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面前错落的树木,再往里步行一小段路程,眼前就铺开一片威严庄肃的坟墓。
    那些坟墓粗略一看大约有十几座,不仅排列整齐,每一座的石碑都雕刻着繁复的图案,且坟墓的外围还立着许多两米多高的石雕,有人像亦有神兽,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家的葬身之所。
    灰暗的天色加上萧肃的场景让人莫名有些钻心的不寒而栗,纵然舒清晚也有些畏怯,但想到她心爱的阮连衣也许就埋在这个地方,她心里的胆怯就被无端压了下去。
    舒清晚沿着最近的墓碑一个一个往后找,找到第二排时,还没往里走,就看到最外的墓碑前放着几盘新鲜的祭品,旁边还点着两根快要燃到尽头的蜡烛,显然是刚刚被祭拜过。
    此时那两根蜡烛正发着细微噼啪的响声,仿佛在低声唤她一般。
    舒清晚却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般,怎么都迈不开腿,她只觉得自己这坚持走了一路的腿,此时仿佛被灌入千金重的东西,怎么都抬不起来。
    可她的心里明明是想自己尽快走过去的。
    她的连儿等了她那么久,她怎么可以让她再等?
    舒清晚鼓足自己剩下可怜的那么一点勇气,才尝试地抬起自己的脚往前一步,迈开腿的同时,之前还毫无知觉的心尖仿佛被按下开关,神经逐渐收紧,泛出揪心的疼。
    那些疼痛犹如细密的网,将舒清晚的心脏收紧掐住,让她无处可逃,疼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她难忍地伸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压着剧烈蔓延开来的疼痛,加快步伐,朝着那张墓碑小跑而去,仿佛再晚一刻,那好不容易出现的墓碑也会离她而去。
    那果然是阮连衣的坟墓,墓碑上刻着的信息无一不显示着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就是阮家第七代嫡孙长女阮连衣。
    舒清晚的心越发揪疼的厉害,连着胸前的衣服也被她自己揪的皱成一团。
    她稍顿些许,然后走近两步,在墓碑前屈膝跪下,旋即艰难地抬起指尖,探身去抚摸那墓碑上的阮连衣三个字。
    明明是冰冷坚硬的石头,舒清晚却觉得指尖传来阮连衣该有的温度,阮连衣仿佛像平时跟她撒娇那般,把脸递到她的手上,笑着任她触摸。
    舒清晚也微微笑开,触着石碑上字迹的凹槽,眉眼温柔下来:连儿,我是不是来的有点晚?
    你别生气,我是想尽快来的,可是我找不到你,一直找不到。
    那天,我没告诉你的话,你是不是等着急了?其实当时你一直磨着我告诉你,我就应该直接跟你说的,都怪我,非要等到第二日,然后才拖到今天。
    连儿,我想跟你说,我......喜欢你。舒清晚说着,声音变地小心翼翼,你是不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情感?没关系的,若你不能接受,就当我没说好吗?
    舒清晚苦笑了下,继续道:你别害怕我,若不是我无法自控,弥足深陷,定然不会拿这种事情叨扰你。
    我也只是......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这事与你无关,是我,恬不知耻,明知自己是女子,却喜欢上你,又痴心妄想,想要你一世的陪伴,却又无法护你周全......
    舒清晚的声音渐转干哑,然后声线带上哽咽,嗫嚅着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许久,也许是摸够了墓碑上的名字,舒清晚往前跪了一步,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墓碑的连字上,无力地闭着眼睛。
    她的嘴唇颤抖着,好半晌才压着哭腔,挤出微小的连儿两个字。
    这两个字悲恸而哀绝,仿佛从心肺的血液里抽离出来,带着血,淋漓地让人不忍听视。
    夕阳早已不见踪影,夜色明目张胆地霸占天地所有,它肆无忌惮地将漫山遍野笼罩起来,据为己有,让人目光可及之处,只剩下周围不到一米的距离。
    四周的空气不知是不是被舒清晚的心色感染,越发冰冷地接近悲绝。
    不知不觉间,天上飘下一片薄薄的雪绒,接着两片、三片、四片、五片,将周围逐渐覆盖,氤氲地有些亮光。
    这是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它躲在每日的烈日之后,小心翼翼收集哀伤,终于再也承载不住悲痛,决堤般倾盆而下。
    也许是因为白天的疲累,舒清晚靠着墓碑,被雪意蛊惑,意识竟然开始朦胧,恍惚间,她似乎听到阮连衣在旁边叫了她一声晚晚。
    舒清晚猛的惊醒,抬起头来欲要去捕捉那迷糊间还留着的尾音,可睁眼却什么都没有。
    此时那垂死挣扎的蜡烛早已熄灭,上面覆盖了薄薄一层雪色,周围山林沉郁,寂静地犹如被世界抛弃,没有任何生机。
    舒清晚环顾四周,在这封固的景象里只有她一人,哪里有什么连儿。
    可她刚刚明明听到连儿的声音,她听见连儿用心疼的声线唤她,那音调还犹在耳畔,现在怎么又什么都没有了呢?
    舒清晚跪在原地,终是心死,她再次伸手摸上墓碑上阮连衣名字的刻字,触手之间,冰寒彻骨,那之前沉下去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是啊,她的连儿死了。
    她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那在她心里点亮的灯,终于,还是灭了。
    这些念头钻入她的心尖,心头的揪疼突然就无限放大,漫天而来,将她啃咬的险些喘不过气。
    她的心口剧烈地一起一伏,犹如坠下冰窟般窒息不已,她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去描绘着墓碑上凹陷下去的连字,不过几下,指尖便经不住思念,跟着泣了血。
    但舒清晚好似不知疼痛,依旧镌刻着石碑上的笔画,仿佛想将这个字彻底刻在心上。
    连儿!舒清晚再也经不住悲痛,终于哭着撕心裂肺般叫喊出阮连衣的名字。
    这是舒清晚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哭泣。
    找不到阮连衣时她没有哭,面対洗衣嬷嬷和福伯时磕破额头她也没哭,就算她在阮府门口跪了一夜,听说阮连衣真的逝世时,她亦是没哭。
    可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明白她爱的这个人不再会有温度,她这么久时间以来堵在心口的悲切终于还是化成悲鸣,彻响天地。
    那两个字像是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疼的痛彻心扉,而周围回响的话音未落,舒清晚便跟着呕出一大口鲜血,将面前的白雪都染成血红。
    她定定望了墓碑上的名字最后一眼,便无力地倒了下去,彻底在茫茫白雪中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元旦快乐!
    最后吐血叫名字的情节,就是第五章 ,黑暗里那个镜头。
    唉,这章码了两天,难受地差点码不下去。
    下节让晚晚崛起。
    第116章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 天色已经有了微微亮起的趋势,一个摆着祭品的墓碑前,皑皑白雪处突然动了动, 有根手指破土而出。
    舒清晚以为自己这次终于可以死了, 可以跟随阮连衣而去, 但天不随她愿,迷迷糊糊间, 她感受到心脏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那阵疼痛传遍四肢百骸,将她搅的神经清醒过来。
    她咳了好几声,身体颤抖着动了动, 艰难地抬手拂开眼睛上的雪, 然后虚弱地睁眼看向天空。
    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没有阮连衣亦没有她的母亲, 只有漫天飞雪飘飘洒洒,让人能知道, 此时的时间并非静止。
    她的心底并没有跟着她的清醒而有了温度,反而更是一片荒凉,她的脸上亦没有一丝血色, 苍白的犹如已经死去的人。
    她愣愣地看着飘下来的雪花许久, 好半刻才使劲撑起上身,僵硬地扭过脖子,将毫无生机的目光跃过雪层, 投向两步之遥的墓碑。
    墓碑依旧毫无感情地伫立着, 上面的名字没变, 就连她晕倒之前留下的指尖血迹还清晰可见。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她的连儿确实已经死了。
    她多想就这么直接死去, 在这里静静地陪着阮连衣,从此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把她和阮连衣分开。
    可老天为什么又要让她活过来,让她再次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
    最在乎的人都已经不在,她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难道往后她就要靠着那些微薄的记忆,以及还不知能不能梦见的梦境度过余生吗?
    说起梦境,不知为何,在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她一次都未梦见过阮连衣。
    之前她不曾想过原因,如今想来,会不会是阮连衣早已猜测出她的心意,所以怕了她,不愿入她的梦,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了呢?
    舒清晚这样想着,脑袋里就闪过这两次在阮府门口,福伯对她说的那些决绝的话。
    尽管那些内容并非阮连衣亲口说出,可舒清晚再一次想起,配上阮连衣从未入梦这件事情,那些话还是仿若阮连衣亲口而言的那般让她心伤。
    你应该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你说的这个人,更没有什么哥哥妹妹的!
    我这里真的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去别处看看吧。
    小姑娘,你在发什么疯!我都跟你说了,我们这里没这号人!
    ......
    舒清晚默默咀嚼着这些话里的苦涩,莫名之间,她的脑袋就有丝灵光闪入,让她的意识逐渐有了一缕清明。
    为什么福伯自始至终都不愿对她承认阮家有阮连衣这样一个人?
    这样众所周知的事情,福伯为什么刻意要在她的面前狡辩?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就算阮连衣真的死了,福伯只需直接告诉她,她找的人已经死了就行,为何怕她纠缠提起什么似的,急着撇清关系?
    这些问题她认真往里探究似乎也能想到模糊的答案,可她细想起福伯当时的表情,还是觉得仿佛有丝隐蔽的不对劲,说不上来却又无法忽视。
    舒清晚的眼睛逐渐恢复生机,她定定地望着墓碑上还带着血迹的连字,身体里已经死去的求生欲望从深渊里长出枝丫,攀着百丈深渊,顽强地一点一点往上挣扎。
    是的,她还不能死,她的连儿还死的不明不白,她怎么可以死?
    她的连儿之前身体根本无恙,在分开的那一天,两人还对练过几百招的剑式,连儿的气息一切正常,又怎么会突发恶疾,而且还莫名其妙地病逝?
    这其中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而她的连儿无疑就是被这些事情所牺牲。
    虽然世家之间的权力、利益、阴谋她完全不懂,但玄清经常提醒她们,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的连儿许就是在防不胜防之间,无辜着了什么算计。
    就像舒夫人屡次陷害她的手段,还有她娘亲年纪轻轻的殒命。
    所以,她不能死,她一定要将所有事情了解清楚,否则连儿若是有什么冤屈,又该向谁去申诉?
    想到阮连衣的死也许有什么隐情,舒清晚心里求生的枝丫漫出悬崖,顷刻间化为苍天大树。
    她艰难地再抬起身体,然后用力地翻转一个角度,以手为脚,拖着被冻的毫无知觉的双腿爬向墓碑,旋即抓起碑前被大雪覆盖而坚硬无比的祭品就往嘴里塞。
    她嚼着坚硬的果肉合着上面覆着的薄冰一起往肚子里强咽,眼睛盯着墓碑上阮连衣那三个字,机械般一口接着一口塞着,犹如一个毫无灵魂的木偶。
    面前的一大盘祭品终于见了底,舒清晚才停下囫囵吞噬的动作,再次费力爬到墓碑前,抚摸她眷恋的那三个字,随后使出所有力气撑着墓碑一点一点将自己托起。
    但她的双腿已经在彻骨的冰雪里冻的太久,根本无法挪动,又怎么会成功?
    不过她没有放弃,她秉着一定要活着回去的信念,试了一次又一次,也跌下无数次,终于在天色亮起时,成功让腿有了些可以支撑的知觉。
    她蓄下力气,扶着周围的墓碑,一瘸一拐地拖着身子吃力往外而去。
    走到树林的出口,舒清晚撑着旁边的大树,最后回身望了一眼已在日光中清晰的坟墓,然后不舍而决然的转身离开。
    返回城区的路,因为舒清晚的腿脚不便,足足走了四个多时辰才到。
    她在路旁捡了一根树干,稍微处理后,就用来当拐杖撑着一路走走停停。
    若是渴了,她就摘下枝头还挂着的雪块拿来润喉,要是饥饿,她就随意吃些路边的树叶充饥,半路上她还遇到一棵开的繁盛的梅树,那上面的梅花比那时她摘来准备给阮连衣看的还要俏艳。
    她坐在树下欣赏了好一会,然后摘着吃了一大捧才离开。
    天色从亮起又到透亮,最后转至暗了些许,舒清晚终于进入城北的城区。
    她颤巍地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她之前买过伤药的药铺,想要再买些草药抚慰已经伤痕累累的腿。
    那店铺的老板是个留着花白胡须的老大夫,见舒清晚模样如此狼狈且目光古井无波,心底也生了些恻隐之心,关心地多问了几句。
    最后见舒清晚什么都不愿意说,也没有勉强,只好心地帮舒清晚捣了药,帮她处理了伤口送她离开。
    舒清晚再次找到之前吃面的摊位,点了一晚清面,吃完便踏上返回庄院之路。
    暮色将周围铺的密不透风时,舒清晚终于回到庄院,张嬷嬷见到多日不见的舒清晚,一颗悬着的心落地的同时,心里也是担心不已。
    身上的伤以及外表的褴褛都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舒清晚的眼底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光色波动,虽然看着与前段时间的消沉无异,但却无端让人能感受到一种过于平静的沉寂。
    张嬷嬷只陪伴了她片刻,便知道舒清晚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不管张嬷嬷怎么问,怎么安抚,舒清晚都不愿开口。
    当晚,沉默中松下神经的舒清晚就发起了高烧,持续不退,任张嬷嬷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济于事。
    天光未亮,张嬷嬷就出门请了大夫回来,但奇怪的是,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舒清晚可能是染上风寒,开了些调理的药便离开。
    那些留下的药果然毫无效果,尽管舒清晚尽数喝下,身上的热度还是时高时低。
    张嬷嬷又请了些别的大夫,但苦药一碗一碗地往舒清晚的嘴里倒,三天后也只把那断断续续的高烧吓退,但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
    舒清晚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当中,醒来也是迷糊,未有清明的时候。
    张嬷嬷花光身上所有的钱,不同的大夫来来往往,可没有人知道舒清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此半个月,舒清晚已经接近药石枉然的地步,张嬷嬷日日以泪洗面,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不得已,只能将这件事情通知城区舒府,让城区的舒老爷做出决断。
    这件事情并未传到舒老爷那处,就被舒夫人拦了下来。
    舒夫人原本想着让舒清晚自生自灭,但又碍于面子,不能把事情做的这么明显,于是随意派了个大夫前往庄院探望。
    一方面是为了体现城区舒府的关心。
    另一方面则是让大夫看看,舒清晚到底病到什么程度,又究竟会不会死,她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跟舒老爷禀告博好感。
    那大夫来了,只简单望闻问切一番,然后开了些无济于事又不伤害身体的药,就返回城区报道。
    任张嬷嬷怎么求他再仔细诊断,那大夫只有一句听天由命来敷衍。
    就在大夫禀告城区舒夫人,舒清晚已经药石无医的第二天,舒清晚突然挣扎着意识清醒,奇迹般地身体一天天转好。
    玄清再次见到舒清晚的时候,已经距离上一次时间过去一个月多。
    她是徒步来的竹苑,礼貌拜会了玄清和了明,然后依旧看了会经书,独自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又把剑招里不明白的地方请教了玄清,最后辞别了明返回。
    全程都未提起阮连衣,更未提起这段时间她发生的遭遇。
    舒清晚徒步回到庄院附近的树林,并未直接回去庄院,而是去了她和阮连衣曾经藏木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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