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身上热得很,贴着他的胸膛,姜鄢有点脸红,大老板着实是太热情了些,姜鄢承应一番,有些跟不上节奏,过了一会儿被放开,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姜鄢被康熙握的汗涔涔的手被放开,她又继续给康熙系扣子。
    姜鄢脸红红的问康熙:皇上,堤坝如何了?
    康熙日日在她面前操心河道的事,她天天跟着耳濡目染,本就跟着上了心,今日下雨,她跟着悬心了一日,如今等到大老板回来,她才敢问一句。
    瞧康熙心情这样好,全然轻松的模样,这半年是不多见的,姜鄢猜测,河道之事,应当还算是顺利的。
    康熙倒意外她肯问。不过转念想想,她这样心疼他们父子,他处置河道事时,也并不全然避着她。
    鄢妃是极聪慧的,康熙愿意同她说话,她也并不同于那些谨守本分的后妃,很有些敢碰敢说敢想的热情,偏偏又很老实,他和太皇太后都喜欢这样的热忱。
    今日涨水极多,幸而众人努力,改道是极顺利的。水也不曾漫出来,堤坝修筑的极好,想来今年应该是能撑过去的。秋来汛期时,再精心加固些,便无大事了。
    康熙今日在现场一整日,狂风骤雨间都不曾下来,一直在上头盯着。皇上都这样上心,底下人自然是努力的,因此本还有些工期的堤坝修筑今日便收尾了,完成的极好。
    康熙打算,再在大野泽住几日,看看情形,若好了,他们再启程。
    一朝心血终是有了回报,康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虽说河道之事任重道远,但现在还是可以松口气的,这弦若是一直紧绷着,也并不妥当,现下可以稍稍安心些,等这几日过去,大野泽这里趋于稳定,便可继续前行了。
    大约是从前康熙处置河道事的时候,姜鄢在旁边陪着太多,又听康熙与胤礽议论往年黄河决堤,有多少多少人受灾,出现了怎样怎样的事故,此番听见康熙说堤坝无事,一切顺利时,她仍是不能放心。
    可心中也只是隐隐不安,姜鄢并不愿意将这种隐隐的不安表现出来,她仍是如常。
    可康熙慧眼如炬,陪在身边几年的人,近两年一直纵着,怎可能看不出她的异样呢?
    康熙只管不动声色,同着一起用了晚膳,打发胤礽去休息,康熙便要同姜鄢一道歇息。
    他也借口说累了一日,姜鄢一整日都没做什么,悬着心也累了,昨夜又没有睡好,就信了康熙的话,与他一道早早歇下。
    可她睡得不踏实,康熙搂着人,安抚许久,怀里的人才慢慢安稳下来,待呼吸平稳后,康熙才悄然起身,到了外间来。
    屋里只留下一盏小小的灯烛,康熙怕没了光姜鄢害怕,就给她留着了。
    外间随意坐在榻上的帝王面沉似水,眼神清明不见半分倦意。
    李嬷嬷庆月松月悄悄行礼,跪在康熙跟前,康熙抬了抬手,叫了起。
    三人躬身而立。
    康熙沉着声音低问:鄢妃这两日,做了些什么?
    李嬷嬷说:回皇上,主子不曾做什么。昨日下午在凉棚里打扇,晚膳时才回房。今日上午在院子里看花,下了雨便回了屋里,还是在门前看花。主子似是心神不宁,午膳也没有用多少。皇上与太子爷回来,晚膳才用的多些。
    心神不宁?康熙想,东西都吃的不多,心事竟这样重?
    李嬷嬷说:主子是为皇上与太子爷悬心。瞧着是看花,其实一直盯着□□那里,有什么动静都要去看看。
    康熙听了这话就心疼。面上她不说,心里这般惦记。她这样惦记,康熙又是心疼,又是高兴。可瞧她这迟迟回不过神的样子,约莫是这回吓着了。
    瞧着人是镇定,还给他出主意,教胤礽抹泥巴防晒,其实心思那样重,怕是也惦记着百姓吧。不然,也不会主动问堤坝的情形了。
    康熙想,这样下去可不行,走之前,得让她重新高兴起来。不然将来总是梦魇,他要心疼坏了的。
    康熙又问:鄢妃身上那些个凹进去的小印子,是怎么弄的?
    他今日摸到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不知怎么回事,问她她又不肯说,舍不得逼她,只好来问她的人。
    李嬷嬷前头的问话答得爽快,问到这个,迟疑了片刻,才说:昨夜,主子睡得不安稳。说热,就把那个纯金的小匣子抱着睡。小匣子的暗锁开了,金锞子滚了满床,主子身上那是咯出来的。不过后半夜,许是抱着凉快,主子睡得还不错。
    康熙一时无语。他挥挥手,李嬷嬷等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康熙进了里间,没上床榻,先去她的箱笼里,把那个纯金小匣子给她找出来了。
    然后将暗锁锁好,跟着抱上了床。
    悄悄把小匣子塞到姜鄢的怀里。
    他只是想试一下,没想到熟睡的那人像是瞬间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直接就把匣子捂到了怀里,还抱的紧紧的,仔细看,帷帐外透过来的那一点点光亮里,她似乎还在笑。
    康熙吃醋了,她还从来没把他抱的这么紧过呢。
    第45章 045
    姜鄢这夜睡得不错。
    怀里一直都是凉凉的,就是背后有点热,仿佛什么热源贴着她,让她不自觉的往床里缩,可是她太困了,都顾不上这个,也没有醒过来,就直接沉入了梦乡之中。
    等她彻底醒来,是被热醒的。
    怀里冰冰凉凉的东西没了,她身上又好热,额头糊的全是汗,姜鄢就醒了。
    康熙醒的早一些,见那小匣子的角都戳到姜鄢的肚子了,生怕她又伤着了,就给她把小匣子收起来了。
    她抱的很紧,小匣子拿出来的过程没有那么顺利,康熙还是用了些巧劲的,成功在她没醒的时候把小匣子抱出来,自己又去箱笼里放好。
    结果转头来再一瞧,帷帐里本来睡熟的人却醒了,正一眼惺忪的看着他。康熙一时无语,这是把东西拿走了,就睡不着了么?
    皇上?姜鄢坐起来,顺手把滑下去的松散里衣拉上来,有些迷糊的望着康熙。
    她还以为康熙不会在。她总是醒不了太早,帷帐没有拉拢,她能从缝隙里看到一点外面的天光,这会儿都艳阳高照了,康熙不是应该在前头去忙了么?
    怎么看起来也好像是刚起的样子。
    康熙瞧她晨起的样子可爱,倾身过来亲了亲她的唇珠,顺手抹掉了她鼻尖上的细汗,含笑说:朕命他们预备了热水,你先沐浴。朕陪着你和保成一道用早膳,然后更衣,再一同出门。
    身上都是黏腻的汗,想必她是不舒服的。清清爽爽洗漱过后,再更衣用膳,想必她会喜欢的。
    姜鄢瞧康熙这样温柔,越发有点懵:一同出门?皇上今日不忙政事么?
    康熙听懂了,却硬是换了个说法:带你和保成一起出门,也是正事。
    康熙怜爱她,几步路也舍不得她走,将她直接抱到了隔间沐浴。
    姜鄢完全不知晓康熙要她出门的行程,问了几句去哪儿,康熙也不肯说,只说出了门就知道了。
    姜鄢干脆就不问了。反正康熙肯定都是安排好了的,她只管跟着就是了。
    两个人没在一处沐浴,康熙还是在另外的隔间里。
    姜鄢这边,因着晚上太热,头发也有些汗湿了,干脆连头发一道洗了,李嬷嬷松月庆月,三人合力才将她一头长发给慢慢捻干了。
    穿早已预备好的衣裳,姜鄢就看出不对来了。
    李嬷嬷笑道:这是如今南边最时兴的装扮。主子要跟着皇上出门,皇上特意嘱咐,宫装不便,让主子穿的轻便些。如今南边的夫人们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衣裳。是皇上特命连夜赶制出来的。
    李嬷嬷说,这样式与南边夫人们最喜欢的样式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姜鄢年轻,就去掉了云肩,用了鲜嫩清淡的颜色来做衣裳,裙裳飘逸,丝毫不显得厚重,夏日穿着最是清爽的。
    姜鄢听到了关键词,连夜赶制。
    这说明,康熙是昨夜生出的要将她带出门的念头。
    姜鄢素来不怎么喜欢穿宽大的衣裳,宫装不好改的太过,在宫中时,也就多加了些衣带,但仍然还是没有那么的贴身。
    康熙是瞧出她的喜好来了,这回连夜赶制出来的衣裳,上衣是窄袖,没有那么贴身,但仍是勾勒出几分线条来,裙子裙摆极大,但里外两层,穿起来也不热,并未曳地,只刚刚盖住鞋子。
    姜鄢行动坐卧都很方便,走动起来也十分的舒适。
    李嬷嬷手巧,给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将她的头发都梳起来了,却不似夫人们厚重沉稳,反而显得灵动可爱。
    姜鄢出来的时候,康熙和胤礽都已经预备好了。
    看见她,康熙目光一亮,胤礽立刻夸上了:姨母真好看。
    姜鄢也觉得自己挺好看的。穿惯了宫装,如今换了一身新鲜装扮,她自我感觉挺好。
    胤礽也不晓得康熙要带着他们去哪儿。
    事实上,胤礽今日是在屋子里读书的,关于这两日在河工现场的见闻,他有些想法体会,正待要记录下来,却得知康熙预备今日带他与他姨母出门,胤礽高高兴兴的就来了。
    去哪儿都不打紧,反正他皇阿玛要带着他姨母出门,也不可能去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用完了早膳,外头的马车也预备好了。
    皇上要出门,也没让人大张旗鼓的跟着,康熙让官员们该去忙什么就忙什么,他这里也不必人陪着。
    当地官员不敢不听话,但也不敢怠慢,还是派了人跟着,保护皇上娘娘及皇太子的安全。
    胤礽在马车里坐着,不时推开车窗看一眼外头,瞧着瞧着,胤礽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这路怎么越走越熟悉呢?
    这不就是他这两日经常走的那条路么?这两日他跟着康熙就只往河工现场去过,这路他真的再熟悉不过了。
    胤礽关了车窗,转头就看向康熙。
    他皇阿玛这是,还要带着他和他姨母去现场吗?
    看见了胤礽眼里明晃晃的疑惑,康熙微微一笑,说:你姨母尚未见过。朕带她去看一看。
    姜鄢见他父子俩打哑谜,她仍是没有听懂,便忍不住问道:皇上想带臣妾去看什么?
    胤礽轻轻抿了抿唇,他看了他的皇阿玛一眼,没有开口抢答。
    他总觉得他皇阿玛此举有深意,因此审慎的观察,并没有开口。
    胤礽甚至敏锐的察觉到,这次出来,便是他皇阿玛为了他姨母出现的一次临时的行程调整。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不会去破坏皇阿玛的安排。
    带你去河工现场看一看。
    康熙凝视着姜鄢,说,皇考去前,把朕叫到跟前,对朕说,他相信朕能做好这个皇帝。
    朕登基,一个人坐在皇位上,底下是四位辅政大臣,朕当时,还不及他们的肩膀高。可朕不怕。登基大典后,朕跟太皇太后说,朕一定能做好这个皇帝的。百姓所求,年景好,收成好,日子安稳,有吃有喝。朕想将这个天下治理好。
    太皇太后放心了。朕也想你能放心。
    你若担忧,朕就带你去看一看。今年的大野泽,比去岁要好许多。今年不会发水,他们会好过很多的。
    康熙昨夜便想好了。话说的再多没有用,百闻不如一见,她既担心,就带着她亲自去瞧一瞧。
    姜鄢心中只是些微的放不下,这是人之常情。同理心和责任感,是人心中最珍贵的感情。
    这是穿到哪里都不会改变的。
    她原本只想着自己消化自己排解,想着过几日就好了,她也能慢慢的放下,却没想到被康熙看出来了。
    康熙为安抚她,为开解她,竟然带着她来看河工现场,竟然说这样的话给她听。
    这些话其实很动人,姜鄢默默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眼里带了笑:好。
    臣妾多谢皇上。姜鄢听见自己说。
    康熙含了笑,瞧她眉眼舒展些,心里也高兴,他垂眼瞧了瞧身上的衣衫。
    他命人连夜特制给姜鄢的衣裙,是选用了南边如今最时兴的样式,又按照她的喜好稍稍改了些,如今穿在她身上,是很适合的。
    姜鄢既没有穿着宫装,又是低调出行,康熙也不想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因此他与胤礽都换了装扮。
    康熙穿的像个富家贵公子,宫中的衣裳多为深重沉肃的颜色,此番出来为了与姜鄢搭配,康熙穿的是与姜鄢同色系的衣衫,腰间挂着玉佩荷包,还拿了一把浅金色的折扇,端的是优雅矜贵,潇洒倜傥。
    胤礽穿的是深金色的长衫,也学着康熙拿了一把小号的折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他们父子原本就长得好,这样一打扮,比平日里皇上与皇太子的模样还要引人注目些,可还是很好看的。
    河工现场的人,都是认识康熙与胤礽的。在这儿低调不了,康熙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的身上。
    事先有人嘱咐过,不叫他们行大礼。但是康熙和胤礽来的时候,底下的人们还是行了礼,给皇上和皇太子致意,问老爷少爷夫人好。
    姜鄢就站在康熙的身边。她看到的是最真实的现场,没有事先布置,没有人粉饰太平,但一切又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
    看着那些忙碌的河工,姜鄢甚至可以想象出,过去的两天里,康熙和胤礽,是怎样同他们一起奋斗,一起为了这个堤坝努力的。
    堤坝是真的修筑的很好,昨夜暴雨,涨起来的水被拦在了外头,哪怕是再下半个月的雨,那个水也是漫不过来的。就像康熙所说的那样,今年这个夏天,应是太平的。
    大野泽改道之事也进行的很顺利。负责的官员知晓康熙来了,仍是不敢怠慢,也不敢真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仍是悄悄的过来侍候。
    康熙当着胤礽与姜鄢的面,问改道之事如今的进程和具体的事务。
    负责的官员也没有因为姜鄢在旁边就不说。康熙问什么,他答什么。
    如今要务,改道之后,仍是要将先前淤积的泥沙送出去,将新道上的泥沙也要送出去,正好可用于防水及修筑堤坝。等道成之后,引水冲刷河道,让河道变宽,洪水分流,至此方算成功。
    大野泽这里是河道总督亲自监管的。这儿的事干成了,河道总督还要往南边去继续督建别处。这里的水情并不是那么的严重,但时间紧急,因此康熙才要过来亲自查勘,抢险就在这一两日,这一两日稳了,过后就能安心。
    前因后果,康熙未必不知道。他仍是问了一遍,为的就是要让姜鄢亲耳听见,以解她心忧。
    姜鄢瞧着远处那洪水数年冲击形成的水湾,心里想着的是,治河治水都是个大工程。
    她素来是个躺平过自己快乐小日子的人,康熙将她带出来,看天地旷大,这是很好的体验,她由此而生的那些感触,不论在心中激荡起怎样的波澜,那都是极好的极珍贵的情感。
    这证明她活着。证明她尚有属于自己的,为自己也为他人所产生的一些情绪与想法。是很难得的经历。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经历的。
    她不能为这些事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是有人在为之努力,有人在为之奋斗,有人甚至终其一生都将这些事当做自己的事业自己的信念去执行去操作
    他们都是专业的,他们也是值得信任的。他们心中所看重的,也是这些百姓,也是天下苍生,是不愿让生民受困。
    在当地官员严谨沉稳的讲述中,在河工们热火朝天的忙碌中,在洪水起伏始终不能越过边界的冲刷中,姜鄢的心,渐渐落到实处。
    太阳很大,康熙和胤礽此番没有要去干活,是以他们也没有去抹泥巴。就那么直接站在堤坝上。
    不干活光晒晒太阳不觉得有什么,哪怕是皇上和皇太子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搞特殊。
    姜鄢在上来之前就把自己的小黄桐伞给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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