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父支支吾吾一阵说不出话来,索性把许柚也拉进来,“柚柚你说,喝自家酒那能叫偷吗?”
    许柚在旁边观战正不亦乐乎,听许父妄图把自己扯进来,急忙坚定双手打叉,“二位打情骂俏,不要波及我们好吗?”
    许母不好意思,暗中瞪许柚一眼,给徐嘉宁夹一筷子菜,“你们父女俩天天就知道欺负我,看看人家小宁多乖啊。”
    “哎呀,哪有你这么当妈的,”许父不同意,“小宁乖巧听话,我们柚柚也不错嘛。”
    许父趁机又给许柚使眼色,希望女儿能在喝酒一事上帮自己说说话,可谁知贴心小棉袄说漏风就漏风,许柚一把揽过徐嘉宁,笑嘻嘻说:“妈妈说得没错啊,我们宁宁就是很乖啊。”
    “爸,我劝你别想讨好收买我哦。”
    餐桌上爆发出一阵笑声,许柚和许母别有默契击掌,徐嘉宁也跟着笑,在旁边看着连胃口也好上许多。
    “小宁啊,这个粥好吃吗,要是不和胃口阿姨明天给你做别的粥。”
    许母瞧着对面认真喝粥的徐嘉宁,心里软得不行。被许柚每天宁宁长,宁宁短喊着,她对徐嘉宁难免多有照顾,几乎当成半个女儿来看,知道她最近胃不好又特意给她熬了一锅营养粥。
    “好吃。”隔着腾腾热气,徐嘉宁笑着和许母说。
    她低头又吃一口,近日持续紧张收缩的胃部舒缓不少。
    很舒服的感觉,有一点类似家的味道。
    可这个“家”也不是她的家,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家。
    晚饭过后,徐嘉宁和许柚窝在卧室里面打游戏,进来送被褥的许母看清游戏界面后被吓得够呛。
    “看个电影也好嘛,怎么净玩些刀刀枪枪的。”
    许柚撇撇嘴狡辩说这叫刺激,说不过她,许母拧她一把脸离开。
    徐嘉宁和许柚正在玩cf爆破模式,新一局刚开始没多久,徐嘉宁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好几下。她瞥过屏幕上的名字,最后收回目光调高音量,全神贯注于游戏之中。
    偏不罢休,手机又连震好几次,许柚没忍住偏头看一眼,“是闻朔诶,你不接吗?”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徐嘉宁干净利落解决掉对手,嗓音清淡,“再说吧。”
    许柚没再说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下午徐嘉宁出现时微红的眼尾。
    连续不断的信息之后,是狂轰乱炸的电话,趁着一局游戏结束,徐嘉宁打开手机停顿片刻,最后关机。
    然而游戏又玩过两轮,许柚的手机铃声也跟着响起,她迟疑地看徐嘉宁一眼,走出房间接听电话,没多久又坐回原位。
    “我没告诉他你在这里。”进入游戏前,许柚突然说。
    沉默许久,徐嘉宁声音低哑着说:“嗯,谢谢柚子。”
    许柚的床不大不小,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两个人睡就略微拥挤。但是两个女生都不介意,反而很喜欢这种依靠在一起的感觉。换好睡衣坐在床上,两个人头对着头聊天,从刚认识一直聊到现在,直到将近1点钟才躺下准备睡觉。
    今晚气温不高,清爽微凉的夜风顺着窗户灌入,是令人十分舒服的感触。夜深人静,趴在树的蝉时鸣时歇,蛐蛐躲在草丛中叫声响亮,伴随着偶尔出现的车辆行驶声。
    就在许柚迷迷糊糊打算入睡时,另一侧的徐嘉宁侧过身体,闷着声音说:“我和他......分手了。”
    瞬间清醒,许柚掀开被子转身,徐嘉宁背对着她,大夏天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成小小一团,月光昏暗打在她的身上,似乎在隐隐发颤。
    许柚很熟悉这个姿势,小时候徐嘉宁每次特别难过时,都会这样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只是经年以往,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了。
    不了解徐嘉宁的,只觉得她性子乖软,但许柚知道她其实脾气很犟,骨子里透着股韧劲。无论多么难受,多么难过,她总是一味强撑着,始终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她崩溃软弱的模样。
    除非忍无可忍,除非痛到不得不大哭一场。
    这是上高中以后,许柚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
    没说一句话,许柚轻声一嗯,只是拍了拍徐嘉宁的背。
    *
    “嘉宁,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在许柚家玩到昏天黑地时,徐嘉宁突然接到齐牧的电话。
    坐在办公椅上,齐牧双腿交叠,手持钢笔轻点桌面,无奈笑着说:“那位教授非常欣赏你,回绝后他多次回信,希望我再劝劝你。”
    沉默许久,徐嘉宁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自己会再考虑。
    吃完晚安后,许父许母照常挽着手臂出去散步,徐嘉宁和许柚坐在电视机前看狗血言情剧,抱着零食边笑边吐槽,刚好播完一集时,许父许母回来了。
    “你见过那个小伙子吗?瞧着面生。”许母打开门走进屋,和旁边的许父聊天。
    许父摇摇头,“没见过,应该不是我们小区的,他不是说自己是柚柚同学?”
    沙发上的许柚闻言转头,“什么同学啊?没人说过来找我。”
    许母对着窗户努努嘴,“你自己看去,我和你爸进门前就被拉着问,估计现在还没走。”
    穿上拖鞋跑到窗边,探出头看清是谁后许柚双眼瞪大,跑过来找徐嘉宁时差点摔倒:
    “宁宁,宁宁,外面的人是闻朔!”
    “不过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啊?”
    徐嘉宁打开草莓果冻放入嘴中,脸颊微微鼓起,“不知道。”
    许柚伸手打理头发,边穿鞋边说:“我下去糊弄他几句,这样在楼上待着,不就明晃晃告诉他你人在我家吗?。”
    “不用,”徐嘉宁抬头看眼时间,起身洗漱,“九点多了,我们进屋吧,来回开门叔叔阿姨估计睡不好。”
    “可是你明天就要回家,要是被他堵到......”
    徐嘉宁停住脚步,语气没什么起伏:“到时候再说吧。”
    当事人都不在意,许柚也就没下楼,陪着徐嘉宁收拾好东西,两个人躺在床上闲聊一阵后,盖着薄被陷入梦乡。
    狂风呼啸,窗帘猛得被吹起,密闭的卧室内呜呜作响。徐嘉宁向来睡眠轻,被惊醒后从床上爬起来关窗户。睡裙被风吹得鼓起,她身上冷得起鸡皮疙瘩,拢好窗帘关窗时,她眼睛下意识朝楼下看了一眼。
    路灯昏黄照出一小片空间,树影斑驳错落,楼底空荡荡着没有人。
    雨势很猛,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窗上,徐嘉宁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微冷的窗户上,用指尖慢慢描摹着雨水落在玻璃上的杂乱无章的问路。良久之后,她对着窗户呼出一口气,触碰过后凝出一层雾,站在原地盯着看了很久,她转身回到床上。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
    用完早餐,徐嘉宁和许父许母告别后坐电梯下楼。同乘有不少晨起锻炼的老人,他们瞧着徐嘉宁眼生,热情拉着她搭话,笑眯眯很是和善。
    电梯门打开,等老人家都走后徐嘉宁才离开。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很重的烟味,徐嘉宁皱了皱眉加快脚步,却不料在经过拐角处时被人死死攥住胳膊。
    “徐嘉宁。”
    被拽入幽暗的走廊内,微弱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照亮方寸天地。抬头看去,徐嘉宁对上男生漆黑凌厉的眉眼,眼底浓重情绪翻涌。
    似乎是一夜未眠,闻朔眼底一片青黑,胡子拉碴的,嗓音有些沙哑,身上的衣服潮湿着发皱,浸透着浓烈呛人的烟香。徐嘉宁不经意往地上看一眼,冒着火星的烟头落一地,男生高挺的身影瘦长,冷寂而又萧索。
    少见的狼狈。
    手腕吃痛,徐嘉宁挣扎着想要摆脱,却不料闻朔力道越来越重。他的眼睛浓黑沉寂,紧紧盯着她不肯松懈分毫,“为什么不接电话?”
    见女生疼到蹙眉,他松了些力道,最终被她狠狠甩开手。手臂被无意中打了一下,清脆声在楼道内清晰可闻,闻朔小臂很快浮上层浅红。
    “不想接,也没有必要。”徐嘉宁手腕红了一圈,声音冷淡:“我们已经分手了。”
    嗤笑一声,闻朔迈步向前逼近,嗓音透着股狠戾:“谁说的?”
    徐嘉宁偏头,大半张脸陷落在阴影中,虽然看不清情绪,却也是明明白白的抵触。
    舌尖舔过牙尖,冷笑过后闻朔一把将徐嘉宁死死扣在自己怀里,哑着声音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出来:“徐嘉宁,分手这件事你想也别想。”
    头顶灯光蓦然熄灭,他们站在黑暗里紧紧相拥,心跳声于寂静中震耳欲聋,灼热鼻息慢慢纠缠在一起,离得很近,却也相距甚远。
    闻朔身上烟味很重,徐嘉宁额头抵在他宽阔炽热的胸膛上,呛得咳出眼泪。她伸手用力推开男生,反而越贴越紧,鼻尖溢满熟悉的气息,徐嘉宁双手慢慢垂落,眼底漫出湿意。
    “徐嘉宁。”
    闻朔慢慢喊着她的名字,低头一瞬不瞬看着她,嘴唇抿到泛白,语气很低:“京市的房子租好了,开学可以住过去。”
    “小碗这几天总是不好好吃饭,抓着你的梳子不放。”
    “家里钢琴好久没人弹,已经走音了。”
    他额头紧贴徐嘉宁的,鼻尖似有若无抵着,用气音缓缓道:“你真的要分手?你真的忍心分手?”
    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徐嘉宁眼尾泛红,有一瞬间心软。事到如今,她仍旧不可救药地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着面前的这个人,伤痕累累的心脏依旧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猛烈跳动。
    那么强烈,又那么鲜明。
    可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徐嘉宁想要的东西,闻朔无论无如也给不了。
    眼睛眨两下,眼睫沾染上细小的泪珠,徐嘉宁仰起头认真看着闻朔,轻声说:“没有以后。”
    “闻朔,我准备出国了。”
    房子可以给其他人住,小碗也会很快被别的人吸引,钢琴也会有其他人弹。
    闻朔在这份感情里面给予她的,没有独一无二,只有均可替代。
    她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只能是闻朔鲜衣怒马人生里的匆匆过客。
    趁势离开怀抱,徐嘉宁后退一步,忍住哽咽极力维持冷静,“而且——”
    心脏疼到发麻,她嘴唇一张一合,逼着自己吐露出残忍的话语:
    “你不觉得自己纠缠不清的模样非常可笑吗?”
    楼道死一般安静,只余男生粗重压抑的喘息声,然后低笑声沉闷响起,重重落在徐嘉宁耳畔:
    “可笑?”
    “徐嘉宁,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闻朔眼皮耷拉着,漆黑的眼睛沉寂无波,不经意间透出股讽刺,语气倨傲散漫:
    “你值得我纠缠不清吗?”
    擦肩而过,闻朔转身离开楼道,脚步声渐行逐远。徐嘉宁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背影,男生慵懒不羁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低头咬着一根烟点燃,缓缓吐出的白色烟雾飘散在空中,她却再也闻不清是什么味道。
    树木郁郁葱葱,不过一个拐角转身,闻朔就此消失在徐嘉宁视线中,恍若一场迷离梦境的尾声。
    浑身力气骤然被抽离,徐嘉宁再也撑不住,她蹲在地上,手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面上,胃部又开始凌迟般绞痛,干呕着什么也吐不出来。
    又是一年盛夏大雨。
    天色逐渐阴沉,乌云遮蔽在天空,雨点淅淅沥沥掉落在地上,徐嘉宁仰着脸望向天空,视线一片模糊,雨水滴在脸上连同泪水混杂不清。
    “下雨了。”她喃喃道。
    是一切的开始,也是最终的结局。
    她无可救药的,羞涩却也热烈的暗恋,在轰隆作响的暴雨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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