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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有水光泛出。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穆老夫人迅速调转眼神，闭上了眼睛，她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线，微微向下垂着，整个人看起来冷峻又严肃。
守在穆老夫人身旁的顾仪兰赶忙斟了一杯茶，亲手递到了穆老夫人面前。穆老夫人睁开眼，直接伸手将顾仪兰端着茶的手推到了一边。穆老夫人的动作有些粗暴生硬，让顾仪兰手里的茶水翻溅了出来。但顾仪兰却脸色都没变，她赶紧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拿着帕子擦拭穆老夫人被溅上茶渍的外袍。
别忙了。穆老夫人再一次推开了顾仪兰的手，语气冷凝又生硬地吩咐道：去找你大伯母，拿大库房钥匙，说我晚上要用。
是。顾仪兰不敢多问什么，赶忙转身去找安国公夫人。她刚刚一转身，穆老夫人就又开口叫身后的丫鬟：翠柳，开小库房。
老夫人？翠柳微微一愣，有些懵的样子，并没有第一时间行动。
快去！穆老夫人不耐烦地催促着。王嬷嬷看了翠柳一眼，向前跨了一步，轻声问道：老夫人可是要开小库房寻什么？您不如吩咐下来，奴婢这就带着翠柳去找。
去开了小库房，穆老夫人又重复了一遍：去将那些箱笼都打开。
穆老夫人的语气很严厉，翠柳和王嬷嬷不敢再多问，两人一起急匆匆地往小库房去了。
穆老夫人吩咐完丫鬟之后，直直地盯着孙女的方向，穆红裳抬头望了祖母一眼，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了穆老夫人面前，接着直直跪下了。
穆老夫人望着跪倒在地的孙女没有开口。她在等？等孙女先开口。
祖母。穆红裳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孙女不孝。
红裳啊穆老夫人眼泪流了出来：你这是不给祖母活路啊！
穆红裳紧紧抿着嘴，她不敢抬头去看穆老夫人的表情，也无法开口回答穆老夫人的诘问，她沉默着又弯下腰，再一次重重地叩头在地。
红裳，你这是做什么！一旁的穆二夫人和穆三夫人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但穆四夫人却条件反射似的猛地扭头去看安国公夫人。
安国公夫人脸色更加惨白，但她坐着没动，依旧倔强地忍着眼泪。
大嫂穆四夫人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这
安国公夫人咬着牙一声不吭。
不成的。没有得到回答的穆四夫人下意识地摇头：不成这怎么成红裳是咱们家大小姐。她是女孩子呀没事没事，母亲就算再娇惯着她，也容不下她如此任性。
你想好了？穆老夫人盯着跪在地上的穆红裳，眼神复杂。
想好了。穆红裳趴在地上没有抬头，但语气坚定地答道：祖母，是孙女任性了。从小到大，您都惯着我，求您再娇惯我一回。
你这是在要挟我！穆老夫人的嗓门陡然高了起来：我宠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是我不好！把你宠得这样自私！你做决定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你母亲？
穆老夫人突然发了这样大的脾气，将拿着大库房钥匙跨进门槛的顾仪兰吓了一大跳，一个不小心，钥匙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顾仪兰之前出去找春蕙拿钥匙了，因此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回来就看到穆红裳跪在中间，而穆老夫人正流着眼泪大发脾气。顾仪兰是真的吓坏了，她嫁进穆家这么久，在她心里，穆老夫人一直是个慈祥讲理的老祖母，她还从未见过穆老夫人发这样大的脾气呢。
顾仪兰不知道穆红裳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急忙跑进屋子，跪在了穆红裳身边，想要帮忙求个情。然而她还没开口，却听见低头跪着的穆红裳开口说道：祖母，您说的都对，是孙女自私。但求您成全。
成全！我成全什么！穆老夫人直接抄起手旁的茶盏，向地上砸去，但她最终还是没舍得砸孙女，而是砸向了一旁。
你是我唯一的孙女！女孩子！我怎么能送我孙女去北境打仗！
什么？跪在穆红裳身边的顾仪兰猛地直起身子，一把扯住了穆红裳：你想干什么？去北境？不成！不许去！
我也姓穆。穆红裳猛地抬起头，望向穆老夫人：祖母，我也姓穆。我姓穆！祖母，我不想再后悔了。
穆老夫人望着孙女晶亮的眼睛，神色悲怆，但却并未继续发脾气。其实她早就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穆老夫人是了解自己的孙女的，锦衣去后，她知道红裳的自责和不甘，她其实都明白的，但她一直选择视而不见，问都不敢问一句。
穆老夫人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逃避。她有时甚至自我安慰地想，兴许日子久了，红裳的悲伤和不甘会随时间慢慢淡去，兴许她的宝贝孙女会像是寻常女孩子一样，逆来顺受的接受命运，放弃挣扎，乖乖地留在京城，留在她身边。
但穆老夫人其实内心十分清楚，她是在自欺欺人。红裳是她的孙女啊！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了解。
穆老夫人望着穆红裳，心酸又骄傲。这孩子终于长大了啊，长得这样漂亮，又聪明，又勇敢，她一点都不比家里的男孩子们差。
第579章 嫁妆
过来。穆老夫人朝跪在地上的穆红裳张开双臂：到祖母这里来。
穆红裳站起来，乖巧地靠在了穆老夫人怀里。老太太伸手将孙女牢牢搂住，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掉眼泪。
日子过得真快啊！穆老夫人伸手摸着孙女的后脑：一眨眼你都这样大了。你从小就喜欢这样赖在我怀里，要我抱，转眼间我都抱不动你了。
为什么长得那么快。若是能一直长不大该多好，那就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祖母。穆红裳嘴里有些发苦，她低头将脸埋在穆老夫人的怀里，不敢看祖母的脸。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明白穆老夫人的心情，因此更不知该怎么开口。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安慰穆老夫人，自私的她，是在强迫祖母接受自己的决定。
祖母说这是要挟，其实没错。穆红裳知道，她就是在仗着祖母的疼爱在要挟她。
对不起。穆红裳低声道歉：祖母，是我对不起您。
呵听到孙女的道歉，穆老夫人却突然轻笑起来，笑中带泪，神情中居然带着几分骄傲。
是我把你养成如今这幅模样的，穆老夫人轻轻拍了拍穆红裳的后背：你没有对不起谁。你其实没有错。祖母都明白的，但是孩子啊祖母只有你了。
祖母，我一定好好的。我很厉害的，您信我好不好？穆红裳将脸埋在穆老夫人怀里不肯抬头，声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五哥打不过我的，锦衣也打不过我。我能帮上忙，四叔和哥哥困在朔州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绝境。
穆老夫人没有回答。她闭上眼长叹一声，收紧双臂将孙女搂得更紧。
那也不成！不行！依旧跪在地上的顾仪兰看了看穆老夫人的表情，急得脸都白了：红裳不能去北境。穆氏将军年满十八才能上战场，她还太小。太小了
顾仪兰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不是不明白穆红裳的心思，但她一时半刻真的无法接受穆红裳想要离家去北境这件事。对于顾仪兰来说，她嫁进安国公府之后，其实对这个家很有归属感，她敬爱家中长辈，也疼爱弟妹，这一家子都是她亲密的家人，这没错。
但从内心深处来说，顾仪兰最爱的人其实还是穆征衣和穆红裳。一个是她最亲密的丈夫，而另一个，是她最重要的朋友。
新婚不久，顾仪兰的丈夫上了战场，一去就是几年没有回来，在这个家里，虽然顾仪兰不缺长辈的关爱，但她依旧会感觉到孤独。幸好这个家里还有她重要的朋友穆红裳。
红裳对于顾仪兰来说太重要了，顾仪兰是真的将穆红裳视作亲生妹妹一般，她重生两世，对于亲情的渴求，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穆红裳身上得到了回馈，征衣不在，红裳就是她最重要的精神支柱，是家里最能理解她、安慰她的人。穆红裳是顾仪兰最亲密最信任的朋友，她对穆红裳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她对于顾家那些与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姐妹。
因此顾仪兰是真的无法接受穆红裳想要去北境。她最爱的丈夫已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时时刻刻都面临着各种危机，现在连最爱的小妹也要去北境
嫁进穆家几年了，这还是顾仪兰第一次当着家里长辈的面，哭得如此狼狈。穆红裳任性的决定终于击溃了她逞强的外壳，那些脆弱的情感、被压抑的担忧，终于毫无顾忌地流泻了出来。
穆老夫人望着痛哭的孙媳妇，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安国公夫人则将头扭向一边，不肯看顾仪兰，也不肯看自己的女儿。
穆红裳转身拉起顾仪兰，将她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正要转身之时，顾仪兰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穆红裳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坚定地挣开了顾仪兰的手。
穆老夫人转头望了一眼被穆红裳摆在地上的首饰盒，哑声开口说道：拿回去。都是好首饰，还要留着。
祖母，穆红裳摇摇头，轻声答道：用不着了。我打算以后像哥哥们一样束发。
怎么用不着了。穆老夫人固执地不肯给穆红裳正面回答，她避重就轻地答道：你将来还要嫁人，这些首饰都要留着，给你当嫁妆。
穆红裳没有开口，但还是缓慢又坚定地摇摇头。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北境，她知道祖母一时半刻接受不了，但这不能阻止她的决心。而去北境是什么后果，穆红裳其实也很清楚。没人会觉得她是英雄，也没人会觉得她在做正确的事。所有人都只会认为，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实在叛逆出格，居然去北境，和一群男人混在一处打仗。这样的她，怎么还有可能嫁出去？那不过是祖母的一厢情愿而已。
穆老夫人站起来，直接摘下了她手上的翡翠镯子，摆在了桌上：红裳，祖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都不用操心，有祖母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你看，祖母这么些年，攒下的家底可不少。祖母已经让人开了小库房，除了祖母之前给你攒下的嫁妆，其他都捐出去，等蒋大人过来，直接将清单
祖母，穆红裳抬头打断了穆老夫人的话：不要给我攒嫁妆了。
你不想嫁人，祖母不逼你。穆老夫人赶紧答道：要不这样，等过些年，祖母给你选个好小伙子，入赘，到咱们家里来，这样你可以不离开家了，一直陪着祖母。这多好，比嫁出去好。
祖母穆红裳露出苦笑，她开口想要说什么，穆老夫人却扑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像是怕她拒绝似的急匆匆地开口：人长大了，总是要成家的。你看，你哥哥们也要回京选妻成亲的，你大哥娶了大嫂，不是过得好好的。将来局势好了，他们就都能回来了，咱们这家，以后热闹着呢。
穆红裳望着穆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终是没忍心戳破老太太的自我安慰。
第580章 蒋尚书
蒋文斌从轿子里出来，眉头紧锁。他怀里揣着一份重要的奏疏，这是他走投无路之下，所想出来的，最快的解决方案。只是这份奏疏若是真的公开上奏蒋文斌不能确定他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承担后果。
因此蒋文斌想找人商量一下，他需要支持，却不能确定，有谁能毫无条件地支持他。
思来想去，蒋文斌还是决定还是先不要惊动自己的好友谢常静，他打算先与安国公府的先生们聊一聊，试探一下安国公府对于他这份奏疏的态度。
蒋文斌快步接近安国公府的侧门，还没等他开口，安国公府的管事已经迎了出来，看样子已经在门房处等了许久了。
尚书大人，您来了。管事直接引着蒋文斌往内走：先生们早就等着您呢，老夫人、夫人们还有大小姐也想见见您。
蒋文斌脚步微微一顿，接着朝门房点了点头：那刚好。下官也想给老夫人请个安。朔州被围，朔北将军与小公爷深陷其中，老夫人定是心焦不已。
那不如大人先去老夫人院子里吧？还有管事转头看了蒋文斌一眼，有些犹豫的样子。
蒋文斌立刻停下了脚步，谨慎地问道：怎么？是出了什么事？
家里能有什么事。穆家的管事与蒋文斌已经很熟悉了，因此毫不见外地叹了口气：再大的事，还能大过朔州被围吗？今日消息传回来，家里立刻乱作一团，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蒋大人，您能帮着劝劝大小姐吗？咱们家大小姐，想去北境。
这怎么成。蒋文斌的眉头立刻拧成疙瘩：她去做什么？难不成是参军？女孩子家怎么能去打仗，这不是添乱嘛！老夫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胡闹的。
安国公府的管事又叹了口气，并没回答。蒋文斌转头仔细看了看管事的脸，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难不成难不成老夫人应了？
唉！老夫人当然不会大营。管事朝蒋文斌弯了弯腰，做出引路的手势：可大小姐那性子算了大人您去了就知道了。
蒋文斌立刻转头，朝着穆老夫人的院子走去。这安国公府，蒋文常来，熟门熟路，他其实根本不用人引路，脚步急匆匆的，比穆家的管事跑得还快。
他到穆老夫人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瞧见翠柳和翠云，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抬箱子，翠柳大约是哭过，一双眼睛肿的像是桃。一看到蒋文斌过来了，立刻跑去院里通报。
蒋文斌已经瞧见了翠云她们在指挥人抬箱子，但他一进穆老夫人的院子，还是被吓了一跳。院子里堆着满满的箱笼，跟搬家似的，也不知是要干嘛。
穆老夫人得了消息，特意从屋里迎了出来，她站在门口，也没有跟蒋文斌多寒暄，开口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蒋大人，这些箱笼里装的，都是历年皇上的赏赐，大多都是珠玉金银，也有些瓷器玩物，今日我都命人整理出来了，让我儿媳妇亲自录了单子，等一下你当面核对之后，都带回户部吧。
老夫人您蒋文斌瞠目：您这是做什么？
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穆家的，穆老夫人神色平静地答道：原本也都来自于国库，眼下交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戎狄来犯，北境十州都在陷于苦战，打仗有多花钱，旁人不知，我这个半截入土的将军夫人又怎会不知道。战争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我的儿子们、孙子们都在北境，我不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也只能捐些金银物件，好歹换些军衣、米粮，让我的孩子们能够无后顾之忧地好好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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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穆老夫人身旁的顾仪兰赶忙斟了一杯茶，亲手递到了穆老夫人面前。穆老夫人睁开眼，直接伸手将顾仪兰端着茶的手推到了一边。穆老夫人的动作有些粗暴生硬，让顾仪兰手里的茶水翻溅了出来。但顾仪兰却脸色都没变，她赶紧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拿着帕子擦拭穆老夫人被溅上茶渍的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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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老夫人站起来，直接摘下了她手上的翡翠镯子，摆在了桌上：红裳，祖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都不用操心，有祖母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你看，祖母这么些年，攒下的家底可不少。祖母已经让人开了小库房，除了祖母之前给你攒下的嫁妆，其他都捐出去，等蒋大人过来，直接将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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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成。蒋文斌的眉头立刻拧成疙瘩：她去做什么？难不成是参军？女孩子家怎么能去打仗，这不是添乱嘛！老夫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胡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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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老夫人当然不会大营。管事朝蒋文斌弯了弯腰，做出引路的手势：可大小姐那性子算了大人您去了就知道了。
蒋文斌立刻转头，朝着穆老夫人的院子走去。这安国公府，蒋文常来，熟门熟路，他其实根本不用人引路，脚步急匆匆的，比穆家的管事跑得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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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您蒋文斌瞠目：您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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