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
    丁老常年跟各种老家伙打交道,眼力劲儿没话说,这会三两下已经看出穆秋峰不对劲。没再劝说,转而扭头对最小的徒弟说:那你跟我去。
    啊?黎原愣愣地张了张嘴,疑惑道,师父你怎么不问我?
    丁老轻哼一声,挂着慈祥的笑容:你都快把我想去三个字写脸上了,你师父又没瞎。好了,先说好可不是去玩的,等下我发点资料给你,回去多看看,再买身像样的衣裳,到时节目上穿。
    哦。
    黎原乖巧点头,眸子里掩不住那抹雀跃。
    他确实很想去,不是为了上电视,而是对鉴宝这类节目的喜爱。
    上辈子他没去上大学前,每周都会和爷爷准时收看一档天下藏宝的节目,那时两人为了嘉宾带来的东西是不是真品,常常争论得面红耳赤,猜错的人还要负责洗碗。
    后来,被时光润色的画面渐渐成了默片,争论的聒噪声音消失,只剩下温馨怀念的回忆。
    倘若自己能够参加鉴宝节目,又可以让下面的老爷子乐呵一阵了。
    事情谈妥,丁老把从前徒弟整理的国画资料发给黎原,便让大家散了。
    资料包含各类名家的作品以及鉴赏知识,足足70多个G,就是用半个月也看不完。丁老知道这点,着重让黎原看节目上展示的三位画家的作品。
    黎原对着电脑屏幕上从前根本看不到的真迹扫描图,眼睛都快瞪直了,有种即品尝满汉全席的眩晕幸福感。
    他如此如醉地盯着真迹图,没察觉有个人怔怔地望着他耳边的一点红痕,再沉重呼吸,惊惶地闭上眼睛。
    另一边,丁老悄悄把杜依依叫出画室,找了个方便说话的小后院子。
    他直接问:穆秋峰怎么回事?一周不见,他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杜依依被师父叫出来时,就猜到是要询问穆秋峰的事,可是该不该把两个师弟间的事情告知师父,她却拿不定主意。
    毕竟穆秋峰目前还处于暗恋,她要说了,岂不是侵害人家隐私。
    杜依依短暂思索了下,换了个神叨叨模棱两可的说法:师弟他,成长了。
    人生头一次失恋可不就成长了嘛。
    成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丁老没好气地说,别和老人家打哑迷,说人话。
    杜依依只好坦白:师弟他好像失恋了。
    失恋?丁老闻言略微一惊,但也仅仅是震惊了下而已,很快一脸没所谓地说:我还以为穆家破产了,原来是失恋,年轻人分分合合很正常,你有时间开导下他。
    杜依依不置可否,乖乖站着没吭声。
    这小子爱钻牛角尖,从前为了比赛的画能够五天五夜不眠不休,现在为情所困恐怕丁老自个琢磨起来,转向杜依依问,那他喜欢的人是咱们学校的?
    杜依依点头。
    那人不喜欢他?
    这问题好扎心,得亏离画室远当事人听不见。
    杜依依又一次点头。
    这样丁老想了想,那我安排他去博物馆实习一段时间,见不着面,忙起来就没空瞎想了。
    这法子确实不错,于是师徒俩一合计,就给穆秋峰安排了新的去处。
    杜依依本以为死心眼的穆秋峰偏要在画室守着小师弟,却没想中午时师父随口一提,他没有丝毫考虑就同意了。
    许是撑不住,想要逃离了吧。
    天光渐暗,暮色四合。
    黎原一直沉迷于丁老发的资料包上面,画室里其他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察觉过来,已是徬晚。
    比每天回家的时间晚了四十多分钟,他急匆匆地收拾好东西,关窗关门,出校门后打了辆出租车。
    家里那人怕是等急了。
    可是,却没有一通催促询问的电话,该不会生闷气了吧。
    最近老宝贝愈发黏人了,没按时回家真的会生气,然后晚上就会把气撒他身上,没个两三小时消停不了。
    而且不知道什么毛病,跟个大狗似的,总喜欢在他脖子或者锁骨的地方咬上几口,即便穿上有领子的衬衫也不能将痕迹完全遮住。
    黎原想着,下意识触摸颈边今早新鲜出炉的一点殷红,刚抚上皮肤,陡然间,雾气、瓷砖、扶手组合的奇妙画面纷纷拥入脑海,还伴随着一股从脊椎上涌的战栗。
    不可否认,属于男人的那份磅礴力量感,着实太令人着迷了。
    黎原狠不争气地滚了下喉咙。
    要不等下回家,先在沙发休息一下再吃饭?
    这个放浪的想法升起的一瞬间,黎原赶忙红着面颊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
    不能这么没羞没臊的!
    他揉了揉悄悄泛红的面颊,打开车窗吹了阵徬晚的凉风,那点旖旎遐想才勉强散去。
    随后,他又给家里那人发了条信息:
    【在画室耽搁了一会,马上就回来,十分钟到家。】
    信息发过去,迟迟没有收到回复,黎原皱了皱眉,莫名地觉察出一丝怪异。
    但这时他已经下了车,便没再发信息,径直向家走。
    到家后,房门半开半掩着,仿佛特意为他打开似的。
    黎原没由来地感觉一阵忐忑紧张,咽了口唾沫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
    一进门,直视客厅里的画面,赫然愣在原地。
    倒不是家里遭贼的可怕景象,而是让人一言难尽说不出话的诡异场景。
    只见三个满身肌肉的壮汉一字排开虎凶凶地站在客厅窗帘下,前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位银发银须的老人,正是盛家的老爷子。
    而他的斜对面是个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高大男人。
    面色黑沉的男人抬眸看向黎原,蹙了蹙眉,眸子里润着浓浓的关切。
    不知是不是给这套操作整无语了,他抽了抽嘴角,没有开口。
    此时两人含情脉脉的眼神无声地交流着,有人看不下去,猛地杵了杵拐杖。
    咚咚咚
    闷声震颤在心尖。
    盛老爷子冷冷地睨着黎原,不足两秒,便嫌恶地移开视线,厉声说:过来,跪下!
    黎原捏紧手,没半点动作。
    与此同时,被绑的男人立即开口阻止道:不准跪!
    黎原捏紧的手心随之松开,似是有了倚仗和底气,腰背不自觉挺得更直了些。
    如今早不是初入盛家老宅任人搓扁的情况了,他才不跪!
    见此情况,老爷子气得胡须发抖,索性把拐杖扔掉,颤抖的手指指着不孝大孙子:你你要不是你老子抱怨你不去公司,我还不知道你又
    手臂一挥,改为指向黎原:你竟然又来找狐狸精!你被灌迷魂汤了是不是!
    狐狸精?
    黎原还是头一次被人骂作狐狸精,这别样的词汇让他呆住无法言语。
    明知是个诈骗犯,你还来找人,没出息的东西,简直丢尽了盛家的脸!
    我乐意。盛檩满不在乎地回怼。
    仅仅三个字又把老爷子气着了。
    他抚了抚胸口,缓上两口气,眼一横不再搭理已经中了蛊的大孙子。
    转向黎原,似是有备而来地说:你说个数,要多少钱才能离开他。
    哈?
    什么鬼?
    您老是不是什么奇怪的电视剧看多了?
    所以,他现在应该回什么?
    蓦地,黎原脑中突然冒出曾经不知哪儿看过的狗血剧情。
    他心念一动,不暇思索道:
    不行,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盛檩:?
    第65章 男装的第十六天
    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这话仿佛一个灌满礼花的气球被嘭地扎破,一屋子人全被惊到呆滞,空气中充斥着荒诞的滑稽感。
    他们愣眉楞眼地盯着黎原,以及,他的肚皮。
    尤其孩子他爹,震惊之余,还露出了一丝古怪的迷惑,似乎在思考肚皮里会不会真有自己的孩砸。
    黎原:
    没有的事!
    不要再盯着他的肚皮看了!
    刺向肚子的目光太炙热,黎原不得不双手抱住腹部挡了挡视线,同时拉扯嗓子干涩地笑了两声,嗯这个,我只是看气氛太严肃,跟大家开个小玩笑,小玩笑,呵呵
    客厅里安静得近乎诡异,干巴巴的笑声回荡其中,由于没人搭理,显得更为尴尬。
    黎原立即合上嘴巴,绞着手指,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
    低头并非真的委屈,而是没脸见人,若不是考虑某人还被绑着,他恐怕已经捂脸转身跑掉了。
    就在他尴尬到脚趾抠地的时候,活了八十几年见多识广的老爷子率先缓过神来,并且,势必将豪门大戏演下去。
    且不说你根本生不出孩子,就算发生奇迹真能生,不过私生子罢了,盛家可不认,你也别想再进盛家的门,哼!
    这个哼怎么有种傲娇的调调,还有您老是认真的吗?私生子是什么啊?
    奇奇怪怪。
    黎原张张嘴,想把跑到没边的话题拉回来。
    没等出声,另一个人抢先怼回去。
    既然是我的孩子,我认就行了。至于盛家的老宅门,我又不住那里,进不进有什么关系。
    盛檩语气沉稳缓慢,可一番话搭配着无所谓的表情,偏偏特别气人。
    你老爷子霎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臭小子!反正只要有我在一天,狐狸精生的孩子别想上盛家家谱!
    盛檩:不上就不上,谁稀罕!
    黎原:
    喂
    你们为了根本不可能生出来的孩子吵哪门子架啊!
    黎原内心吐槽不断,却压根插不上话,只能默默看爷孙俩互怼。
    你要继续和他在一起,连你也逐出家谱!
    别拿家谱威胁人,老封建!
    小混蛋。
    老古板。
    怼了几分钟后,老爷子一个起身杵拐杖的动作,猝不及防地终止了这场无畏的口舌之战。
    你小子翅膀长硬了,我管不着你。老爷子杵着拐杖往前走,走到黎原身旁时停住,嫌弃地打量两眼,不男不女,没规没矩,哼!
    不男不女
    黎原淡然地抚了抚手,没有脾气。
    老爷子嫌弃完毕,又偏头睨着木椅子上不能动弹的大孙子:反正刚才离婚协议书也签了,以后这人跟盛家彻底没了干系。你要喜欢,就当个情人小老婆养着,呵呵,指不定哪天就腻了。
    这人都要走了,还不忘再说两句话给人添堵,敢情还记着方才怼不过大孙子的那点愁、那点怨。
    老爷子斜睨着自家大孙子逐渐泛黑的面色,很是满意地挑了挑那双须白眉毛,就连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随后,三名壮汉和一位手拿文件的老管家跟在老爷子后头,相继离开了两人的小家。
    啪
    大门被重重关上。
    这时,一直保持乖巧少说话的黎原陡然打了个激灵,僵硬的手脚总算恢复活力,赶忙找了把剪子将男人身上的麻绳解开。
    绳子绑得并不复杂,身体没受多大伤害,但侮辱意味极强。
    盛檩回忆着当时被按住肩膀绑在椅子上,被迫在离婚协议书上按手印的屈辱,脸色再次阴沉下去。
    确实是老封建!
    翻来覆去就是旧时那套家法家规,动不动就让人下跪认错,不讲道理!
    黎原剪完绳子,将盛檩全身大致检查了下,发现手腕处有些勒痕。
    手腕有点红,我去拿药膏给你涂一下。
    见他转身要去找医药箱,盛檩收回精神,一把拉住人,蹙了蹙眉欲言又止:协议书的事
    不等他说完,黎原嘴角已浮上一抹柔和笑意:我明白,你先坐着歇会,一会再说。
    事到如今,他内心早就不在意那份离婚协议了,老爷子说他与盛家再没关系,他也不在意。
    唯一在意的,搁在心上的,至始至终只有眼前这个人。
    黎原很快找来药膏,将并不听话还站在客厅中央的高大男人拉到沙发坐下。
    一边仔细给男人的手腕上涂药,一边不疾不徐地说:我知道你是被迫的,离了还可以结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着顿了顿,他抬起明亮的眸子,弯了弯嘴角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成我前夫了,没想到你一直没签字
    心间霎时涌出几分甜蜜。
    黎原没忍住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原来你那么舍不得我。
    被吻的地方泛起点点温软的感触,盛檩原本忐忑内疚的心绪宁静下来。
    可转念想起协议书上另一个果决潇洒的签字,心头又不是滋味。
    那你就舍得我吗?
    黎原执起男人另一只被勒红的手腕,指尖仔细地揉开药膏,眼眸低垂,勾出个浅淡的自嘲笑容:怎么可能舍得,当时手发抖笔都握不住,可是他们说你不想再见我了,又说不签字就送我去坐牢,我害怕
    怎能不怕,倘若男人真的恨他怨他,因爱生恨送他去蹲大牢也不是没可能。
    甚至许多大家族还有各种糟蹋人的腌臜手段,随便花点精力对付他,他都不可能安稳地活到今日。
    其实爷爷挺好的,他从来没有派人来找过我的麻烦,还帮忙处理了户籍和学籍的事情,从前他对我那么好忆起从前与老人家相处的点点滴滴,黎原禁不住红了眼眶,我却骗了他,他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他耷拉着脑袋不抬头,那点落寞却逃不过盛檩的眼睛。
    盛檩轻轻叹气,将人揽进怀里,轻拍背安慰道:都过去了爷爷只是暂时还没想明白,拉不下脸面,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过了会儿,埋在他胸膛的小脑袋才点了点头,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听声音好像哭了,盛檩又把人搂紧一些。
    给予的怀抱无限温暖,他深邃的眼眸中却不免掠过点点暗色。
    其实老爷子有两点说没错。
    这人是诈骗犯,也是狐狸精。
    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眼泪说掉就掉,时不时就往自己怀里扑,还有撒娇可爱的模样
    每一样,盛檩都难以抵挡。
    他早已妥协得彻彻底底,骗子就骗子吧。
    大不了以后把人管严一些,让他只能骗自己。
    这般想着,盛檩心底悄然升起一丝丝对自我不争气的愤懑,又逐渐汇聚成汹涌的意念。
    不做点什么实在难以平息。
    于是,他任由心念的驱使,拥着怀里的人快速翻了个身。
    怎
    身体骤然调转,黎原惊呼了半声,可一对上男人黑眸里翻涌沉浮的眸色,他便立即明白了。
    他不说话,只用一双纯真的眼睫忽闪忽闪地勾人。
    没想到眼下的情况竟然与他回家前畅想的一样,真要在沙发上休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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