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策蹲下身,将沈雁笙扶起来,看到沈雁笙额头不停往外涌血,人也陷入了昏迷,他不禁皱紧眉头,将沈雁笙打横抱起,上车就迅速往附近最近的医院开。
    沈雁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的房间里,空气中有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护士正要给她吊水,见她醒了,笑着道:“你醒了。”
    也许是摔到脑子的关系,沈雁笙只觉得头晕,意识也有些不清醒,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护士,问:“这是哪里?”
    护士微笑道:“是玛格医院,小姐您摔到了头,流了很多血,幸好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陆景策打完电话从外面进来,看到沈雁笙醒了,他走过去,问她,“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雁笙望着陆景策,混沌的意识总算渐渐恢复,下意识喊了一声,“陆景策。”
    陆景策看她一眼,难得地笑了一下,说:“还认得人,看样子没摔脑震荡。”
    护士给沈雁笙挂好水就先出去了,折腾一天,陆景策也有点疲倦,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沈雁笙看着他,忍不住问:“那几个人呢?”
    陆景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淡淡道:“非法放贷,再加上绑架,够他们把牢底坐穿。”
    沈雁笙问:“抓起来了吗?”
    陆景策“嗯”一声,看沈雁笙一眼,说:“你还有心思管这些?头不疼了?”
    沈雁笙诚实地点点头,说:“疼。”
    她垂着眼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地说:“当时公司资金链断裂,各大供应商都上门追债,我爸怕楼盘停工,变卖了很多私人资产还债,想着安抚他们继续将项目进行下去。可资金缺口太大,我爸爸一个人回天乏术,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在外面借了些高利贷。”
    “后来资产清算,能还的债几乎都还了,欠程九他们那笔高利贷实在还不上。我卖掉了我的大提琴,还掉了大部分本金,可是这些日子利滚利,已经滚成了天文数字……”
    说到这里,沈雁笙仿佛又重新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绝望和痛苦,她说不下去,闭上眼睛,眼泪却仍然从眼角流出来。
    陆景策坐在旁边看她,看她苍白消瘦的脸颊,看她溢出眼角的眼泪。他心中有难以名状的心疼,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沈雁笙睁开眼睛,她望着陆景策的眼里泪水汹涌,喉咙里克制不住地哽咽,“陆景策,救救我爸爸好不好?只要你肯帮我救我爸爸,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陆景策深深看着她,低声问:“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沈雁笙握住陆景策的手,祈求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只要你肯帮我救我爸爸,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第4章
    成年人之间,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沈雁笙虽然迟钝,但并不是傻子,跨年夜那晚,当陆景策说,要他帮忙可以,但她必须拿东西跟他交换的时候,她就明白了陆景策的意思。
    当时之所以没有答应,也许是因为还对傅时煜抱有期望。可当今天站在万丈悬崖边,恐惧灭顶而来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她在那一瞬间忽然想通,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真挚的爱情,所谓爱情,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当你落难,所有人都会离开你。包括你以为永远不会离开你的男朋友,反而是躲得最快的人。
    既然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真爱可言,那她跟谁不是跟。至少在她最恐惧绝望的时候,陆景策会来救她。
    就算他将来有一天也会腻了她,但她只要不动心,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何况眼前只有陆景策愿意帮她救她爸爸。
    她握着陆景策的手不肯松开,望着陆景策的眼神真挚又诚恳,说:“陆景策,我会对你忠心。”
    陆景策看着她,唇角渐渐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他伸手温柔地抚摸沈雁笙额头上的伤,缓缓道:“沈雁笙,我这么大费周章,要的可不是你的忠心。”
    他语意不明,沈雁笙揣测着他的话,诚恳地望着他,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陆景策勾了勾唇,手指离开沈雁笙的额头,后背靠进椅子里,微低下头闭目养神,有些疲倦地道:“睡了,折腾一天,乏得很。”
    这天晚上,沈雁笙蜷缩在被子里,面朝着窗外,失眠了一整夜。一直到天快亮时,她感觉到头晕得厉害,才渐渐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陆景策早已经离开,守在床边的是一名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见她醒了,笑着道:“沈小姐,您醒了,饿了吗?我煲了汤,给您尝尝?”
    沈雁笙有些疑惑地望着对方,“你是?”
    对方笑了笑,说:“我是陆家的佣人,陆总一早出差了,让我过来照顾您。”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床边的保温桶,说:“我刚刚问过大夫,您昨天一直输的营养液,没怎么吃东西,今天醒了可以先吃点清淡的东西垫垫胃。”
    沈雁笙昨晚睡过一觉,醒来已经没有那么头晕,她撑着身体下了床,先到洗手间去洗漱。
    一天没吃东西,她确实感觉到肚子饿,坐在床边简单吃点了东西,便收拾东西想要出院。
    张萍见沈雁笙要出院,一时有些着急,说:“沈小姐,陆总交代过,让您在医院多住几天,观察一下,确定没有问题再出院。”
    沈雁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已经没事了。”
    她不可能再继续住在医院,昨天一整天没有回去,妈妈一定很担心她。
    张萍是奉命过来照顾沈雁笙的,哪里敢放她走,见她执意要走,连忙到外面去给陆景策打电话。
    电话那头,陆景策刚下飞机,坐在车里正要前往海外分公司,听到张萍的话,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说:“让她接电话。”
    “诶。”张萍应一声,连忙拿着手机回到病房,把手机递给沈雁笙,说:“沈小姐,陆总让您听电话。”
    沈雁笙闻言不由得一愣,低眸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陆景策的电话号码,她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接起电话,轻声道:“喂。”
    陆景策道:“萍姨说你要出院?”
    沈雁笙拿着手机走去窗前,轻轻“嗯”一声,说:“我要回医院去看我妈妈,昨天一天没回去,她一定很担心。”
    “头还晕吗?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吗?”
    沈雁笙不自觉地抿唇,轻声道:“我已经没事了。你昨晚也看到了,我脑子很清醒,没什么大碍。”
    陆景策头疼地揉揉眉心,奈何隔得太远,也管不到沈雁笙身上,说:“让医生再给你做个检查,医生确定没有问题再办出院。”
    沈雁笙也不想和陆景策唱反调,点点头,说:“好。”
    挂了电话,沈雁笙听话地让医生再仔细地帮她做了个检查,报告出来她就发给陆景策,后面跟一句,“可以出院了吧?”
    过了一会儿,陆景策发来一个字,惜字如金,“嗯。”
    沈雁笙收起电话,拿起包就离开了病房。
    出了医院,萍姨仍跟着她,沈雁笙怕妈妈看到多想,回头对张萍说:“萍姨,您回去吧,我现在要去医院看我妈妈,您跟着我也不太方便。”
    “这……”张萍有些为难。
    沈雁笙猜她应该是怕不好跟陆景策交差,说:“您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陆景策那边,我自己跟他交代。”
    张萍迟疑一会儿,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没再执意跟着。
    沈雁笙就在医院门口打了辆车,到市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妈妈正站在床边倒水。
    她连忙走进去,接过母亲手里的水壶,着急道:“我来我来,您快上床休息。”
    昨天晚上沈雁笙已经给妈妈发过短信,说她临时有点事,今天早上再到医院来。
    周秀云原本以为女儿是有什么私事耽误了,倒也没有太担心,但此刻看到女儿额头上贴着一张医用纱布,她立刻紧张起来,将女儿的身体转过头,看到额头上那张医用纱布,不禁紧紧地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雁笙哪敢告诉妈妈她昨天被绑架的事,扶着妈妈坐到床边,说:“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额头。”
    周秀云倒是没有怀疑,就是心疼得不行,捧着女儿的脸,“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得严重吗?怎么摔的?”
    沈雁笙笑道:“就是晚上起床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被凳子绊了一跤。不严重,就是磕破了一道小口子,上了药已经没事了。”
    周秀云心疼,紧皱着眉头,“小心一点呀,伤在脸上,破了相可怎么办。”
    沈雁笙笑了笑,安抚母亲道:“哪有那么严重,只是一点小伤。”
    她扶着妈妈上床躺下,关心地问:“今天医生来看过吗?指标怎么样?手术的伤口还疼吗?”
    周秀云摇摇头,说:“已经不怎么疼了,各项指标也恢复得可以。”
    说到这里,周秀云拉住女儿的手,认真看着她,说:“笙笙,你去帮我办出院好不好,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回家养着也行,这样一天天住在医院,花着你的钱,我心理压力很大。”
    沈雁笙闻言不由得皱眉,说:“什么你的钱我的钱,我的钱不也是您和爸爸的钱吗?钱的事您别担心,我前几年工作存了一些,还有一些存款。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等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一家就能团圆了。”
    提到这个,周秀云又止不住地红了眼眶,她抬手擦眼泪,哽咽地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不知道你爸爸好不好。”
    她抬头看向窗外,只觉得这一年的冬天,北城的天格外地灰暗。
    沈雁笙也跟着望向窗外,寒冬里的北城,天空灰蒙蒙的,不知哪一天才能真正晴朗起来。
    陆景策回国那天,已经是一月底。
    那时候沈雁笙已经给妈妈办理了出院,母女俩搬回了明华路的纺织厂家属院。
    房子实在太破,又因为是平房,格外潮湿。住进去的第一晚沈雁笙就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为了省钱租这么破的地方。
    她自己无所谓,可母亲刚刚做了手术,房子又湿又霉,长期住下去只怕对身体不好。
    她心中自责,周秀云却看得很开,笑着道:“这有什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能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母女俩对坐着吃晚饭,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都沉默了,两人一起想到了爸爸。她和妈妈如今还能坐在这里吃饭,却不知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天气也越来越冷,不知道爸爸的冬衣够不够,这个新年一定是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新年。
    晚上,沈雁笙照顾着妈妈先睡了,她坐在客厅画一副设计图。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太多事,她已经太久没有工作,拿起画笔来,只觉得落下的每一笔都生硬得没有灵魂。
    快凌晨的时候,搁在旁边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她放下画笔,拿起手机,看到是陆景策发来的微信。
    她点开看,微信只有短短两个字,“睡没?”
    沈雁笙回道:“还没。”
    想了下,又多发一句,“你呢?”
    信息刚发出去,陆景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连忙接起,压低声音,“喂。”
    陆景策道:“出来。”
    沈雁笙闻言不由得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现在?去哪里?”
    陆景策:“刚下飞机,陪我去吃个饭。”
    沈雁笙犹豫了几秒,到底还是没敢反驳。她回房间换了衣服,拿上钥匙和手机悄悄出了门。
    从家里出来,远远就看到陆景策的车停在巷子口。
    她走过去,拉开副驾驶坐上车。
    距离上一次见陆景策已经过去快半个月,沈雁笙面朝向陆景策,露出个笑容,问:“出差还顺利吗?”
    她脸上的笑容讨好的意味太过明显,陆景策并不太受用,目光落在沈雁笙额头的伤口上。
    半个月过去,沈雁笙额头的伤口已经拆线,但看上去仍然有些红,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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