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仙友既然来了,就请以真面目示人,不要缩头缩尾。
    呵。那人轻笑一声,语气轻蔑道,就凭你,还不配见到我的真面目,我怕你一不小心就被吓死了,还得我来救,浪费精力。
    这人好大的口气!
    温璨目色渐沉:阁下要是不现身,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温璨正要伸手拔出灭邪剑,突然剑身一震,一道黑色的雾气从剑身中蹿了出去,将整个房间死死地包围住。
    温璨被剑气震开,后背撞上床榻,疼得他龇牙咧嘴。
    黑雾在温璨的眼前凝成一个人影,那人优雅的向他走来,腾出一只强劲的大手,死死扼住温璨的手腕,将他拽了起来,笑道:真不错啊,没想到你竟然有本事冲破《参同契》的封印。不错,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随即,那人一松手,就将温璨甩开了。
    挣扎着起了身,温璨惊道:你你是魔修?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你以后不也是吗?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温璨的身上。
    这人为什么会知道他身上封印了《参同契》,还说是来替他报仇的?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云涟就在隔壁,不可能听不见,但云涟丝毫没有反应,又或者根本没有察觉,只能说明这人的修为极高。
    能在他和云涟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的布下阵法,关键是他还看不出来,这种修为的程度,就是平沧尊亲自来,也不可能做到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
    温璨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那人「噌」的一下窜到了他眼前,指尖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小点声音,我能听到你心里在想什么哦,所以不要给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温璨一下愣住了,那他对云涟的那点心思,岂不是藏不住了?
    浓重的黑雾下,温璨仿佛看见那人白了他一眼,满眼的嫌弃。
    冷眼相对片刻,那边一点动静没有,还是温璨先遭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找我究竟想做什么?
    这人修为简直深厚到可怕,温璨离他这么近,都感觉不到他体内的灵力波动,但那股子气势却压抑得很,压得他的修为都使不出来。
    黑影晃了晃,给温璨腾出点呼吸的空间,缓缓说道:我想做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灭邪剑选中了你,它就会为你报仇的。
    温璨凝眉:我不需要,谁告诉你我要报仇的?
    温以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好好想想吧,想想你曾经被那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们围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们可曾会怜惜,会心疼你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对你手下留情吗?
    不会的,他们只会因为自己的惧怕和无能而对你群起而攻之。但凡有超出他们控制范围的能力出现,他们就会破天荒的团结,将你一网打尽,残忍的摧毁。这就是那些修仙的人,那些掌控一方世家的真面目。他说着,愈发激动,连语气都变得尖锐起来。
    温璨仔细打量着他,试图找到他的破绽,可左看右看,这也只是一团黑雾,即便动手了,也只是像打在棉花上,根本伤不到什么。
    思及此,温璨的目光转向了身侧的灭邪剑,以魔制魔,说不定还能有用。
    他正要伸手够灭邪剑的剑柄,那人仿佛是预判了温璨的行为,一勾手,灭邪剑就像是见到了主人似的,咻得一下飞了过去。
    他一手握着剑身,指尖轻抚,软声道:灭邪剑本没有错,错的是世人对它的偏见,只因它嗜血生灵,一念入魔,便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曾是一柄斩尽妖邪,战无不胜的名剑。
    你你到底是谁?他怎么会对灭邪剑如此了解?
    温璨脑海里下意识的闪过一个念头,但他也只是想想,随即就被否决了,毕竟那人早就死了,连魂魄都被镇压,绝无可能再出现在这里。
    可若不是他,这世上还有谁能对灭邪剑如此了解?
    那团黑雾摆摆手,动作优雅斯文:说来,你还算得上我的小师弟呢。小师弟,你听说过昭亭山吗?
    随着一声轻笑,那团黑雾晃了两下,渐渐地在房间中散开,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六合峰后的昭亭山,传言离淮仙尊专门为其弟子云昭题名的独峰,几十年来,都没有弟子有这样的待遇。
    温璨怎么会不知道,他还上过一次,如今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断风崖。
    难道他就是离淮仙尊的大弟子,灭邪剑的主人,云昭?
    可是云涟说过,云昭早就死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围剿后,他的尸首被丢进了禁地,永世不得超生的。
    温璨不敢相信,扑着渐渐消散的黑雾,喊道:喂,你回来,我还有话没有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回来报仇的?
    还有,那人不仅知道他身上封印着《参同契》,还能察觉到他已经破开了《参同契》的封印。
    温璨蓦然觉得后背一阵发麻,这人简直强大到超出他的想象。若是敌非友,只怕他接下来的路都不会好走。
    黑雾散去,周遭又回到了以往的寂静,温璨呆愣地站在窗前,灭邪剑不知何时又重新回到他的床榻边,无声无息。
    这一切,都清晰得像是一场噩梦。
    温璨一夜未眠,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双黑眼圈走在云涟的身旁,这一对比,显得他更粗糙了。
    云涟察觉了他的异样,偏头问道:怎么了,没睡好吗?
    温璨点点头,可不是嘛,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灌输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折腾到大半夜不说,关键话还只说一半,留一半给他猜,哪还有心情睡觉啊。
    温璨苦着脸,小心翼翼的问:大师兄,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声音?云涟蹙眉,没懂他的意思。
    想了想,温璨说道:比如,打架的声音?
    他才不会直说,是他单方面挨揍的声音了。他被那么重的摔到床板上,后背骨头到现在都还疼着,怎么想都不会是在做梦的。
    云涟迟疑地摇头:没有。怎么,你跟谁打架了?
    温璨立即摆手否决: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半夜出去跟人打架呢,这不是欺负人嘛,对不对?
    他确实不会半夜出去打架,他只能半夜在房间被人打,关键打完了他还不能往外说,连告状的地方都没有,温璨简直欲哭无泪。
    两人在路边吃了早饭,温璨捧着还没吃完的葱油饼,边啃边随云涟走到温家门口。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最后一口葱油饼吃完,还没见有人出来迎接他们,温璨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往常温家门口都会有两个护卫看守的,一旦有人前来拜访,也能第一时间通知家主,这是基本的规矩。
    但是昨天他们来的时候,温璨也没看见门口有人,不然温家主昨天就该知道他回来了。
    云涟正要上前敲门,被温璨一把拉了回去,他环胸道:哎哎哎,你可是稀客,身份贵重,要随时保持形象的,怎么能让你亲自去敲门呢。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
    让云涟在正门口优雅的等着,温璨撸起袖子,走到那扇朱红的大门前,他姓温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敲门进去的。
    抬起的手还未落下,温璨都已经想好到时候该怎么给他爹训斥不孝了,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一行人从里面涌了出来。
    温璨被突然出现的人群冲开,惯性地往后仰去,脚下步伐忽变,正要想办法稳住身体,云涟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将他接下了台阶。
    对面人群包围中,一个大夫模样的男子撞上了门框,捂着脑袋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住。
    一个小护卫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指着温璨就扬声斥道:什么人,也不好好看路,敢在温家门口撒野,还要不要命了!
    温璨撸起的袖子还没放下,抬手轻拂了一把,凉声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第六十四章
    就你嘴甜
    二、二公子
    不知谁说了一句,那小护卫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
    他来的时间不长,正好一年有余,恰逢温家二位公子上清玄山修行,都没见过,但他却是听说过这二位公子的传言。
    尤其二公子温以均,世家皆言他是个草包废物,可他偏生有本事成为离淮仙尊的弟子,让凌清君云涟亲自指点,是多少世家公子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身后的黑袍护卫一把将小护卫拽到旁边去,上前拱手道:二公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通知一声。
    温璨没说话,冷眼瞧着那处,黑袍护卫余光瞥了眼被他丢到一边的小护卫,立刻解释道:这小弟子是新来的,没见过您,不懂事,还请二公子不要同他见识。说罢,他又朝那处招了招手,还不快过来,给二公子赔罪。
    小护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温璨冷眼吓得不敢吱声。
    温璨摆摆手,心说还是云涟这一招管用,往常这些对他阴阳怪气的,突然一下就怂了,还是他的威严不够,以前都镇不住人。
    温璨这下也懂了,怪不得云涟总是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要是都那么好声好气的说话,岂不是更镇不住那些自诩天之骄子的弟子了嘛。
    身后云涟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连温璨此刻得意的小表情在想什么,都猜得透彻,嘴角扯了扯,云涟就看着他嘚瑟。
    被温璨推门撞了脑袋的老大夫禁不住「哎呦」了一声,温璨目光顺势移过去,打量着,一身灰白的长衫,说不出来的朴素,那一把花白的胡子简直跟白翁一模一样。
    温璨眉梢轻挑,问道:这是谁?
    为首的黑袍护卫应着:这位是陆家送来帮忙的老医师,昨儿一大早兰溪被妖邪侵袭,家主除祟时受了伤,陆家便遣了他们最好的医师来帮忙。老医师刚给家主换了药,我们正打算将他护送回去。
    医修陆家,应该就是陆檀乔师姐家了。同身为八大世家之一,跟崇灵岛的八面玲珑,处事圆滑,跟哪家都是名义上的「亲兄弟」不同,温家和陆家的关系只能算得上还可以,点头之交,没有再更深的相处。
    但温璨也能大概猜出陆家差人来的意思,领头的四大世家如今只剩温家尚在,陆家即便不是来拉近关系的,也要趁机打探打探温家的底细。
    温璨清了清嗓子,朝那老医师一抬下巴:我爹的伤势如何?
    老医师晕头转向地被几个护卫架着,颔首道:所幸伤得不严重,都是皮外伤。
    看着老医师那一把花白的长胡子,温璨免不了想到白翁的胡子,生起气来吹胡子瞪眼的,都能飞到天上去。
    瞥了瞥嘴,温璨还是决定别折腾老人家了。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护送回去吧,路上小心着点,别让人家说我们温家待客不周。
    三四个人护送着老医师走了,其余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温璨和他身后神态自若的人,一时间都愣了手脚,直等温璨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要去禀报家主。
    云涟抿嘴:没看出来,温二公子还是挺有世家公子威严的。
    温璨回身一挑眉,似真似假的抛了个媚眼: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来的,当然还是大师兄教得好。
    听说温肃和温子豫都在前厅,正好刚换完药,都还没走,温璨领着云涟就过去了。
    穿过紫藤漫天的长廊,里面就是温家的前厅,温肃是个习武的粗人,生平最不喜爱摆弄花草,所以在温家的宅院里,能见到最多的除了练武场的草地,就是栽满各个角落的青松,想见到点别样的颜色,都得爬到后院之外去看。
    但偏偏前厅门前的这一片紫藤,生机勃勃,他娇养了多年。
    见云涟抬眸望了眼,温璨边走边跟他介绍:看到这一片格格不入的紫藤了吗?
    云涟点头:嗯,跟你的藤鞭一样。
    温璨腰间的这根藤鞭算不上显眼,细细的缠在腰间,反而跟寻常的腰带没什么两样,而且温璨极少会拿出来,如果不是亲眼见他使用,不会有人能想到那是一把武器。
    惊诧于云涟还记得他用的武器,温璨抚了把腰间的紫荆藤应道:这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花,我爹因为她喜欢,就把整个温家都栽满了紫藤,每到这个时候,整个院子都是紫色的,听说可好看了。你能想象的到,这里以前也是鲜花遍地吗?
    反正他是想象不到的,温璨只能听说,然后装作自己看见过。
    云涟问道:那为什么后来没有了?
    温璨深吸了口气:我娘生我难产那天,整个温家的紫藤一夜之间全部枯萎,她走了,也带走了这里的鲜花满地。后来温家主遍寻花匠,让他们重新在温家栽满紫藤,可是几年过去,也只有长廊上这一片的紫藤活了下来,进门出门都能看得见。
    说到这里,温璨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颓了下来,桃花眼低垂,云涟伸手想抚一把他难得乖乖垂下的发丝,思量许久,还是轻唤一声。
    温璨。
    世家之中的事,云涟虽然不甚了解,但大概的一些情况还是要知道的,为了避免到各家去时说错话,云秉容曾告诉过他一些关于四大世家的禁忌。
    云秉容说,到常氏山庄千万别提钱,不然常氏庄主会觉得你是在侮辱他们。去崇灵岛不能提第二,因为顾家不论做什么都是万年老二,从顾家主到顾怀玦,打破不了的铁律。
    荥阳苏家连门都找不到,可以暂且不提,但苏慎至死都跟温家有仇,这也是不可言说的事实。
    至于温家,那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在温家主面前绝对提不得的两个人,一个是温二公子温璨,一个就是他早已逝去的妻子,温夫人。
    这俩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听说当年就是因为要生下温璨,温夫人才难产而死,温家主接受不了温夫人的突然离世,这才对温璨冷眼相待。
    温璨回头,云涟下意识的收了手,只听他说着:你不是想知道温家主为什么不喜欢我吗?等会儿你就清楚了。
    他抿嘴一笑,微垂的眼尾透着一丝酸涩,云涟看在眼里,却没再开口。
    两人走了几步,迎面而来一个面相和善的女子,深色衣衫加身,发髻高绾,一副道姑模样。
    见温璨和云涟朝她走来,那女子先是一怔,随即欣慰的笑了,眉眼弯弯:阿璨!
    容姑姑。
    温璨小跑两步上前,容姑揽着肩膀打量他,眼眶里似乎还含了泪花:许久不见,还长高了呀。
    温璨讪笑着点头,可不是长高了嘛,在温家没吃的好东西,在六合峰全吃回来了,受了伤也不再是自己涂药,还有人照顾,连饭菜都有人给端,不长高简直是对不起他大师兄。
    长开了,也好看了,清隽秀气,越来越像你娘了。
    被容姑说的不好意思了,温璨瞥眼望向云涟,容姑也察觉了他身后的人,笑问,这是哪家的公子,不给容姑姑介绍介绍?
    温璨赶紧拉着云涟上前,道:容姑姑,这是云涟,我大师兄。说罢,他又转向云涟,大师兄,这是容姑姑,她是我爹的师妹,也是对我最好的人。
    容姑闻言,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了:就你嘴甜。
    云涟躬身行礼,颔首道:晚辈清玄山弟子云涟,见过青川剑容姑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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