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舟将水温调好后,一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脚步停滞了一下,加重走路时的脚步声,纪昭明听到声,最后又狠狠薅了一把顾鹤的脑袋,从床上跳了下来。
    王。顾云舟将顾鹤放到口袋里,一边走一边冷酷无情道:不用对他们心软。
    浴室里被匆匆改造,放了个和纪昭明身形匹配的浴缸,浴缸里的水还腾腾冒着热气。旁边零零散散放着几个罐子,顾云舟言简意赅的给自己的王介绍了一下。
    架子上准备了一套浴衣、一套睡衣和一套可以外出的衣服。
    顾云舟正要走之前,忽然又喊了一声:王。
    嗯?
    顾云舟强调道:不要对他们心软。
    纪昭明:?
    在一脸懵逼之下,门被关上。
    这是什么意思?
    不用对他们心软。
    不要对他们心软。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纪昭明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话语里不同的情感。
    脱下衣服,他沉入进浴缸里。
    如果说前者是对他的建议,让他无需对顾鹤心软,那后者,是不是顾云舟对自己的强调?
    不要对他们的心软,因为纪昭明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所以不说出承诺,他们就不会心有期待的当真。
    到底是谁在他们代码上加的以人类为王啊,真的是
    纪昭明将脑袋一下沉入到水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温水太过于舒服,纪昭明洗完澡后,换上了睡衣。
    睡衣上还有两个耳朵和一个细长的尾巴,雪白色的睡衣衬的他皮肤白皙细腻。
    正要离开,纪昭明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一只装在小兔子睡衣中的人类。
    纪昭明还没有穿过这么有童心的衣服呢,他伸出手拽了拽耳朵和尾巴,不知道摸到什么,衣服忽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叫声。
    是兔子的叫声。
    这到底是谁发明的睡衣啊,也太有想象力了吧。
    生怕又按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按钮,纪昭明赶忙出来。
    迎面而来的,又是一只兔子。只不过这次是一只活生生的兔子,全身都是长毛,一眼看去像是一个球体,球体上伸出了两只耳朵,兔子眼睛通红,在地上蹦跳着来到了纪昭明面前。
    模样和纪昭明认知里的兔子有细微的差别。
    两只假兔子互相看着彼此。
    面前的这只兔子很快被人拎起后颈。
    纪昭明也下意识的把手伸向自己的后颈。
    顾云舟问道:要养吗?
    要!纪昭明回答的很快,立刻将兔子接了过来,摸着他身上的毛,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后颈果然被人触碰了一下,纪昭明感到一阵冰凉,他小声嘶了一下,缩起脑袋。
    声音刚发出,后面那只手立刻将温度往上调了调。
    痒。别、别拎我。脑海里出现刚刚兔子被拎的画面,纪昭明小声嘟囔到。
    嗯?顾云舟表情冷淡,解释道,湿的。
    纪昭明刚刚才洗完的头发,因为没有找到吹风机,所以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
    好在这睡衣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水落入衣服被全部吸收,纪昭明也就没有管了。
    一手抱着兔子,另一只手拨弄着头发,纪昭明笑了笑: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这个角度,顾云舟可以清楚看到藏在乌黑头发下,小巧精致的耳朵,他道,会着凉。
    对顾云舟而言,他讨厌所有弱小的、不会保护自己的、难以在世界上生存的生物,对这些生物而言,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充满危险的事。
    如果要将这种生物放到顾云舟身边,哪怕开了天价,他也不会答应。
    因为太麻烦了。
    可他们的王偏偏就是这样的生物。
    顾云舟寻思,是时候应该将代码里麻烦的定义重新作更改了。
    稍等。顾云舟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嘴硬心软。
    纪昭明给机器人的首领下了这么个定义,他一下笑了出来,摸着怀中的小兔子,又将其举起:你好?
    这只兔子并不是开了灵智的妖族,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兔子了,瞪圆了眼看着纪昭明。
    纪昭明道:我是纪昭明,唔,以后应该算你饲养员了?是你的主人。
    主人?顾云舟拿着吹风机,慢吞吞的眨了下眼:主人。
    这也太羞耻了吧!感觉在玩什么奇奇怪怪的游戏!
    纪昭明连连摇手:不不不,别喊我主人。
    为什么?顾云舟想了想,郑重地又添了一句:主人。
    纪昭明:
    脸一下爆红。
    第7章
    背对着纪昭明,顾云舟一直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手指扣动吹风机的按钮,强风呼啦一下将纪昭明和兔子身上的毛吹起。
    因为要帮忙吹头发的原因,所以顾云舟的手指不断在纪昭明头发之间穿插而过,纪昭明身子不由站直了些。
    好不容易将身上的羞意压下,结果风一停,他听到顾云舟沉稳道:好了,主人。
    纪昭明怀疑顾云舟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话说回来,先前他脑海里系统解释胜利这个词时,用的还是字典里的意思,也或许在顾云舟的认知里,主人的意思很单纯?
    但这话也不好意思问出口,万一顾云舟反问主人还有什么意思,岂不是就暴露了!
    主人。顾云舟收回吹风机,你的脸好红。
    纪昭明:!!!
    纪昭明胡乱道:我知道啦。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纪昭明脸彻底红了,浓密而又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不断扇动着,视线向四处飘散,抱着兔子的手也紧缩了些,怀中的兔子发出不舒服的嘟囔声。
    和他先前捏尾巴时的叫声一样。
    弄得纪昭明手足无措。兔子正要继续叫出声,抬头对上顾云舟的视线,虽未开灵智,但凭借着动物对危险本能的直觉,可怜兮兮的收回了想要发出的声音,只有竖起的耳朵表示着它还处于警惕状态之中。
    纪昭明放轻力道,将小兔子放回了地上,兔子没有走,而是在纪昭明脚边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纪昭明低头浅笑。
    顾云舟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王,他喜欢看他王笑的模样,眼尾微微往下,明亮的眼睛被遮住了一半,眼型弯成月亮的形状,藏在其中的是灿烂星海,他的王配得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他的部下曾收集了许多东西放在仓库里,就等着有朝一日他们的王醒来,顾云舟嫌这些东西占位置,将东西放到了最偏僻的角落,在部下期盼的眼神之中,他偶尔也会往里面扔一些东西。
    其中就藏着片星河。
    主人。顾云舟说道,可以跟我来吗?
    纪昭明坚持不懈道:别喊我主人啦。
    这称呼实在囧的不行,听一次尴尬一次,纪昭明甚至能直接扣出个三室一厅立即入住的那种。
    顾云舟嗯了一声,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这一片星球都由机器人控制,所以建筑起房时来也毫不吝啬,纪昭明所踩的这个地方虽然被称为房子,实际上和宫殿也没什么两样。
    为了方便他们的王畅游宫殿,机器人紧急给他们王制造了个轮椅。
    当恢复个子的顾鹤推着轮椅进来的时候,纪昭明还懵了下:这是什么?
    星际时代了,兔子不是兔子,葡萄不是葡萄,轮椅应该也不是轮椅吧?
    顾鹤兴奋道:是轮椅!
    纪昭明看了看自己的腿。
    和机器人比起来的确不够看,但也不至于到要坐轮椅的地步吧。
    脸上大为震惊的表情过于明显,顾鹤迟疑道:王,是有什么问题吗?我看书里说是非常流行的代步工具啊。
    唔
    也对,纪昭明想,如果开了个轿车来,他脸上应该要比这个更加惊讶吧,他吞下想说的话,道,没有,不过我现在不累。
    顾鹤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王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造型啊?
    他手放在轮椅上,铁质的轮椅咔咔几下瞬间变形,顾鹤头也不抬地问道:王喜欢什么样的?给王捏!
    纪昭明:不用,这样挺好的。
    他觉得他腿有点软了。
    *
    跟着顾云舟往仓库的方向走,才走了一半,纪昭明才意识到为何需要代步工具,这面积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得多。
    白日的灯光渐渐落下,夜幕即将来临,这地方又越走越偏,偏偏连个灯都没有安,凭借着微弱的光,纪昭明拉住顾云舟的衣袖。
    顾云舟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下,放慢脚步,道:抱歉。
    纪昭明笑笑:是我的问题。
    即使机器人获得了他们的王,觉得有朝一日他们的王会醒来,但都知道这只是个不可求的奢望,是埋在他们心中永远不会发芽的种子。
    对种子不够了解,即使将宫殿造的巨大,藏了很多想要送给王的礼物,有很多想说给王听的话,但对于他们王的弱小程度还是不够了解。
    这并没有贬低王的意思,幼崽嘛,再弱小也是正常的,而且没有人敢说人类是弱小的,否则又怎么能制造得出他们来呢?
    强与弱,从来不在身体上。
    顾云舟语气有些低:是我没有注意。
    袖中拿出一盏灯,照亮了前方的路,两个人的影子几乎是彼此依靠在一起,在他们旁边,是一个轮椅和一个顾鹤的影子,显得格格不入。
    顾鹤委屈:他也想靠近啊!但刚往王身边走一小步,就被首领看了一眼。
    他只好说道:王,您坐这个吧!就不会看不到路了!
    盛情难却之下,纪昭明松开顾云舟的袖子,转而坐到了轮椅上。
    其实撇开心里那关,纪昭明不得不承认,不用自己走路还是挺舒服的。
    来到仓库,门打开,敞亮而又干净,里面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纪昭明进了屋后,顾云舟便关上门,走到最中心的位置。
    里面都是他放的。
    当完工具人的顾鹤被毫不留情的扔在了外面。
    顾云舟对王醒来这件事并不期待,他甚至想过,等王醒来后,就将这些东西全都撤走好了。
    而现在,他带着他的王,亲自来到了这个地方。
    在一堆发着光芒的宝物中心,是一个小小的球体,灰蒙蒙的一片。顾云舟又拿出了个别针,手在两个物体上划过,瞬间成了胸针的模样,球体上的颜色也发生了改变。
    顾云舟将胸针别在了纪昭明的睡衣上。
    球体是淡蓝色的,里面缓缓流淌着星子,星星的光芒并不闪耀,但连成一片,便成了星河。
    柔顺又白绒绒的兔子睡衣被安上了一个银河。
    这是?摸起来,还能摸到星星的凹凸不平,纪昭明惊叹道:好像。
    顾云舟道:是D星。
    纪昭明:??
    纪昭明:模型?
    是缩小后的。这是顾云舟获得的第一个星球,还没有被开发过,保持着原生态的样子,星球不大,但里面的星辰格外漂亮。
    当然,在顾云舟眼中,唯一能被称为漂亮的,只有他们的王。
    但当他看到这颗星球的第一眼,就决定要将其送给他等待的那个人。
    如果纪昭明永远不出现,那这片星球就会永远保持着灰蒙蒙的样子。
    这纪昭明刚要拒绝,看到顾云舟郑重的眼神,又收了回去,转而改道:谢谢,我很喜欢。
    嗯。送完这个礼物,剩下的就随便了,顾云舟往后退了两步,让纪昭明可以看到仓库里的样子,侧头问:还有什么要带走的?
    这一个星球就已经够宝贵的了,纪昭明哪儿好意思要第二个,笑着摇头拒绝了。
    顾云舟道:那就都装起来了。
    将仓库里的东西都放进戒指之中,用绳子将戒指绕住,纪昭明头微微低着,将绳子扣在纪昭明脖子上。
    虽然对人类的书籍毫无兴趣,但庞大的数据里收录过一条信息戒指是表达爱意的东西,不能随便送,也不能随便收。
    所以有可能会被拒绝。
    顾云舟不做不确定的事,于是他选择亲手将戒指送到他的王脖子上,放好后,他拨动了下戒指,突然拿起纪昭明的手,放在了戒指的宝石之上。
    闭眼。顾云舟低声说道。
    纪昭明下意识闭上眼,手指似乎是被人把玩了一下,纪昭明眼皮轻微颤动好几下,身体下意识紧张起来。
    放松。顾云舟说话向来简洁,能用眼神表达的绝对不开口,能用一个字解决的不会多说两个字,但他的王实在太紧张了,顾云舟又加了一句:请主人放松点。
    这称呼,弄得纪昭明心高高抬起后又狠狠落下。
    顾云舟道:将精神力注入到戒指里。
    这实在涉及纪昭明的知识盲区了,他歪了歪脑袋,睁开眼问:什
    眼皮刚刚睁动,还没来得及看到面前的景象,又被手轻轻覆了回去。
    这只手的主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很浓,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如同雪山一般冷冽孤寒,居于高山之上,不可近触。
    纪昭明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屏住了呼吸。
    顾云舟轻声道:别睁眼,主人您回想一下戒指所在的位置,用精神力看去。
    他一个普通人哪儿有什么精神力啊,但或许是因为这时候顾云舟的话太能让人信服,纪昭明按照话里的内容,开始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上,感受着手上的戒指。
    叮。
    脑海里一下变得明亮起来。
    这也太神奇了,纪昭明眼睛动了两下,随即覆在眼上的那双手也跟着撤走了。
    他刚要睁眼,手背忽然感到温暖和呼吸声。
    顾云舟单膝跪地,拽着他的手,在他的王手背上虔诚的献上了一吻,他睁开眼,看到纪昭明手腕上的红绳,心生出一种嫉妒的心情。
    他不是机器人,即使对他的王再忠诚,但也免不了会在某些时刻,生出叛逆的心情来。
    想将他的王压在身下,成为他独一无二的珍宝。
    然而对上纪昭明惊愕的眼神,顾云舟又将这些念想全部收拢,埋藏回冰山之中,他微微低着头颅:主人,看外面。
    纪昭明看向窗外。
    夜色静谧,好看是好看啦,但
    纪昭明问:嗯?怎么了?
    然而很快,他瞳孔里映照出绽放的花朵。
    那是烟花。
    一簇又一簇的烟花给宁静的夜色添了各种各样的色彩,像是一块上好的砚,被打翻后因为没有人收拾,本来还保持着安静,然而不知从哪儿来了位小仙子,手一挥,混上了刚采摘回来的花儿,夜色缓缓在纸上绽放出春意。
    这是?纪昭明瞪大了眼。
    是我们送给王的礼物。顾云舟缓缓说道,欢迎王来到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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