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璨走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在那里停下脚步,回身见云涟跟着,问道:大师兄,你吃吗?
    云涟淡淡道:不吃。
    哦他拖了一声长腔,毫不在意的耸耸肩,那我自己吃。
    温璨在前面选着,云涟就跟在身侧,一步不离,手里还攥着一锭碎银子,像是随时准备着等温璨开口,他就打算付钱了。
    结果等了许久,云涟不仅没等到温璨开口求他,还眼睁睁地看着温璨在一手拿了一串糖葫芦后,自己付了钱。
    云涟抿了唇,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不是说没钱了吗,哪来的银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温璨身上仅有的银子都给了酒馆唱曲的那个姑娘了,不然他堂堂一个世家公子,也不至于在江陵的码头上开口问他借。
    只不过还没等他掏银子,就被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给截胡了。
    温璨咬了一口糖葫芦,酸得他牙根都软了,嘎巴嘎巴嚼碎了糖衣,温璨应道:常松霖给的。
    又是他要不是看在常松霖现在可怜的份上,这个账云涟就记下了。
    不知怎么想的,云涟现在看着温璨的糖葫芦都觉得酸,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再也不想看见糖葫芦了。
    云涟沉了脸色,问:他为什么给你银子?
    温璨想了想,然后神秘兮兮的笑道:他有事求我,当然要给点银子贿赂贿赂我咯。只是可惜了,他找我办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办了,常家就出了这种事。大师兄,你说常松霖这次走了,还能再回清玄山吗?
    但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不会再回去了。
    原本风光无限的世家公子,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从云端跌落进尘埃里,摔得粉身碎骨,他还有什么脸再去见曾经那么喜欢的人。
    即便陆檀乔不介意,以常松霖的傲气,他也不能接受自己配不上她。
    走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跟陆檀乔说,一定会处理好一切,再回去找她,他还有些话想要告诉她。可惜他准备的那些话,应该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小心翼翼地盯着眼前的人,极力掩饰眸中的期待,这样的心思温璨再了解不过了,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温璨走出了几步,发觉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回身一看,云涟正站在一个卖配饰的贩摊前,温璨小跑两步倒了回去,问道:大师兄,你在看什么?
    随意打量了两眼,温璨也没看出来到底有什么能吸引云涟的,云涟可是清玄山大弟子,什么好东西没有,还能看得上这路边小摊上的东西?
    云涟摇了摇头说没有,温璨偏不信。
    顺着云涟目光落下的地方,温璨看见了一个白玉制的仙鹤坠子,不很大,但玉石通透,雕刻精致,一看就跟旁边的不是一个档次,放在这种摊子上卖却是埋没了。
    温璨眼疾手快地从云涟眼皮子底下拿走了玉坠,打量着道:大师兄眼光不错啊,这仙鹤坠子一看就是精雕玉琢,品相极佳,算得上沧海遗珠。
    最主要的是,这仙鹤的样式可不就是他心里云涟的样子嘛,翱翔九州的仙鹤,名副其实的天上仙。这要是给云涟佩上剑穗
    温璨如此想着,忽然眉梢一皱,像是想到了什么。
    云涟凝眸,看他突然噤了声,道:你还记得这是仙鹤啊?
    被云涟冷眼凝着,温璨悻悻地把坠子放回去,还没等温璨开口,云涟紧接着又道,那你还记得,你在荥阳地宫里跟我打了什么赌吗?
    打赌?
    这,他还真忘记了。
    云涟一提起,温璨就想起来了,在地宫里他们确实打了赌,是关于那个左手剑的黑衣人,赌注则是渡世的竹节坠,但如果他猜错了,就要给云涟一个纸鹤坠子。
    但由于他们出了地宫后,温璨狗脾气上头,又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跟云涟吵了一架,他就自以为凌清君那样的名门仙君,哪能看得上他送的东西,于是就自觉地把这件事抛诸脑后,没当回事了。
    温璨是真的没想到,云涟不仅记着,还主动开口问他要了。这还是他印象里,冰冷无双,落世谪仙般的大师兄吗?
    温璨被盯得浑身发麻,讨好的笑着:大师兄要是喜欢,要不我就给你买了,就当是我打赌输了的?
    不用。想不起来就算了。
    云涟冷声,脸色突然沉了一瞬,言罢,随即甩袖离去,独留温璨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然后温璨颠颠的跟上,喊道:哎,不要就算了嘛,生什么气啊。大师兄,你慢点,等等我啊。
    第六十二章
    你不说要带我回家?
    两人刚进城没多久,温璨就已经把兰溪城中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
    昨儿一大早,几乎是跟常氏山庄同一时间,温家的宅子遭到邪祟攻击。所幸的是,温家主提前有了准备,开启阵法防护,伤亡并不大。
    温璨跟云涟在温家周围绕了一圈,毫不意外的在门前两个石狮的身下发现了已经熄灭的引魂灯,应当是他们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的。
    如此,温璨就更确定了他的猜测。
    常氏山庄之所以被灭门,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实力相较于别家弱些,更多的是常家信任崇灵岛,就像常松霖说的,只要顾家主开口要,常氏庄主就是把山庄整个拱手相送也无不可。
    所以在邪祟攻击的时候,常家只剩几个留守看门的侍卫,这才被釜底抽薪,抄了家。
    而温家则是家主亲自镇守,邪祟连门都进不了,就被打的节节败退,哪还有时间收拾残局。
    温肃封锁了消息,没让其他世家知晓,也是担心邪祟四起,人人惶恐自危,到那时,世家必定大乱。
    顾家主这一招釜底抽薪用的,还真是巧妙得很。
    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证明了自己的猜想后,温璨拿出了石狮下的引魂灯,往反方向走出去。
    云涟拧着眉,看了看温府那硕大烫金的门牌,又看了看他,径自跟上,也没开口。
    走到一家客栈门前,温璨将引魂灯收进乾坤袋中,正要准备进去,被云涟一把拉住,问道:做什么?
    温璨一脸茫然地回身,道:开个房间啊,不然咱俩今晚住哪?
    他总不至于带着云涟去睡大马路吧。要是以前温璨一个人的时候,他自己睡哪都无所谓,反正他皮糙肉厚,但云涟不一样,他这身娇体贵的美人,不对,身份尊贵的仙君,哪能受得了这罪。
    云涟道:你都到家门口了,还住客栈?
    温璨不以为意地反问:不行吗?还是说大师兄你更想住温家?
    如果是云涟要求的,温璨倒是不介意,反正凌清君亲自莅临兰溪,温肃就是再怎么不待见他,也不可能在云涟面前给温家丢脸的。
    而且云涟是什么身份,寻常请都请不来的一尊大佛,比清玄山两位尊长的面子都大,能赏脸住在温家,那简直是他们温家上辈子烧了高香了,温肃还能有什么意见。
    被他一双眼睛盯着,云涟不自然地偏过头,连声音都轻了些:不是你说要带我去温家看看的吗?我们既然来了,难道不去打声招呼?
    好家伙,敢情温璨说的去温家看看,就是绕着温家宅子转一圈?
    温璨道:打招呼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说温家有什么好住的,跟其他世家也没什么区别,以大师兄你的身份,我想你一定见的多了。但是这家客栈可不一样,这可是兰溪装修最好,风景最佳的客栈。我跟你说,这后面就是兰溪最有名的桃花潭,一推开窗就能俯瞰整个兰溪的风景,你在其他地方都看不见的,我保证你来了一次就不想走了。
    最主要的是,温璨跟这家客栈的老板是熟人,有他专属的房间,不仅提供饭菜,住宿还不要钱。
    听温璨说得头头是道,云涟一脸无奈地看他,竟也无话反驳。
    最后云涟还是被温璨连拖带拽地忽悠了进去,住进了温璨夸得天花乱坠的绝佳风景房。
    两人进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了,残阳挂在西山上,漫出了一片火烧云。
    温璨跟着云涟进了房间,献宝似的推开窗,扑面而来一股桃花香,火红的夕阳连了天,映着山下的桃花和潭水都羞红了脸。
    温璨得意道:怎么样大师兄,我选的这个房间是不是风景绝佳,保准你没来错吧?
    云涟半倚在窗边,一身月白的长袍染了绯红,墨发飘然,若仙临凡尘,温璨在身侧看着,仿佛另一种绝色。云涟抿着唇角,应道:嗯,还不错。
    说罢,他又转过身来,盯着温璨那一双弯成月似的桃花眼,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出去了。
    啊?温璨回过神,才意识到云涟是在赶人,立马娇弱地靠着窗,撇嘴道,大师兄,你不能卸磨杀驴,不是,过河拆桥啊,时间还早呢,你让我吃了晚饭再赶人嘛。
    那一副娇贵的样子,还不知是受了多大的罪了,温璨摸了摸肚子,可怜兮兮的眨巴眼。
    你看我都饿一天了。
    云涟不动声色地看他,回身将窗子关上,又坐回桌案前,给自己斟了杯茶:那就回你自己房间去吃。
    跟着云涟的脚步,温璨哒哒的跑到桌子另一边坐下:不是我不想,只是你不知道,这个房间是天字一号贵宾房,只有在这个房间里点的饭菜才不要钱,而且还是客栈大师傅亲自下厨,待遇可不一般呢,不然我也不能来打扰你是不是?
    你不是熟人有面子吗,怎么,现在面子也不管用了?
    见云涟斯条慢理的喝着茶,语气似乎有些调笑的意味,温璨赧然一笑,叫了声:大师兄
    大师兄现在好像学坏了,学会笑话人了。他不过就是想跟云涟一起吃饭嘛。窗外芳香四溢,身前美人作陪,再点上一桌子好菜,再没有比他更潇洒的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温璨一声「娇滴滴」的大师兄,换了眼前一桌子的好菜,连他自己都怀疑,云涟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变得好说话了。
    该不会是打着他什么主意呢吧?
    不过细细想来,他有什么主意能让云涟盯上,如果真的有,那温璨得高兴的上天。
    那一桌子大荤的菜色里,还夹杂着几道清新的素色,什么银耳莲子汤,清炒山药,水煮青菜,都是云涟的拿手好菜,温璨在六合峰吃了一个多月,听名字都觉得反胃。
    但是后来,他伤好了,云涟就不给他做了,方才点菜的时候竟还有点想念那个味道。他一定是受虐惯了。
    温璨夹了口青菜,在嘴巴里细细的嚼,不像以前囫囵吞枣,连味都没尝出来就咽下去了,他特意一口一口的吃,仔细品尝。
    察觉温璨异样的神色,云涟抬头问道:怎么了?
    温璨拿过云涟面前的杯子,灌了口茶水,道:没有你做的好吃。
    闻言,云涟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淡淡地笑了起来:兰溪的大厨比我还没有味道?
    云涟本就神色寡淡得很,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冰冷久了,更是不怒自威,让人不自觉的拒之千里之外。
    他突然一笑起来,整个人仿佛都有了神采,更显柔和。
    温璨不敢多看,默默地又灌了杯茶水,没敢把心思表露的太明显。
    他知道云涟这是在笑他,以往总说六合峰的饭菜寡淡,跟云涟这个人一样没味道,全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更没味道的人和菜了。结果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自己吃惯了的地方被打脸。
    不过这脸打的,他心甘情愿。
    温璨十分不满意道:大师兄,我夸你,你还笑我。
    云涟兀自打坐,抬起眼皮看他,反问:我有吗?
    很明显。说着,温璨又夹了口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不清不楚的说着,不过,我倒想知道,崇灵岛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善后?
    云涟看他:这是世家的事情,无需我们操心。
    清玄山虽是仙盟之首,但仙门和世家本不是一路,世家有世家的规则,按理说,世家之中的事,清玄山不应该管。
    温璨自然也知道这样的道理,但眼下这事,似乎除了清玄山亲自出手,也无人能管得了。
    世家分崩离析,内里不和,又因为灭邪剑一事,人人惶恐自危,各自关起家门,独善其身,你指望他们自己处理,是根本不可能的。况且,崇灵岛怎么说也是百年基业,势力深厚,你又不是不知道,各家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就等着崇灵岛落败,然后一个个的将他分尸蚕食,你把崇灵岛交给他们,岂不是正中下怀?
    云涟道:你看的还挺透彻。
    温璨摇摇头:我只是突然理解了苏慎在临死前说的那句话,一旦苏衍死的消息传了出去,第一个来分尸蚕食苏家的正是这些表面平和的世家。如今崇灵岛的境况只会比那时的苏家更任人宰割,一个庞大的世家没了主心骨,就相当于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无人看守,任人摘取。
    苏慎死后不久,荥阳的管辖地就被周围的几个世家分割得差不多了,荥阳无主,就是仙门都插不了手。
    苏家的几个旁支分系紧接着冒出来,为了争夺苏家留下的家产打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让谁,苏家就此落寞,还没落下个好名声。
    苏家避世这么多年,陨落了还搞出这么大动静,更别说是崇灵岛了,一旦争夺起来,整个世家都会大乱。好在常氏山庄还有常松霖,不然也是这个下场。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云涟没点灯,光线昏暗,温璨只能看见他嘴唇微动,开口道:现在这个情况,不是清玄山插手,就能轻易摆平的。
    温璨应道:我知道,世家如今乱作一团,仙门也好不到哪去,一把灭邪剑,一本《参同契》就把整个修仙界搞得乌烟瘴气。可想而知,当年灭邪剑出世时,仙门世家是何等的惶恐。
    修炼和一统天下的捷径谁都想走,可但凡捷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的代价迄今为止还没人能承受得住。
    所以阿璨,当年的事,不能再来一次了。
    第六十三章
    小师弟,你听说过昭亭山吗?
    夜幕昏沉,映着窗外的月色愈加明亮,微风轻轻吹拂,周围寂静无声。
    温璨躺在床榻上,睁大眼睛盯着房梁,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其他三大世家的人。
    从苏慎,到常氏庄主,再到顾家主,还有那一张张他也许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脸。
    一本《参同契》,毁了苏家和赤城山,一把灭邪剑,灭了常氏山庄和崇灵岛。他虽手未沾鲜血,但这些人却是实实在在死在他手下的。
    明明来时,温璨满腹仇恨,誓要将他们,那些曾经想要他命的人都狠狠地踩在脚下,感受他曾感受过的绝望。
    师门弃绝,家门无入,唯有骷髅地无数怨灵残存身侧,这样的痛苦他受够了。
    可当温璨真正看到那些人因他而死,尸横遍野的时候,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做的的到底对不对。
    温璨正要闭上眼睛,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声响,只听得一道慵懒的嗓音唤他:温以均,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后悔了吗?
    谁?
    温璨一瞬睁开眼睛,却发现房间里并无别人,也没有异常。
    他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还没来得及松下,那人又道,温以均,我是替你报仇的人啊。
    那声音空灵飘渺,仿佛在天边之外,又仿佛近在眼前,温璨一时察觉不到,立刻坐起身来,灭邪剑在身侧嗡嗡作响,温璨覆手按下,却觉其中一道汹涌的灵力在肆意流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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