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问:“你怎么过来了,不得陪纪总在隔壁开会吗?”
    薛睿抓抓头发,笑了下,居然有些局促似的。
    “蜜语姐,我就感觉,有些话我想过来跟你说一说,不然的话,嗯……有点憋得难受。”
    许蜜语以为他在为他和李翘琪的情所困,于是笑起来,告诉他:“你放心,翘琪那边我会用力帮你敲打她的。”
    薛睿却摆手:“不不,我今天想说的不是我和她的事,是……你和纪总。”
    许蜜语脸上的笑容像干掉的面膜,渐渐僵在面孔上。
    “我和纪总?”她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有些不懂地问。
    薛睿酝酿了一下,对她说道:“算了,我直说吧。我就是觉得我们纪总这么多年,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但他对你的这些不一样,我如果不说,你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但我却希望这些事你能知道。”
    薛睿说:“纪总从来不许别人踏入他的领地,但他允许你随意踏入。他从来不给别人直通套房的vip权限卡,哪怕蒋小姐亲口讨了不止一次,他也不给。但是他肯给你。
    “之前蒋小姐崴了脚,纪总宁可让她拄双拐也没有抱她上楼。你不知道,蒋小姐很委屈,在电梯里问过纪总怎么没抱她上去。纪总给她的回答是,大庭广众的,不合适。但他刚才看到你摔倒,却二话没说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抱起你,也没管大庭广众不广众。
    “还有我们下午本来是在集团总部开月度汇报会的,这是每个月最重要的会议,所有管理者都要参加和述职,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而中途中断过。今天我们正开着会,听说斯威大堂着火,纪总二话不说起身就冲出会议室。这个月度汇报会,他从来没有半路走人过,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他从这个会上拉走,但今天他突然就离场了。他一走,不明所以的高管们不敢怠慢,毕竟月度会这么重要,不管走去哪里也得开完它。所以他们也都带起电脑文件,一股脑地跟在纪总身后过来了。你后来看到的壮观景象,有那么多高管精英跟在纪总后面走进斯威,就是这个原因了,他们要跟过来陪纪总把会开完。
    “还有,在来的路上,纪总让我务必问清斯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人受伤。尤其是你,怎么样,伤到了吗。”
    许蜜语怔怔地听着,心里好像有热岩浆在翻滚沸腾。
    所以他才知道那么多细节,细节到她说过的话。
    “蜜语姐,你别看纪总虽然有钱,但其实他和你一样,也没能从原生家庭那里得到过多少温暖。实际上,我现在脑子里想的也很乱,我一边觉得你能给他温暖,但我一边又明白,你们之间确实差距很大、未来有什么结果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告诉你这些。可能我是在觉得,如果你不知道其实他待你很不同这件事,对你们来说都会很可惜吧。”
    许蜜语沉默了好半晌。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鼻子不争气地一股股发酸。
    眼底也有热浪一涌一涌地倒腾着,她使劲逼回它们,可它们马上又悄悄涌回来。
    最后终于费力地彻底把它们憋回去,她吸吸鼻子笑起来。
    “他今天这么待我,一定是怕我工伤残废,拖累酒店。”
    说了一个一点不好笑的玩笑,她却笑起来。
    然后她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她微红着眼眶对薛睿说:“我其实宁愿你觉得可惜,也别把这些事对我说透。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条件、什么家世和能力,所以我从来不敢多想。”她又努力笑出来,笑容像在轻轻颤抖,“你们纪总,那是什么矜贵的身份啊?而我只是一个离过婚的、不年轻的女人。就像你说的,我们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所以跟可惜相比,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了,反而要想入非非,可是明知未来不可能还要想入非非,反而更让人绝望和难过不是吗。”
    你告诉我这些,我高兴了一瞬。然后,就会是长久的难过。
    所以下一次,请别再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他对我有多特别,我怕我会忍不住撕开盖在心口上的遮羞布。
    那块遮羞布下面,是我不可见人的心事。
    “我会忘了你跟我说的这些,痴心妄想不适合我,我会找一个跟我相匹配的人,和他一起过普通人过的生活。”
    许蜜语是在告诉薛睿也是在告诉自己。
    她说完笑起来,一种说到会做到的仪式感的笑容。然后她一瘸一拐地擦过薛睿肩膀,回去大堂干活。
    薛睿看着她的背影,又怜悯,又佩服。
    第71章 冲下去找她
    没用几天,许蜜语脚上的伤就好了,结成了痂,有一点痒。她忍住了不去挠,渐渐地也就觉得那点痒不算什么,忍忍也就过去了。
    就像心里隐存下的那点痒,放着它别去碰,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还记得那天自己对薛睿说的话——我会找一个跟我相匹配的人,和他一起过普通人过的生活。
    其实这话更像是她对自己的一种告诫。她在提醒自己,她该找的是什么样的人,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所以当老同学强哥在下班后给她打电话,说要给她介绍个相亲对象的时候,她想了想,没有拒绝。
    强哥在电话里告诉她:“大年初二那天晚上咱们一起喝酒,我不是说之后会留意着给你物色个合适的对象吗。这话我可不是只说说的,我一直当回事在办呢!这不,物色了这么久,总算有个我觉得跟你特别合适的。”
    许蜜语连忙谢过强哥。那晚喝酒时随便一提的话,他居然这么当回事的放心上办着,她感激又感动。
    强哥说了声:“你跟我们还客气什么,你当年可是咱班的班宠,就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随后他简单明了地介绍了一下这个相亲对象:“他叫全志斌,三十出头,没结过婚,做贸易的,已经是个区域主管了——所以经济条件这方面,我是放心的,将来他肯定不能饿着你。长相吗,虽然没有你前夫帅,跟你那个姓纪的同事更是差得有点远,但长得也算周正。过日子嘛,长得过得去就行了,像你那个姓纪的同事那样就属于长得有点过分了,也怪让人不放心的。”
    许蜜语听着强哥的话,本来心平气和的。可他两次提到了纪封,她平静的心湖表面像被突然投下两颗石子,溅起一波荡过一波的涟漪。
    这涟漪冲撞在她胸口上,隐隐有种叫人绝望的味道。
    耳边听得强哥正对她说:“蜜语啊,我给全志峰看了那天咱们聚会时你的照片,他很满意,我也说了你离过婚的情况,他说没关系,只要你人好,他不在意这个。所以你考虑一下,你想见见他人不?”
    许蜜语按下胸口里鼓动着的那片涟漪,告诉强哥说:“那就见见吧。”
    近两个星期,纪封穿越大堂时,总觉得许蜜语身上起了些微妙变化。
    那变化到底是什么,他说不清。但他能感觉到,许蜜语似乎是对生活有了点其他打算甚至是憧憬,她也正在努力让她自己热衷上那个憧憬。
    她看向他的眼神也更加疏离了,好像眼睛里自动带着隔离墙,看到他就立刻甩出来立到他们中间。
    他总想问她一句,脚上的伤是不是彻底好了,但隔着那堵墙他总也没能问成。
    最后他也来了点脾气。搞得他想要上赶着干些什么似的。索性就不问了。
    只是看到许蜜语每天努力向着她的新生活使劲,而她那带着憧憬的新生活显然与他无关。他心里就又开始变得烦躁、又开始渐渐生气。
    那女人被他公主抱过,也不来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虽然她过来问,他也一定说那代表不了什么,并会告诫她不要因为这点亲密动作就想入非非。可她真的一点不问,就好像没发生过这事一样,他又不爽到干什么都觉得像有个事在心里吊着不落。
    恍神间好像看到自己抬手去给她撩鬓边碎发。指尖上似乎还清晰留有碰触到她滑腻脸颊和柔软耳廓时的感觉。
    猛地回神,赶紧用力把手握成拳,握掉停驻在指尖不散的触感。心咕咚地一跳。跳得让人莫名地心烦意乱。
    忍耐着让自己别再去想和那个女人相关的事。可她偏偏阴魂不散似的,那天在会议室隔壁的休息间,她被他困在手臂和胸膛之间,坐在桌沿上努力后撤着脊背使劲跟他拉开距离,抿着嘴唇张大眼睛看着他,那副又荏弱又倔强的样子,反复跳跃到他面前。
    最后到底忍不住,他还是没好气地问了薛睿一声:“许蜜语最近在干什么?”
    薛睿立刻张大眼睛说:“老板您是不是也发现蜜语姐最近有点不一样?就看起来,有点春风满面的?”
    纪封闻声皱眉。
    春风满面?
    “她最近忙什么呢?”他又问了一声,声音被拉得有些紧,像被抻着两头的橡皮筋。
    薛睿也问他一句:“您还记得大年初二那天晚上,一起喝酒的蜜语姐那些同学里,有个叫强哥的吗?”
    听到这个名字,纪封都感觉到自己肩膀有些发疼。那个不拍肩膀不会说话的人。
    “记得。”他硬邦邦地说。
    薛睿告诉他:“前两天他通过琪琪……李翘琪跟我打听加确定:蜜语姐和那天一起去喝酒的同事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薛睿看着纪封解释一句,“他问的那个同事指的就是您。”
    纪封面无表情道:“我听得出来,不用薛总再费心解释一遍。”阴阳怪气完,他问薛睿,“你怎么回答他的?”
    薛睿应:“那我肯定得说你们没关系啊。然后那个强哥立马就给蜜语姐张罗对象了。”
    薛睿说完,纪封的表情在脸上凝滞了一瞬。随后他嗤笑一声:“挺大个男人,真够闲的。”
    薛睿看看他,就好像看不出他身体的某个地方已经破出口子、开始悄悄向外渗着酸味似的。薛睿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兴奋雀跃地说道:“您别说,强哥效率真的很高,就在咱们转来斯威酒店开后半场月度会议那天之后,他就给蜜语姐撮合了一个挺像样的对象。算起来,蜜语姐和他相处也得有两个星期了呢。”
    纪封的眉心夹得死紧,像能把整个世界都夹成真空。
    相处了快两个星期了?月度会之后就开始了?
    也就是说,在他公主抱了她之后,在他为她理了鬓边碎发之后,在他告诉她,她的命或许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值钱之后,她就转过身去和别的男人相亲了?并且不只是相了一下就完事,他们已经结结实实地又相处两个星期了?
    纪封的两只手在他的无意识中已经握成拳头。
    他心里鼓起一蓬一蓬的怒气,恨不得把谁撕碎掉的一种气。
    好像自己的什么东西被别人觊觎了偷走了那种气。
    他咬着后槽牙问薛睿:“然后呢?他们相处到什么程度了?”他问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是有些喑哑的。
    就像野兽准备扑杀对手时发出的那种低哑嘶鸣。
    薛睿看着纪封肉眼可见地有了转变,却继续像什么也没察觉到似的,若无其事般继续讲着别人的精彩八卦,一副很神秘也很兴奋的样子告诉纪封说:“老板您要是问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要是告诉您他们俩到了什么程度了,我估计您也不会困了!”
    卖完关子,他告诉纪封:“琪琪跟我说,男方对蜜语姐相当满意,看得出,他很喜欢蜜语姐,也一点不介意她离过婚。并且这人还有一点体贴和浪漫劲儿在身上的,比如我从陆晓妍李昆仑还有那个什么柯文雪、他们几个组成的酒店八卦小分队那搞到了第一手新鲜消息——今晚蜜语姐值夜班,那男的想多陪陪蜜语姐,然后您知道他干了件什么事吗?据说他今晚特意在行政层订了一间商务套房呢!”
    他说到这看着纪封,暧昧地挤眉弄眼:“这男的很会吧!他晚上住在这,说起来是为了可以多陪蜜语姐一会儿;但其实也有别的小心机的——比如万一蜜语姐被他的浪漫体贴给打动了,直接去到他房间和他一起休息……继而发生点什么更亲密的事,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想,这个男的在顺水推舟方面,真的很会啊!”不像眼前某人,别说顺水推舟,直男得就差逆水也要把舟推回去了。
    他话音一落,就如在心里预料的那样,看到纪封腾地变了脸色。
    他比以往任何一天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冷峻也更失控。
    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他自己的表情。
    从他眼底蜂蛹涌出不可置信、在意、愤怒和嫉妒。
    纪封眼前闪过许蜜语那一晚躺在他面前的样子。
    半闭的眼睛里迷离地润着水气,微启着的唇间流溢出短促柔软的呼吸,那截细韧的腰像块无暇的凝脂白玉一样,还有她乌黑的发铺散在白单子上,黑白交错间是出奇的靡丽惊艳。
    回想着这些,呼吸不由就在纪封喉间一滞,令他心尖都跟着麻了一下。
    可是马上,想到她那副样子,晚上也极有可能会被那个和她相亲的男人看到品到,他心里立刻像梗住了什么。
    他从外表看起来,除了更冷峻更凝重些,没有什么特别。
    可在他心里,已经勃然腾起一种灼心烧肺似的东西。那东西冲撞腐蚀他的脏腑,让他坐立难安,也让他无端想要发怒。
    脾气好像一下就坏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大声呵斥薛睿:“他们开不开房间、晚上都想干些什么,和我有关系吗?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龌龊不龌龊?出去。”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把薛睿赶了出去。
    站在顶楼套房外的走廊里,薛睿却没有被喷后的愤愤不平。相反他站在门外偷偷地笑了。
    就知道里面那位就算择偶原则再强,也强不过他心里的真实感觉。
    每天跟在他身边,他在想什么、讨厌谁、鄙视谁、对谁动了心,他这个助理这会儿看得一清二楚。
    里面那位高冷难琢磨的大老板,他明明就是对许蜜语动了很深的心思,可偏要认为许蜜语是不适配人选,因此偏要对自己的感觉说不。然后纠结自己,也折磨身边人,好好地开个会都要折腾一集团的高管跟着他跑半个城。
    他这个贴身助理算是看不下去了。再这么磨蹭下去,许蜜语八成真要和相亲男步入二婚了。
    快吃午饭的时候,薛睿给纪封带回一个消息:“我刚刚下楼和前台服务员聊了两句,没看到蜜语姐。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蜜语姐的相亲对象来了,正在二楼中餐厅陪蜜语姐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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