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陆景策盯着她额头的伤口看,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说:“医生说,过几个月痕迹就会慢慢淡化。”
    她担心陆景策会嫌丑,又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明天就去理发店剪个刘海遮住。”
    陆景策闻言朝沈雁笙看了一眼,他不禁皱眉,说:“不准弄。”
    沈雁笙闻言也乖乖点头,说:“好。”
    陆景策将车子启动,一路沉默,车子开出明华路,朝着洋槐路那边的方向驶去。
    明明已经快凌晨,洋槐路那一带还十分热闹,霓虹闪烁,热闹非凡。
    陆景策带沈雁笙去的是一间坐落在繁处深处,一个巷子里的私房菜馆。
    陆景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老板就满脸热情地迎上来,“陆总,您来了。”
    陆景策“嗯”了一声,直接带着沈雁笙去里面的包房。
    老板亲自进来倒茶,陆景策把餐单递给沈雁笙,“看看喜欢吃什么。”
    沈雁笙下意识道:“我晚上吃过了。”
    陆景策倒也没有逼她点菜,他放下餐单,抬头对老板说:“老规矩。”
    “诶。”老板笑着应一声,倒好茶就赶紧下去帮忙下单了。
    老板走后,沈雁笙打量起这餐厅的环境,说:“我以前也常来这边吃饭,没想到这巷子深处还藏着这么一家店。”
    陆景策“嗯”一声,说:“这家味道不错,你等会儿可以试试。”
    沈雁笙点点头,朝着陆景策抿唇笑了笑。
    她坐在灯光下,因为皮肤白,额头上那道伤口显得更明显。陆景策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过来。”
    沈雁笙闻言微愣了下,问:“什么?”
    陆景策看着她,说:“你离我这么远,是怕我吃了你?”
    沈雁笙莫名有些耳热,她站起身,坐到陆景策身边去。
    隔得近了,陆景策抬手捏住了沈雁笙的下巴,沈雁笙忽然紧张起来,她浑身都僵硬了,身体甚至有些发抖。
    可陆景策其实并不打算做什么,他只是想看清楚沈雁笙额头的伤口,看到沈雁笙这样紧张,他一时不知该觉得好笑还是好气,故意逗她,“这么怕吗?不是说我要什么都可以给我?”
    沈雁笙不自觉地咬唇,她睁开眼,忍不住问:“我爸爸的事……”
    陆景策不喜欢沈雁笙总拿她爸爸的事跟他做交易,他忽然被扫了兴,松开沈雁笙,淡淡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办到。不过这不是件小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
    沈雁笙忽然有些失落,她垂下眼睛,轻声道:“再有几天就过年了。”
    陆景策朝她看了一眼,眉眼有些深,只不知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
    吃完饭,陆景策送沈雁笙回家。
    到了巷子口,沈雁笙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的时候,陆景策忽然说:“过几天我让人来帮你搬家。”
    沈雁笙闻言不由得一愣,她抬起头,惊讶地看向陆景策。
    陆景策朝车窗外漆黑的巷子里看了一眼,而后才又看向沈雁笙,说:“你还真打算在这种地方一直住下去?”
    又道:“你就是想住,这破地方我也不想再来第二次。”
    沈雁笙闻言,不自觉地抿了下唇。她听得出陆景策的弦外之音,他这样的身份,肯纡尊降贵来找她一次已经算是很给她面子,怎么能指望他每次都来这种地方找她。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哪有资格和陆景策谈条件,点下头,说:“好。”
    又道:“那我先回去了。”
    陆景策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下车送。
    但他也没有立刻将车子开走,沈雁笙下车后,他从扶手箱里摸出一根烟,坐在车里抽了半支烟,直到看到沈雁笙安全进屋,才将烟头捻灭,将车重新发动,掉头驶离了明华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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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二零一六年的春节,沈雁笙原本以为没有机会再和爸爸团聚,她和妈妈商量着除夕的清晨到南山寺庙去上一炷香,祈求佛祖保佑他们一家三口早日团聚。
    可没想到,就在除夕前一天,早晨和妈妈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突然接到顾叙打来的电话。
    沈雁笙并不知道顾叙的电话,他是铁面无私的检察官,连她上门求助都不会给她见面的机会,在春节前夕突然打电话给她,多少令她感到意外。
    短短的几分钟里,她紧握着手机,感觉到心上的那根弦崩得很紧,仿佛在等待宣判一个结果。
    在听到顾叙最后说,让她去看守所接她爸爸回家的那一刻,她忽然克制不住地鼻酸,仿佛几个月来压在她身上的那块巨石终于卸下,她浑身无力,险些瘫坐到地上。
    顾叙在电话里说:“你现在就过来吧,本来这案子要等到年后再处理,但有人逼着我年前处理妥当,我这加班加点的总算走完了程序。”
    沈雁笙当然知道顾叙说的这个人是谁。她忍着眼泪点头,说:“我过来,我马上就过来。”
    挂了电话,她回到房间匆匆换上衣服,出门的时候,周秀云双手颤抖地递给她一把伞,得知丈夫马上就要回家,周秀云激动到浑身都在发抖,叮嘱女儿,“小心一点,雨下得大。”
    沈雁笙点点头,叮嘱母亲在家照顾好自己,撑开伞就匆匆出了门。
    这一天的北城下了很大的一场雨,又因为临近除夕,许多人赶着回家过年,所以一路上车流拥堵,平时半个小时车程的距离,硬生生开了快一个小时。
    沈雁笙着急见到爸爸,只觉得心急如焚,到洋槐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提前付了钱下车。
    司机隔着车窗对她说:“小姐,离看守所还远呢。”
    沈雁笙撑开伞,说:“没事,我走过去。”
    身后的车流堵得水泄不通,沈雁笙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撑着伞在路边走,她越走越快,到最后跑起来,雨水溅湿了她的大衣下摆,可她也渐渐将车流甩在了身后。
    顾叙见到沈雁笙的时候,看到的是她浑身几乎被雨水湿透,白皙的脸颊泛红,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她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他有些吃惊,惊讶地问:“你跑着来的?这么大的雨。”
    沈雁笙道:“路上堵车,我从洋槐路过来,也不算太远。”
    她收了伞,站上台阶,看着顾叙的脸上带着好久不见的灿烂笑容,双眼也格外明亮,问道:“顾检,我爸爸呢?”
    顾叙这才道:“在里面呢,下这么大雨,我让他在里面坐会儿。”
    顾叙的身后是看守所的办公大厅,沈雁笙着急见到爸爸,此刻连礼仪也顾不上了,她越过顾叙,径直朝里面大厅走去。
    也许因为快要放假的缘故,办公大厅的工作人员已经不多,沈雁笙走进去,远远就看到坐在空荡荡的长椅上的父亲。
    明明还隔得那么远,可沈雁笙还是感觉到父亲消瘦了好多,原本乌黑的头发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几乎已经花白。
    她的心上仿佛被灌了铅,沉甸甸地压下来,令她竟然不敢再往前走。
    也许是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原本垂着头的沈海华仿佛感觉到了女儿的存在,他抬起头,远远的,就看到站在远处,眼泪决堤的女儿。
    看到女儿流泪,他也忽然控制不住涌出泪水。
    他站起来,朝着女儿的方向走过去。
    沈雁笙这时候才发现,她的爸爸何止是白了头发,连原本挺拔的背脊也变得佝偻。
    她在那一刻忽然感到很深很深的难过。命运是这样的捉摸不定,她的父亲辛苦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落得一无所有。
    可她又觉得,经历了这么多事,如今一家三口还能团聚,已经是上天对他们手下留情。
    她不想让一家团聚的日子变得这样悲伤,于是努力露出个笑容,将眼泪忍回去,走到爸爸面前,像从小见到爸爸回家的时候一样,开心地喊一声,“爸爸。”
    沈海华看着眼前面庞消瘦的女儿,沧桑的双眼布满泪水,开口时连声音都在哽咽,“笙笙,你瘦了。”
    沈雁笙露出个笑,说:“哪有,您是太久没见到我了。”
    一边说一边搀扶着爸爸往外走,说:“我们回家吧爸爸,妈妈在家里等我们呢。”
    提到妻子,沈海华担心地问:“你妈妈身体好吗?手术还顺利吗?”
    沈雁笙点点头,说:“很顺利,前阵子已经出院回家了,等会儿到家您就能见到妈妈。”
    走到门口,沈雁笙先撑着伞去路边打车,然后先将父亲扶到车上,跟着才转身对送他们出来的顾叙说:“顾检,谢谢你。”
    顾叙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你要谢的人不是我,我也只不过是听上面的指示,照规矩办事。”
    沈雁笙当然知道,爸爸能这么快放出来,背后是谁出面摆平的。但她还是对顾叙笑了笑,说:“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这天晚上,在明华路纺织厂家属院的小房子里,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周秀云做了一大桌丈夫爱吃的菜为他洗尘,可吃饭的时候,一向不轻易落泪的沈海华却忍不住当着妻女的面哭了出来。
    他坐到沙发上,痛苦到掩面而泣。沈雁笙见状,连忙放下碗筷坐过去,拉住爸爸的手,“爸?怎么了?”
    沈海华抬起头,双眼布满泪水,看着女儿的双眼里充满愧疚,他无比自责,痛苦道:“笙笙,是爸爸拖累了你。”
    下午的时候,沈海华和妻子在房里说了很久的话,才知道原来家里出事以后,傅时煜就像忽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单方面抛弃了他的女儿。
    周秀云说的时候也止不住地流泪,“你出事没多久,我也跟着病倒了。那些日子,笙笙要一边照顾我,一边四处为你的事情奔走,可从前那些和你交好的朋友们个个都对笙笙避之不见,就连傅家也不肯帮忙。”
    “笙笙虽然总是对我报喜不报忧,可我看着她一天天地瘦下去,真是心如刀割。”
    沈雁笙见爸爸这样自责,也跟着难过,她握紧爸爸的双手,说:“爸,您别这样想。能做您和妈妈的女儿,我不知道多高兴。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您和妈妈的庇护下长大,没有受过一点苦。如今我们家里虽然落了难,但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跟着又道:“至于傅时煜,我并不觉得失去他是什么损失。经历过这次变故,我反而看清了平时看不清的东西。”
    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挚的爱情。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所以才有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反而要感谢这场变故,令她明白,人永远不要把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动情,才可以坚不可摧。
    *
    这天晚上,一家三口在客厅聊了好久,一直到快凌晨才各自回房间休息。
    回到房间,沈雁笙坐到床边,拿起手机给陆景策发了一条微信,简短的几个字,却带着她最真挚的感谢。
    她太清楚自己欠了陆景策多大的人情。如果没有陆景策出面帮忙,她如今恐怕还在被高利贷追债,也或许在她被绑架到黑风崖的那天,她就已经被丢进了茫茫大海,又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活着和父母共度新年。
    所以她发给陆景策的微信,虽然寥寥数语,却真挚万分。
    而陆景策收到沈雁笙发来的微信时,还在朋友的牌局上。他这晚手气很差,一整晚没胡一张牌,那会儿正倚在窗边抽烟。
    手机在裤兜里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来,就看沈雁笙发微信跟他说谢谢。
    他盯着看了一眼,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随后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沈雁笙看到陆景策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连忙接起,压低声音,轻声道:“喂。”
    陆景策的声音传来,低低的,带着几分逗宠物一样的笑意,说:“沈雁笙,我这么大费周章,可不是想听你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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