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野等他们走后,立即带着小厮出去打探情况,却刚到路口就让人拦住了。他仗着路熟,想从旁边的工地绕过去,却一眼看见工地的高处已经站着手拿弓箭的黑甲兵卒,前方封路的佰长正抬眼看着他。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到处都是兵卒,把所有的路都封了,只能暂时回家,蹲在家门口盯着外面的情况。
    没过多久,就看到负责掌管布帛米粮贸易城的副郡尉马戎全家,住在府里的亲戚、幕僚、管家、管事、武仆、郡兵等,足有四五百人,被中军大营的人压着从门前路过。
    沐野看到这抄家的架势,惊得从蹲在门前变成站了起来。
    大早上,许多人刚上工,就看到潮水般的大军涌入,把大街小巷都封了。就连那些正在盖宅子的工地,都让兵卒占据了,把这些工人赶到一处,让他们不要动。
    那些在名单上的豪族,也都是有兵有人的,甚至还有甲衣,但是面对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大军,硬是没敢动弹。中军大营十万大军,攻城掠地都够了,派来抓他们,喊的是如遇反抗,格杀勿论,他们想想魏郡、淮郡叫大将军宰掉的豪族,就知道反抗的话,八成满门都得交待在这儿。
    一个个乖乖地束手就擒,任由中军大营的人把他们押走。
    因为布控严实,抓捕顺利,才上午,就把人全部抓齐,押到了郡城的郡尉总衙。
    郡城的郡尉总衙挺大的,前院都够排兵列阵了,却没能塞得下这些人。
    那些武仆、郡兵全都押在外面的大街上,各族当家的、主事的,各案的首犯让督官们押进府中。
    各部尚书、左右侍郎都到了。沐瑾还让人给他们安排了坐位,待旁边看着审。
    腊月天,虽说今天没有下雪,但气温仍旧极低,快到零下十度左右,地面、房檐下结着冰,薄薄的一层,再加上风大,挺冷的。
    沐瑾身体强壮,又裹着皮裘是半点不冷,但看到萧灼华的脸上都浮起一层鸡皮疙瘩,让人给她加了一个火盆,烤着火。
    他坐在正堂的屋檐下,身侧站着的就是督察官赖贵,身后放着的是从督察官大营搬来的卷宗。
    沐瑾等到他们到齐之后,对赖贵说:开始吧。
    赖贵点了个嗓门特别大的督察出来,拿起已经摆好顺序的卷宗,展开,先点名,把涉案之人点出来。
    负责逮人的督察官当即把涉案的人押上来,因为是审案,从犯也都从外面的大街上提进来。
    督察确定人到齐了,便开始念卷宗,当场审案,问他们认不认罪。
    这些人犯事的时候,督察们就在旁边盯着,证据收集得相当齐全,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包括逮捕到的这些人身上受的伤,之前械斗时死掉的都是证据。
    被逮的人,想不认账,都无从抵赖,只得认。
    一份份卷宗,一个个案子,念得督官口干舌燥,换了好几茬人。
    几百份卷宗,从上午一直念到午后,才念了二三十份,还剩下一大堆,三天三夜都忙不完。
    沐瑾抬手叫停,问跪在最前面的几个郡尉:知道为什么要动这么大阵仗把你们全都逮了吗?他叫道:常胜、马戎、许明德,你们仨说说。
    常胜听了这么多份案卷,心里已然有数,道:纵容包庇,不作为。
    沐瑾问:马戎,你以为呢?
    马戎应道:敛财渎职。
    沐瑾唤道:许明德。
    许明德道:敛财渎职。
    沐瑾又看向考官上来当上分郡郡尉的:沐成才。
    沐成才说道:回大将军,各郡治理,由来如此。
    沐瑾扭头看向谢娥,问:谢郡守,你认为呢?
    谢娥起身抱拳,回道:郡尉府归刑部掌管。
    刑部尚书出列,跪地请罪:臣失察,请将军处置。
    沐瑾道:早在三年前,我还没到边郡的时候,我就放过话,在我的地盘上谁都可以安心做买卖,尽管来,我保他们平安。谁敢砸我买卖,截我商路,在我地盘上惹事,我带兵踏平他的家。这话,我从长郡一路嚷嚷到边郡,怎么,你们都给忘了?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火盆里燃烧的声音响起。
    淮郡郡尉许明德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一来,天冷,二来,他意识到这绝对不是贪点钱渎职的事了。军中贪污受贿喝兵血是要掉脑袋的,但出来之后,豪族主动送钱,有些事情不过是抬了个手,只要不那么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哪料到,会让大将军调集中军大营的人来拿人。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沐瑾问道:马虎、马漾,知道我为什么抄你全家吗?
    马戎颤栗着瞟向看向自家堂哥和侄子,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将军派人把马漾扭送到他那,他查过,就是马漾到女郎的摊子前耍流氓的事,不算什么大事。他留心过,大将军把人扭送完,就忙着成立兵部的事,哪至于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再加上马漾在牢里关了十天,也算是受了罚,又赔了钱,此事就算有了了结,哪想到大将军竟然把军中的督察官派出来了。
    马虎回道:我我行事霸道,欺负同行。
    沐瑾道:马虎,我问你,易大富想来买我的地,怎么就落得儿子叫人给下到刑部大牢,逼得把买地的钱拿去赎人的份上了?我卖出来的地,你要买,只到正常价格的六成。商户们买了我的地,要怎么做买卖,怎么交钱,怎么就成了由你马虎说了算。贸易城三条大街,你们给易主改姓,我就想问问,是我的兵不够强,马不够壮,收拾不了你们,是不是?
    马虎赶紧叩头,道:将军,将军,我们不敢,绝对不敢我我们他想辩解,却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马戎抖成了筛子,直接瘫在地上。
    沐瑾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道:女郎们做买卖,卖点衣服、首饰,一群大男人天天过去对着人家掏鸟伸舌头隔空舔,治不了你们是不是?他扭头对赖贵说:报名单,把人给我拉上来。
    一群人早被押在旁边等着,负责抓他们的督官闻言,立即带着人把他们押到院子中间。
    赖贵拿出名单,先点名,然后翻出卷宗,报出他们什么时候犯的事。
    一群人跪在地上,低着头,面对这么详细的记载,无从抵赖,只能认罪。
    沐瑾说道:是不是觉得露露鸟,伸个舌头不是事儿,你们没有羞耻心,别人就拿你们没办法,是不是啊?
    他们跪在地上,打心底觉得不是什么事儿,顶多就是挨上一顿板子,或者是扔到牢里关一阵子,最多就是送去开荒做上两三年苦力,表现好还能提前释放,低头跪在地上,都没当回事儿。
    沐瑾瞧见他们这副模样,哼笑一声,扭头吩咐赖贵:你派人把这些人拉到布帛集市,让大家伙儿看着这些人的下场,告诉他们,以后安心做买卖,谁再敢去生事,他们就是前车之鉴。
    赖贵应道:是!他又抱拳问道:拉到集市后,如何个处置法?
    沐瑾说:伸舌头隔空舔人的,割舌头,露鸟的切鸟。没有舌头,自然就没法再舔了,没了鸟,自然也就没得露了,那羞耻心嘛,自然也就有了。毕竟残疾了嘛,且是最伤自尊的地方。
    一群地痞流氓齐齐惊恐地抬眼看向沐瑾,眼里写着难以置信。要切掉?做阉人?
    有最先反应过来的,吓得立即求饶: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去赔罪,我去开荒,我认罚钱
    大将军,我愿意去开荒,我愿意去边郡,饶了我呀
    随着一人嚷嚷求饶,所有流氓都叩首讨饶,一个个把脑袋磕得砰砰作响,悔悔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围观的男性官员、站岗的兵卒们瞧着这样子,都觉得两腿之间有点发寒,身上的汗毛倒竖。
    中军大营的兵卒们,觉得将军让他们没事离女郎远点,保持三尺距离,揪着只是打板子,简直是大发慈悲。
    赖贵觉得心肝儿都在颤,暗道:不愧是公子!有的是整治他们的法子。他当即点了几人得力的督官,带着人去办这事。
    那群地痞流氓见求饶没用,兵卒过来押他们了,吓得爬起来就要跑。
    四周全是兵,一拥而上,把要逃跑的地痞流氓按住,遇到反抗厉害想要暴起伤人的,当场将长矛戳过去,来了个就地格杀。
    地痞流氓被兵卒按住后还在拼命惨叫求饶,吓得鼻涕眼泪全出来了,比拖上按板待宰的猪还要挣扎得厉害。
    一群人在惨叫中拖远了。
    沐瑾等到他们的声音飘过听不到了,才说道:赖贵上前听调。
    赖贵愣了下,上前,抱拳,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沐瑾道:赖贵调任都察院都御使,正二品官职,主监察、弹劾、建议、审案之职,上至百官,下至兵卒,皆在其监察之列。你暂时先带着众督官,会同刑部审理此案,当抄家的抄家,当杀头的杀头,当送去服牢役的服牢役。淮郡郡尉府五千兵卒,全部卸甲,即日押送边郡开荒,五年之内,不得释放!郡尉府府兵,由淮城大营调派人手填补上。
    刑部,失察之责,年终奖取消,刑部尚书、左右侍郎罚奉三月。
    淮郡郡守谢娥,身为一郡之首,掌管一地钱财经济,却对四城之地被人恶意把持毫无所为,罚俸半年,留职查看。
    吏部,主掌百官考核,考核到哪去了?坐在衙门里喝茶的吗?尚书、左右侍郎罚俸三月,留职查看,全部上下,取消年终奖赏!
    刑部的尚书、左侍郎、右侍郎,吏部的尚书、左侍郎、右侍郎和淮郡郡守谢娥,纷纷出来跪地领罚。
    沐瑾站起身说:要过年了,好好过年,过完年后,我亲自去整肃四个贸易城。扭头对萧灼华说:你先带着各部的人回去,大军进城,我还有些善后要处理。
    萧灼华应了声:嗯,这才带着人离开。
    第129章
    沐瑾目送萧灼华离开, 侍长卫赖福取来笔墨纸砚,写了调令,把站在旁边的中军都尉沐翔叫到跟前, 将调令给他, 说:你带着营将周显、陈极,率领两万大军,押送淮郡郡兵去边郡草泽开荒。你把这些人送到后, 跟戚荣换防, 你接掌边山防线,让戚荣回中军大营。你接掌边山防线后,把开荒的那片地方也看管起来,若是服牢役的这些敢逃,就地格杀。
    沐翔知道大将军要清理四个贸易城,里面会涉及到许多沐氏族人。他算是沐氏族人中位置高能说得上话的, 到时候族人找上门来想请他疏通, 他不帮,是得罪人, 帮, 则会把自己折进去。大将军把他调走,是为了让他避开此事。他应道:是!重重地向沐瑾行了一礼, 道:末将这就去办。接过调令,当即派人去把周显、陈极叫来,又点了兵马, 去押送后院的郡兵。
    沐瑾又写了封调令,从中军大营抽调五个千总营, 令他们在沐翔将郡兵押走之后, 即刻入住郡尉府, 暂听都察院的都御使赖贵调派。
    他对赖贵说道:都察院衙门还没建,你暂时在郡尉府里审案,顺便查查郡尉府大牢,要是有冤假错案,该放的放。虽说都调查完了,但还得审涉案之人,跟当事人对口供,以防有遗漏和冤枉的。
    赖贵应道:是。
    沐瑾继续说道:眼下郡尉府空虚,又缝过年当头,恐有人趁机作乱,你把督官撒出去,继续盯着各处,遇到滋事的,即刻逮捕。
    赖贵再次应下:是。
    沐瑾又下令中军大营的其他兵卒回营,他则带着侍卫,在自己的队伍保护下去往布帛粮食贸易城观看行刑。
    他到布帛贸易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
    天阴得又快下雪的样子,大街上的兵卒刚撤走,空荡荡的一个行人都没有。
    布帛集市也是空荡荡的。之前有一些人的买卖被搅得做不下去,已经关铺子或撤了做买卖的帐篷,使得冷清了大半。如今还营业的大部分都是用非正常手段挤兑倒别人后开起来的,早上倒是出摊了,但是连摊带人让中军大营的人给逮走了,这会儿正在郡尉府里等着过审。出贩的没有了,逛街的叫大早上大军封城给赶回到屋子里,都还没出来。
    一群地痞流氓已经押到集市中间,叫兵卒们按着,还没开始行刑。
    割鸟是个技术活,割不好人就没了,京城的皇宫里倒是有切鸟高手,但在其它地方都没这方面的需求,因此,只能临时找军医来干这活。负责办这事的督官已经派人回大营去请军医过来了,但人还没到。
    沐瑾来到之后,见到一个观众都没了,说:当众行刑,没观众怎么行呢。他对阿福说:去找几个锣,派人到各街道喊话,叫大家都来观刑。他又将喊话的大致内容告诉他们。
    阿福当即去办。
    锣好找,更夫、做法事的人家都有锣,郡尉府分郡衙门里也有,不一会儿就找来十几面锣。
    兵卒边走边敲边大声喊话:郡尉府勾结不法份子破坏贸易城经商环境,今大将军出兵剿贼,现已将他们全部捉拿下狱。
    地痞流氓以下流手段妨碍女子行商,现正押在布帛集市,由大将军亲自督刑处置。请广大商户、居民前去观刑。
    大将军说,对待作乱之徒,必须没收其作案工具,叫其再不能逞凶。当众脱裤子露鸟的,切鸟,伸舌头做猥亵动作者,割舌头,伸手乱摸者,砍手。若有挨了刑还不知道悔改继续犯案者,悬首示众,以儆效尤。
    原本众人见到大军撤了,正在门窗探头张望查看情况,待听到兵卒们喊话,纷纷议论上了。
    一些家里涉事的,见到解除封锁,再听到兵卒喊话,知道可以出门了,立即出去打探情况。
    观望的见到有人往市集方向去,便觉得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也想去看看切鸟是怎么回事,纷纷赶往集市。
    沐野忧心自家阿爹的情况,听到解封,又听说大将军在,拔腿就往集市方向跑。
    他的脚程快,集市离他家不算远,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待到集市处,只见正北方向整齐站立着大将军的三千卫队,大将军的车驾就在三千卫队的前方,帘子掀开,他正坐在马车里喝茶。
    三千卫队的对面,则是几百中军大营的兵卒,把百来个地痞流氓和经常到集市生乱的家伙全部按在地上,在他们那伙人的边上还撂着几具尸体,瞧身上的伤,像是挣扎着想跑,叫长矛给捅死的,身上了好几个血窟窿,身下流了满地的血,在这大冷天都快结成冰了。
    沐野还没靠近沐瑾,就让分散在旁边的卫队拦住。他认出对方穿的是佰长服饰,抱拳道:劳烦这位佰长通传声,梅乡沐野求见大将军。
    沐瑾正喝着茶,看到沐野过来,对侍卫长赖福说:去跟沐野说一声,让他老实等消息。
    赖福应声,对沐野说:好好在家等消息吧。
    沐野抱拳道:此事另有内情,马漾的叔叔是郡尉,包庇马漾纵火,我等委实气不过,一怒之下才做下此事,请将军恕罪。
    赖福道:我们将军不是给你留了话,叫你们有事去沐府么,怎么还自己动起手来?这案子已经把郡尉府连窝端了,涉事太大,谁来说情都没用,好好回家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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