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名叫孟墨的Omega的孤儿登记表。
    照片中的婴孩穿着件不合身的翻领毛衣,手中抓着个塑胶玩偶,无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又迷茫地望着镜头。
    霍衍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许久,他放下了那张纸,敲了一下键盘的空格键,屏幕上一段监控录像开始播放。
    那个omega跳上了高台,在楼沿边摇摇晃晃地走,丝毫不介意外面是几百余米的楼高,他坐在了最高处,在临空的地方晃着两条腿,阳光普照,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撑着身体仰着脸,很恣意地迎着阳光。
    这是办案人员在监控排查中,找到的一段影像。
    霍衍又倒了回去,一遍一遍重复地看着,他舔着牙,感觉牙根非常、非常的痒。
    这种痒深入骨髓,令他整个灵魂都在焦躁地蠢蠢欲动。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第31章 孤儿院
    21起alpha杀人案的调查权限转给了安全中心。
    经高层授权, 乔伟民少校抽调了全军最精干的人手,连夜重组了特别调查小组,力图在最短时间内破获这起搁置已久的连环杀人案件。
    其实原本案件的调查已经有了重大的进展, 但因为某些人为的原因, 这些线索轻易地中断了,一些重要的资料也已被特别行动部的前一任主官原地销毁, 但行为既已暴露,那么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来, 顺着天堂孤儿院的这条线索, 调查小组迅速锁定了主要嫌疑人。
    孟雄,这个曾经联邦著名的大财阀渐渐浮出了水面。
    孟雄早年以地皮倒卖发家,而后凭借着雄厚的资金进军金融、房地产、医疗等领域, 在十数年中迅速成长为联邦首屈一指的财阀之一,随着财富的累积, 他不出意料地走上了政治投机的道路,但随着他政治献金的政客的倒台, 在霍氏的打压下,孟雄名下的产业也开始渐渐衰败, 几年前,更是因操纵股票期货市场、行贿等罪名锒铛入狱, 去年才被放了出来,至今音讯全无。
    21起alpha杀人案与他产生联系,是因为他名下一家叫天堂的孤儿院。
    作为一名慈善家,他收养了无数无家可归的Omega,他给那些Omega孤儿们冠以自己的姓氏, 亲切地称呼他们为我的孩子们, 因此, 他连续十几年获得O权组织人士颁发的年度慈善人物。
    但慈善的背后当然是生意。
    天堂孤儿院开办三十余年,收养的Omega人数高达四万三千名之巨,这四万三千多人中,长大成人的不到四万人,而其中79%的成年Omega流入社会后靠卖身或者代孕吃饭外貌优越的早早被孟雄挑来打点关系,权贵们以领养的名义带走了他们作为消遣的玩物,剩余的除了进入人口生育中心,皆流入各大风俗场所联邦最大的红灯区软乡便是这些卖身Omega的主要聚集地。
    当然,也有不愿沦为玩物的,他们积极地融入社会,但现实显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社会能够提供给他们的岗位仅来自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但即便是这些低价的劳动力岗位,竞争也异常激烈,毕竟企业主们不太相信脆弱的Omega除了上床还能做好什么别的事情他们在与AO的竞争中毫无优势,也没有任何权益的保障,歧视、压榨、侵犯时时存在,最终,这些Omega一部分在苦困中也加入了卖身的队伍,但更多的是在物质及精神的极度贫瘠下患上了不同程度的疾病,自杀率高达38%。
    当然,这些都不是调查的重点,调查小组将目标锁定在极少部分的Omega孤儿身上,他们经过严格的筛选、调教,被孟雄纳入麾下,成为他铺路的棋子。孟雄一直有政治抱负,在他支持的政客的授意下,他成立了数个病毒研究所,明面上是生物医药方向,但背里一直在进行某些战争病毒的研究,当然,他并不知道,他麾下的Omega们早已借着他的力量悄悄进行了一些改变AO关系的项目。
    在政客倒台、孟雄锒铛入狱后,这个病毒研究组织被一名叫孟响的男性Omega掌控。
    一张张嫌犯的照片罗列在会议中心偌大的屏幕上,照片底下配着几行文字。
    【孟响(后改名李响),31岁,男性Omega,病毒研究组织实际负责人,五岁因智能凸出为孟雄所重,后经孟雄安排切除性腺,改名并置换身份,送入医疗教育体系培养,现为帝国医科大学病毒研究方向顶尖级教授,在逃。】
    【孟莉(后改名莫莉),25岁,女性Omega,孟响女友,二人育有一子,其身份为软乡妈妈桑,乃第21起alpha杀人案中与alpha死者高度契合的Omega,案发之际已被杀(原因调查中)。】
    【孟陵,21岁,男性Omega,无业流莺,2221年1月15被捕,刑讯未供,18日趁办案人员不备自杀。】
    【孟墨(后被收养家庭更名为温墨),19岁,男性Omega,原军方安全中心二级少尉,在逃。】
    乔伟民抓了抓头发,他想拿点什么东西,但手悬浮在半空中许久,却不知道该拿什么,最后还是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根烟点了,他吸了一口,看着屏幕中那个眉目温柔的漂亮Omega,突然想起了那些患有躁狂症的alpha、想起了那位前途无量的少校的叛变,他心间重重沉了沉,脊背不知为何一阵又一阵地发凉。
    从会议中心开完会出来,程凡仍是平静着一张脸,他默默地拐进了廊道尽头的楼道中,他进了一间卫生间,将门关上,而后缓缓坐在了马桶盖上。
    他坐了很久,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木偶一般,许久,他终于垂下了头,偌大的两颗泪滴了下来,晕开了他膝盖上藏蓝色的制服裤子,像染了两团墨,这好像是一个号角一般,他的眼泪再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掉落。
    程凡双手捂住了眼睛,死死地压抑住了声音。
    狭小的空间是一帆船,承载不了他巨大又澎湃的悲恸与哀鸣,他想,他从来不是孤独的。
    门外,静静地站了一个人,是何寅生,他笔直地站着,目中浮动着一些难言的情绪,这让他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想要敲门,但那准备的姿势保持了半天,最终,他垂下了手,悄无声息叹了口气,慢慢退了出去。
    当夜,三十几份A级通缉令以绝密的形式下发,在全联邦范围内秘密逮捕这些Omega们。
    *
    眼见着春天到了尽头,便要迎来明朗炙热的夏天,但老天爷偏偏不会让人间这般轻易过渡,在这春夏交接的时节,开始连日地下起了雨,入夜后,温度更是迅速降了下来。
    这是北部的一座小城镇,经济并不发达,生活节奏仿佛也比其他地方慢了半个节拍,宛若一个温温吞吞的老者。
    深夜,街上的店面几乎都关门了,整条街道上仅剩下少数旅店以及十字路口那家便利店还开着。
    温墨拉高了冲锋衣的拉链,将半张脸藏在领口中,他走进了那家便利店,在货架上拿了几瓶水,又拎了几桶方便面,走到结账台处结账。
    收银员是个年纪轻轻的beta,此刻,他的心思并没有在顾客身上,他一边扫着商品的条码,一边顾着电视里的新闻,里面正播报一条社会新闻,关于躁狂症的。
    收银员终于将东西都拢进了购物袋,他看了一眼收银电脑,五十一块。
    温墨摸出了一张百元的现金。
    收银员奇怪地看了现金一眼,他已经好久没有收现金的记忆了,不由多看了一眼对方,这个顾客刘海长长地垂着,架着个厚边黑框眼镜,遮住了半扇眼眸,他露出的皮肤很白,没有血色一般,怕冷似得将半张脸都藏在领口里,看不清脸面,见收银员半天没有动作,他又将现金往前推了推,收银员这才回过神来,他生疏地打开现金盒,给他找好了零头。
    顾客很快走了。
    收银员的心思很快又被电视里的新闻吸引住,他看着那些不断高涨的病例数据,心间庆幸想,幸好自己只是个beta。
    温墨拎着那袋东西匆匆拐进一个小巷子,巷子只有一盏不甚明亮的路灯,显得阴暗又狭窄,路口有野狗在垃圾桶里翻找着食物,四处充斥着一股不太好闻的阴湿腐败的气味,温墨穿过巷子,拐了个弯,踏入了一个门口,门口挂着灰扑扑的昏黄灯箱,灯箱上写着四个字简餐、住宿。
    温墨进了去,前台的旅馆老板娘正打着瞌睡,打开的电视机上仍在播报关于躁狂症的新闻。
    温墨盯着新闻看了两眼,后面有脚步声传来,似也是住宿的,他不再逗留,快速上了楼。
    他进了一间不足四平米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仅一张狭窄的床及一张脱了漆的木桌,再无其他。
    温墨烧了壶水泡了杯方便面,趁等待的空隙,他推开了窗户,一阵微凉的带着湿气的夜风吹了进来,外面的夜色深沉如海,温墨心间泛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他想,也不知过两日能否与他的同类们顺利接上头。
    还有,这个躁狂症,是他们的成果么?
    温墨并不是悲观的人,对于希望,他谨慎又小心,但从未熄灭过这种野望,只是他明白,如果这次没有成功,那么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希望了。
    他叹了口气,掀开了泡面的盖子。挑起一口吹了吹,慢慢地吃了起来。还没吃上两口,门口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温墨神色一凛,警惕地放下了勺子,他轻声靠近了门口,往猫眼看了一下。
    是楼下的老板娘,她嗓门很大,219的客人,你明天续费不续,不续明早八点可是要给我腾出来,啊,听见没。
    温墨没有回应,老板娘的眼神稍稍向旁边偏了一下,犹豫片刻,又敲了敲门。
    喂!知道你在里面,回话!
    温墨迅速退了回去,他立刻拉出了床头的那个包,踩上了桌子,翻身出了窗户,这条路线他早在第一天住进来时便摸了个清楚,当下稳稳踩着外头的空调架,猛地一下子往隔壁的阳台上跳。
    房间瞬间传来巨大的声响,门被撞开了来,温墨不敢停歇,立刻抓着阳台的排水管往下滑了下去。
    待脚触到实地,他往上面瞧了一眼,窗户那里伸出了两个人头,温墨与他们对视了一眼,立刻往巷子口里逃去。
    然而刚窜进巷子,扑的一下,他重重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口上,手腕被一把扯住,反身控在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
    啊,感觉要提前说一下,
    希望诸位不要寄托太多的想法在我这篇文。
    我确实想写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本质上,它也只是一篇狗血文。
    谢谢你们给予的喜爱以及动力。
    这是我目前珍惜的东西。
    第32章 同类
    螺旋桨的巨大风力在平地上刮起了汹涌的尘浪, 压得四周的树枝不堪重负低低伏在地上,轰鸣声震动大地。
    专机稳稳落地,风浪平息, 机舱的门打开, 面色冷峻的霍衍在安保的护卫下大步跳下了专机,他迅速钻进一辆黑亮的吉普车里, 发动机启动,立刻朝目的地而去。
    小巷的地上躺着一个alpha, 有人正抬着他上了担架, 两个穿着便服的alpha军官对着墙角抽烟,面色凝重。
    这可怎么办?人都逃了,还带走了枪。
    谁都不知道霍长官会大半夜乘坐专机飞来这个北部的小城镇, 一个Omega而已。
    负责此次抓捕行动的军官摇头叹息,他丢了烟头, 踩熄了,了无生趣般颓丧道:听天由命吧, 还能怎么的。
    风从巷子口灌了进来,吹得人心头一片透凉。
    这条寂静的巷子再复涌来十几个黑压压的人, 走在正中的高大男人大步流星往这边来,黑色的大衣被夜风翻卷着, 带着一阵劲风,他双目深沉,威不可言,映着暗黑的夜色教人不敢直视。
    怎么说。
    他锃亮的皮鞋停在了负责人面前,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带着一抹冷厉的霜寒。
    负责人连头都不敢抬, 只垂首道:我们收到线报便第一时间组织人手进行抓捕, 只是这个Omega太过狡猾翻窗逃了他持有电击器,我们的人一时不备又让他给逃了。
    他忙强调道,长官您放心,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扩大了抓捕范围。
    到底是他们轻视了,在负责人的丰富经验里,一个弱不禁风的Omega,一支三人小队已经算是足够重视,怎知道是个难缠的。更不知道的是霍长官竟这般重视,一时悔不当初。
    一旁陪同的乔伟民窥了一眼不辨喜怒的顶头上司,怒斥,一个Omega都搞不定!真是废物!
    是!负责人立刻承认,脊背更低了些,请长官从重处置。
    霍衍原地踱了几步,他居然很是平静,冷峻的眉头没有任何波动,沿途监控呢?
    负责人忙朝后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拿着一台便携电脑上来,他点开了一个文件夹,长官,这是巷子口唯一的监控录像。
    他打开了其中一个片段来。
    静静的一条巷子,昏黄的灯光,湿漉漉的地面,很快,身形修长的Omega打破了画面的平静,他速度很快,如一只狡兔般奔跑其间,但快到巷子口的时候,他忽而停了下来,霍衍看见他旋过身子,握着那把抢来的手枪对准了摄像头。
    Omega的眸色愈发冰冷,在月色下泛着寒光,昳丽的脸蛋漂亮得惊人,眼神却致命得像毒药,霍衍眯起了眼睛,不同的时空仿佛在此刻交汇,而二人正死死看着对方。
    砰
    安装了消音器的□□并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但那点声响却犹如一刃利剑,瞬间穿透霍衍的瞳仁,击中他的心脏,他浑身的血液骤然一热,瞬间冲上了他的脑门,叫他灵魂都沸腾着狂热。
    屏幕黑了下来,万物归于宁静。
    霍衍喉结翻滚着,他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心脏在剧烈跳动,像注射了一支肾上腺素,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了,它甚至从未有过这般的激烈,霍衍深深闭上了眼睛。
    抓住他。霍衍说。
    不惜一切代价,抓到他。霍衍睁开了眼睛,极其平静地吩咐。
    无人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是多么可怕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夜风依旧吹拂这个狭小阴湿的巷子,没有止尽。
    *
    温墨奔跑在夜色中,他的头发已经被微微的雨点给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头。
    他避开了所有可能有监控的路段,他已经无法如期去搭乘那辆前往目的地的大巴,但他必须按时到达那里,这是他跟他的同伴们约定的最后一个联系方式固定的日期,固定的地点。
    他知道,或许那个目的地已经没有人在等候了,但他必须去,他执着地奔跑着,跑累了便慢慢地走。
    夜露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没有任何的停歇,他不敢住旅店,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疲累至极的他在徒步了四个小时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加油站,他步履蹒跚地躲进了破旧荒败的杂物间,翻出了包里的压缩饼干,和水吞了,便抱着他的包,就这么趴在一张稍微搽干净的椅子上睡了两个多小时,等天色灰蒙蒙地亮了,他再复出发。
    这次,他很幸运地偷偷爬上了一辆货车,他听到了司机在路边撒尿时,用手机与家人的对话,那些聊天的信息中,温墨获知了对方去的地方,离他的目的地不远,他揉身在一堆箱子中缝隙中摇摇晃晃的,在淡淡的柑橘香气中,他终于难得地有了几分喘息的间隙,可他不敢睡过去,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沿途的情况,随时做好逃离的准备。
    当再一次看见天际灰蒙蒙的一丝鱼肚白,货车也快要接近目的地了,司机再复停下来找地方放水,温墨连忙找了个空隙从车厢里跳了下去,迅速隐没在路边的树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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