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宣看向他,浅褐色的眸子里蕴满了彻骨的寒意。
    我来这里,是来找我未来男朋友的,还轮不到他插手。
    沧州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不大,但就是这样闷热潮湿的天气便足以惹人心烦。
    破街偏僻的一角,有个破破烂烂的雨棚,不知道是哪家早已撤走的摊贩留下来的,泛着年久失修的黄色,冰冷的雨水顺着尚未完全遮挡住漏洞流了下来,淌在少年身上。
    宋矜垂眸坐在小马扎上,稍稍侧了下身,躲开那冰冷的雨滴,拿着卷已经泛了黄的绷带安静的缠在自己的脖颈上。
    伤口看起来吓人,但是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却又在他有些大的力气下破开了几道细碎的裂痕,染湿了绷带的内侧。
    宋矜缠上了最后一圈绷带,稍稍垂了下眸。
    白色的短袖胸前已经被染上了难看的红褐色血渍,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刚刚在雨中打架的时候也不知道被谁偷袭,直接被按着头磕在破烂的红砖上,昨天晚上才洗过的头发已经沾染上了泥污,夹杂着雨水黏在额头,浑身上下不适到了极致。
    宋矜伸出指尖碰了下额角,那里稍稍肿起来了些,但不明显,雪姨应该不会发现。
    就是脖子很难解释。
    宋矜很缓的垂了下头,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币,那仅剩的纸币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雨水浸湿了,皱巴巴的躺在掌心里,宋矜看着那几十块钱,稍稍蜷了下僵硬的指节。
    他本来还想着,今天就从家里搬出去,找个包吃包住的地方打零工,拿着这些现金给雪姨买个好点的拐杖,让她走路的时候更方便点。
    但没想到
    宋矜无力般垂下了头。
    宋明艳比他想象的还要冷血。
    就在他昨晚收拾好所有的行李离开家后,宋明艳就找上了光头那伙人,让他们去雪姨店里打砸,把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都弄坏了个七七八八,要不是他去的及时,雪姨估计早就拿着自己手里那个年久失修的木棍跟这群人拼命了。
    宋明艳
    又是宋明艳。
    宋矜阖着眼,鼻尖泛着微微的酸涩。
    自己明明都已经为了她刻意疏远的游宣,为什么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宋矜直到现在还记得宋明艳回家时那副格外嚣张的嘴脸。
    你今天那个朋友,看起来挺有钱的。
    身穿艳红长裙的宋明艳靠在墙边,伸手卷起自己的长发,在指尖缠绕着,他长得这么好看,他爸应该也不错吧,什么时候你和他玩得好了,介绍给我认识一下,这么有钱的人,我就不信他爸不会在外面偷腥。
    宋矜当时反胃到简直要吐出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从那个家逃出来的,那里的空气都恶心到令人作呕,直到站在屋外的月光下,微凉的光洒在身上是,宋矜觉得自己这才活了过来。
    他费力的喘着气,连呼吸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微颤。
    他明明已经在尽力保护好所有想要保护的人了。
    到头来却
    什么都没护住。
    他再次一无所有了。
    宋矜无力的抬手遮住眉眼,他能感受到有股异样的温热顺着指缝滑落,落入身下那满是脏污的积水,最终和水融为一体,再也无法恢复成那种清澈。
    隐约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
    游宣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那道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他极其脆弱的蜷缩着身子,将自己缩到最小,瘦骨嶙峋的脊背甚至能看清骨骼的弧度,原本纤细的脖颈此时被泛黄的纱布包裹住,再也没了先前满眼凶狠的模样,像是精致的玻璃制品般,带着股惹人怜爱的易碎感。
    反而像是只受了伤的小兽。
    在胜利后就找到个偏僻的角落,安静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游宣握着伞骨的手收紧了两分。
    宋矜。
    他开口,打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默。
    宋矜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眸子猛地缩了几分,下意识抬头看去,就看见了站在蒙蒙细雨中的那道身影。
    游宣身上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但即使是这样却还是抵挡不住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贵,握着伞骨的那只手苍白消瘦,和漆黑的颜色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反衬,光是那么静静的站在雨中,就让人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所处的到底是虚拟还是现实。
    宋矜的呼吸顿了下。
    他近乎仓皇的移开了视线,从凳子上起身,全然不顾冰冷的雨滴飘落在身上,踉跄的朝着雨幕中走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身后的声音就再度传来。
    还想走吗?游宣问。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喜怒,但宋矜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生了气。
    刚刚迈出的步子就这么硬生生的顿在了原地,宋矜垂下睫翼,遮盖住自己通红的眼眶。
    游宣看着宋矜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了几分。
    宋矜垂着头站在雨中,身边是破败不堪的街景,他却是白的,像是荒野中那浓墨重彩的一笔,留下了属于他的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少年微微沙哑的声音传来。
    不走了。宋矜阖着眼,我不走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背被阵温热触了下。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顺着冰冷的手背传来,宋矜没闪躲,任由那阵温热驱散手上的寒意。
    宋矜。
    游宣说,跟我回家吧。
    侯语堂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晴了。
    夏天的沧州总是阴晴不定的,刚刚明明还小雨沥沥,现在就艳阳高照了。
    侯语堂抬手挡了下那有些刺眼的阳光,怎么都感觉现在的自己有点恍然。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老老实实的三好学生,平常见到交警都会主动问好的那种,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出现在警局,被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盯着做笔录。
    怎么说呢。
    总之心情就是挺复杂的。
    他恍惚了阵,这才意识到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掏出手机一看,右上角的时间赫然是以2开头的。
    侯语堂:
    他们两点半上课,现在是2:28,求问如何在短短两分钟时间内跨越上千米的街区并且坐在教室中收拾好所有东西等待老师上课?
    答,等死。
    侯语堂虽然上课不听讲,但他也不像是当时老虎头王默那波人一样敢光明正大的翘课,犹豫了半天后,侯语堂果断的站在门口拉着刚刚的警察叔叔给自己拍了个照片,找到了一个十分合理的请假理由。
    一分钟后。
    站在班级后门蹲守迟到学生的苏曼就收到了条消息。
    图片中,她的学生正站在泊渊巷公安局门口,被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察夹在中间,双手乖巧的放在前面,怎么看都是幅锒铛入狱的模样,手上就差个银镯子了。
    【高三十一班班主任苏曼】:
    【高三十一班班主任苏曼】:有免费饭票了?
    【侯语堂】:您的好学生见义勇为,被留在公安局做笔录了。所以今天下午可能要请个假,还有您的心肝大宝贝以及新上任的心肝大宝贝都被卷入这场风波了,希望您给我们准半天假,您的大恩大德我侯语堂至生难忘。
    【侯语堂】:[抱拳]
    只是他这终身难忘并没有给苏曼带来任何的感动。
    他亲爱的班主任更是直接将这个图片发到了班级群里,at了那两位心肝大宝贝。
    【高三十一班班主任苏曼】:@Y@宋矜,来解释一下,你俩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宋矜还在浴室洗澡。
    游宣所租的这个屋子两室一厅,房间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所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能很好的满足他们的日常所需。
    只是浴室只有一个,而且还在他房间里。
    意思就是他们两个现在正只隔着扇浴室门,屋内任何细小的动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游宣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就看见摆在桌面的那两部手机同时震动,苏曼的消息出现在了屏幕上。
    与此同时跟着打来的是侯语堂的电话。
    喂?学霸?
    侯语堂担心道:你找到宋哥了吗?我在这转了半天,都没打听到宋哥在哪
    游宣扫了眼那能看到模糊人影的玻璃门,收回了视线。
    找到了,暂时在我这。游宣回答。
    侯语堂这才松了口气。
    我刚从警局出来就发现已经来不及上课了,就随便编了个理由给苏姐发了过去,她绝逼会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可千万别跟她说宋哥在外面跟人打架的事,要不然她肯定担心,咱俩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对对口供。
    游宣垂眸听着电话那边侯语堂的滔滔不绝。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了。
    宋矜擦着微微湿润的头发走了出来,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正在打电话,语气随意自然。
    我洗完了,有按照你的话没让伤口沾水,等下可以帮我换药
    话音未落,宋矜就看见了游宣悬在半空的手机。
    电话那头的侯语堂沉默许久。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80章 乖巧校霸(10)
    泊渊巷派出所门口。
    身穿校服的寸头小伙子维持一个动作站了许久。
    过了两秒后,他有点犹豫的看了下手中的手机,似乎有些怀疑自己刚刚到底听到了什么,伸手揉了下耳朵后,这才确认自己的听力没出现问题。
    那啥。
    侯语堂问,电话那头应该不是宋哥吧?我这辈子都不知道他能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哈哈,哈哈哈,学霸你身边朋友的声音还真的挺像宋哥的,居然把我都给骗了
    毕竟从他和宋矜刚认识开始,对方就像个行走的制冰机,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气,就连平常说话的时候都惜字如金,能用眼神解决的事绝不会开口,这也就导致侯语堂和宋矜认识了这么长时间,还从没从见到他这么听话过。
    什么按照你说的没沾水。
    还有等下可以帮他换药
    嗯。
    这大概是个玄幻世界吧。
    傻呵呵的侯语堂全当是自己认错了人,正在他准备为这个听起来声音极度像是宋矜的乖乖崽安排上一个新的身份时,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短暂的消失了一瞬。
    再度响起时,就又成了那冷到冻人的语调。
    你要是敢说出去试试。宋矜威胁道。
    侯语堂沉默了许久。
    直到对面电话被挂断,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大太阳,直到被太阳刺到眼前有些恍惚,侯语堂这才眨了下眼,回了神。
    很好,被骂了,是本人。
    所以谁来给他解释一下他家大哥为什么会在游宣家里洗澡并且还让对方帮他换药啊啊啊!
    出租的民宿内。
    游宣接过宋矜递过来的手机。
    宋矜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些许的潮气,被他握住的部分有轻微的水渍,但很快又干了个彻底,身上再也没了股怎么都无法去住的寒意,反而是温热的,散发着微微的沐浴露香气。
    宋矜白皙的脖颈处的绷带隐约被濡湿了几分,顺着那线条流畅的脖颈看去,就能看见他泛着微红的耳根。
    我跟他说过了。宋矜开了口,他应该不会往外说,所以不会影响到你
    他声音很低,微湿的黑发垂在眼角,莫名显得乖顺许多。
    宋矜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
    他知道,自己和宋明艳在这地方不怎么受人欢迎,就算是平常出去干杂活也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名声一直不是太好。
    宋矜不想让游宣也被影响到。
    毕竟跟他牵扯上关系不是件好事。
    游宣打开班级群,在聊天框里敲了句话下去,视线落在宋矜身上时,就看见了对方那满身的局促。
    影响到又怎么样。
    游宣拍了下床边,示意他坐下,你可答应了我要住在这里的,难不成反悔了?
    宋矜眸子很轻的缩了下。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身上的衣服,鼻息间尽是熟悉的木质香气,夹杂着沐浴露的花香,让他有种不知名的渴望,犹如野草般从不知名的缝隙生长出来,逐渐蔓延至整个心脏。
    宋矜坐在床边,很轻的垂了下眸子,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他微微湿润的发尾垂在脖颈处并不怎么舒服,他抬手撩了下头发,从口袋里掏出皮筋,将微长的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
    没反悔。
    宋矜说。
    房租我会按月给你,我刚刚看那边还有一个房间,我可以住在那里,只不过我暂时没钱得等我过两天去打个工,再把钱还你。
    游宣没接话,只是回了群里苏曼发来的消息后,按灭了手机屏幕。
    他起身,拉开抽屉拿出刚刚吩咐那群保镖去买的药,是专门用来治疗外伤的,据那群退役军人说效果还挺不错,叫专车跑了小半个沧州才拿到。
    钱的事暂且不提。游宣冲他挥了下手里的药,绷带拆了,给你涂药。
    宋矜受伤的位置其实有点麻烦。
    他基本看不见伤口到底在哪,就连缠绷带的时候都是凭借感觉一圈圈缠上去,看起来歪七扭八的,当解开的时候,有的地方被挤压,还没愈合的伤已经又渗出了细微的血迹,看起来格外渗人。
    游宣眉关小幅度的皱了下。
    宋矜几乎是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人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他心跳加快了好几分,很怕他发现当时打架的真相,然后觉得自己有病,从而疏远自己。
    索性游宣并没有说太多。
    药有些许的刺激性,涂在伤口上时能很明显看宋矜稍稍颤了下,眼尾不知道为什么逐渐弥漫上了抹红,似乎是因为太疼了,他唇线都是紧绷着的,放在身侧的手蜷缩在一起,能清晰的看到手背上些许的淡青色,在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游宣指尖触在那有些可怖的刀口上。
    药估计恢复的慢。游宣开了口,带你去医院看看?
    几乎是瞬间,宋矜紧绷的唇就松开了。
    他指尖轻颤了两下,似乎是想抗拒。
    游宣甚至能看到这人躯壳下的灵魂极力挣扎了几下,但又被不知名的力量硬生生的按了下去,连带着额头那两缕头发都不服气的翘了起来。
    我没钱。宋矜道。
    游宣:我有。
    宋矜沉默了许久。
    他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不那么慌张:你很想让我去吗。
    游宣扫了眼那伤口的深度,正如那个保镖所说,他从小到大基本上就是跟那群退役军人混在一起的,对于外伤有最基本的判断,宋矜这样的伤只靠涂药没办法恢复的很好,要想不留疤,就只能去医院进行更专业的处理。
    嗯。游宣应了。
    宋矜垂了下头,强行按捺住了心底的那股抗拒,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游宣替他缠好绷带,外面的阿姨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菜,满屋飘香的气味让宋矜眼神稍微亮了两分,当坐在餐桌前时,就又被游宣的阔绰震惊到了。
    他们家从小到大桌子上好像就从来没有超过四个菜。
    就算是他最小的时候,过年时宋明艳也只不过会准备两个肉菜意思意思,算是有了点过年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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