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忙的时候太少了,所以会格外享受这一会儿专属于自己的闲暇。
    影子被一个接一个的路灯拉长又缩短,陆知宴回忆起刚刚裴熙南在他旁边说过的话。
    他本来以为戴上耳机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别和我说话的提示,却没想到裴总反倒对着他诉上衷肠了,所以没来得及打开蓝牙的他就被迫再一次听了一通裴熙南的表白。
    他说想让自己相信,可是自己又能拿什么相信呢?难不成要天真地认为,浪迹情场床伴不断的裴熙南真的会为了他在一个月之内就浪子回头吗?谁知道裴总是不是三分钟热度?又或者等自己再次相信他的所谓情话,他又轻飘飘来一句,陆总怎么又当真了?
    陆知宴不愿再当裴熙南和他朋友眼中的笑话,他赌不起,也不想赌,他的确执着于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但这么多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并不能事事如愿,他早就学会了及时止损当断则断。
    对于他来说,保持清醒是常态,纵使对裴熙南八年暗恋也不会让他冲昏头脑。
    裴熙南从健身房回来的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感觉不太妙,不能是又要感冒吧,出门的时候只穿着一个背心,出了一身汗又洗了澡,难不成又被冻到了?
    怎么回事儿,最近抵抗力这么差?裴熙南加快车速,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吃药,又喝了半壶热水,他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直接进了医院。
    然而第二天一早,裴熙南是被憋醒的,鼻子不通气,堵得吸都吸不动,他闭着眼睛,用嘴呼吸,伸手探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在告诉他他又发烧了。
    裴熙南用手臂挡着眼睛,痛苦地哼唧了两声,扯过被子连头一起盖住,他怎么现在这么不抗冻了,趁着大脑还没有变成一团浆糊,裴熙南从被窝里爬出来,随手拽了一套衣服穿上,早饭也没有力气做,喝了杯水就叫了个出租车去了医院。
    阳光从车窗外面照进来,让他睁不开眼睛,本来就发烧,这么一晒更觉得昏昏欲睡,等到了医院,晕晕乎乎地找了半天指示牌,走错了好几个楼层,才终于找到诊室。
    好巧不巧的,这次的医生又是上次那个,竟然还记得他之前也来过,一边帮他开药一边打趣道:小伙子看着挺结实怎么这么容易生病呢。
    裴熙南也想知道为什么,鬼知道他有多久都没病过了,感冒两次还都这么严重。
    拿着药单开了药,跟着护士去病房挂水,裴熙南不想和别人躺在一个房间,便加了钱让护士给他找了一个单人病房。
    也不知道是裴熙南头昏的有点反应迟钝,还是小护士的技术太好,他还没感觉到疼,小护士已经贴好医用胶布开始帮他调整流速了。
    别睡啊,挺住,看着点药瓶,快打完的时候叫我。小护士两手一揣兜,嘱咐到。
    裴熙南闭上眼睛答应了两声,他已经困得不行了,自己估计是看不了了,趁着还清醒着给向嵘打了个电话,说了病房号,让他赶紧过来,电话还没能挂断,就睡过去了。
    向嵘赶到的时候裴熙南一瓶药就快要点完了,他赶紧叫护士过来换药,皱着眉头看着床上躺着的裴熙南,脸色通红,他伸手摸了一把,不用体温计都知道并没退烧。
    裴熙南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他回忆起了上一次在医院,陆知宴在病房里陪着他,帮他量体温,喂他吃饭,可是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陆知宴明明说帮他打一壶热水就回来,结果他在床上等了好久好久都没回,于是他无助又害怕地叫着陆知宴的名字,病房突然变得黑压压的,甚至有些阴森恐怖,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动弹不得,只能一遍又一遍叫着陆知宴,然而等他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见到陆知宴回来
    南哥!南哥!醒醒。向嵘晃了裴熙南半天,裴熙南不知道是不是被噩梦靥住了,一直摇着头叫陆知宴的名字,叫着叫着就哭了,眼泪从紧闭着的双眼溢出来,向嵘一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来没见过裴熙南这样脆弱的样子。
    裴熙南终于被晃醒了,他愣怔地看着向嵘,眼神空洞洞的,向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南哥,看得清吗?我是向嵘。
    向嵘?裴熙南看着他,陆知宴呢?他不是出去给我打水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什么?南哥?你怎么了?这里哪有陆知宴啊?向嵘一脸疑惑,你是不是做梦了?
    做梦?裴熙南仔细回忆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把梦和现实搞混了,是啊,现在的陆知宴怎么可能过来医院照顾他?果然人一生病,脑子都不好使了。
    裴熙南瞬间觉得好难过,像是被人按在水里,濒临窒息却挣脱不开的那种难过。
    他伸手在床上摸索着,向嵘赶紧按住他的手,怎么了南哥?你在打针呢,你找什么我给你找。
    手机,我要手机。
    向嵘把手机递给他,裴熙南接过来,一只左手笨拙地解锁,打开微信,看着屏幕上陆知宴的名字,手指发着抖拨通了他的电话,
    他好冷,盖着被子也还是好冷,电话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突兀,向嵘问他:南哥你给谁打电话?
    陆知宴陆知宴,他可不可以过来陪陪我裴熙南闭着眼睛,眼眶通红,被打湿的睫毛盖住眼眸。
    像小孩子一样,生病的时候因为难受总是会比平时更任性一点,也更容易做一些之前不敢做的事情。
    可是电话铃声突然断掉,裴熙南看着聊天界面上多出来的已挂断有些失神,半晌他看着向嵘,向嵘,他不接。
    向嵘头疼地看着他,心想陆知宴怎么可能接呢,不过这话他还是放在心里吧,裴熙南现在这样子说这些不太合适,他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可能在忙呢,南哥你睡一会儿?
    裴熙南倔强地摇着头,不要,不要,我要再打一遍。
    他可能也就现在还有这么一点勇气给陆知宴打电话了。
    然而这一次,挂断的时间比第一次还要短。
    生病让人比平时更脆弱,裴熙南握着手机,执着地想要再次拨过去,却突然胃部抽痛,他捂着胃,这才想起自己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又挂了两瓶水,这一瓶还刺激胃。
    怎么了?向嵘看着他拧巴的表情。
    疼。裴熙南没力气说话,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胃疼
    你没吃饭?向嵘看了一眼药瓶,等我,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裴熙南侧过身蜷缩着,不信邪地又拨过去一次,意料之中又被挂断。
    似乎是料定了陆知宴不会接,裴熙南再一遍按了语音通话,听着铃声好像这样陆知宴就能陪着他一样。
    与此同时,卓宴顶层的会议室里,会议第四次被打断,陆知宴开会会手机静音,但是还是会留着震动,以免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被他错过。
    员工们紧张地看着他,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陆知宴看着手机屏幕的表情并不太好,甚至有些烦躁,他已经挂断三次了,这人还是不死心一样,坚持不懈地给他拨过来。
    陆知宴拿着手机站起身来,让Becky接着他的话继续讲下去,他出了会议室,手指一滑,按了接听。
    裴熙南,你还想打几遍?
    电话那头,裴熙南似乎是没想到手机铃声会突然变成陆知宴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陆知宴再次开口,我在开会,别再打了,挂了。
    听到他说挂了,裴熙南才终于相信是陆知宴接听了,他急切地阻止着:不要,不要挂。
    嗓子哑的陆知宴也愣了一下。
    裴总,我没空和你浪费时间,如果有要紧的事麻烦你快说。
    裴熙南声音带着鼻音,我发烧了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陆知宴嗤笑一声,怎么?这次轮到裴总亲自来演戏了?
    我没有我真的发烧了
    不错,这次比上次演得更全套了。陆知宴的声音冷得像刀子一样,隔着电话在裴熙南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他刚要开口为自己辩解。
    陆知宴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那边传来,经过电流传播变得有些失真。
    裴熙南,狼来了的把戏你还没玩够吗?
    第41章 红色感叹
    裴熙南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胃部疼到痉挛,已经不只额头了,他现在浑身都在出冷汗,汗水浸湿了上衣,黏糊糊贴在身上,裴熙南摇着头,可是电话那头的陆知宴不会看见,等他反应过来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下的时候,电话已经被人挂断,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不足一分钟的通话时间。
    裴熙南木愣愣盯着慢慢黑掉的聊天界面,像被人灌了一口苦水,怎么尝都不是滋味儿。
    向嵘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口味的面包,各种牌子的都拿了一点,便耽误了一些时间,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裴熙南紧握着手机,脸上从发烧导致的通红一片变成了面无血色,白得像张纸一样,向嵘瞬间就觉得不太对劲儿。
    疼得很厉害?
    裴熙南点了点头,向嵘赶紧把买来的面包撕开包装袋递给他,快吃一点垫一下肚子。又看了一眼药瓶,这个药刺激性这么大吗?我去给你看看有没有热水袋什么的,暖一暖胃。
    向嵘出去找护士,护士说热水袋都给儿童病房的小孩儿用了,最后只找到了两个空瓶子灌上了热水。
    向嵘带着两个热水瓶回来,裴熙南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向嵘问他:吃了东西是不是好一点了?
    裴熙南点点头,接过热水瓶用一只手抱着,塑料瓶不隔热,向嵘都是两只手换来换去才拿回来的,裴熙南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手都烫红了也没动弹一下。低着头话也不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上。
    向嵘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没那么热了,应该是药起了作用,但是裴熙南人却变得更蔫巴了。
    病房里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向嵘气都不敢大声喘,盯着药瓶里的药快要流干净了才出声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宁静。
    南哥,我给你量个体温吧。
    量体温裴熙南重复着这三个字,脑海里一下子想起来陆知宴给他量体温的样子,肩膀那里甚至回忆起了当时的触感,微凉的手触碰着滚烫的皮肤他鼻头一酸,喃喃道:上次是陆知宴给我量的
    生病容易让人脆弱,脆弱容易让人难过,裴熙南就是这样,身体上难受,就会各种回忆,然后心里也跟着难受。
    向嵘叹了口气,看着他逐渐变红的眼眶,安慰道:别想了南哥。
    裴熙南用力吸吸鼻子,因为带着鼻音,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我都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他怎么这么难哄啊,他都不信我
    慢慢来吗南哥,你肯定更了解他的性格,应该就是还没消气。
    这都这么久了
    裴熙南点点头又摇摇头,向嵘还不了解,他现在在陆知宴那里已经连一丁点的可信度都没有了,真就是狼来了的道理,陆知宴纯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这样优秀的人,从小就明白,在同一个地方不能摔倒两次的道理,吃一堑就要长一智。
    拔了吧,不想打了。越想越烦,裴熙南扔了水瓶,打着针的手背抬起来递给向嵘。
    向嵘看了一眼药瓶,反正马上也快流干了,就顺着他的意帮他拔了针。
    下了病床,裴熙南给安吉打了电话,说自己今天不去公司了,他现在这个状态就算坐在办公室里肯定也什么都做不下去,满脑子除了陆知宴还是陆知宴。
    你开车了吧,送我回家。
    好。
    向嵘走在前面,裴熙南跟在后面,一路上都一句话没说,裹着衣服看着车窗外面,虽然已经差不多退烧了,他还是觉得身上发冷,穿得都比往常厚了不少。
    等红绿灯的间隙,向嵘偏头看了他一眼,裴熙南变成现在这样,向嵘心里也不好受,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上次在酒吧,就算裴熙南不拦着,他也肯定会去制止这场玩笑。
    可是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而且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那次那件事儿,裴熙南到现在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喜欢陆知宴。
    用不用我陪你?车稳稳停在楼下,裴熙南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头昏脑涨身心俱疲,他摆摆手,不用,你慢点开。
    有事儿打电话给我,一定记得按时吃饭按时吃药。
    知道了,回去吧。
    短短一段路裴熙南慢慢悠悠走了十几分钟,浑身都没有力气。
    手机屏幕一直停留在他和陆知宴的微信聊天界面,一解锁就能看见。
    两个人总共也没说几句话,这几句话裴熙南反复看了很多遍,他和陆知宴以前的关系和现在的关系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裴熙南越看越觉得讽刺。
    陆知宴从会议室外回来,Becky闻声转过头来,陆总。
    陆知宴微微扬了扬头,让她回自己的位置,接着她刚才的话说下去。
    开会时候的陆知宴本就比平时还要严肃,员工都好像小学生听课一样在位置上坐得板板正正,结果陆知宴这一通电话打下来,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是面无表情了,而是十分明显地脸色不善,更是让他们连打字记录的声音都努力压低。
    好像下一秒这座冰山就要爆发了一样,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被迁怒。
    事实上陆知宴确实因为裴熙南这个电话搅乱了心情,他想,裴总可真有意思,同样的把戏竟然还能不厌其烦地再演一遍,真当他是傻子?
    难听的话好听的话都让裴熙南说了,他可真是够善变的。
    临时充当指示棍的钢笔被随手扔在桌上,啪一声,所有人都跟着一个激灵。
    散会。陆知宴站起身来,径直出了会议室,剩下员工面面相觑,然后各自抱着电脑灰溜溜地回办公室了。
    裴熙南躺在床上睡了好长一觉,他好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久了,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溺在黑暗里,当人一睁眼就是一片漆黑的时候,总会觉得从心头涌上一股孤独感。
    裴熙南睁着眼睛,手里还握着手机,他可笑地期待着陆知宴能够突然信了他的话给他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当然这种想法过于荒诞,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这种可能。
    他很想解释一句,自己真的没有在骗他,今天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他打出好几行字。
    陆知宴,我没有在玩儿狼来了的把戏。
    我今天真的生病了,突然想起上次在医院是你陪着我,一时冲动便给你打了电话。
    如果打扰到你,真的很抱歉。
    你可不可以相信我一次,我发誓,那件事之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真的好后悔。
    陆知宴,我好想你。
    真的。
    对着屏幕打字好像比面对面说这些话要容易的多,但是裴熙南没有勇气发过去,指尖距离发送几乎只有一毫米的距离,可他最后还是挪下来,一股脑地把所有字都删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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