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湿内衫不能穿了,免得寒气侵体。
    赤.条条的美人搂在怀,她却没欺负人的坏心,哼着陵南府的小调哄郁枝睡下,以至于一觉醒来,郁枝以为是梦。
    一个噩梦。
    一个美梦。
    她醒得早,天光蒙蒙亮。
    待她终于意识到不妥,昨夜残存的记性纷至沓来,郁枝看着仅在咫尺的脸,惊讶四小姐夜里的温柔。
    她脸发红,饶是她不止一次裸.着身子躺在四小姐身边,可有些东西时间长了总会显出变化。
    比如她此刻怦然的心。
    噪得厉害。
    魏平奚一整夜没睡好,眼皮懒懒掀开,冷哼一声:你醒了?
    郁枝腼腆一笑:醒了。
    四小姐定然不知她在睡眼惺忪的状态下冷哼都没以往有气势,反而软绵绵的,像在撒娇。
    你醒了,我还困着魏平奚滚到她怀里,脸埋在她胸前:真能闹腾。
    郁枝毕竟大她五岁,身材发育好,也因大她五岁,这会被埋胸她心如鹿撞。
    安静点,你吵着我了。
    魏平奚脑袋拱了拱,手不安分地放上去:来首曲儿。
    来首曲嘛。
    四小姐烦得要打人,郁枝受不了她半睡半醒朝人撒娇的软乎,绞尽脑汁去想催眠曲。
    唱了三四句,魏平奚不耐烦:你不要吵!
    她埋怨郁枝心跳声太大吵着她耳朵,郁枝小曲唱不下去,大着胆子朝四小姐翻了个白眼,仅以口型说她难伺候。
    耳旁没了小曲,魏平奚混着鼓噪的心跳再度进入安眠。
    天光大亮。
    郁枝穿好衣服,四小姐还一脸幽怨地赖在床榻不起来。
    知错了吗?
    什么?
    我问你知错了吗?魏平奚指着自己细长的小腿,她皮肤白,有点伤就显得很碍眼。
    如今白嫩嫩的小腿有着小片淤青,郁枝惊了一跳,忙上前检查她的伤势,眼里闪过一抹疼惜:怎么回事?你和谁打架了?
    魏四小姐冷呵一声,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郁枝呆然。
    我?这她指着小腿上的淤青:这是我做的?
    不是你是谁?还有另外一个人和本小姐同寝吗?
    踢一脚不显眼,踢了几十脚,能到让四小姐吃疼的地步,可见郁枝昨夜梦魇挣扎之激烈。
    魏平奚怀疑她吃奶的劲都拿了出来,就为了踢她踹她。
    一个败家的妾也就罢了,睡觉还踹人,属驴的!
    她气哼哼。
    尽管郁枝不相信这是自己做的,对上某人谴责的眼神她还是一阵心虚,折身取了药膏来,悉心为她上药。
    算是赎罪。
    很疼吗?她问。
    你踹你自个试试?
    尤其睡得好好的挨上这么一脚,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呢。
    郁枝理亏,温柔小意地哄她,柳叶眼弯弯。
    她二人起晚了些,老夫人只当两人昨夜过得充实。
    早膳时辰,颜家老小齐聚一堂,魏平奚腿上有伤愣是没教人看出来,郁枝感激她的细心和宽宥,一顿饭吃得甜蜜蜜。
    表妹,表妹!
    颜如秀、颜如缨在后面喊人。
    魏平奚回眸。
    早听两位哥哥说表妹武功高强,闲来无事不如切磋切磋?
    他二人扬了扬手上的竹子:一家子骨肉,就以这根竹子领教表妹高招?
    好啊。她折了一截梅枝:请赐教。
    今日雪停,金石银锭搬着桌椅板凳摆上瓜果茶点请姨娘看戏。
    郁枝惦记四小姐腿上有伤,听说她要与府里二房的两位公子比武,一颗心不禁提起来。
    两位表兄一起来罢。魏平奚手持梅枝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颜如秀、颜如缨不敢大意,两兄弟齐齐出手。
    梅枝与竹子相斗,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一身白衣的四小姐好似这浑浊人间唯一的洁,即使见过她更多的恶劣,郁枝还是会被眼前的美景取悦眼目。
    难以想象昨夜四小姐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吻她哄她。
    郁枝又想:难怪以前在惊蛰院的时候就爱嘱咐后厨给她熬煮骨头汤,她面上羞窘。
    颜家双璧翘着二郎腿旁观。
    颜如倾道:表妹这梅剑使得极好,剑气密不透风,换了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那若换了你我呢?颜如毓折梅而上。
    大哥!
    郁枝心急:怎么又多了一个?
    颜如秀大笑一声这:来得好!就让咱们四兄弟试试,表妹何时才会服输!
    摆明了耍赖,二打一就罢了,现在四打一,说得过去吗?
    颜如倾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不去。
    魏平奚一招阅尽浮生逼退三人,眉眼散漫桀骜:二表兄还是来罢,要不然他们三个会输得很惨。
    嚣张傲气,哪怕说话的是他们表妹,颜如毓等人也咬了咬牙。
    表妹小心,看招!
    魏家藏拙多年,一朝真正显露锋芒,魏平奚甚至感激表兄给她一个尽情释放的机会,手上的梅枝成了能刺穿人血肉的利器,她运梅剑破三人合围之势,颜如倾一拍大腿:我也来!
    他终是忍不住了。
    棋逢对手当饮一大白。
    表妹剑气正锐,显然是压抑许久,能助她战得痛快淋漓也能让自己如愿,何乐不为?
    输赢到此时沦为不值一提的小事。
    颜如倾的加入令战局更为紧张。
    郁枝不会武,看不懂里面的门道,只能从四小姐的表情来分辨对手好不好对付。
    四人起剑阵,魏平奚面上的轻松不在,眼睛涌起郑重之色,郁枝为她捏把汗。
    这混小子们,脸都不要了,四打一,又在欺负他们表妹。
    老夫人笑骂一句。
    魏夫人手捻佛珠扫了眼不远处的战况:也许是被欺负呢。
    哦?老夫人兴味更浓:奚奚这么厉害?
    魏平奚腾跃之际再折一支瘦梅,双剑在手,剑风骤起。
    退!
    颜如毓一声大喊,挡在三位弟弟面前拦下一记声势浩大的踏破天涯。
    剑风割破他的衣袖,他挡得了右手剑的踏破天涯,再没余力去挡魏平奚的左手剑。
    但见她左手起剑,一式画地为牢封锁颜家三兄弟的去路。
    魏平奚笑着用内力震碎两支瘦梅:不打了。
    颜如倾目瞪口呆,下意识揉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满脑子一个念头:表妹非人哉!
    他们四个加一块儿打不过一个,哎呀,脸丢尽了。
    颜如秀、颜如缨捂脸,颜如毓大笑三声:好!
    好个屁!
    三兄弟暗想:大哥又要强行挽尊了。
    打赢了耶!
    郁枝眼睛冒起崇拜的光。
    小姐真厉害!
    金石捅了捅银锭胳膊肘,撇撇嘴:没规矩,怎么能抢姨娘的话呢?
    奚奚真厉害!
    啧,奚奚。
    魏平奚迎风朝她看来,发丝扬起,她得意挑眉。
    郁枝走过去捏着帕子为她擦汗。
    打了两刻钟,热出一身汗。
    老夫人收回目光,赞道:阿晴生了个好女儿。
    颜晴看着那妾笑容满面地吹捧她女儿,再去看那一身白衣,她喉咙微动:是啊。
    同样是一身白衣,那身渺渺仙气竟不知随了谁。
    怎的打了这么久?郁枝握着软巾子为她擦拭玉背,白花花的,看多少遍都还是脸红。
    魏平奚歇在温泉池闭目养神:没办法,总得给表兄面子,一下子打完就不是打架了,是打脸。
    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张狂,郁枝喜欢她这份自信卓然,用心伺候她沐浴。
    两刻钟后,魏平奚衣冠楚楚坐在清晖院的正堂待客,颜家四兄弟心服口服,对武学的痴迷涌上来缠着自家表妹请教武学至理。
    哪有什么至理?四小姐轻吹一口茶气:倘真要说,大概是四个字罢。
    哪四字?表妹快说!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郁枝也盯着她,好奇她能说出怎样的话。
    魏平奚慢饮一口茶水,水渍浸染娇嫩的唇瓣:不外乎遇强则强,与人比武能进不能退,做人也如此,心中信条不能改。
    若有强权来袭迫你改呢?
    魏平奚看了眼大表兄,倏尔敛笑:那就在身死之前踩碎它,决不妥协。
    颜如毓难掩震撼,抱拳:佩服。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他家表妹名声差成如此,不是她差,是世道太窄,容不得太惊才绝艳的人横行。
    那什么才是你的人生信条呢?
    郁枝咽回这句疑惑。
    来,表妹,喝酒喝酒,你可是颜家外孙,宫里的皇后娘娘是你姨母,待你宠爱有加,这世上什么强权能大过帝后?哈哈哈
    长松堂笑声散落一片。
    魏平奚能饮酒,并不嗜酒。
    照郁枝的话来讲便是可喜可贺她总算保留仙女最后一分真实。
    哪有喝得烂醉如泥的仙女?
    颜家四兄弟一个个成了醉猫,魏平奚酒量不大好,用内力逼出醉人的酒气,她面色微红,乍眼看去格外诱人。
    郁枝不敢多看。
    她是清晖院的姨娘,四小姐微醉不爱理睬院中事,她吩咐翡翠玛瑙这护送四位公子回各自院。
    金石端来清水,银锭送上毛巾,毛巾蘸水,拧干了郁枝小心为四小姐擦脸。
    魏平奚懒洋洋由着她伺候。
    中宫女婢奉皇后娘娘之命,请四小姐携妾室入宫见驾的口谕传至清晖院,她睁开眼,眼中恢复清明,笑颜灿烂:姨母终于想起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小姐:我这一生遇强则强,但是枝枝太弱了,以柔克我。
    第35章 皇后娘娘
    我也要进宫?郁枝柳叶眼圆睁,可可爱爱的样子像只傻眼的猫。
    屏风后魏平奚褪去常服换好老夫人特意派人送来的华裳,轻抚衣袖:当然了,你是我的妾,娘娘想见见你。
    娘娘对这个外甥女有多溺爱郁枝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陵南府距离京城千里远都要派宫中使者为其撑腰,说句逾越的,这姨母当得比母亲还称职。
    中宫疼爱四小姐,四小姐来了京城更没少惦记中宫,宫中一行想来无可避免,郁枝犹豫一二,抱着衣服往内室走。
    魏平奚穿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见没她的影子,笑:还不想让我看?也罢,本小姐都看多少回了,不差你这回。
    她喊来翡翠玛瑙为她整理仪容,入宫见驾,自是要体体面面满身光鲜。
    女婢奉娘娘口谕而来,此刻坐在太师府正堂静待魏夫人母女。
    娘娘近来身子可安好?
    回老夫人,娘娘身子安康,只是久不见亲人,心有挂碍,此次听说四小姐随母来京,连着几宿都在高兴,乾宁宫的偏殿一早收拾好,只等夫人和四小姐来。
    一家子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再亲厚也合情合理。
    老夫人前几日才陪长女在乾宁宫住了三天,不好总去,闻言面带笑容:娘娘和阿晴素来姐妹情深,奚奚又深得她喜爱,难得来京,合该多亲近亲近。
    老夫人说的是。
    话说着魏平奚携妾登门,女婢抬眸望去,霎时被四小姐清皎仙姿迷了眼,大喜:四小姐好仙容,奴拜见四小姐!
    云姐姐快请起!
    云姐姐?郁枝心思一动:你这人,怎么桃花都能招到宫里去?
    那被称为云姐姐的女婢年方二十,容貌不算绝美,只清秀二字可以概括。
    云纤拜见魏平奚后余光瞥见簇拥而来的魏夫人,高呼道:见过夫人!
    起来罢。颜晴看了眼衣着鲜艳仙姿佚貌的女儿,抬手为她抚平衣衫上的微小褶皱。
    娘,我与奚奚这就去了。
    老夫人乐得见她们两姐妹感情好,笑呵呵地目送这对母女离开。
    这是郁枝生平第一次进宫。
    皇城巍峨,宫道笔直宽阔,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直阳门,郁枝偷偷挑开一侧的车帘往外面瞥了一眼:这就是皇宫啊。
    小土包子,快把帘子放下。
    放下就放下,喊什么土包子?
    郁枝郁闷地放下帘子,眉眼耷拉:你嫌我给你丢人了?
    魏平奚拿眼斜她:进了这深宫你就是我的脸面,学乖点,机灵点。人人都知我魏四今日入宫,你探头探脑张望什么?有机会早晚带你将这皇宫逛遍。
    美人眉梢含喜,凑近她:真的?
    还能是假的?
    郁枝喜不自胜。
    她美得在一旁安静冒泡泡,魏平奚看她几眼,忍不住想亲她。
    然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面见娘娘,她忍了下来,全然一副清心寡欲的出尘模样。
    马车忽然停下来,郁枝一惊:这就到了吗?
    没有,是该下车了。
    魏平奚先行下去,回身抱她落地:看到这两块碑没?左边写着卸剑,右边刻着下马,到了风云台,管你多大来头,都得守宫里的规矩。
    郁枝深感受教。
    天冷风寒,魏平奚为她重新系好大氅带子,牵着她的手与母亲同行。
    前方负责带路的宫婢一声不吭,连最无所忌惮的四小姐都老老实实闭嘴,郁枝紧张地腿软。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不知长如何模样?
    她心慌慌地用余光偷看魏夫人,都说颜家姐妹长相相似,魏夫人容貌已是一顶一的好,而能让当今陛下空置后宫只取一瓢饮的皇后娘娘,又该是怎样的绝色?
    她手心都是汗。
    眼看要到乾宁宫,魏平奚停下来,所有人跟着停下来。
    郁枝掌心被摊开,汗津津的小手惹得四小姐发笑:至于么,瞧把你吓得,我姨母人最好了。
    她说起她那位中宫之主的姨母满是自豪,随即摸出锦帕为郁枝擦手。
    白嫩嫩的手擦干净,魏平奚再次握上她:走罢。
    四围的宫婢眼神微变,感叹四小姐待这位妾室可谓用心。
    魏夫人面容平静地走在最前头,耳畔依稀萦那句我姨母人最好了。
    阿姐的确是好。
    温柔果敢,睿智深情。
    乾宁宫到了。
    守在宫门口的大宫女翘首以待,在看清来人面容时,折身行礼:夫人,小姐,娘娘有请。
    郁枝握紧四小姐的的手迈入这道门。
    乾宁宫很大,不似一般皇家宫殿的富丽堂皇,比起那些属于人间的繁华艳丽,这里更似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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