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应生愣了一下,不敢回答,小姑娘立刻从怀里摸了块大洋塞到他手上。那人左右瞧了瞧,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凑到宝乐耳边说了个地方。
    火球球很不解:你哪来的银元?
    我都知道自己要入民国的梦,又知道随身的东西可以带进梦来,准备银元不是很正常么,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宝乐作为主人,煞有其事的教导着自家傻鸟。
    火球球表示学到了,学废了。
    不过人总归比鸟聪明些,比起银元,沈忘言倒是対另一件事感兴趣:你怎么知道李前辈找的是谁?
    宝乐撇撇嘴:我刚才在门口看到的熟人就是沈云芙。
    这世上若有什么人能让李谙这么不淡定,除了沈云芙还能有谁?毕竟当年青梅竹马的沈思维去世,也不见她这么冲动。更何况,现在的李谙可不是这个年代的李谙,是活了百年,看淡一切,却唯独执着沈云芙一人的李谙。
    宝乐准备带着她的两只鸟上三楼,据说沈云芙的包厢上楼后还要拐个弯,走廊尽头的那间便是。
    从人群中好不容易挤出一条道儿,小姑娘走到了拐弯处,刚好与另一条走廊拐弯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身上有一股浓烈且廉价的脂粉味,手上抱着一团衣服,像是被捉奸走得急,来不及穿好的。瞧这人衣衫不整,光着双腿,头发乱的像鸟窝。宝乐蹙着眉,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脸上,然后原地愣了一下。这人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岁,还是个孩子的年纪。但比起年纪,让宝乐震惊的还是那张脸,要说她也算是阅美人无数的有经验人士了,可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长得这般妖孽,那小脸儿一股子我见犹怜,祸国殃民的味儿。
    她顺着対方的脸往下看,稀奇的发现了突出的喉结所以是他不是她?
    你
    宝乐刚想开口,从走廊另一侧赶来了两名壮汉。少年平白被宝乐拖延了时间,正好落入了壮汉手中。这抓着少年的壮汉似乎也有些眼熟,像是刚才跟在李谙身后的。果然没过多久,李大当家抱着手,踩着她的高跟鞋,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待她冷冷的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少年,朱唇轻启,语不惊人死不休: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拖出去喂狗。
    是我勾引的他,你拿个孩子出气做什么?
    沈云芙人未至声先到,只是这声音,比宝乐印象中成熟了不少。而后她也慢慢走了过来,雪白的旗袍领口大开,风情万种的倚着墙,歪头看向还在气头上的李谙。
    李朝歌,她道,我今年三十一岁了,不是十一岁,你还要管我管到什么时候?
    宝乐瞪大了眼睛,还记得1912年初见的时候,沈云芙说她十六岁。如今她都三十一岁了,那岂不是今年是1927年?1927年,即民国十六年,距离上一场梦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
    第174章
    宝乐从桃乐丝的自助饮品区挖了一勺冰淇淋,坐在三楼的楼梯上,津津有味的吃着。早春时节,春寒料峭,配冰淇淋似乎再好不过。此时此刻,宝乐坐在楼梯上吃冰淇淋,楼梯的拐角内,李谙和沈云芙两个人皮笑肉不笑的打太极。
    小姑娘觉得稀奇,很少见姓李的这么不淡定。通常都是沈云芙说一堆,她面无表情,如今刚好反了过来。
    沈李两家的保镖,将桃乐丝二楼通往三楼的路为了个水泄不通,楼下歌舞升平,楼上气氛剑拔弩张。至于那个刚才被捉奸的少年,现在穿好了衣服,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攥着衣角,站在宝乐身边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伸手过去,引起了他的注意。
    少年侧目,看见手里捧着冰淇淋的小姑娘笑靥如花,听她甜甜道:冰淇淋,你吃不吃?
    不吃。
    少年的声音似乎还未到变声器,听起来也与女孩子差不多。
    宝乐撇撇嘴:你吃或者不吃,等会都少不了被李谙教训,那干嘛还亏待自己。香草冰淇淋,很好吃的,我又不收你钱!
    不吃是因为出了这么多事,没有胃口,又不是怕她收钱少年想了想,伸手接过装着冰淇淋的杯子,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冰淇淋丝滑爽口,还带着令人清醒的冰凉。
    你别哭呀,宝乐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别人看了,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少年这次没有接她的纸巾,而是用手背胡乱抹了抹泪珠子,重新挖了一勺冰淇淋,几口吃掉了大半杯,吃的腮帮子被冻的麻麻的。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坏孩子,宝乐想。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姑娘问。
    少年犹豫了一下,看着手中的空杯子,半晌才道:暮曲。
    啊?宝乐下意识继续追问,哪个暮,哪个曲?
    日暮的暮,曲调的曲。
    哦。
    宝乐沉默片刻,实在抵不过好奇心:这不是你的本名吧,莫非是沈云芙给你取的?
    少年不知道她为何会猜到,他以为这是他和沈当家两人之间的秘密。可她猜到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张了张嘴,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小姑娘当时只想腹诽,这沈云芙还能再直接点么朝歌对暮曲,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你多大啦?
    二十。
    宝乐眯了眯眼睛:我不信,你肯定不到二十。
    少年也不知道这女人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什么都知道不说,还贼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言:十八。
    骗鬼呢,小姑娘不屑,你还没到变声期吧,就算发育的晚,也肯定没有十八。
    好吧,名叫暮曲的少年总算说了回实话,我今年十六岁。
    宝乐大惊:才十六!沈云芙也太禽兽了吧,这么小的孩子她也能下的了手?
    暮曲抿了抿唇,急的红了脸:你你不许说先生,她,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今日之事也是我自愿的。
    不对啊,小姑娘突然抓到重点,我记得沈云芙不喜欢男人啊,你就算长得再倾国倾城,也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而且你还喊她先生,她是你哪门子的先生?
    先生教我识字。
    暮曲小声的回了一句,不过他虽回了第二问题,对第一个问题却避而不谈。甚至因为宝乐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脸色越来越差,看上去病恹恹的。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那边李谙和沈家那位大小姐总算打完了太极。李大当家阴沉着脸朝宝乐走过来,小姑娘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沈云芙身上,只见沈大小姐双手环胸,靠在墙边,一脸的似笑非笑。李谙的视线扫过暮曲,少年瑟瑟发抖,还记得刚才这人叫手下拖他去喂狗的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这次李谙没理他,开口对宝乐道: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聊下。
    宝乐提起了精神:嗯。
    身后的人吹了一声口哨,沈云芙朝她们的方向道:我在桃乐丝有自己的私人包厢,借给你们怎么样?
    我时间不多,就不废话了,李谙从手上摘下一只碧绿的镯子放在桌上,老规矩,镯子能帮你跳跃时空。另外我想提醒你一句,虽然这是梦境不是现实,但为了我们的最终的目的,还是小心行事为好。每一段梦境开始之前,你必须找到我,拿到我给你用来跳跃时空的镯子,不然什么后果,想必你已经清楚。
    知道。小姑娘闷闷道。
    那这儿就交给你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宝乐出声打断了她,梦会重叠对么,事实上在上一次入梦的时候,我曾在梦里见到另一名食梦者。并且他的梦主人与我的梦主人似乎不是一人,但每一段跳跃时空,我们都可以见到,他也保留了关于我的记忆。
    李谙蹙眉:你怎么不早说?
    李谙竟然不知道君之入梦的事情,不然她不会这么说。可这很奇怪,本来她还以为君之与她在同一个梦里是李谙安排的,如今看来竟是送君之入梦的人安排的么?可这又说不通,君之明显是新中国成立前的君之,那么送他入梦的节点,也一定是新中国成立前。百年前入的梦,怎么会刚好与她的梦交叠,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百年之后宝乐会入梦?
    小姑娘隐隐觉得,真相浮出了水面,只是现在她还看不清楚。
    宝乐又道:他说,送他入梦的人,是你的姐姐。
    李大当家听了,只是沉思片刻,随后眨了眨眼睛道:梦境交叉并非没有先例,不同的织梦者,不同的食梦者,不同的梦主人,想要同时出现在一个梦里,只有一种可能。
    怎么说?
    用同一支织梦梭就行。李谙说完,唇角微微上扬。
    说你们是织梦,这会儿倒是真的用上了梭子?不过织梦梭又是个什么东吐槽归吐槽,小姑娘毕竟还是聪明,一下子想通了,自己打断自己,若有所思的接着道,你说的织梦梭,不会就是你那把玄金锦瑟吧?
    李谙颔首。
    家里可以用来入梦的锦瑟有许多把,都是上古传下来的。玄金锦瑟只有历任家主才有资格使用,被视为至高的圣物,所织出的梦也是最为稳定和复杂的。
    虽然锦瑟认主,但我们是双胞胎,李谙接着道,除了我以外,也只有她有资格使用玄金锦瑟。
    可她怎么知道我会在百年后被你送入梦?
    我不知道,李谙摇摇头,但我俩自幼感情极好,她出嫁后也时常与我通信,也许信里有写但我那时候心思不在上面,若是你能帮我找到信件,兴许我可以解答你的问题。
    宝乐摸摸下巴:所以你的信在哪儿?
    在沈园
    李谙的声音就像突然信号接触不良,杂音掩盖住了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只隐约听到沈与园两个字。
    得嘞,还得去一趟金陵沈家。
    信号持续接触不良,因为原本的李谙已经取代了发任务的NPC李谙。
    她缓缓睁开眼睛,对与宝乐面对面坐着这件事感到不解。随后她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眉头一点点皱起。说实话,虽然面前的李谙不是送宝乐入梦的李谙,但数次梦境跳跃后她都会失忆一段,醒来时又都是与宝乐面对面坐着,像是刚谈完话。最重要的是,她又能记得宝乐,想必李谙自己应该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都第四场梦了,李谙从没当着她的面儿挑开直说,硬是装傻到底,自我催眠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宝乐决定刺激她一下:你不问我是谁,但总认出来我们在哪儿了吧?
    桃乐丝?李谙眉头皱的老高。桃乐丝是国际舞厅,可她本身就是上海上流社会的人,这样一个大上海舞厅会发生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更何况这屋子里一股子廉价的脂粉味儿,除了脂粉味,还有一股淡而熟悉的香水味。
    李大当家拉下脸来:沈云芙人呢?
    和她的小情人在外面等你,宝乐啧啧两声,你刚刚抓奸的样子,可把人孩子吓坏了,沈云芙好生安慰着呢。
    情人?李谙下意识问道:哪一个?
    哦豁看来1927年的沈云芙的确像传闻中的花名在外了,想必此时此刻我们沈大当家的池塘里已经养了不止一条鱼,所以李谙才会想也不想的这么说。不过瞧她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简直与方才百年后的她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事不能做的太绝,不然早晚得后悔。
    兴许是新的吧,据说叫暮曲,沈云芙亲自取得名儿。
    宝乐都能听出名字的由来,李谙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气氛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
    总要有人打破沉默,小姑娘率先做出了表率,她耸了耸肩,淡淡瞥了李谙一眼:沈云芙幼年丧母,她爹把她宠成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格。虽说自小叛逆,是个混世魔王,却唯独听你的话,处处向你学习,我是指处处。
    言尽于此,能猜到多少就各凭本事了,李谙是织梦者不是梦主人,更何况那还是百年后的,和百年前的她刷太多好感,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李谙面上一僵:什么意思?
    小姑娘从善如流的答道:没什么意思。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算命的,话说一半不说完是种什么感觉了。站在上帝视角指引一切,那可真是太爽了。
    和李谙谈完事情,宝乐把镯子戴上,打开门探了个脑袋出去。
    沈云芙竟然真的在和暮曲有说有笑,就站在三楼的楼梯口,一眼可以看见的地方。虽说都是她一直在说,暮曲偶尔腼腆的回应一句,但从少年的神情来看,那活脱脱就是喜欢的不得了呀。
    好一笔桃花风流债,小姑娘心里寻思。
    不过她刚开门,楼梯口的那边,喋喋不休说着话的沈云芙动作一顿,立刻抬眸向她们的方向看来。
    李谙此时从宝乐身后经过:借过。
    小姑娘不情不愿的给她腾了个地儿,回头等李谙出门了,自己也跟出去。再后来,她发现沈云芙那时已经不再关注她们这边的动静,而是俯身在身畔的暮曲耳边,几乎要咬着他的耳朵,低语了一句什么。
    她说完,暮曲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
    这一幕当时在三楼的大家都看到了,包括刚出门的李谙。李谙肯定是想问的,但她也肯定不会开口真的去问。
    宝乐就不一样了,她毫无负担的走过去,眯起眼睛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姐姐,暮曲兴奋道,先生要带我回家!
    啥?小姑娘没反应过来。
    碰巧李谙正好也走到他们身边,沈云芙朝她打了个招呼,紧接着道:上海这边的几个工厂最近闹罢工,所以我来看看,不过事情已经解决,明天就要启程回南京了。
    李谙抬头看向她:你在和我说话?
    沈云芙面上笑容一僵。
    你来的时候,不也没告诉我么,李谙面无表情道,那么,离开又关我什么事呢?
    小姑娘托着下巴目送李大当家的离开,回头又瞅了眼沈云芙。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来的痕迹比任何人都要明显,十二载过去,李谙还是那个李谙,可沈云芙几乎要让她认不出来了。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跟父亲吵架,一个人躲起来哭的沈云芙也不是那个跟心上人吵架,一个人在晚上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的沈云芙了。
    三十一岁的沈云芙在面对这样的事情后,甚至没有露出难过的表情,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连她都说不清是已经习惯还是决心放手。沈云芙笑着转身,揽过暮曲的肩,与他调笑了几句,后来发现宝乐还一动不动的站着,不由好奇道:这位你是她的人吧,她已经走了,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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