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别看。
啊啊啊！！！
矿洞前的空地上，姜兰舟怀里抱着渐渐变凉的妹妹，将胸中的浊气化为一声长啸。即使预料到了所有的结局，即使如今的一切也在意料之中，可不代表心就死了，也不代表不会感觉到痛。
大野一击不成，还想再来一枪，贺明看出他的心思，想要出手阻止，已是来不及。
姜兰舟就那么抱着妹妹的尸体，从地上站了起来，或者说是飞了起来。只见她双脚离地，浮于空中，长发四散飞舞于周身，隐有白光环绕，自内而外发出。第二枪的子弹，就像被这道白光挡住了一般，从枪管射出后，在离姜兰舟不到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久久不能突破，最后子弹更是以诡异的弧度，拐弯垂直射入了地下。
这还不算完，刺骨的寒风吹来了冰雹，忽而雪骤，天地异象，神明降世。
火球球藏在宝乐的衣服里，只露出个脑袋便觉得整只鸟都不好了，迎着大风，呼噜呼噜的说着听不清的话。宝乐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待毕方来回解释了数次，她才弄懂，他说的是你太姨婆在请求降神，她本来就是水神共工的后人，这怕不是要重现当年的不周山之战吧。
宝乐大惊：我太姨婆这么厉害么！
谁知道呢，按理来说她会降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还没来得及研究出来姜兰舟到底是不是要灭世，那边拿着枪的大野突然发出了猪叫声。不过倒不是被冻的，宝乐离得不远，注意到他身上的皮肤开始出现了溃烂，在这风暴中，溃烂得以加速，最后甚至全身流脓，只来得及冲着贺明哀嚎了一声，就瞪着眼睛原地翘辫子了。
他怎么会这样，这风雪看起来不像是有毒，大家都没事，为何只有大野暴毙了？
贺明显然也想不通，他只能先将培养皿收好，示意手下往避风的地方撤退。
宝乐瞧准时机，放出火球球，靠近了风暴的中心。姜兰舟抱着她的太奶奶慢慢落在了地上，风势也逐渐减小，日本人大有重新探头的架势。小姑娘冲火球球比了个眼神，毕方翻了个白眼，从她身上飞出来，变回原形。
原本还冰冻三尺的地方，突然席卷起一股热浪，不知道从哪突然蹦出的小姑娘和大鸟拦在了他们和姜兰舟之间。
毕方煽动翅膀，在冰川上形成了一道火焰的包围圈。按理来说，火焰是不能在冰上燃烧的，可若是凤火就不一定了。极冰与凤火之间形成了一股奇妙的平衡，所谓冰火两重天，也许说的就是如今的场面。
降神似乎消耗了姜兰舟太多的体力，她身形晃了晃，好在宝乐及时架住了她，并且从她手中接过了自家太奶奶的尸体。
先进矿洞。
姜兰舟瞥了一眼前方奋战的毕方，虽然有些诧异，其实并未多想，她转头冲着宝乐建议道。
第164章
废弃的矿洞里别有洞天,矿道四通八达，据说有六条主道通向地下，八条延展至矿山深处。主道尚且有十几条,更遑论其中的分支部分，就像一棵盘踞山中的老树，根茎与树枝成了天然的掩护。哪怕是有地图在手，想要在这矿洞里，找到先一步进入她们,也十分困难，宛如大海捞针。
太姨婆启动了矿洞里部分还没有失灵的机关，带着宝乐一道,坐着自动前行的矿车,一路弯弯绕绕，上上下下,最后进入了矿洞内一间被大铁门封住的房间。
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饶是粗神经的宝乐,如今都是高度紧张，仿佛惊弓之鸟，小心翼翼防备着周围的一切。
她敏感的发现黑漆漆的房间深处有人,立刻摆出防御的架势,喊了一声火球球。毕方从她身后飞出,变成适宜的大小,既没有撑满整个房间,也恢复了稍许毕方太子的英姿。火球球身上的火光，瞬间点亮了黑暗的房间,将藤木箱子和铁皮柜子后的人影照了个清清楚楚。
宝乐这才发现，不止一个,黑暗处密密麻麻躲着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不是敌人，姜兰舟将怀中的妹妹放在地上，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颊，随后拿出一根手电，转头照向宝乐，是之前我从黑市上救下来的，如无意外三天后会被日本人的商船带去东南亚。事发突然，当时又是情急之下，我只能先临时安排，带他们来矿山安顿。
小姑娘点点头，放下戒心，与火球球对视了一眼。毕方感受到主人的意思，不过没有立刻变小回到她肩上，而是绕着空荡的房间飞了一圈，点燃了周围数十盏油灯的灯芯。黑暗的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虽然没有白炽灯的亮度，勉强也算是可以正常视物的程度。
姜大当家的目光在宝乐与火球球身上逡巡了一圈，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关掉了手上的手电筒。
总不能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宝乐看了眼地上像是睡着了似的的太奶奶，率先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气氛。她找了个话题，恭恭敬敬的开口问道
方才那个日本人的男人您是怎么杀了他的？
其实宝乐和贺明一样，在亲眼目睹了大野的死亡过程后，都觉得姜兰舟似乎真的成了神，拥有神毁灭一切的能力。她很好奇这是什么力量，也想知道身为姜家后人的自己，是否也可以拥有。
姜兰舟只是瞥了她一眼，以房间里的箱子为凳，颤抖着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她还未说什么，火球球不开心的回怼了自家主人一句：你傻呀，进来前我不是和你说，这叫降神么？难不成你是属金鱼的？
宝乐目光和善的瞪了他一眼。
姜兰舟总算说话了：他说的没错，是降神。祖辈传下来的能力，能短暂请求世间散落的水神共工之力汇聚一处，由每任姜家的族长继承。
可是降神
你是想问，为何我都已经降神了，却只有大野一个人死了，明明贺明那厮背叛我，更应该送他去陪大野？姜大当家说到贺明二字时可谓咬牙切齿，本以为她是念及旧情才没下狠手，如今看来并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姜兰舟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侧脸看向身畔的宝乐，出言问道：小姑娘，我瞧你能驱使毕方，又身负火神命格，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白家人么？
宝乐这才想起来，这已经换了一场梦，梦里的太姨婆确实是已经不认识她了。
是。权衡一番，她还是顺着对方的话承认了。
姜兰汀微微一笑：你不像是白芷，要是他来，我定是不信他。说来也奇怪，我总觉得你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对了，兰玉和兰玉像你这般大的时候，眼睛也如你一般澄澈干净。
说完她又转头，看了眼角落里的姜兰汀。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日本人挟持兰汀追到这儿，也不知兰玉和嫣儿还有阿凝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正好问到点子上，火球球刚想回答，被宝乐捂着鸟嘴，塞到了帽子里。
既然你是白家人，如今这样的情形，我也不瞒你，姜兰舟继续道，我姜家作为上三族之首，如今遭此大劫，想来今后便不能继续统领上三族。可我们不能，你们白家也不能。神族式微，需要仰仗人族才能存活。如今天下大乱，外族入侵，若我泱泱华夏子孙不复存在，不周山就更没有归位的一天。还请你们白大当家自行衡量，隐居桃源，不问世事，是否真能如愿。
小姑娘被自家太姨婆唬的一愣一愣的，更是没想到上古神话中存在的不周山天柱，还可以有归位的一天？
不是说神话里都是骗人的么！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尚在人世，便一直想教会我运用神之力。彼时我贪玩，又不明白家中三个孩子，为何兰玉和兰汀不必学习这些。后来父母故去，我接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自认这些年，做的一直不错。
姜兰舟自言自语道：作为人类而言，我的确做的不错。要是这是一个盛世的年代，一定没有人比我做的更好。可是，这是乱世啊背负神族血统的人类，本来就应该在乱世守护普通人。然而曾几何时，神族血脉稀释，使命感也慢慢不复存在。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可如今日本人这么骑在我们中国人脸上欺负若我从一开始就听从父母的安排好好修炼，怎么可能事到如今，想要为妹妹报仇，却只能堪堪杀死一个大野。甚至大野，都不是因为我才死的。降神不过是加速了大野身上的神罚，归根到底他会死，只是因为他杀了兰汀。
弑神者，必遭天谴，兰汀身上也流着神之血。
可是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甚至不能亲手为妹妹报仇
宝乐轻轻握住她的手，她这才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受水神命格的影响，太姨婆的手指冷的像是冰块一般。
要说这也是前任姜家的当家和现任姜家的当家，横跨百年光阴的对视。宝乐从她太姨婆的眼中看到了浩瀚苍穹中属于神明的大爱，而她的太姨婆从宝乐的眼中看到了千万生灵欣欣向荣的生机。
姜大当家，你回头看看。
小姑娘冲她笑笑。
姜兰舟被她的笑容感染，犹豫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躲避在柜子和箱子后面的人，悉数走了出来。他们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也许他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可那些都不重要了。
一个五岁多的小男孩，在众人的鼓励下，朝她走了过来。
发发，给泥。
孩子年纪还小，有些口齿不清，也不知道从哪儿摘的野花，五瓣花瓣，颜色洁白。孩子把花放在姜兰舟的手心上，又踮起脚尖，在她脸颊上啵唧了一口。
孩子身后的人群，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请您不要这么说自己。
我们这些人可都是您救的，又怎么会和您没关系呢？
姜大当家，您的恩情，我们不会忘记的。
您就是我们的大恩公！活神仙！
他们说着说着，纷纷朝姜兰舟跪了下来。在那个昏暗的地下矿洞里，无论世人怎么说，无论外面承不承认，至少在那一方小小天地中，坐在箱子上的女人，被她的信徒们奉若神明。
想来太古时代，是以上古人族于水神共工一氏的朝奉，便于此景并无不同。
许久之后，宝乐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小姑娘问自己太姨婆，那个培养皿现在落到了日本人手上，我们是不是要想办法把它再抢回来？
姜兰舟垂眸，轻声道：不必了，培养皿落入日本人手中，也算是我计划里的一环。
宝乐恍然大悟：难道培养皿里的东西是假的？
她正想胡吹自家太姨婆一番，便听姜兰舟反驳道：东西是真的。
小姑娘傻眼了。
姜大当家将手放在腹部，胸有成竹的笑道：我找人研究过培养皿里的东西，那是一种提取自鼠疫的新型病毒。病毒一旦进入人体，潜伏期极长，且初期没有症状，一旦发作不出三日就会死于败血症。且因潜伏期内会传染，所以一旦发现有人有症状，几乎周围无人可以幸免。它符合了日本人所要的传播途径简单、传播范围广和死亡率高等等优秀的特点，若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投放，必会引来大患。
这宝乐震惊，那我们更不能让日本人抢回培养皿里的东西。
姜兰舟摇摇头：你可知贺明在我身边数年，按理来说早就知道我的计划，却为何依然眼睁睁看着培养皿失窃？
宝乐思忖：他们还有后手？
他们当然有，姜兰舟冷笑，培养皿不止一个，纵然我们偷了一百个，又怎知他们没有第一百零一个？这玩意儿是偷不干净的，贺明日本人不过是想借一个由头，将姜家取而代之罢了。只不过他们有后手，难道我就没有了么？
小姑娘看自家太姨婆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亮晶晶的闪着光。
姜兰舟摸摸她的头，轻咳了一声：今日的事，其实我也有两步棋。其一，是让我们的人设法激怒日本人，故而诱使他们一定要找到我。其二，若是日本人被我方引导来这座矿山，远在另一方向的一所实验室守卫必然会变得薄弱，我们的人会救出实验室里的一个孩子，并把他连夜转移到北京。
孩子？
日本人除了在研究这种病毒，自然还要研究针对这种病毒的疫苗。那个孩子是唯一接种病毒后，还活下来的，他的体内已经有了抗体。我们救下他，又假装实验室事故，而让日本人以为他已经死了，这就是我的目的。
宝乐的小脑袋瓜灵光一闪，一下子想通了所有：所以说，我们带回了抗体，又归还了培养皿。日本人一定以为病毒保住了，就会继续研究。但我们这个时候，可以同步研制出疫苗，到时候病毒对我们就无效了。
嗯。
姜兰舟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哪怕我们真能毁了所有培养皿，日本人不过重头再来，多花几年的时间罢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浪费日本人的时间，就是为自己争取时间。
贺明是这个细菌实验日方的主负责人，他一直很聪明，其实以他对我的了解，我挺怕他猜到我的计划的。不过好在负责人是他也更好拿捏一些。数年相处，又岂止是他对我有所了解，我也对他了如指掌呀。
尽管在老宅时太奶奶表现出了对贺明背叛的震惊，但似乎太姨婆一早就知道了贺明的真实身份。想想数年陪伴，这样一个人背叛自己，也挺让人难过的吧。
姜兰舟松了口气，靠着身后的墙壁，慢慢闭上眼睛。
宝乐拍拍自己的脸，站起身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老躲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被找到只是时间的问题。
姜兰舟依然没有睁眼：时间差不多了，来接我们的人想必也到了。左边墙上有个手闸，你把它拉下来吧。
宝乐照做，拉下手闸后，原本正门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一道裂口，裂口后面是黑漆漆的矿道，不知通向何处。
这条矿道通向矿山后崖，不过这一片没有电，矿车通不过去，要靠你们自己走了。别担心不远，差不多三四百米的路，去吧。
小姑娘惊讶，回头看向靠着墙的姜兰舟：大当家不与我们一道出去么？
姜兰舟缓缓睁开眼睛，她冲宝乐微微笑着，与当时在雅安，决定独自留下的姜凝如出一辙。她伸出一直捂在腹部的手，大家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不光是手上，她坐的那个小箱子底部，也有一摊血迹，甚至还有血滴，滴落在上面。周围昏暗，说了那么久的话，宝乐竟然没发现对方的嘴唇越来越白，声音也越来越轻。
怪不得她自进门就坐在了箱子上，不是她走累了，而是伤口实在疼的太厉害。
当时大野用枪射中了姜兰汀，而那颗子弹贯穿了姜兰汀的身体，最后射入了她身后的姜兰舟体内。
姜大当家朝她挥了挥手，最后说道
白家的小丫头，中国以后就靠你们来守护了。
恋耽美
啊啊啊！！！
矿洞前的空地上，姜兰舟怀里抱着渐渐变凉的妹妹，将胸中的浊气化为一声长啸。即使预料到了所有的结局，即使如今的一切也在意料之中，可不代表心就死了，也不代表不会感觉到痛。
大野一击不成，还想再来一枪，贺明看出他的心思，想要出手阻止，已是来不及。
姜兰舟就那么抱着妹妹的尸体，从地上站了起来，或者说是飞了起来。只见她双脚离地，浮于空中，长发四散飞舞于周身，隐有白光环绕，自内而外发出。第二枪的子弹，就像被这道白光挡住了一般，从枪管射出后，在离姜兰舟不到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久久不能突破，最后子弹更是以诡异的弧度，拐弯垂直射入了地下。
这还不算完，刺骨的寒风吹来了冰雹，忽而雪骤，天地异象，神明降世。
火球球藏在宝乐的衣服里，只露出个脑袋便觉得整只鸟都不好了，迎着大风，呼噜呼噜的说着听不清的话。宝乐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待毕方来回解释了数次，她才弄懂，他说的是你太姨婆在请求降神，她本来就是水神共工的后人，这怕不是要重现当年的不周山之战吧。
宝乐大惊：我太姨婆这么厉害么！
谁知道呢，按理来说她会降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还没来得及研究出来姜兰舟到底是不是要灭世，那边拿着枪的大野突然发出了猪叫声。不过倒不是被冻的，宝乐离得不远，注意到他身上的皮肤开始出现了溃烂，在这风暴中，溃烂得以加速，最后甚至全身流脓，只来得及冲着贺明哀嚎了一声，就瞪着眼睛原地翘辫子了。
他怎么会这样，这风雪看起来不像是有毒，大家都没事，为何只有大野暴毙了？
贺明显然也想不通，他只能先将培养皿收好，示意手下往避风的地方撤退。
宝乐瞧准时机，放出火球球，靠近了风暴的中心。姜兰舟抱着她的太奶奶慢慢落在了地上，风势也逐渐减小，日本人大有重新探头的架势。小姑娘冲火球球比了个眼神，毕方翻了个白眼，从她身上飞出来，变回原形。
原本还冰冻三尺的地方，突然席卷起一股热浪，不知道从哪突然蹦出的小姑娘和大鸟拦在了他们和姜兰舟之间。
毕方煽动翅膀，在冰川上形成了一道火焰的包围圈。按理来说，火焰是不能在冰上燃烧的，可若是凤火就不一定了。极冰与凤火之间形成了一股奇妙的平衡，所谓冰火两重天，也许说的就是如今的场面。
降神似乎消耗了姜兰舟太多的体力，她身形晃了晃，好在宝乐及时架住了她，并且从她手中接过了自家太奶奶的尸体。
先进矿洞。
姜兰舟瞥了一眼前方奋战的毕方，虽然有些诧异，其实并未多想，她转头冲着宝乐建议道。
第164章
废弃的矿洞里别有洞天,矿道四通八达，据说有六条主道通向地下，八条延展至矿山深处。主道尚且有十几条,更遑论其中的分支部分，就像一棵盘踞山中的老树，根茎与树枝成了天然的掩护。哪怕是有地图在手，想要在这矿洞里，找到先一步进入她们,也十分困难，宛如大海捞针。
太姨婆启动了矿洞里部分还没有失灵的机关，带着宝乐一道,坐着自动前行的矿车,一路弯弯绕绕，上上下下,最后进入了矿洞内一间被大铁门封住的房间。
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饶是粗神经的宝乐,如今都是高度紧张，仿佛惊弓之鸟，小心翼翼防备着周围的一切。
她敏感的发现黑漆漆的房间深处有人,立刻摆出防御的架势,喊了一声火球球。毕方从她身后飞出,变成适宜的大小,既没有撑满整个房间,也恢复了稍许毕方太子的英姿。火球球身上的火光，瞬间点亮了黑暗的房间,将藤木箱子和铁皮柜子后的人影照了个清清楚楚。
宝乐这才发现，不止一个,黑暗处密密麻麻躲着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不是敌人，姜兰舟将怀中的妹妹放在地上，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颊，随后拿出一根手电，转头照向宝乐，是之前我从黑市上救下来的，如无意外三天后会被日本人的商船带去东南亚。事发突然，当时又是情急之下，我只能先临时安排，带他们来矿山安顿。
小姑娘点点头，放下戒心，与火球球对视了一眼。毕方感受到主人的意思，不过没有立刻变小回到她肩上，而是绕着空荡的房间飞了一圈，点燃了周围数十盏油灯的灯芯。黑暗的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虽然没有白炽灯的亮度，勉强也算是可以正常视物的程度。
姜大当家的目光在宝乐与火球球身上逡巡了一圈，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关掉了手上的手电筒。
总不能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宝乐看了眼地上像是睡着了似的的太奶奶，率先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气氛。她找了个话题，恭恭敬敬的开口问道
方才那个日本人的男人您是怎么杀了他的？
其实宝乐和贺明一样，在亲眼目睹了大野的死亡过程后，都觉得姜兰舟似乎真的成了神，拥有神毁灭一切的能力。她很好奇这是什么力量，也想知道身为姜家后人的自己，是否也可以拥有。
姜兰舟只是瞥了她一眼，以房间里的箱子为凳，颤抖着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她还未说什么，火球球不开心的回怼了自家主人一句：你傻呀，进来前我不是和你说，这叫降神么？难不成你是属金鱼的？
宝乐目光和善的瞪了他一眼。
姜兰舟总算说话了：他说的没错，是降神。祖辈传下来的能力，能短暂请求世间散落的水神共工之力汇聚一处，由每任姜家的族长继承。
可是降神
你是想问，为何我都已经降神了，却只有大野一个人死了，明明贺明那厮背叛我，更应该送他去陪大野？姜大当家说到贺明二字时可谓咬牙切齿，本以为她是念及旧情才没下狠手，如今看来并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姜兰舟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侧脸看向身畔的宝乐，出言问道：小姑娘，我瞧你能驱使毕方，又身负火神命格，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白家人么？
宝乐这才想起来，这已经换了一场梦，梦里的太姨婆确实是已经不认识她了。
是。权衡一番，她还是顺着对方的话承认了。
姜兰汀微微一笑：你不像是白芷，要是他来，我定是不信他。说来也奇怪，我总觉得你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对了，兰玉和兰玉像你这般大的时候，眼睛也如你一般澄澈干净。
说完她又转头，看了眼角落里的姜兰汀。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日本人挟持兰汀追到这儿，也不知兰玉和嫣儿还有阿凝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正好问到点子上，火球球刚想回答，被宝乐捂着鸟嘴，塞到了帽子里。
既然你是白家人，如今这样的情形，我也不瞒你，姜兰舟继续道，我姜家作为上三族之首，如今遭此大劫，想来今后便不能继续统领上三族。可我们不能，你们白家也不能。神族式微，需要仰仗人族才能存活。如今天下大乱，外族入侵，若我泱泱华夏子孙不复存在，不周山就更没有归位的一天。还请你们白大当家自行衡量，隐居桃源，不问世事，是否真能如愿。
小姑娘被自家太姨婆唬的一愣一愣的，更是没想到上古神话中存在的不周山天柱，还可以有归位的一天？
不是说神话里都是骗人的么！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尚在人世，便一直想教会我运用神之力。彼时我贪玩，又不明白家中三个孩子，为何兰玉和兰汀不必学习这些。后来父母故去，我接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自认这些年，做的一直不错。
姜兰舟自言自语道：作为人类而言，我的确做的不错。要是这是一个盛世的年代，一定没有人比我做的更好。可是，这是乱世啊背负神族血统的人类，本来就应该在乱世守护普通人。然而曾几何时，神族血脉稀释，使命感也慢慢不复存在。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可如今日本人这么骑在我们中国人脸上欺负若我从一开始就听从父母的安排好好修炼，怎么可能事到如今，想要为妹妹报仇，却只能堪堪杀死一个大野。甚至大野，都不是因为我才死的。降神不过是加速了大野身上的神罚，归根到底他会死，只是因为他杀了兰汀。
弑神者，必遭天谴，兰汀身上也流着神之血。
可是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甚至不能亲手为妹妹报仇
宝乐轻轻握住她的手，她这才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受水神命格的影响，太姨婆的手指冷的像是冰块一般。
要说这也是前任姜家的当家和现任姜家的当家，横跨百年光阴的对视。宝乐从她太姨婆的眼中看到了浩瀚苍穹中属于神明的大爱，而她的太姨婆从宝乐的眼中看到了千万生灵欣欣向荣的生机。
姜大当家，你回头看看。
小姑娘冲她笑笑。
姜兰舟被她的笑容感染，犹豫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躲避在柜子和箱子后面的人，悉数走了出来。他们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也许他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可那些都不重要了。
一个五岁多的小男孩，在众人的鼓励下，朝她走了过来。
发发，给泥。
孩子年纪还小，有些口齿不清，也不知道从哪儿摘的野花，五瓣花瓣，颜色洁白。孩子把花放在姜兰舟的手心上，又踮起脚尖，在她脸颊上啵唧了一口。
孩子身后的人群，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请您不要这么说自己。
我们这些人可都是您救的，又怎么会和您没关系呢？
姜大当家，您的恩情，我们不会忘记的。
您就是我们的大恩公！活神仙！
他们说着说着，纷纷朝姜兰舟跪了下来。在那个昏暗的地下矿洞里，无论世人怎么说，无论外面承不承认，至少在那一方小小天地中，坐在箱子上的女人，被她的信徒们奉若神明。
想来太古时代，是以上古人族于水神共工一氏的朝奉，便于此景并无不同。
许久之后，宝乐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小姑娘问自己太姨婆，那个培养皿现在落到了日本人手上，我们是不是要想办法把它再抢回来？
姜兰舟垂眸，轻声道：不必了，培养皿落入日本人手中，也算是我计划里的一环。
宝乐恍然大悟：难道培养皿里的东西是假的？
她正想胡吹自家太姨婆一番，便听姜兰舟反驳道：东西是真的。
小姑娘傻眼了。
姜大当家将手放在腹部，胸有成竹的笑道：我找人研究过培养皿里的东西，那是一种提取自鼠疫的新型病毒。病毒一旦进入人体，潜伏期极长，且初期没有症状，一旦发作不出三日就会死于败血症。且因潜伏期内会传染，所以一旦发现有人有症状，几乎周围无人可以幸免。它符合了日本人所要的传播途径简单、传播范围广和死亡率高等等优秀的特点，若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投放，必会引来大患。
这宝乐震惊，那我们更不能让日本人抢回培养皿里的东西。
姜兰舟摇摇头：你可知贺明在我身边数年，按理来说早就知道我的计划，却为何依然眼睁睁看着培养皿失窃？
宝乐思忖：他们还有后手？
他们当然有，姜兰舟冷笑，培养皿不止一个，纵然我们偷了一百个，又怎知他们没有第一百零一个？这玩意儿是偷不干净的，贺明日本人不过是想借一个由头，将姜家取而代之罢了。只不过他们有后手，难道我就没有了么？
小姑娘看自家太姨婆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亮晶晶的闪着光。
姜兰舟摸摸她的头，轻咳了一声：今日的事，其实我也有两步棋。其一，是让我们的人设法激怒日本人，故而诱使他们一定要找到我。其二，若是日本人被我方引导来这座矿山，远在另一方向的一所实验室守卫必然会变得薄弱，我们的人会救出实验室里的一个孩子，并把他连夜转移到北京。
孩子？
日本人除了在研究这种病毒，自然还要研究针对这种病毒的疫苗。那个孩子是唯一接种病毒后，还活下来的，他的体内已经有了抗体。我们救下他，又假装实验室事故，而让日本人以为他已经死了，这就是我的目的。
宝乐的小脑袋瓜灵光一闪，一下子想通了所有：所以说，我们带回了抗体，又归还了培养皿。日本人一定以为病毒保住了，就会继续研究。但我们这个时候，可以同步研制出疫苗，到时候病毒对我们就无效了。
嗯。
姜兰舟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哪怕我们真能毁了所有培养皿，日本人不过重头再来，多花几年的时间罢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浪费日本人的时间，就是为自己争取时间。
贺明是这个细菌实验日方的主负责人，他一直很聪明，其实以他对我的了解，我挺怕他猜到我的计划的。不过好在负责人是他也更好拿捏一些。数年相处，又岂止是他对我有所了解，我也对他了如指掌呀。
尽管在老宅时太奶奶表现出了对贺明背叛的震惊，但似乎太姨婆一早就知道了贺明的真实身份。想想数年陪伴，这样一个人背叛自己，也挺让人难过的吧。
姜兰舟松了口气，靠着身后的墙壁，慢慢闭上眼睛。
宝乐拍拍自己的脸，站起身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老躲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被找到只是时间的问题。
姜兰舟依然没有睁眼：时间差不多了，来接我们的人想必也到了。左边墙上有个手闸，你把它拉下来吧。
宝乐照做，拉下手闸后，原本正门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一道裂口，裂口后面是黑漆漆的矿道，不知通向何处。
这条矿道通向矿山后崖，不过这一片没有电，矿车通不过去，要靠你们自己走了。别担心不远，差不多三四百米的路，去吧。
小姑娘惊讶，回头看向靠着墙的姜兰舟：大当家不与我们一道出去么？
姜兰舟缓缓睁开眼睛，她冲宝乐微微笑着，与当时在雅安，决定独自留下的姜凝如出一辙。她伸出一直捂在腹部的手，大家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不光是手上，她坐的那个小箱子底部，也有一摊血迹，甚至还有血滴，滴落在上面。周围昏暗，说了那么久的话，宝乐竟然没发现对方的嘴唇越来越白，声音也越来越轻。
怪不得她自进门就坐在了箱子上，不是她走累了，而是伤口实在疼的太厉害。
当时大野用枪射中了姜兰汀，而那颗子弹贯穿了姜兰汀的身体，最后射入了她身后的姜兰舟体内。
姜大当家朝她挥了挥手，最后说道
白家的小丫头，中国以后就靠你们来守护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