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怀疑,这韦襄说不定顺便也拿了长沙王的好处,一个为了恶心严家,一个为了恶心皇帝,一唱一和,狼狈为奸。
    不过说实话,如果长沙王不是长沙王,漪如并不介意给别人做义女。只要能借此被皇帝看不上,破了文德皇后的遗愿,她给人做义孙女都无妨。可惜,这长沙王不是善类。
    漪如救下他,只想让他跟皇帝斗个痛快,自己则好趁机拉着严家远离皇宫争斗,而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严祺显然听得这话,严祺的面色已然剧变。
    不等皇帝等人开口,他讥讽:汝南侯所言,某闻所未闻,莫不觉牵强?太史令那千字书,先帝寻了多少精通玄理之人来解,无人可说出个所以然,倒是汝南侯,言之凿凿,竟比那些饱学之士更似得道高人。
    韦襄笑了笑,不以为意,却看向皇帝,道:臣所言亦不过愚见,今日家宴,权且一说,卤莽之处,陛下勿怪。
    皇帝的神色仍旧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却看向长沙王:汝南侯之言,子诫以为如何?
    长沙王微笑:臣以为,此言不无道理。为社稷安稳计议,还望陛下成全。
    看着皇帝的神色,严祺心中登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忙道:陛下
    朕亦觉此事可遂长沙王之意。皇帝打断道,严女君为太子和世子挡下灾祸,乃大功一件,长沙王为表谢意,诚心之至,文吉不必推脱。
    严祺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以对,漪如却觉得好笑。
    虽然长沙王的义女,说不定能加封个郡主,论起来确实算她高攀。但她上辈子加这辈子,第一次听说为了感谢别人,就要将别人收为义女,当真咄咄怪事。
    还是容氏回神迅速,暗自用手肘碰了碰严祺。
    严祺的神色闪了闪,只得硬着头皮,勉强地行礼应下:臣遵旨。
    漪如,皇后微笑地开口,既然圣上都允了,还不快快上前,拜见义父。
    漪如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自己不情愿,此时也只能跟严祺一样,暂且应下。日后如何,再做打算。
    她起身上前,向长沙王一礼:漪如拜见义父。
    长沙王含笑答了,亲自将她扶起,对严祺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将女君收为义女,岂可草率。待孤择选吉日,入庙堂行礼,正式落定,再改口不迟。
    严祺脸上笑得僵硬:大王所言甚是。
    漪如站在两人中间,不由地将目光看向前方。
    长沙王世子看着她,神色仍旧清冷,看不出长沙王那样的信息。目光才碰到,他随即淡淡地移开。瞥向别处。
    大约是不想突然平白添了个妹妹吧。漪如心想,巧了,她也不想。
    宴上之事,如同一场风暴,席卷严府。
    回到家中之后,严祺怒不可遏:韦襄匹夫!我有朝一日,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不食其肉寝其皮,誓不为人!
    他的声音很大,将前来伺候的侍婢仆人吓了一跳。
    容氏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帮他将外袍宽下。
    这般恼怒,方才怎不将这话在殿上说?
    严祺瞪向她,容氏神色疲惫:好了,不过是长沙王要将漪如认作义女,有甚要紧。
    怎不要紧!严祺道,她真当了那什么义女,岂非就成了长沙王
    世子的异姓姊妹?如此一来,还怎么嫁太子?说出去,若被人非议乱伦如何是好!
    非议便非议,圣上不在乎,别人能管什么事?容氏好笑地看他,再说了,你不曾看清圣上的意思么?他愿意成全此事,为的是什么?可不是什么长沙王,而是那余峙留下的谶言。
    严祺看着她,有些不解:你是说,此事还有余地?
    自是有余地。容氏道,长沙王再怎么说也是宗室,那般身份,要认亲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认的?当下漪如也不过只叫了声义父罢了,慌什么。我问你,长沙王在京中能留多久?
    严祺想了想,道:却不会有多久。
    那不就是了。容氏唇角微弯,此事,光是宗伯那边的繁文缛节,便不知道要准备多少。你打点打点,将此事拖延下来,又有何难,莫非他们还能将漪如绑走了不成?
    第四十一章 对策(一)
    严祺目光炯炯,思索了好一会,点点头,眉毛却没有松开。
    我何尝不曾往这些地方想。他叹口气,道,可我还是觉得不踏实。你说,圣上答应此事,果真只是为了应那余峙的谶言么?
    容氏露出些异色:你何意?
    严祺道:圣上是何等聪明之人,韦襄为何在此事上拱火,他怎会不知道。今日这番顺水推舟,只怕他是真觉对太子的婚事有了他想。
    他说着,又叹口气,颇是烦躁地拿起茶杯灌一口茶。
    漪如这讨债的。他无奈道,当真不省心。
    容氏看着他的模样,也明白了此事确实并非他自寻烦恼。
    从严祺的祖父严禄,到父亲严孝之,再到严祺自己,他们家三代的荣华富贵,都是外戚二字带来的。
    所以,无论是在已故的文德皇后眼里还是严祺眼里,让漪如当上太子妃,是让严家保住位置,继续风光下去的保证。这些年来,严祺也一向觉得此事已经稳妥,而今日之事,则难免让他感到不安。
    容氏看着严祺,犹豫片刻,却道:我倒觉得,若圣上不想让漪如做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见严祺瞪着眼看向自己,容氏忙道:圣上自不会如此,我不过说说。文吉,你难道真觉得,不想让漪如当太子妃的,只有韦襄么?太子是将来的天子,谁当上太子妃,谁家就是将来的后族。你祖父和父亲因文德皇后而起,眼红的多了去了。
    自是自然。严祺哼一声,如韦襄那般,为何处处与我作对,就是眼红。
    容氏道:文吉,我一向觉得,宫中那等处处规矩森严的去处,以漪如脾性,只怕要过得辛苦。前番太子欺负她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若不得他喜欢,即便当上皇后也定然要受气。严家的前程,总不能总靠做外戚来撑,只要漪如能过得舒畅安心,她便是嫁个寻常人家,我也高兴
    什么寻常人家,容氏话没说完,严祺嚷道,我的女儿,只要太子配得上。严家子弟自是要争气,可圣上那边的亲事也不可丢了,这可是文德皇后的遗愿,圣上也不能违背!
    容氏瞪他一眼:好好说话,这么高声做甚?
    严祺的嘴角撇了撇,少顷,将语气放缓些,劝道:我知道你对太子那事甚是不满,我也不满,可当下,漪如九岁,太子十岁,小童玩闹做出些冲撞之举,又有甚稀奇。过两年,他们长大了,自会好的。
    三岁看老,十岁也不小了。容氏反驳道,太子一向对漪如不冷不热,莫非会哪天突然中邪了一般,突然就喜欢她了?
    那可难说。严祺忽而一笑,道,我从前也处处欺负你,可后来不也是跟了你
    容氏的脸突然红起来,嗔怪地打一下他:说正事,嬉皮笑脸的。
    严祺搂着她,哄道:放心好了,你以为漪如真不想做太子妃?她若不想,那日巴巴地跑去猎苑看太子做甚?你现在看她不服管教,担心她入了宫受委屈,那是现在。还是那话,孩童心性轻浮不懂事,人之常情。跟她好好说说道理,过两年长大些了,明理收心,那定然又要变成另一个人了。
    那若是再过两年,太子还是不喜欢漪如,漪如也不喜欢太子呢?
    那便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了严祺才开口,见容氏瞪着他,忙道,这太子妃不当就不当,我定然不会让漪如受委屈!
    容氏看着他,脸色终于缓下来。
    虽然她觉得,严祺还是想得太好了些,但将来之事确实谁也说不准,也只能不再多言。
    那么长沙王那边,你如何打算?容氏道,你去跟宗正寺打交道,也要小心。我等不过是借宗正寺阻挠阻挠,切不可弄巧成拙,真让他们把这认亲办了,让漪如平白成了别人的外姓女儿。
    严祺道:我岂是那等蠢人。不必担心,一切定然办好。
    说罢,他冷笑一声:漪如是我女儿,我倒要看看谁敢拿走。
    夫妻二人计议到半夜,第二日,严祺就到宗正寺卿李荣家中登门拜访。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路过坊间仍热闹的酒楼,严祺忽而听到路边传来些熟悉的声音。
    他让随从停车,撩开车帏看出去,果然,宋廷机和郭昌正在酒楼前有说有笑,似颇是热闹。
    这不是文吉?郭昌眼尖,一下看到了严祺露出的脑袋,笑着上前见礼。
    严祺今日在李荣家中商量得顺利,此时心情大好,见得二人,也露出笑容。
    牧之,叔茂。严祺好些日子没见过二人,索性从马车上下来打招呼,道,别来无恙。
    自是无恙。宋廷机笑道,多日不见你,我方才还跟叔茂说也不知你近来如何了,不想竟就见了面,岂非巧合。
    严祺道:我方才听得外面声音耳熟,心想莫不是你二人?停车来看,果不其然。看你们这模样,今日可是有何喜事?
    能有何喜事?郭昌道,今日是牧之的生辰,我和子成正好无事,便来与他小聚。
    哦?严祺这才想起来,今日确实是宋廷机的生辰。
    他看向宋廷机,随即露出笑容,道:看我这记性,着实忙碌,竟是忘了。今日出门不能备上礼物,改日再送到府上,牧之见谅。
    宋廷机微笑:文吉哪里话。
    既是凑巧,文吉不若也上去,与我等喝杯酒再回家。郭昌随即道,我等都已多日不见,择日不如撞日,既有机缘,何不就顺其自然?
    严祺虽在容氏面前保证,与这些酒友远离,但当下盛情难却,又确实已经多日不见,应酬应酬还是必须地。他想了想,让仆人回去禀报一声,说今晚回去迟些,而后,与两人到酒楼上去。
    迎宾的伙计颇是热情,一路将三人迎到楼上的雅间。待得门打开,一股香风扑鼻而来,严祺看去,不由愣了愣。
    果然好个排场。
    第四十二章 对策(二)
    只见这雅间里,明灯萤萤,乐伎摆弄丝竹,舞伎长袖妙曼,一派赏心悦目之景。
    几位盛装美人迎上前来,纱裙曳地,美艳妖冶,衣香鬓影,莺声燕语温柔款款。
    这不是文吉?已经在雅间里的高咏见到严祺,搂着一个美人走过来,笑道,今日怎有雅兴,来与我等共饮?
    严祺干笑一声,道:牧之生辰,自不可缺席。
    宋廷机随即道:在门口说话做甚,今日难得相聚,入内坐下。
    郭昌也随即招呼美人们上前,前呼后拥地将严祺迎进去。
    主宾落座,严祺坐在席上,一边坐着一个美人,用纨扇为他扇风去暑;还有两人给他斟酒布菜,温声软语,伺候周到。
    郭昌是个风月场中的老手,秦楼楚馆里的英雄,才坐下,就一手搂着一个,调笑逗趣。高咏亦是左右拥抱,雅间中一派靡靡之声。
    宋廷机接过身旁美人递过来的酒,喝一口,瞥向严祺。
    只见四个人里面,唯独他坐得端正笔直。虽然手上也拿着酒杯,却只端在胸前,低着头喝酒,对身旁的美人看也不看。一个美人见严祺在外头热出了汗,要用绢帕为他擦拭,却被严祺抬手挡住。
    郭昌见状,忍不住笑起来:文吉这是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挟持了,这些美人个个是悍匪。
    高咏鼓噪道:就是。文吉,若被别人看到了,岂非要笑你有名无实,连美人也不敢碰。
    宋廷机见严祺局促,解围道:你二人莫玩闹太过,文吉自有家规,你们又不是不知。说罢,他招招手,让美人们离开,到边上去伺候。
    美人们将樱唇撇了撇,高高低低地娇声答了是,乖乖离开严祺身旁。
    严祺看着周围空了,这才松口气。
    我等原不知你今日要来。宋廷机又向严祺解释道,叔茂说许久不见,定要玩个痛快,便自作主张安排了这些伎乐美人,文吉莫怪。
    严祺笑了笑:是我不请自来,何怪之有,牧之莫这般客气。
    气氛和乐,宋廷机又举杯相邀,严祺也不客气,与众人说了一番吉利话,把酒饮下。
    郭昌与高咏交换着目光,各是意味深长。
    其实严祺成婚之前,这等聚宴,对于他们而言是常有的事。严祺与他们少小相识,在他们的带领下,什么懂得都比寻常人早,少不经事之时,也曾有过些风流账。
    但在严祺的父亲严孝之要给他娶妻的时候开始,他就变了。
    严祺一心念着南阳老家的容氏,定要娶她为妻。严孝之和文德皇后不允,他就跟家中大闹,出走绝食,搅得鸡飞狗跳。家中最终只能遂了他的愿,去向容氏提亲。
    可容氏嫁进门之前,却向严祺提了一个条件。他须得一心一意待她,不许在外面沾花惹草,若是做不到,她就不嫁。
    严祺指天发誓,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容氏才终于点头,嫁入了严家。
    而从此之后,严祺竟然也真的守诺。每回再与他们这些人聚宴,虽然也吃酒玩闹,却不再沾女色。四人以他为尊,他不碰,其余三人自然也不想自寻无趣。故而这么些年,他们聚宴都见不到半点脂粉,郭昌和高咏称之为素宴。
    除此之外,容氏对宋廷机、郭昌和高咏三人也颇有些看法,觉得他们心术不正,不愿意严祺与他们来往。他们三人自然识趣,甚少到严府登门。
    严祺从前倒是没有将容氏的这些要求放在心上,与他们几个玩乐照旧,回到家对容氏一哄了事。但是近来,每个人都觉得他变了,各种聚宴推脱不来,在官署或者别处遇到,也总是敷衍地说说话就告辞。
    不用问,这定然是容氏从中作梗。郭昌和高咏每每说起,皆是不忿。
    听说文吉家中近来出了些事,郭昌喝一杯酒,对严祺道:我等知道你忙碌,也不便打扰,不知可有我等能出力之处?
    想到漪如,严祺苦笑。
    不必。他说,一些家事罢了,我自可解决,你们帮不上。
    众人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事,确实帮不上。郭昌这么问,也不过是客气客气。
    今日见文吉气色,似是心情不错。高咏道,想来,那些烦心之事都了结了?
    也不算全然了结。说起这个,严祺便有些得意,道,不过可暂且放下,不必操心罢了。
    宋廷机看着他,笑道:
    如此甚好,今日这酒宴,也正好为文吉庆贺,不醉不归。
    其他两人也纷纷举杯,跟着附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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