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年从楼下跑了上来。
    两人面面相觑。
    沈寒像是根木桩,整个人扎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久,他开口。
    年年,你怎么会有我哥的衣服啊?
    温年没说话,脸上还带着急速跑动过后的苍白。
    他身后跟了一群人,许一新、余杭、李思远他们就看着温年突然放下书,毫无征兆地从庭院跑了进来。
    起得太急,书掉地上了都没察觉也不知道是没察觉,还是没顾得上。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许一新他们没敢走近,就在房间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怎么了怎么了,在玩什么?带带我啊!夏南的声音突然从走廊那头响起。
    他沓拉着拖鞋欢天喜地走过来,回答他的,是一声无情的关门声。
    沈寒把门带上。
    所有动静被隔绝在外,房间再度恢复寂静。
    他想起来了,在看到这校服左胸口齐云两个字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
    几年前他哥主演的一部犯罪片,其中有主角在校园的片段,就在江城一个中学取的景。
    拍摄时间其实不长,就小半个月,因为怕学生误入镜头会穿帮,于是导演直接和学校商量,借用了一下他们的校服样式,只是把学校名作做了修改,改成了剧本里的齐云。
    沈寒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拍那段戏的时候,他也去片场玩了两天。
    那学校是什么学校来着?
    似乎是江大附中?
    温年是江大附中的吗?
    就算真是这样,为什么这件戏服会在他那里?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啷啷挤在一块儿,沈寒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温年沉默着走过来,从沈寒手里拿过外套,叠好,重新放回袋子里,很轻地说:我忘了,衣服被我收回行李箱里了,我给你拿。
    说完,温年转身走向他的床边,把行李箱放倒在地上。
    房间里只剩下行李箱金属拉链锁头划过锁链的摩擦声。
    沈寒下意识开口确认:年年,这衣服是我哥
    温年没等他说完,便应声。
    是。
    温年依旧半蹲在行李箱边,一言不发地翻找衣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但也只是好像。
    沈寒看见他有些发白的唇色,沉默小片刻。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以往的轻快:我要那件白色的,就背后有一小块蓝条框的那个,你给我找找,我先去洗澡。
    一个明显的就此打住的信号。
    温年顿了下,找出衣服:这件?
    嗯。
    温年起身,衣服递过去的瞬间,他开口:不问了?
    沈寒垂着眼,摇头:不问了。
    可能是沈寒的表情太像犯错被抓的小孩,温年竟莫名有些想笑:是现在不问了,还是以后都不问了。
    都不问了,你不想说,我就都不问。沈寒接过衣服,转身往浴室走。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这么多委屈劲,明明被撞破秘密的是他温年有些好笑。
    不是不想说。
    是不知道怎么说。
    你先去洗澡,洗完我告诉你。
    沈寒脚步顿住:你要是真不想
    温年抬手打断:你听不听。
    沈寒立刻道:听。
    那就快去。
    好。
    沈寒从阳台进屋的时候,没关门,晚风细碎,却无缝不入,晃晃悠悠撩着帘子。
    温年走过去,把帘子束起,再走到阳台。
    他双手交叠着放在阳台的护栏上,往不远处看。
    墙上月季融进夜色,又染上月色。
    月季最盛的时节,其实是五月,可温年却记得遇到沈淮景那年的七月,月季开得也好。
    他是在高三阶梯教室遇见沈淮景的。
    七月末,高二的他们刚搬进高三楼不久。
    因为家里长辈是附中领导,那段时间,他就住在教职工区域,和教学楼隔了几百米的距离,嫌麻烦,就没把卷子带回家。
    暑假后的第一天,下了雨,他在阶梯教室写卷子。
    阶梯教室不是一般的教室,更像个小型阅览室,时常有教职工在这边看书、备课,因此常年开着空调,很凉快。
    可能是放了暑假,学校里很安静,连蝉鸣声都弱了。
    因为有些感冒,偶尔还咳嗽几下,写完卷子,他在教室里闷头睡了一觉,一起来,已是傍晚。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还出了点太阳,余晖温温柔柔照着。
    四下无人,他便直接起身,在黑板上演算一道竞赛题。
    擦了又写,写了又擦,怎么都算不对。
    温年难得有些恼。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拉开。
    听见有人来,怕自己咳嗽,温年就转身把口罩戴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附中校服,身形颀长,校服外套就松松垮垮地搭在手肘的位置上。
    明明满是学生气的校服,可穿在他身上,却带出了一种衬衫西裤的气度。
    温年没见过他。
    不是新生,也不是高二比起在校学生,这人更像是毕业几年之后偶然回来看看的学长。
    两人目光相接,那人笑了下。
    温年撇过头,避开视线,专注黑板上的题目。
    可那道目光一直似有若无。
    良久,温年转头,表情、声音、情绪都很淡:有事吗。
    那人:解法没错。
    温年粉笔一顿。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在倒数第二个步骤那里点了两下:这里落了一个条件。
    余晖透过窗外过墙的老树叶片,斑斑驳驳落在那人手上。
    因为离得近,温年甚至能看到他手指点动间绷起的骨线。
    温年没看出自己落了什么条件。
    那人拿起一支粉笔:我写这边,介意么?
    温年沉默一会儿,让开了位置。
    那人的字很漂亮,白色的粉笔紧贴在他指节边,写一个字,扑簌簌落下一点灰,沾的手上都是。
    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和参考答案完美契合。
    温年的注意力逐渐从这人身上转移到题目上。
    他给出了第二种解法,是温年从没想过的第二种解法。
    他一边写,一边讲,声音轻沉,像是七月打湿热浪的微雨。
    温年越听越认真,眼神也越来越亮。
    谢谢学长。讲解完,温年给他递过去一张纸巾。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学长?
    温年:不是吗。
    他能肯定那人不是新生,高二更不是,那似乎只能是学长。
    那人拿过纸巾擦了擦手:那就学长吧。
    温年:?
    接下来半个小时,温年坐在窗边写卷子,那人坐在窗边看书,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门口的花店养的是什么花。那人问。
    温年往外看了一眼,从阶梯教室刚好可以看到门后花店的墙。
    爬藤月季,夏洛特夫人。
    挺好闻。
    闻不到。他戴着口罩,教室又开着空调关着窗。
    那人轻笑了一声。
    温年也觉得刚刚那声闻不到过于没得感情了些,于是说:老板娘说刚养了两三季,还没到最繁盛的时候,多养养会更好看。
    你还找老板娘问过?
    嗯。
    喜欢这花?
    还好。
    话题最终就停在那爬藤月季上。
    那人接了一通电话,起身。
    温年其实已经记不太清那时候是几点了,只记得余晖已经很浅,和月色交替着,可天还没黑透。
    夏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慢。
    要走了?在那人起身的一瞬,温年下意识问。
    那人点了点头。
    或许是年纪还有些小,表情藏不住,不高兴和失落都直接写在了脸上。
    那人怔了下,然后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很轻很轻地一下。
    温年现在想想,或许就和那次在庭院里,那人在发尾触碰的那一下一样。
    他说:下次见。
    下次见
    温年没能说出话来。
    没说再见,没说下次见,他一句话都没说,看着他走出教室,看着他走远。
    花店外头的街灯亮起,透过窗,温年看到花店老板娘拎着个小水壶出来,嘴里还哼着歌,把水洒在月季上。
    就像老板娘说的,当时那墙爬藤月季其实开得不算盛,却开得很好。
    后来,一整个暑假温年都没再去过那个阶梯教室。
    他说不上为什么,但他知道,那人不会再来。
    再后来,开学,从衣柜拿出清洗过的校服外套,套在身上的一瞬间,看着那明显大了两号的校服,温年怔住了。
    他翻开一看,然后才看到胸口的位置,写的根本不是江城大学附属第一中学,而是齐云高中。
    完全一致的款式,上头却不是附中,而是齐云。
    他这才知道,那天在阶梯教室遇见的人是谁。
    那人因为嫌热随手放下的戏服,和他因为怕冷带到阶梯教室去的外套弄混了。
    那人不是学长,是沈淮景。
    记忆悠长,有些遥远,又像是触手可及。
    沈寒从浴室出来,温年还在阳台上。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
    温年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过身。
    沈寒扒拉着门,一脸严肃:我准备好了。
    温年笑了:准备好什么。
    准备好听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
    波澜壮阔不是这么用的。
    温年忽略了所有细节,把事情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
    沈寒久久没说话,然后才不可置信地开口:就这样?!
    那我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温年坐在小藤椅上,看着他:你怎么猜的。
    就你在附中念书,我哥在那边拍戏,两人碰巧见了一面,你是他粉丝,哭着喊我爱你,他就把衣服送给你当礼物,比起来,我的版本似乎还更引人入胜些。
    温年:
    如果忽略所有细节,那他遇见沈淮景那天,似乎的确就这样。
    两人不过是在阶梯教室碰了一面,沈淮景不过是帮他解了道题,聊了天,拿错了衣服。
    可或许是那天余晖太柔和,墙上月季开得太漂亮,在所有记忆中,他再没遇见过那样的傍晚了。
    两人进了屋,沈寒大字状躺在床上。
    哦,所以那时候我说我哥读书时候成绩很好,你说你知道,还说他很厉害。沈寒恍然大悟。
    这么想想,好像也不太就这样了。
    温年听得糊里糊涂:?
    沈寒转过身,单手撑着脑袋,看着温年:我觉得能解出那题,就不太就这样了。
    沈寒越说越兴奋:过去的也就是我哥,他解得出来,这要是过去的是我
    温年背过身去:睡吧。
    沈寒: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冒犯。
    可能是长久以来藏着的事总算开了口,又可能是沈寒吵闹的声音令人安心,这一晚,温年睡得意外得好。
    第二天起来,久违地看到了付临,也久违地喝到了付临的胖大海。
    付临:起来了?
    温年走过来:嗯。
    付临开门见山:那天你给我发的缓解头疼的茶方我试了下。
    温年抬起头,看着他:有效果吗?
    付临咂了一下舌:有点,就是味道有点涩。
    温年:
    临哥喝的?
    温年一下子想起来,那天他的确只是发了个茶方过去,也的确没有说是给沈淮景喝的。
    沈老师没喝吗?温年还是问了一句。
    付临见他问出来了,笑了,他自然知道那茶方是给沈淮景的。
    喝了,但茶叶对他效果没有咖啡好。
    我查了一下,缓解头痛效果最好的还是按摩。
    说完,付临看了温年一眼。
    温年:我知道。
    付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然后,手机一响,他微信上已经多了条什么指法按摩教程。
    温年:我之前看到过,临哥你可以给沈老师试一下。
    付临久久凝噎:你让我帮他按?
    温年摇头,语气认真:这是自按教程,很简单,沈老师看两眼就能学会。
    也就是不用别人帮忙的意思。
    付临:
    温年眼神太干净,付临有点遭不住,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我听沈寒说,今天就练习半天?
    嗯,余杭生日,就和节目组商量了一下,只录制半天,下午他们好像有安排。
    录制期间刚好撞上生日,也算凑巧。
    付临顺口问了句:什么安排?
    温年想了想:昨天说是去夏南的酒吧。
    上次因为沈老师一通电话,全场消费只有几十瓶果汁、牛奶加一瓶酒最后那瓶酒还是小姑娘不小心打碎记他头上的,夏公子觉得消费得不怎么大气,他想大气回来。
    可温年话音刚落下,许一新就从楼上走下来:不去了,就在别墅。
    温年:?
    上次隔了个太平洋,沈老师都打电话来查岗了,今天听节目组说,沈老师就在隔壁,夏公子怕了。
    什么查岗?付临倒是第一回 听说。
    许一新:就我们去夏南酒吧那次,沈老师给沈寒打了个电话,在沈老师跨越大洋的、殷切的呵护和关心中,我们滴酒未沾。
    付临不知道查岗一事,倒是知道沈寒suv的热搜,照时间算算,那时候他们那边大概也才6点。
    沈淮景一向不太管沈寒的事,更别说早上6点的呵护,想也知道问题出在谁身上。
    想去就去,年轻人玩玩挺好,只要别喝酒,查岗就查岗,还能去逮你们不成?付临玩笑说。
    许一新严肃摇头:夏南说这次他不怕沈老师查岗。
    付临:?
    许一新:他怕沈老师直接查封。
    付临:
    早上排练结束,温年没直接回别墅,而是去电视台附近的商业区逛了下,毕竟是生日,总要买点什么。
    他给寝室群发了条消息,问余杭他们大概会喜欢什么。
    周嘉益他们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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