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两位,因为之前说过的大话,现在就在这儿杠上了。
    朱厚照甚至怀疑,在外面押注唐寅和王守仁的,是不是也有这两位大人一份。
    李东阳脾气甚好,笑眯眯地说道:那倒也是未必,今科会试才子辈出,老夫也算不准谁能夺魁。只是唐寅近日来出头太过,克勤兄若是为他好,还是劝他多静心读书,莫要忘了还有不足半月就到会试之期。
    程敏政一怔,点点头,其实此子勤学好问,几次到我家拜访,都是请我替他指点文章
    哦?朱厚照眨眨眼,问道:原来他向程大人请教,程大人教他了吗?
    程敏政略一沉吟,说道:也说不上教他,只是帮他看了看文章,此子博学广记,读书涉猎范围之广,有些连下官都未曾精读,难免就多问几句,与他交流一番。
    懂了。这不知是徐经还是唐寅的主意,他们能接触到,最接近大明核心层面的人物,就是这位担任太子讲读,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的程敏政程大人,这人又是个出了名的书痴。
    就好像后世那些做题家,一旦看见有深度的难题,越难就越走不动道,不把它解析得清清楚楚,就会连饭都吃不下。
    而且他还是东宫讲读,难题不光能提起他的兴趣,还让他会忍不住与同僚交流。如今在东宫担任全职和兼职讲读老师的,都是大明中枢人物,随随便便拎两个出来,都有可能成为今科主考官。
    他们这是在赌,撒到程敏政这里的种子,会不会蔓延到东宫讲读圈,最终深入人心,能难倒这些翰林学士的题,当然也可以用来考校天下学子。
    难怪当年的舞弊案一出,程敏政一个劲地喊冤,他是真没有存心泄题,营私舞弊,只是真心喜爱唐伯虎的文章,又无意识受到引导,在出题的时候,自以为出了偏题难题,可这难题的出处,却是唐寅和徐经上门求教时无意提到的。
    包括李东阳在内的主考官和弘治帝,都不相信程敏政会作弊,因为真心是完全没必要。
    以唐寅的才学,就算不作弊,也一样有机会考上状元,而以程敏政现在的身份地位,只要过了这届会试,他就能更进一步。尤其是弘治帝现在已经让内阁诸公在教导太子参政,他们这些东宫詹事府的人,等于就是未来储相,内阁预备队。
    这个时候,他完全没必要为了点钱冒这么大风险去泄题舞弊。更何况,他若是当真心虚泄题,也不至于在阅卷时看到唐寅和徐经切题的答卷公然叫好,等于将自己的把柄往御史手里塞。
    他虽然做事不如李东阳老道圆熟,却也是个勤勉博学之士,只因在这升迁路上挡了别人的道,这次怕是遭人算计,要他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这事儿唐寅知不知道呢?
    朱厚照正在思忖之间,就见何鼎匆匆而来,冲着几人行礼之后,便请李东阳和程敏政到文华殿面圣。
    我也去!小太子立刻跳起脚来,这个时候,父皇突然叫两位老师过去,除了询问他的课业进度,十有八、九就是要定下这次会试的主考官人选了。
    原本王华也在主考官的人选范围当中,可他的儿子王守仁此次要去应试,他这个当爹的就只能回避。
    而杨廷和又因为祖母过世告了丁忧,算下来,最合适的人选,也就是李东阳和程敏政了。
    何鼎知道弘治帝对儿子那叫一个有求必应,当然不敢拦着小太子,干脆就带着他一起去了文华殿。
    果不其然,弘治帝看到儿子跟着过来,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招手让他上前坐到了自己身边,又让人去拿几碟点心和茶水过来,给刚刚上完课的小太子补充体力。
    朱厚照重生回来这大半年,一直都在努力锻炼身体,虽然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灵气,没法修行,可玄学依然有那么点用处,他以前练过的武功虽不能达到高武世界那般动辄排山倒海,挥刀断流,可用来强身健体,以后上阵杀敌,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尤其是弘治帝当初因为担心他随了自己的身体虚弱,从小就让宫中的高手和太医院开药给他养身锻体,打下了很不错的基础,如此他开始练习自己从后世得到的武功时,才能事半功倍,连宫中的武学老师,锦衣卫和东厂的高手,都对他的进度深表震撼,绝不是为了拍马而随便吹吹。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太能吃了。
    如今在大明的普通人家,还是一日两餐居多,一日三餐的,都得算小康之家。
    而朱厚照现在是一天三餐三点,还不算零食。跟他养的那只巨型金钱豹一样,每日进食的次数和分量,都大的吓人。
    他活动量大饿得也快,每次课间跑去文华殿听证时,都会忍不住喊饿,一来二去的,弘治帝也习惯了让人给他准备好课间的茶点,只要看到他人来,就已经进入了投喂准备模式。
    宫里的御膳房和点心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看是送到东宫还是文华殿,这边皇帝一吩咐,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有一溜小太监端着银盘送上茶点。
    小太子要吃课间点心,在文华殿议事的阁老和大臣们,当然也少不了分享一份。
    弘治帝自己在吃穿用度上,那真是能省则省,每日用膳时不超过四菜一汤,可只要跟张皇后或朱厚照一起用膳,那必然是按照他们的喜好饭量上菜,他自己身体虚弱,常年服药,以至于很多食物需要忌口,口味也十分寡淡,然而看着儿子每次吃饭时那种津津有味风卷残云的气势,连他都会忍不住多添半碗粥。
    这几个月以来,小太子一力主张下,早朝送两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慢慢变成了三天一小朝,七天一大朝,上朝时间也推后了两个时辰,按照他的说法,那是996能干的事,绝不要597。
    虽然听不懂小太子这话的意思,但弘治帝这边的政务少了,睡眠时间多了,烦心事也少了,还能陪着老婆孩子,没事抽打一下儿子上进,看到他小大人似的一边学习一边做事,动不动就哇哇叫着跳脚,他就感觉日子好过了许多,连带着原本都已经觉得接近油尽灯枯的身体,居然奇迹般慢慢恢复了不少。
    他开始相信,不用李广和那些神棍们的符箓仙丹,只要少操心一点,调整心态,他还能多活几年,看着儿子长大,建功立业。
    他做不到的事,他的儿子可以做到,一样对得起大明列祖列宗。
    唔今天的豌豆黄好吃!
    朱厚照捏着做得十分精巧的五瓣梅花状豌豆黄,一口一个,感觉有点噎的时候再灌一口奶茶,这奶茶的配方还是他让茶水局的厨子调试了几百次,差点把东宫的太监宫女们都给喝吐了,才配出这么一个甜度浓度完美,口感丝滑顺爽的奶茶来,用来搭配那些茶点,简直就是最完美的课间餐。
    他这还是收敛着吃,才不至于吓到父皇和各位大臣,饶是如此,弘治帝刚吃了两块点心时,他已经将自己面前两个银盘里的一打六款十二枚小点心都吃得干干净净,盯上了弘治帝的盘子。
    没吃饱啊?拿去便是。弘治帝看着他那小馋猫似的眼神,就忍不住想笑,不等他反抗就先揉揉他的脑袋,将点心推到他面前,知道你是来蹭父皇的点心,想吃就都给你,别撑着就行。
    撑不住!这些点心不占地儿!吃完了我照样能吃午饭,来一只烤鸭都能吃完!
    朱厚照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就吃,反正父皇胃口小,能吃这些都是看在他吃得欢份上。
    原本这个时候,父皇压根吃不下东西,后来他跟着阁臣们看奏折时才明白,成天看到各地水患旱灾,流民遍野,动不动就闹出饥荒饿死人,还有边城外被鞑靼掳走或杀死的百姓能有胃口才怪了。
    好在现在父皇看他吃饭,也能放松一下心情,跟着多少吃一点,若是放到后世,他或许当个吃播,也能赚不少的打赏钱。
    曾经在几个无限流世界里开局不利差点饿死的小太子,完全没有形象包袱,更不觉得靠自己的美色呃,食色赚钱有什么丢脸的。
    毕竟,那也算是靠自己,总好过靠别人吃软饭或者啃老的强吧。
    刘健的孙子都比朱厚照要大几岁,从未见过小孩子家的这么能吃,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殿下就算喜欢,也当克制食欲,需知饭不可过饱,以免吃多了积食,不利于身体啊。
    朱厚照伸手拍拍自己的小肚皮,摸了一把,很是得意地鼓着胸脯说道:刘大人请放心,我一点儿也没撑着,父皇说我在长身体,能吃点不算什么。
    李东阳却微笑着说道:太子能吃是福,所幸宫中也不少这一口,想吃就吃,无甚大碍。
    朱厚照却瞥了他一眼,别当我年纪小,就听不出你这话里有话了!分明是说我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要不是老爹是皇帝,寻常百姓家都得被我吃垮是不?
    李大人,你猜猜,这个月内库的余额,有多少?
    国库现在是不能开放给小太子玩的,就算弘治帝肯,内阁诸位大佬也不敢放手,这小子虽然天资聪颖,但胆子太大,一不小心放飞出去,谁知道他会不会把国库掏得底朝天。
    为此弘治帝就将内库的掌管权交给了他,宫中原本由张皇后掌管的一些事务,也都交到了他的手里,反正这些都算是皇帝皇后的私房钱,就算是被他败光了,也不影响朝中要务。
    李东阳是知道,从去年秋后小太子在皇城根挨着西市的地方也建了个内市,让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去假扮百姓做生意,也有一些宫中将作坊生产的小物件卖出宫去,这些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大家也权当小太子是在玩过家家,虽然有悖祖制,但也不算太出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过。
    只是没想到,他今日突然放出这话,李东阳一听,看他那骄傲的小表情,就知道,定然有赚无亏。
    可他还是故意当做没看见小太子的表情,皱着眉问道:内库的银子,难道还有余额?以前欠户部的账,可曾还上?
    什么?朱厚照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声音也高了起来,差点就从龙椅上蹦起来,内库什么时候还欠账了?!
    李东阳冲户部尚书抬抬下巴,笑了笑,没说话。
    户部尚书周经对上小太子凶巴巴的眼神,居然吓了一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下去,方才说道:当初寿宁侯啊,前寿宁侯,曾以修建行宫之名,从户部借了三十万两
    寿宁侯借的?不是都已经抄过他家了吗?关内库什么事?朱厚照这话刚一问出口,就听到身后的弘治帝干咳了两声,顿时头皮发麻,感觉不妙。
    父皇?我记得父皇说过,宫中人少,不必修缮太多宫殿,闲置无用之处,修了也是浪费那这行宫是怎么回事?
    弘治帝略略有些尴尬,抬头瞪了一眼周经,见周经已经低头快把一张老脸埋衣领子里去了,只得自己面对儿子。
    是那个温泉行宫,去年你母后有孕,宫中寒气过重,寿宁侯请高人算得西北温泉行宫利于皇后生产,便重修了行宫,让你母后在那过冬。你不是也去过一次吗?现在太后住在那儿,也不算浪费
    说着说着,弘治帝自己的底气也不是很足,国库空虚,军费短缺,到处都是申请河务治理费用,赈灾救济粮款,本就已经左支右绌,他还允许张鹤龄兄弟借了国库这么一大笔银子去修行宫,一年里一共也就用上了不足三月的时间,其他时间都空闲着这如果都不算浪费,那真不知道什么是浪费了。
    明明小太子让人改造乾清宫和坤宁宫的地龙,修建暖阁,做了那么多改进设施,统共也没花到一万两,一个行宫居然花出去三十万两
    就算以前对这笔账目没疑问的弘治帝,现在跟小太子亲手经办的一对比,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他的大舅子不光奢靡,还贪腐,掏空了皇宫内库不算,连国库都不放过。
    想起来,真是觉得,儿子不光聪(心)明(狠)能(手)干(辣),对那两个十恶不赦的舅舅,还真是杀的好!
    否则若是再过几年,真不知这两条蛀虫,会将大明的江山蛀成什么样。
    朱厚照也是彻底无语了,看着老爹一点点低下去的声音,有点心累,甚至觉得,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啊?!为什么他小小年纪,明明都可以退休咸鱼躺了,还有后世那数不尽的电视电影可以看,手游网游可以玩,居然还冲动地重生回来,本来以为只需要帮助老爹养好身子,自己就可以继续咸鱼,或者去当个镇国大将军骑马打仗玩个痛快。
    可现在!现在,他不光得替两个舅舅擦屁股,还得替父皇母后还债?!哪有当太子党皇帝像他这么憋屈的?
    他总算是明白,当初父皇过世后,清点内库国库,为什么差点连给弘治帝办个体面葬礼的银子都不够了。
    这群败家子!真是气死辛辛苦苦省钱攒钱赚钱的七岁小宝宝了!
    看到小太子气鼓鼓的不言不语,瞪着眼,群臣面面相觑。
    劝吗?皇家父子间的事,劝哪个,都有可能得罪另一个,这还不是一般的父子,得罪了就能让他们丢官坐牢甚至掉脑袋的。
    可不劝皇帝怎么下台?太子怎么交代?
    为人臣者,真难。
    周经求助地望向李东阳,这可是李阁老你惹出的事,你不上,难道还要大家冒死进言?
    李东阳教了小太子这么久,对他的脾气早已是了如指掌,直接就装作压根没看到他生气地瞪皇帝的模样,笑眯眯地问道:不知小太子这个月,给内库赚了多少银子回来?
    朱厚照翻了个白眼,赚多少有什么用?不都得还给你们?不对
    他忽然反应过来,凭什么他们借来修行宫的钱算在内库账上,被抄家罚没的钱,却都入了国库?
    李东阳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因为国库里需要银子去赈济灾民,治理河道,发放军饷,这些若是不在冬日前做好,这个冬天,死的人会更多。说着,他朝弘治帝拱拱手,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仁厚,心怀百姓,是我等之幸。
    弘治帝拍拍朱厚照的肩膀,拉着他坐下,又把内侍刚端来的一碟点心递给他。
    宫里缺点银子,顶多少做几套衣服,一顿少几道菜,饿不死也冻不着。可外面的百姓和士兵,若是没有这些银子,冬天就很难过。
    朱厚照被塞了一嘴的酥点,说不出话来,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有点无奈,也有点自豪。
    虽然自己在后世被骂成暴君,可父皇刨除掉护短偏袒张家兄弟这个黑点之外,真是人人称道的仁君明君,也正因为如此,他刚回来的时候,真是很想直接躺平,只要帮父皇养好身体,那他就不用子承父业,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多好。
    可等他知道,父皇的身体,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医好,就算现在从接近油尽灯枯抢救回来,也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拼命工作了。
    简单说,就是治好了病也得养着,累不得气不得还得少操心,可若是成天对着那么多奏折,看到的都是各种天灾人祸,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撒手不管。
    想让老爹长寿,他这个孝子,就不得不出来打童工。
    好在这个孩童身体里,已经换上他这个久经无限流世界考验的成年成熟灵魂,虽然因为重生回自己儿时的身体,免不了带上几分原身的幼稚任性,可能替老爹做的事,也远远超过了弘治帝和大臣们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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