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之的沉默便是答案,羌国缺武将,而放眼朝堂,唯一尚算出彩的便是贺思昂。这时候陈泰不敢再给贺家兵权,而连带着三皇子陈泰都没考虑。
    前线战事吃紧,陈泰畩澕獨傢本来打算赶在入春时将武举会试办了,奈何遇上了地震和瘟疫。
    如今皇子中只有太子成年善武,也最得皇帝信任。似乎除了让他去,并没别的能让陈泰放心的人选。
    或许还有,陈锦墨下意识开口:那我去。
    公主!
    三年了,这是宋宜之第一次厉声打断她,守在外间的红玉都忍不住进来查看。
    意识到失态,错开陈锦墨惊讶的目光,宋宜之抬手一礼:臣失态了,冲撞之处,请公主降罪。
    无妨,我方才
    宋宜之又打断她:夜色已深,臣先行告退。
    两人就着你一句我一句的,今天这话题算是结束了。红玉瞅了瞅外面天色,这才黄昏刚过,怎么就夜色已深了?
    皇帝寝殿外,太子跪了一宿,终是让皇帝答应他出征行监军之责,而统帅之责则是由一位临时点的文官担任,五日后出发。
    陈锦墨得皇帝允许,与陈锦林一起为太子送行,这一送直送到了城门外。
    平日里总见他穿着太子服制,这是第一次瞧他穿铠甲,倒真是英姿勃发。不过见着妹妹还是一副哥哥样,想去抱陈锦林,却又怕甲胄硌着她,只能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好吃饭,等哥哥回来的时候,你要还是长不高,我打你屁股。
    陈锦林乖乖地点头,拉着他的手道:太子哥哥一定要小心,林儿等你获胜归来给我买好吃的。
    你就惦记着好吃的,放心,我在边关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带回来给你。说罢,起身看向陈锦墨,二妹妹也是,别为我担心,照顾好自己。
    陈锦墨还是压不住心里的担心,勉强笑着辞别:大哥一定小心,您是监军,不必冲在最前面。我和锦林一起等你回来。
    辞别完毕,太子骑上马,带着一众士兵,绝尘而去。
    并不知道既定的结局是否可以更改,陈锦墨也尝到了一次无能为力的滋味。涉及边境战事,一方又是太子,她干预不了。
    而朝堂上现在是不发一言,却都等着看太子出征结果如何,一旦有了变数,便可以请旨另立储君。
    回程的路上,陈锦墨无声地叹息,近日总是这般不顺遂。劝阻了许久太子还是要出征不说,就因为那日一句她要上战场,宋宜之就莫名生了气。
    她还没感叹完,车队就停了下来,不由掀帘问红玉:怎么了?
    四公主和八皇子要去坊四街买吃食,皇后娘娘准了,让分两路,我们先回去。
    如今瘟疫盛行,实在不该瞎跑,陈锦墨当即就要下车将两孩子拉回来。红玉忙拦住她,朝最前头的车架使了眼色,低声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也有护卫看着,公主就先别管了。
    毕竟是中宫,淑妃的顶头上司。皇后都首肯了,陈锦墨再要出去将人拉回来多少不合适,只能放下担心钻回了车里。好在他们回宫都要熏艾沐浴,应该没什么大事。
    羌国的这种瘟疫,民间多唤它红斑。只因感染了疫病的人,胸腹四肢会长红色斑点,随着病情加重起疹化脓,到最后死亡。这瘟疫一般春生夏消,也是人与人之间才会传播,并不影响家畜。
    疫病盛行多年,死亡率不小,据说有一年光皇城永安就死了五千多人。那是瘟疫刚出现的时候,后来陆续有了应对之法,治病的药也研制出来,只是据说其中有一位药极难寻到,并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
    即便各地建有安济坊,收容病患,但药难弄,基本等于在里面等死。有些心态不好的,知道自己患病,还会四处逃窜躲避来抓捕的人。不过这病与水痘相似,若是能坚持活下来,便不会再染病。
    疫病面前,不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见了都得躲。而陈泰更是已经打包好行礼,准备在夏天还没到来的时候,便去行宫避暑。
    此番,几位后妃与皇子公主都会跟着。而御马监事物众多,汪凯要领着十二卫随皇帝去行宫护卫,便留宋宜之在宫中处理余下事务。
    宋宜之留下,陈锦墨也不想走。反正小说里,她也是搁皇宫里呆着没去行宫的。
    重获圣宠,淑妃是被点名跟着去的。而红玉与初荷,则被陈锦墨强行敛到了淑妃身边。
    陈锦墨知道,接下来永安包括皇宫都会感染瘟疫。小说里只有一段记载,说这场瘟疫后,皇子死了两人,其他便没细说。
    而宋宜之因幼时南行求学染上瘟疫,病好后便有了抗体。陈锦墨也是得了系统肯定,瘟疫不会对她有影响,这才敢借口练骑射留下。否则,绑也要绑着宋宜之走。
    送别太子后,再送淑妃。不过短短几日,皇宫倒空下来许多。练完骑射后,宋宜之还在忙着,陈锦墨不便打扰,想起来容嫔与陈锦林并没随行去行宫。想着反正无聊,不如去找陈锦林玩。
    没走几步,陈锦墨心下便是一凉。只见容嫔寝殿大门紧闭,殿外几个全副武装的内侍站在门外把守着。她还没靠近,便有人上来拦她。
    二公主留步,容嫔与四公主感染疫病,此处封闭。您不能入内。
    怎么会?陈锦林怎么会染上瘟疫?
    这怎么回事,为何宫中有人感染瘟疫却无人知晓?
    那内侍有些为难,并不敢回答陈锦墨的问题。幸好,宋宜之来了。
    公主,此处危险,先回去吧。
    他开口,陈锦墨一般都是听的,老老实实跟着宋宜之回去了。
    走到馨芳殿,陈锦墨这才开口问他:你知道的,对不对?
    大约真是什么隐秘之事,宋宜之确保四周无人后才开口:这次除了四公主,尚有三位皇子染病。太子才出征,陛下便下令将消息压了下来。
    这次没跟去行宫的,也就七八/九三兄弟。储君刚上战场,接连三位皇子染病,这消息确实得瞒着。否则政局不稳,贺家也会立刻上奏请求早日改立储君。
    陈泰之所以答应太子出征,怕就是将最后退路留给了六七两位即将成年的皇子身上。太子一旦出事,他便可以跳过三皇子改立他人。如今好巧不巧,人选之一却染上了瘟疫。
    回想起那日,皇后答允陈锦林与八皇子去买吃的,会不会从那时起感染的?
    宫里有多少人染上了疫病?馨芳殿里有没有?
    陈锦墨最担心的馨芳殿里自然没有,否则陈泰绝不会让淑妃同行。可从宋宜之口中得知,短短几日,宫里感染的数量却也惊人。
    容嫔与皇子居所处,总共八十九人。另外尚有百余人与他们接触过,实际接触的数量或许不止这些。情况不算乐观,请公主这几日尽量待在殿中,不要外出。
    疫病之事十二监都在忙着,宋宜之这几日是连回馨芳殿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本想着陈锦墨在马场与馨芳殿活动,不会乱跑。谁承想一时不注意,这公主便没影了。
    陈锦墨知道他忙,也不想让他分心,只能先答应:我就呆在馨芳殿,哪儿也不去。
    作者有话说:
    28/29/30章改动,本章开头会有原31章内容。===符号后面是新内容。
    第32章 容殁
    过了几日, 宫中感染的人数越来越多,各处都蔓延着艾草味。这次疫病与从前不同,即便喝了药, 御医也按古法施针,染病的人却仍旧没有好的迹象。
    行宫中陈泰下了令, 三位皇子一定要保住, 如此,宋宜之与其他内侍便被指派入内服侍看守。
    每日喝着预防的药, 泡在这烟熏火燎中,陈锦墨依旧放不下陈锦林。宫中将感染的人围在了一起,封了起来, 这圈子却越来越大。陈锦墨打探陈锦林消息所花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终于,数不清第几日,一个坏消息传出容嫔殁了,连带着最早发病的几人一起。这下,众人明白过来,他们所依赖的药方, 已经治不了今日的红斑。
    几位皇子与陈锦林,或许是因为有御医及时照顾,尚未传出消息。可陈锦墨却坐不住了。
    毕竟, 被重点照顾的是那三位皇子,而陈锦林,只是比她母亲与那些宫女内侍重要了一些。此时的待遇是比不上皇子的。生母去世后,又是不受宠的公主, 她身边照顾的人, 肯定会越来越疏忽敷衍。
    她才十一岁, 只比那一年父母去世的陈锦墨大一岁。相似的经历, 让陈锦墨不能不去管她。至于那日答应宋宜之的不会乱跑,反正人现在也进去了,管不了她。
    感染男女是分开隔离着的,陈锦林被安置在东侧,与宫女分开。她现在情况并不好,四肢已经开始起疹,人也烧得厉害,每日大多时候都是昏昏沉沉地睡着,药也是没喝几口便吐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每日御医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服侍的宫人也甚少露面。屋子封闭着整日不透光,她很怕,觉得自己可能离死不远了。
    她不知道死是什么,只是最近隐约总听人提起。便将死亡与无尽的阴冷黑暗联系在了一起。其实,身边人少些也好,否则他们摇头叹息一次,她便越怕一分。
    陈锦林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眼干涩发疼,头脑更是发昏,却不敢睡,总觉得梦里有什么比现在更可怕。
    房门被推开,长久处在阴暗环境中,陈锦林还不适应这突然进来的光束。眯起的双眼因为干涩晕起了一层泪水,朦胧中看不清是谁站在那,只觉那人身后有着万丈光芒。
    小手伸出,向着那带着光芒的人,陈锦林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如果死亡是这样,或许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那人不出声,关上房门入内,将屋子四周的蜡烛点上。陈锦林这才看清,不过来人脸被棉布层层包着,手上也带着牛皮手套,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是露出来的。这装扮比之前来的御医还密不透风,她着实看不出来她是谁。
    小丫头,要我带你出去,你就得快点好起来。
    熟悉的声音从棉布后传来,有些发闷。陈锦林眼睛亮了,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二姐姐。
    昔日活泼充满朝气的小丫头,如今惨兮兮地躺在床上,双颊透着不自然的红。点燃了蜡烛,看到的却是这幅画面,陈锦墨有些心疼的将目光投到别处。
    不能让陈锦林察觉这情绪,她得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林儿眼神不错,我这样子还能认出来。
    姐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陈锦林有气无力地声音低低传来,陈锦墨仿佛触到什么似的炸起了毛,训道:什么死不死的,二姐在你死不了。
    这话是给陈锦林吃定心丸,她知道自己不是大夫,就算来也只是赌一把,她对陈泰还有用处,而她在陈锦林这看着,医治的人不敢敷衍了事。至于这病,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陈锦林也不在意,继续问着:夫人在哪?我好几日都没见到她了。她口中的夫人就是容嫔,后宫嫔位以下,他们都唤夫人。
    容嫔病逝的消息还没传到她这来,而陈锦墨来之前已经嘱咐过不让别人提起了。这消息虽然瞒不了,但能拖一日是一日。至少不能让病中的陈锦林知道。
    夫人病好了被接出去不能进来,托我来看看你会不会乖乖吃药。
    拙劣的谎言,年幼的陈锦林信了,煞有介事地回答:我喝了,一天三顿我都有喝,没有怕苦不肯喝。
    林儿最乖了。陈锦墨说罢想走到床边,御医推门而入。
    二公主莫要再靠近了,此疫极易感染。烦请退后些,臣好为四公主施针。
    只有系统知道她不会感染,未免惹麻烦,陈锦墨还是退到一边,却没离开陈锦林的视线。
    见到那针头,陈锦林就打哆嗦,又怕陈锦墨走,哭道:二姐姐,我怕,你别走。
    林儿不怕,我不走,就在这陪着你。嘴上安抚着陈锦林,她自己却不敢盯着细看。
    有几处穴位的针格外粗,看着就很疼。虽然有她在,陈锦林多少安定些。可这么多针扎下去,小身体还是受不住,不安地挣扎着。跟进来的宫女看到了,连忙上去按住。
    不忍再看,陈锦墨只能背过身去。对比陈锦林,她还是幸运的,至少小时候没有受过病痛的折磨,也没有离死亡这么接近。
    施针完毕,宫女又给起疹处擦了药酒,陈锦林喝了药,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如此,陈锦墨才放下心先走出去。
    御医一直在门外候着,见陈锦墨出来,作揖恭敬道:疫情凶悍,还请二公主去外院暂居。
    封闭处分内外院,内院是诊治患病之人,而外院就是接触过病患的人的隔离暂居之所。陈锦墨进来就是为了陈锦林的,打定了主意除了晚间休息都不会去外院。
    你别劝我了,我决不会走。我在这,你们才能尽心为四公主医治。不是进来看,陈锦墨还真没想到这些人能这么敷衍,药只送一回,让陈锦林自己分三次喝不说,一日三餐都不怎么去管。这情形,她怎么敢走。
    三年之间,这二公主善武一事,宫中人都是知道的。也知道这人脾气越来越差,都是欺软怕硬的主,自然忌惮陈锦墨。包括这看人行事的御医,也为这几次的偷懒悬着一颗心。
    并不想在这时候与他们计较,陈锦墨也不怪这御医,毕竟敢为染上瘟疫的人治疗,这一点她就敬上几分。
    你也不用怕,尽心就是。几位皇子那边如何?宋宜之负责照顾七皇子,他虽不会染上瘟疫,陈锦墨还是担心的。
    御医神色凝重起来:方才传来消息,八、九两位皇子没能撑过午时,殁了。
    一下死了两位皇子,贴身照顾的几人怕是都要降罪,而御医们也人人自危。毕竟有个前车之鉴,都担心会步卓家的后路。
    七皇子如何?陈锦墨来不及想其他,就怕宋宜之那里出差错。
    与四公主情况相似,不过七皇子年纪大些,挨得住。只是,臣有一事,不知如何开口?
    听到七皇子那边无事,陈锦墨也心安了。也不觉得这御医说话拐弯抹角的烦,大方道:但说无妨。
    感染瘟疫的死者尸身也易传染他人,最好立即火化或埋入地底越深越好。寻常人倒无所谓,烧了便是,可接连两日殁了三位贵人,宫中不便埋尸,可若火化,我们也不敢做主。
    古人最重死后留全尸,容嫔还好,他们最怕的是两位皇子。尤其是皇帝下旨一定要保住的两人。
    陈锦墨的到来,众人虽不愿,却也多了一个主心骨。
    让人搬到院里,我来点火,其他与你们无关。陈锦墨不负众望地果断应下。
    如此,有皇室成员担保,御医有了底气,连忙下去找人搬尸。
    焚尸处选在最偏远的角落,三十来具尸体堆积在一处,连同他们用过的衣物枕衾,都被内侍撒上酒。
    这世上,或许只有生与死的时刻才是最平等的。两位年幼的皇子与容嫔被单独放在了一边,只除了这一点,好像与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给太子送行那日才见过的两个小男孩,现在静静地躺在那。而与淑妃交好的容嫔,三年里虽见过次数不多,待陈锦墨却是不错。年年端午都会给她编五彩绳。
    话说出口很简单,可火把抓在手里许久,陈锦墨突然有些下不了这狠心。
    她并不怕焚毁皇子尸身,陈泰会治她的罪。情况危急,放着不管疫情只会更严重。她过不去的是心里那道坎,毕竟都是活生生她曾接触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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