个皇位和京城平原之地,其他各郡是他的吗?陈郡都让他收到手里了,又变成谢有文家的了。
    萧灼华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沐瑾看她还在琢磨事情,道:快过年了,忙碌一整年,也该放放假好好休息一下,等过完年,再把事情一样样张罗起来。他指向餐桌,道:吃晚饭吧,好饿。
    萧灼华挪步到餐桌,坐下后,想了想,说:年后,你忙事情,带上我。难得沐瑾有时间亲自来安排各项事情,她想看看他是怎么处理政务的。
    沐瑾应道:行。过完年,我去坐堂议政。
    萧灼华长长地吁出口气。
    沐瑾瞥见她的小动作,凑近了,满脸好奇地看着她,心说:不会是嫌又苦又累,想罢工了吧?
    萧灼华扔下句:君无戏言。把包袱扔出去,浑身轻松,夹菜的动作都轻快许多。
    沐瑾说:我可以食言而肥,你看我满身都是肌肉,胖几斤也无妨的。
    萧灼华不理他,低头吃饭。
    沐瑾抬指轻轻戳戳萧灼华的胳膊,问:真罢工啦?不开心啦?
    萧灼华正色说道:想跟在你身边多学学你处理政务,等你将来出征,便再没有谁会出来为我处理今日这样的纰漏,再便是,明年有诸多事情要安排,由你把各部衙门统筹起来,统一调度,比起将各部衙门一分为二,再通过我来安排,要方便许多。总归,你理顺了,还会交到我手里,我便偷个懒。
    沐瑾斜斜地看了眼萧灼华,道:你可真是知情识趣哈!
    萧灼华问:不好吗?
    沐瑾敲了她一个脑瓜蹦,说:好。
    萧灼华摸着额头被敲过的地方,略带惊愕地看着沐瑾。这动作,似乎有些亲昵?
    沐瑾道:傻愣愣的。给她盛了碗汤,道:自己手里的东西要拿稳,亲爹来都不要让。治理了三年的衙门,亲手选拔出的人才,直接就交给我管了?
    萧灼华说:你手里有兵,今日刚把郡尉府连窝端,若是想端我的府邸,也是易如反掌,识趣些好。
    沐瑾都不知道该夸她还是该说什么好,只好埋头吃饭。
    晚饭后,沐瑾便送萧灼华回她的住处,一路把人送到院门口,说:行了,我回去了。
    萧灼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嗯了声,进入院子。
    这眼神怎么这么怪?沐瑾想了想,说:行吧,送人送到位。他又追上萧灼华身边,穿过院子,一直上了台阶,到了正堂门口,说:这回送到了吧,我回去啦。
    萧灼华:
    沐瑾抱抱拳,转身离开。
    萧灼华盯着沐瑾离开的背景,想到成亲的那天夜里,他说要二十二才圆房,想来是当真的。
    沐大将军都十七了,身边连个通房都没了,除了侍卫还是侍卫,且全是男侍卫,连个女侍卫都没有。换作旁人,都已经当爹了。
    沐瑾想给自己放过年假,但想到四个贸易城现在人心惶惶的情形,哪能安心撂开手撒手不管,就回家过年了。
    他去到书房,提笔,亲手写了一份告示,又抄了八份盖上自己的将军大印,交给门外站岗的副侍卫长赖喜,叫他明年早上派人去贸易城和城门口,将告示张贴出去。四个贸易城,四个城门口,各贴一份。
    郡尉府收受钱财,勾结豪商、流氓欺压商户,破坏贸易城正常经商环境,现已缉押下狱,等待审判。有遭受欺凌者,可到都察院报案(现都察院暂设置在郡尉府)。因郡兵都押去边郡开荒,新的郡兵还没到任,又逢年节当头,恐有贼人生乱,故派中军大营暂时接管治安,若遭到欺负、不公对待,尽可找街上站岗、巡逻的兵卒报案。若重大冤情,亦可到宝月长公主府门前击鼓鸣冤。
    府门前没鼓,从后院教场挪了个战鼓摆到大门前。那声音响起来,周围的大街都能听到。不过战鼓的鼓声敲起来是有节奏鼓点的,不是鸣冤乱敲就能把兵调来的,不怕把旁边的驻军引过来。
    沐瑾又拟了份巡逻指班表,叫人送去中军大营,调派一个营将派兵巡逻。
    一万人,每次出动两个千总营分到四个贸易城出来站岗巡逻,五天一轮,也不累。大冷天出门执行任务,又是过年的,奖赏补助都发到位。万一遇到有贼,或者是闹事的,抓到手就是立功。
    现在没有战事,想立战功挺难的,虱子小也是肉。大家都没战功,有些人到了年龄就得退伍,伍长、什长退下来,到晋升的时候,哪怕是多扑了个贼,都比别人胜出一小点,很可能凭借那多出来的一小点点就超过竞争对手,当上伍长、什长了呢?
    至于派谁,中军大营现在八手营将,不好分。
    沐瑾让他们抓阄决定。
    他把事情安排完,放心地去休息。
    第二天,吃完早饭,先溜达到郡尉府查看都察院审案情况,还没到大门口就见外面的马车排成长龙,他绕过车队,便见到门口有许多人想要求见都御史,兵卒们把重盾兵的盾牌和拒马桩摆在大门前,拦人。他们的长矛架在盾牌上,谁敢往前冲,能直接叫长矛扎穿。
    在最前面,则立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报案鸣冤者,请至左边帐篷处。赎人者请回,若纠缠滋事者,下狱。
    沐瑾心说:动不动拿钱赎人,什么毛病。
    兵卒认出沐瑾的车驾,再看到他从车里下来,立即收了长矛,挪开盾牌和拒马桩,把他迎进去。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句:将军,你也是清郡沐氏的人,怎能把自己族人也下狱?
    沐瑾回头,没找到喊话的人,扬声回道:在我的地头坏我的规矩,还好意思称是我的族人,谁喊的话,站出来,要是你家人也犯了事在大狱里,我可以把他踢出沐氏族谱。
    赖福上前,叫道:何人喊话,出来说话!
    外面的人群一片寂静。
    沐瑾扫了眼外面想要赎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进入郡尉府。想拿族姓压他?呵呵。
    第131章
    郡尉府里三步一岗, 五步一哨,防卫森严。
    沐瑾刚绕过大门影壁,便见到督察正带着一佰人步伐匆匆, 迎面而来, 领头的手上还拿着卷志来的纸,上面渗有墨迹,显然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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