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但林清泉还是照做了。末了,他看见目目在对着自己笑,魔的眼睛在没有光线的环境里竟然也会有高光,像扬起的白色船帆,目目的眼睛就是这黑暗牢狱中他唯一能看见的亮。
    清泉,你喜欢骗我,但你也喜欢被我骗。目目笑着说。
    闭嘴!林清泉去摸他的头发,确认又变回了短发,他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终于过了。
    目目把他抱得更紧了,清泉,谢谢你。
    他啄了啄他的耳朵尖,又把双唇贴上他的发顶。林清泉立刻制止了他,等一下,你不会又要发疯吧?
    不会。目目笑了笑,我就是想亲你。你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我都想亲,连头发丝都是
    他松开了缠缚林清泉的锁链,帮他揉了揉被勒痛的地方,看到一些地方硌得青紫,心里有灼伤的疼痛,清泉,对不起。他十分自责。
    干嘛突然道歉?林清泉背对着他说,弄得我怪不适应的。
    抱歉让你因为我受了那么多伤。目目说,抱歉让你变得这么瘦弱,抱歉寄生了你而让你不得安宁,抱歉让你为了我辗转这么远的路程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很抱歉。
    他以为林清泉又要说一些刺挠他的话,但并没有。林清泉只是静静地听着,只留给他一个静默的后背。
    清泉,目目慌了,你生我气了吗?
    林清泉慢慢翻过身,抱住了他,你啊,真是个傻子。
    目目愣了下,手臂抚上他的脊背。这一刻他几乎要热泪盈眶,鼻子有点酸酸的,如鲠在喉的感觉,但也没有说什么。
    他们沉默地拥抱,享受这黑暗的鸦雀。人心是幽闃无常之物,很多情绪不必要表达出来。
    目目,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林清泉在他的怀里开口,其实我不叫小林清泉,我叫林清泉。
    时间的洪流在这里停滞了一下下。
    目目激动地捧起他的脸,一个劲亲,就像一只对主人不停示好和磨蹭的小狗。
    他这么激动,弄得林清泉也要激动了。
    林清泉挡住他,你怎么这么开心?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但能听你主动把名字告诉我,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清泉,谢谢你愿意跟我说你的名字,你真好
    目目高兴地道:不过,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记起自己的名字了。目目抚着他的头发说,我姓黑,叫黑木莲。
    林清泉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就是刚刚,你告诉我你叫林清泉的时候。
    第46章 正确的方法
    黑木莲。
    好听又独特的名字,林清泉像重新认识目目一般,心情十分微妙。
    过去,目目作为他的寄生物、他的医侍、他的附属而存在着,没有身份、籍贯和姓名,使他就像目目的神,轻易地掌管他的一切。
    而目目本身就具备常人所不具备的神性。那么作为神的神,就更加快意了。林清泉从掌控目目中,能得到隐秘的快感。
    可现在目目有了自己的名字,相当于拥有了平等且独立的人格。
    林清泉有种失去他的感觉,一时之间难受得不轻。
    目目见他闷闷的没什么兴致,问道:清泉,你不高兴吗?
    林清泉顿了几秒,问他道:除了名字,你还想起什么了?
    还想起,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目目说,我本来在一个遍地枪|械的地方,霓虹灯能把眼睛晃得很痛,每时每刻都有抽不完的烟和钱。
    钱?
    嗯。目目努力地回想,钱,钞票,很多很多成叠堆放的钱,还有刷不完的卡。
    哟呵,你的前世很有钱嘛林清泉嘴上阴阳怪气地调侃,但心里酸酸的。
    打从目目拉小提琴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他的来路;而后来,目目做出极其特别的萝卜干炒蛋和稠得黏嗓子的米粥,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今生相遇的偶然,实质是从前世继承下来的必然。
    有我吗?林清泉张口问道,你的记忆里,有我吗?
    这次目目没有乖乖回答,漂亮的黑眼珠熠熠闪亮,反问道:你想让我有吗?
    我想不想的不重要。林清泉手指尖戳了戳他的心口,我只要听真相。
    目目沉寂了片刻,说道:我没有关于前世的记忆,就连名字也是因为听见你的名字才想起来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你骗我。林清泉上手,捏住他还在说话的双唇,强行让他闭嘴,你会拉小提琴,还会做饭,做的饭还都是我最喜欢吃的,这我可没忘。
    目目笑着说:你还是希望我的记忆里有你,对不对?
    随你怎么说!林清泉气恼地背过身。
    目目贴上来,魔的胸膛紧贴人的后背,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小提琴、做饭算不上成体系的记忆,都只是手熟的技能。大概是前世太熟悉了,所以到这一世也残存了点印象。
    他从背后抱着林清泉,很有可能,我们早就认识了。在你曾经作为林清泉、我曾经作为黑木莲的时候,就认识了。
    林清泉好像噤声的寒蝉,哑掉片刻说:差不多该改口了吧。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黑木莲,还是目目?
    目目看到他隐隐发红的眼角和抽动的眉心,你想叫我哪个?
    目目,我还是想叫你目目。
    为什么?
    林清泉翻过身,表情是罕见的认真,黑木莲虽然好听,但不是我的。目目这个名字虽然土,但他是我的。
    目目沉默了起来。林清泉不能夜视所以什么都看不见,视力的阻绝使他心底空落落的,怎么,你不想被叫目目了吗?
    然而对面仍是没有吱声。
    不知怎地林清泉心里泛起涩涩的酸意来,心像是被浓度低的稀酸静悄悄腐蚀掉。
    这时候的他非常想触摸什么,于是去触摸目目,结果一上来就碰到了他的嘴唇。
    他想拿回手,却被目目抓住了。几次试图抽回,对方抓得太紧,没有成功。
    之所以会有目目,是因为黑木莲已经死了。目目说,谢谢你给了我这个名字。
    目目只是随口起的名字,他这个表现却像如获珍宝一样。
    林清泉自知自己德不配位,耳朵尖有点发烫,无措之下嗔怪他道:得亏你碰见的是我,不是别人。不然你早就被人家骗死了!笨蛋!
    目目笑而不语,一个用力把他搂进怀里。
    他抱他很紧,是紧紧箍住的紧,像是要把他活生生揉进自己的身体。
    这似乎是魔渴求食用宿主的一种变相。
    清泉,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只有我们两个,在一个你绝对出不去的空间。你就这么躺在我怀里,乖乖的,不会也没有办法违逆我,就好像心甘情愿任我宰割真幸福啊,我们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很坦诚,但透着一股子尖锐的冷气。林清泉打了个冷颤,这话,真不像你在正常的时候说的。
    目目温和地笑道:我才刚吃过你啊,没有比现在更正常的时候了。
    他们贴得很紧,胸膛与胸膛间没有缝隙,彼此呼出的热息像棉絮一样交缠和撕裂。
    目目,你身上好热。林清泉说,你比太阳还热。
    说着,他的手鬼鬼祟祟探进目目的衣摆,沿着腹肌的曲线来到领口处。顿了几秒,他扒掉目目的上衣,露出魔雪白光洁的身躯。
    魔的身体雄健,锁骨硬得像扳手,连同斜方肌牵连出力量美感的人体结构。林清泉不知在哪儿摸到一处动脉,那里像突突跳动的电动马达。
    魔比人更具有人的生命力。
    目目反握他不老实的手,眼神沉沉,嗓音也是和眼神一样低沉的:这么做你不怕刺激到我要食用你么。
    林清泉捶他一下,温柔又小声责怪道:傻瓜,这个时候说什么吃不吃的,多煞风景啊
    目目听话地没再出声。林清泉抱了上去,不穿衣服抱着,更舒服。你觉得呢?
    人是心随境转的生物,身体一旦赤诚相见,心自然而然就亲近了。
    目目夜视着他洁玉般的身体,趴伏在自己怀中好像屈尊纡贵的小猫。他的桀骜、他的乖巧和谐地杂糅,通过赤|裸的胴体毕露无遗。
    这是林清泉能给出的极致的真诚。
    过去他那些居心叵测的算计、和不堪入目的恶德,都和赤|裸的身体一同赤|裸,好像亲眼见证他作恶的灵魂正在出窍,高调地冲自己张牙舞爪。
    太坏了。林清泉的灵魂太坏了。
    但是如此之坏的灵魂却正是目目的来源之地。他就是在那里实现了诞生、爱和觉醒。
    这一瞬间黑木莲找到了正确食用林清泉的方法。
    低级的食用,是具象化的咀嚼和咽下对方的血肉,只能吃一次;而高级的食用,则是吞噬他的灵魂,使得对方像虔诚无比的教徒,时时刻刻为自己献出皈依的心脏。
    黑木莲想要林清泉皈依自己。
    因为他想一次又一次地食用林清泉。
    只能一次的话,太不够了。
    一股狂热的欣喜直冲头顶。他心开意解,自说自话:我找到了
    林清泉疑问道:你找到什么了?
    目目当然不会把我要一次又一次食用你的决定说出口,那样绝对会把林清泉吓跑。
    林清泉表面上举动轻佻,似乎没有底线,好像能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他也乐意承担不择手段的骂名。
    但他其实是有底线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黑木莲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包括林清泉本人。
    他低下头,双唇停留在林清泉的眼帘处,濡湿地亲了一下,你说,我是不是在这里出生的?真想念,能不能让我再进去一回?
    果不其然,林清泉变得又羞又恼,全身烧红得发烫,立刻就把方才的疑问抛之脑后,窘迫的模样十分可爱,你你怎么老是胡言乱语的!一顿吃多了撑出毛病了吧。下次少吃点,饿能治百病,听说过没
    目目暗暗一笑,深深嗅闻林清泉的发间,让他的气息融入自己的胸腔,同时意识到这是温泉夜后自己的第二次觉醒。
    而且,林清泉还能让他再觉醒无数次。
    不开玩笑了。他温柔地开口,我想说的是,我不吃你了。
    他的眼瞳深黑,黑得就像拉到尽头马上就离弦的箭,毫无余地可言。
    可他的眼睛有多黑,林清泉是看不见的。
    林清泉并不当真,唷?你良心发现了?
    算是。他说,我不吃你了。
    你现在是清醒的,说的话不算数。等你发起疯,不知道要怎么折磨我。林清泉叹息道,你咬了我三口,一口比一口大。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估摸着早晚有一天,你控制不住把我一口闷了。
    目目沉默了几秒,你说得对,我也怕控制不住。越是每天面对你,就越难控制对你的邪念。现在已经发展到,你哪怕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要看你一眼,我就会
    林清泉噫了一声,你别吓唬我。
    我没有吓唬你。目目摸了摸他的头发,所以,我们去找防止魔吃宿主的办法吧,就像当初找阻断我觉醒的办法那样。
    林清泉瞥他一眼,你真有这么好心?
    当然是真的。目目说,我一直都很好心,清泉你不是最清楚的么?
    林清泉打了个呵欠,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善心泛滥的笨蛋那种办法说找到就能找到的嘛?我们之前找防止魔胎觉醒的办法,努力得要死却连个影都没有,更别说这个了。别想太多,快睡吧
    说完他很快就没声了。
    目目凝视他沉睡的脸,幽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反射出高亮的荧光,像个在暗处偷盯猎物的豹子,清泉,你睡着了吗?
    他意料之中地得不到任何回应。
    目目笑了,捞起林清泉的下巴,咬住他的嘴唇。
    连被我催眠了都没察觉,你才是笨蛋。
    *
    从穿越以来,从关东辗转到关西,林清泉这三个月里处于奔波和担惊之中,很少睡得好。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连梦都没有做,全程深度睡眠。睡到好像掉进黑油中,睡到好像混沌初开还没有生命诞生的阶段。过度的深睡就是抛弃自我,思维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这一觉似乎把这辈子缺的觉都补了回来。
    林清泉是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吵醒的。
    他迷迷瞪瞪的,迷离的眼看见地牢门大开,黑暗狭隘的甬道燃起松香火把。
    因为是刚醒,火光像镭射激光一样刺眼。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熟悉的脸,一红一白的阴阳师和阿倍神主,坐落在地牢的洞口,背后的火光像三途业火般地燃烧。这两人好像前来勾魂的黑白无常。
    这一瞬间像做梦一样。
    该醒过来了,清泉。目目的声音像钟晨暮鼓。
    他白衣翩翩,站姿高贵,像个不染世俗的谪仙,马上就要乘着火光羽化而去,有人来找我们了。
    林清泉从石床坐起,睡眼惺忪,我死了么我们一起死的吗?
    目目笑道:我倒是希望如此。他的笑容很阳光,一点阴恻恻都没有。
    这会子林清泉一下子清醒了,怪他道:你说话怎么和镜阿祢似的。
    他睁大眼睛,发现两个人的衣服都整齐地套在身上。尤其是目目,他还是那么阳光正直,像日行十善业的天人,抑或是佛经里描绘的七宝池中的莲花。
    小林家,我们是来探监的。阿倍神主悠哉摇扇,俨然狐狸仙人的姿态,看你气色不错,被关在地牢里很开心嘛?见你状态如此之好,我也觉得甚好。
    你就不觉得你该给我磕个头么?林清泉冷笑,这世上根本没有三神器。你堂堂的大社神主却给人瞎指路,不怕有天眼睛瞎吗?
    阿倍神主哈哈大笑,我真冤枉啊,小林家误会我了。
    他摇起来他那标志性的纸扇,乱得打绺的须发随扇风摆动,这地牢没有窗子,真是闷热,需不需要我为小林家扇扇风啊?
    他手上摇着一把硕大的纸扇,比林清泉见过的任何纸扇都要大。
    扇面是空白的,准确的说应该是粉白色,厚实的一层,扇出的风呼呼响。灰白的扇骨不同于寻常的扁竹,是圆柱形。
    是人。
    扇面是人的皮肤,扇骨是人骨磨成的。
    林清泉笑笑,因为有力量强大的目目在身边,他有恃无恐,说道:怎么,你是来取我的皮肤和骨头做扇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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