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你找谁?冯石头伸手扶了扶眼镜框。
    玉温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迈过门槛进了办公室,她浅笑着道,
    同志您好,您是国营饭店的采购吧?我叫苏茶,是福村的村民,我这里有一些自家鸡生的茶香蛋,想让您看看这边需不需要。
    忌讳着岩应的缘故,玉温并没用真名。
    冯石头又推了推眼镜。
    这种上门推销的,他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但面前的女子虽是普通农妇打扮,但长得肤白貌美,说话声音也好听,而且还挺有礼貌,他怼到嘴边的不需要,拐了个弯后变成了,
    什么茶香蛋?
    玉温走到他对面款款落下,揭开盖着小篮子的棉布罩子,露出里面淡绿色的小鸡蛋,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福村?村里以种茶为生,福山上更是长了好几棵古茶树,福村的泉水里都带着茶香,这喝泉水吃青草长大的鸡下的蛋就更是一股茶香气。
    冯石头拿起茶香蛋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没闻出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您拿回去打开蛋壳再闻。玉温说完,便把篮子里的鸡蛋往外掏,不大一会儿,整整齐齐地在冯石头面前摆了一溜儿。
    国营饭店买进食材不是那么简单,要先提交申请,再由总厨经理审批,审批单批下来以后才能进货。
    玉温见他犹豫,抬起头,细长的凤眼里都是真诚,
    冯采购,这次这批鸡蛋我不要钱的,你先拿回去尝一尝,好吃的话我们再谈买进的事。
    说着她站起身来,鸡蛋我给您放桌上了,下个周日我再来。
    她说完也不等冯石头拒绝,迈着长腿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门口,正巧遇到岩应在和前台说着什么,声音里还是一贯的阴霾沉郁。
    玉温拉下头巾挡住半边脸,快步走出了国营饭店。
    玉温和苏茶约好的是下午两点在汽车站接头,可等到三点过苏茶才匆匆赶来,她走得急,一头的汗水。
    玉温递了手巾帕给她擦汗,这才发现苏茶的眼角泛红。
    你弟弟怎么样了?玉温让她坐在候车厅的长椅上,自己去旁边小卖部买水,一瓶水两毛钱,买得她一阵肉疼。
    递给苏茶一瓶水,她也没有奚落玉温15块钱一个月的工资还舍得买水喝。
    苏茶接过水,好像是渴极了,咕咚灌下去大半瓶。
    放下水的第一句话就是,玉温,我要自己赚钱!赚很多钱!
    作者有话说:
    苏茶,我想赚很多钱!
    玉温,跟姐混,有肉吃!
    第9章 凉拌米干
    今早玉温走了没多久,廖桂花就去了鬼屋找玉香玩儿。
    眼见之前荒草丛生,鬼气森森的鬼屋现在种满了一院子的花,窗上也挂上了小碎花的帘子,虽然陈设还是简单,但却更多的是温馨雅致。
    廖桂花把这房子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对鬼宅的改变赞不绝口啧啧,玉温阿妈,你的手很巧诶。
    玉香正在给香茅草锄草,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两个月前的独苗苗香茅草已经发出了好大一丛,再过两天就要把这些草分株,让它发出更多的草来。
    我是真没想到啊。廖桂花盘腿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矮腿方凳上,唏嘘不已,
    这里以前可是我们村的停尸房,但凡人死了都得先停在这里,操办完后事后再下葬,这几年大家都在自家操办后事,这里逐渐荒了下来,大家都说这里是鬼屋,谁都不敢住进来,没想到倒让你打理得这么漂亮。
    玉香停下手里的活计,用生硬的普通话,不太确认地问了一遍,停尸房?
    你不知道?廖桂花有些诧异,村里人人都知道啊,没人告诉你?
    玉香这才想起来,刚搬进这里的那晚,苏茶来找玉温,俩人有意避开她说话。
    这宅子周围没有人家住,也鲜有人会路过这边,玉香出去偶尔遇到村民,大家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所有这些反常的举动,这会儿都找到了解释的原因,原来她们母女俩住的是停尸房。
    玉香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这时屋外传来了苏茶和玉温说话的声音,玉香回过神,对廖桂花使了一个眼色,低声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玉温。
    玉香有自己的打算,如果玉温知道这件事,会担心阿妈自己在家会害怕,肯定做不好外面的事。
    玉温刚去村委干活的时候,大家为难她的事玉香也有所耳闻,后来又听说玉温可不得了,连邢二宝也让她收拾得妥妥帖帖的,玉香这才惊觉,自己闺女兴许是个干大事的人。
    现在玉温又要去市里卖鸡蛋,后面不知道还要做多大的事,她不能拖了闺女的后退。
    说好晚上吃凉拌的,玉温从城里买了柠檬和米干回来,见到廖桂花也在,便留她吃饭。
    廖桂花讪讪地应着。
    不知道怎么的,她有点怕玉温,总觉得和她相处不如和玉香相处那么轻松自在。
    玉温回来,她原本是想要告辞,可一听有吃的,又迈不开腿了,玉家做的饭吃着跟有瘾似的。
    米干是西南这边的一种常见的小吃,先用豌豆磨成豆面,经过三道筛滤,再把淀粉状细腻的豆粉调成糊状,上锅蒸成一张张半透明的面皮,最后将这些面皮切成细条,便成了米干。
    这个做法的面皮也叫卷粉或者河粉。
    在凉开水里调入白糖、米醋、红油和姜葱、香茅草碎,淋入米干里后,再拌上炒香的白芝麻,最后挤上柠檬汁。
    福村的村民夏天也常做简单的凉拌菜吃,但一般都是放点酱油味精,再讲究一点的就放点辣椒油,像这么细致的做法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廖桂花的一双小三角眼叽里咕噜转,诧异的同时又有些不解。
    这玉姑娘一个月十五块钱的工钱,赚得比她还少一点,经得起这么吃?
    饭菜很快摆上桌,除了三碗凉拌米干,又炒了一盘炒鸡蛋,烤了几个小土豆。
    那米干不但看着诱人,吃起来的滋味更是妙不可言,柠檬汁带着果香的酸味,辣椒油的香辣,香茅草的独特香味混合在一起。
    米干香糯,调料酸辣劲爽,廖桂花吃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没花一分钱就吃到了这种级别的美味,得亏她和玉香是好朋友啊。
    几个人正吃着晚饭,突然有一颗小石子砸到脚边。
    玉温抬头一看,院子的矮墙上坐着一个小四五岁的小屁孩儿,正朝他们仍石头。
    廖桂花冲小孩儿挥挥手,小三角眼里都是嫌弃,滚开滚开,赵全你作妖我就告诉你奶去,看她不打烂你的屁股!
    叫赵全的小孩儿朝她吐了一口口水,跳下院墙逃跑了。
    口水没落到廖桂花碗里,但她还是不高兴地又骂了几句,这才对玉温母女解释道,
    这倒霉孩子是苏茶的儿子,从小跟着他奶长大,没教育好,一天尽作妖。
    苏茶的儿子?
    苏茶结婚了?
    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这事玉温是一点都不知道。
    今天下午从庄慕回来的时候,苏茶许是顾及到汽车上有同村的人,上了车后就没再和玉温说起她的事。
    只是在汽车站的时候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要赚钱。
    玉温心里本来记挂着这件事,此时乍一听廖桂花说苏茶有个儿子,连玉温向来不爱管别人闲事的也多问一句,苏茶有个儿子?
    平时在茶厂玉温是不大爱说话的,现在突然接廖桂花的话,搞得廖桂花还有些受宠若惊,话更是比平时多了,倒豆子似的把苏茶的情况给说了。
    要说这儿子,他也不是苏茶亲生的。廖桂花吃完香辣爽口的凉拌,端起玉香给她倒的酸酸甜甜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接着说,
    苏茶嫁给赵志新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就是你们刚看到的赵全,赵志新以前的老婆生病死了,要说也怪可惜的,那赵志新年纪比苏茶可大了不少,得有十好几岁吧。
    说到这里,玉香接话道,苏茶长得漂亮的,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廖桂花继续说,谁说不是,苏茶可是高中生,她爹还是村小学的校长,可架不住命不好不是?她妈死得早,还留下一个痴呆症的小儿子,她爹前年也死了,她嫁给赵志新还不是因为她那个拖油瓶弟弟。
    当时崔有才他们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都劝苏茶别管她弟弟了,可苏茶非说弟弟的病是治得好的。
    赵志新原本是庄慕给领导开车的司机,那段时间领导爱喝福村的新茶,时不时的就让他回来取,再加上苏茶又要带小弟去城里看病,有时候能搭上赵志新的车,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了。
    后来据说是赵志新答应帮苏茶照顾小弟,并且愿意承担小弟苏泉在市里疗养院的费用,苏茶这才嫁给了赵志新。
    玉香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唏嘘道,那这赵志新人还是不错呀,像苏茶弟弟的这种病那可是无底洞呀。
    对呀。廖桂花也承认,赵志新这人确实挺不错,但架不住他有个不讲道理的妈,逢人到处说苏茶虐待赵全,还往苏茶身上泼脏水,说她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也不让苏茶接近赵全,就是为了逼苏茶和赵志新离婚。
    玉温端起凉滋滋的柠檬水递到唇边呷了一口,心想,看苏茶今天那魂不守舍的模样,要么就是小弟情况不太好。
    要么就是赵志新反水了,不想再帮她出疗养的钱了,所以苏茶才突然蹦出那一句想赚钱的话的。
    廖桂花结束今天的谈话走出鬼屋的时候,从胃里到心里都是满足的,不但好好吃了一顿爽口饭,玉温还难得的和她说了好半晌话,让廖桂花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地位好似又爬高了一些。
    盛夏之后天亮得越发地早,5点不到天就亮了。
    玉温一大早就在蒸糯米饭,软糯香甜的糯米饭里包上一些猪油炒酸笋、油炸花生米和一小勺喃米蘸料。
    这糯米饭她一共包了两个,一个是自己的午饭,另一个是给苏茶带的。
    自从玉温进了村委会工作后,苏茶已经好久都没啃过干窝头了,刚开始她还不好意思,推辞过几次。
    后来实在是玉温做的饭菜太香,苏茶也就不客气了,又因为吃玉温的嘴短,虽然玉温性子不好相处,她倒是再没和玉温置过气。
    今天早上村委交茶叶的茶农很多,一直忙到中午休息的时候俩人才说上话。
    玉温把饭团递给苏茶,苏茶泡了两杯新茶,就着袅袅的热茶吃着芭蕉叶包着的糯米饭团。
    苏茶咬了一口凉掉的糯米饭团,米粒黏黏的,嚼着有粮食自带的回甜。
    米饭就着油炒酸笋吃,那又是另一种滋味,米香、油香、酸爽脆嫩的酸笋混合在一起,吃起来别提多香了。
    办公室只有她们两个人,苏茶也不讲究什么形象,大口大口嚼着糯米饭,酸笋有些辣,她嘴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发现玉温一直盯着自己看。
    苏茶摸摸脸,我脸上沾东西了?
    玉温端起热茶呷了一口,说吧,你昨天怎么回事?
    这事苏茶其实没打算瞒玉温,她也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她自己不说村里婆娘们早晚也会说的。
    苏茶收拾了桌子,把那杯热茶捧在手心,焐热了手心,这才把自己的事慢慢说给玉温暖听。
    她的小弟名叫苏泉,今年5岁了,倒不是廖桂花说的什么痴呆,医学上诊断为自闭症。
    苏茶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不管条件再苦都会坚持两件事,一是让苏茶念书,二是让苏泉治疗。
    只是后来那两年,苏校长病得下不了床,苏茶勉强念完高中,原本是想出去打工赚钱,却没想遭遇父亲去世。
    苏校长去世后,苏茶便在带弟弟去治疗的时候和现在的丈夫赵志新熟悉起来,赵志新开始大力追求苏茶。
    说到这里,苏茶犹豫了一下,还是给玉温说出了自己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玉温,我很难不动心,父亲病逝,我自己拖着生病的小弟,只要答应了赵志新,眼前的困难都不是困难,他条件好,在城里给领导开小车,给小弟出治疗费也是他自己答应了的。
    话里话外玉温算是听出来了,苏茶不喜欢赵志新,他们的婚姻更像是一场交易,赵志新肯定也是知道苏茶的想法,这才提出帮忙照顾苏泉的事来交换。
    说到底,这件事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手里的茶水已经有了一些凉意,玉温问,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反悔了?
    苏茶苦笑着点点头,他妈给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感觉他要扛不住了,上次我过去庄慕的时候,他挺隐晦的提了一下,说小弟在疗养院里也不见长进,干脆接回来得了。
    她眼里的光逐渐暗下去,又重新亮起,坚决道,玉温,我不能放弃小弟,要真把他接回来了,以后多半就这样痴痴傻傻的过一辈子。
    玉温把凉掉的茶水缓缓倒入桌上的一盆玉簪花里,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远处茶山上忙忙碌碌的茶农。
    天光云影,空气中有隐隐茶香。天气真好,是该做点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玉温,请看我装逼!
    第10章 第一桶金
    玉温在家里收鸡蛋的消息不胫而走,清泉镇上的鸡蛋是卖八分钱一个,玉温出价一毛钱一个。
    这几天福山下的鬼屋里总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把鸡蛋送进去,数着票子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喜滋滋的。
    到周日的时候,一共收到了1008个鸡蛋,收鸡蛋的108块钱还是苏茶和玉温两个人凑出来的。
    苏茶点好鸡蛋,一个个小心地揣进垫了干草的背篓里,活了二十几年,苏茶还是第一次觉得鸡蛋这么金贵,一毛钱一个了。
    一毛钱一个收鸡蛋,这事如果是别人做,苏茶一定觉得他是疯了,可如果是玉温做,她就觉得这事能成,毕竟玉温是连邢二宝那样的刺头都能收拾得住的。
    一大早,苏茶骑着自行车,带着玉温和一篓子鸡蛋上路了。
    车子停在不太平整的山路上,苏茶不知道叮嘱了多少遍,你把鸡蛋搂紧一些,别颠破了。
    可骑车带一个成年人和一千多个鸡蛋可真是个体力活,没多大一会儿,苏茶就觉得双腿发软,蹬不动了。
    玉温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换她,苏茶不肯再坐后座上,俩人把背篓捆在车座上,一人在前面蹬,另一个扶着车跟着小跑。
    一个跑累了,再换另一个,就这样一路倒着到了汽车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在汽车站厕所门口的水泥洗漱台边简单洗漱了一下,又抓紧时间上了去庄慕的汽车。
    车窗外群山掠过,又是一路颠簸,到庄慕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顾不上吃饭,玉温让苏茶先去看她小弟,自己理了理头发,把又黑又亮的麻花辫往胸前陇了陇,背着那篓鸡蛋进了国营大酒店。
    一千个鸡蛋挺沉的,就算茶香蛋个头小,但也差不多有70来斤,背篓压得玉温弯了脊背,走路的步履也有些沉重。
    刚进国营饭店的大门,她便看到岩应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迎面走来,这时候往外躲势必引起注意,玉温只好稳住心神,低着头往前走。
    许是她身上是普通农妇的打扮,又背着那么沉重的背篓,俩人迎面而走,岩应愣是没将她认出来。
    玉温走到前台的时候,上次那个前台姑娘认出她来,态度比上次好了许多,她热情地招呼着,
    你终于来了?你上次给我的那两个茶香蛋真的很好吃,你还有吗?我妈让我遇到你一定要再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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