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平奚懒得多做理会,人山人海中捕捉着一道纤弱的身影。
    一个时辰后,郁枝输到最后脸都白了,恹恹地走回来,有气无力。
    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魏平奚笑她可爱,问侍者:她输了多少场?
    侍者急着翻看记录本:总共四十八场。
    赢了几场?
    两场。
    四小姐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搂过战败的美人:输就输了,就问你开不开心?
    郁枝耷拉的眉眼扬起,注入鲜活的生机:好玩,虽然赢得不多,但,足够我记一辈子了。
    芝麻粒大的小事还要记一辈子?开心就够了。以后会更开心。
    是吗?
    魏平奚笑而不语,末了松开她:走罢,天不早了咱们该回家了。
    侍者早早整理账本结算四小姐输赢后的账目。
    木制托盘放着一两白银,是魏平奚赢来的总和减去郁枝输去的最终银两。
    一两银子孤孤单单杵在那,像在嘲笑某位美人的好运道。
    郁枝窘迫低头不敢看人。
    一两啊。
    挣了那么多银钱,此刻看到这一两银子饶是魏平奚也被惊了一惊。
    她这妾败家的本事有点厉害?
    不错!她拾起那锭银子:还有赢头,没白来。
    一锭银子塞进郁枝手心,四小姐眉目清然:送你,感谢枝枝姑娘手下留情。
    银子拿着烫手,郁枝满面羞愧。
    开心就好,走罢。回家!
    郁枝愣了愣,收好银子追上她,重新牵好那只如玉妙手。
    是挺开心的。她想,就是有点伤钱。
    第34章 她的温柔
    冬日,有风有雪,庭院白梅开。
    天色暗下来,郁枝折了一支瘦俏梅枝插在白瓷瓶,好心情地盯着梅花反复欣赏。
    四小姐不在这。
    四小姐带她回来后用过晚膳被喊去后院老夫人住的地方,现在还没回来,祖孙两人估计有说不完的话。
    郁枝摸出袖袋里的一两银子,与她随行带来的小金库放在一块儿几十粒金豆,十几片金叶,四小姐富得流油,鲜少有赏她银子时。
    一两银放在里面格外突兀,郁枝眉眼绽开温温柔柔的笑。
    明漱院。
    老夫人和魏夫人听完孙女/女儿汇报这一日的行程,包括如何甩开颜家四兄弟,事无巨细,一通话说下来她们好似跟着小辈滑雪射箭玩尽火焰山诸般花样。
    年轻人有活力,京城好玩的地方多,有机会多去逛逛,逛完说给老婆子听。
    她一把年纪最喜欢和小辈相处,尤其样样出挑的宝贝外孙女。
    颜家多儿子,老夫人有二子、二女,大女儿贵为中宫之主,为陛下先后诞下公主、太子,小女儿嫁予仪阳侯为妻,子嗣最多,三子一女。
    奈何三个外孙与老夫人不亲近,老夫人更瞧不上外孙的品行。
    等到儿子这一辈儿媳生的全是小子,纵使她再宝贝孙子,宝贝了一个又一个,说实话,有点腻。
    孙子到底没有外孙女养眼。
    而在外孙女之中,远在千里之外的奚奚宝贝比起住在深宫的公主殿下更讨老夫人喜欢。
    人与人讲究眼缘,同为外孙女也有远近亲疏。
    盖因人心是偏的,真正做到不偏不倚的极少。
    你去罢,喊枝枝过来陪老婆子说说话。
    是,外祖母。
    魏平奚提裙起身:母亲,孩儿先下去了。
    颜晴看她哪哪都好,目光温煦:去罢。
    奚奚这孩子,也不知随了你和侯爷谁。老夫人笑道:这模样和这性情,外人觉着扎眼、叛逆,我瞧着挺好。
    自家人说好才是真的好。管外人说三道四呢?魏夫人低垂眼帘,轻吹一口茶气,慢饮碧螺春。
    天光昏昏,地上覆盖积雪,途径梅林,翡翠玛瑙一左一右提着灯笼为小姐照明。
    北方的雪厚沉,声势也和咱们陵南府不一样。魏平奚伸出手,雪花融化在她掌心。
    谁说不是呢。小姐,慢点走。
    从明漱院出来,路过点绛池,穿过梅林,行过一道道垂花拱门,往前走百步有余魏平奚回到外祖家为她安排的清晖院。
    清晖院,郁枝捧脸欣赏梅花的冷与俏,白与洁。
    回姨娘,小姐回来了!金石跑来报信。
    得知四小姐回来,郁枝眉梢微喜,起身提着裙角往门外迎。
    风吹动她乌黑柔软的发丝,锦缎衣裳贴合妙曼的身段。
    庭院通明,虽是夜晚却有白日见不到灯火重重。
    脚步声欢快叠来,魏平奚抬眸,在温暖的灯光中见到朝她欢喜走来的美人。
    美人起初是走,而后小跑,金石银锭在她身后小心嘱咐路滑。
    郁枝小跑着跑进四小姐怀抱,魏平奚下意识张开双臂拥她入怀,软香陷落,令人有一霎的失神。
    风雪又起。
    吹灭那分灯火阑珊处的惊艳。
    也不怕跌倒,天冷,怎么不在屋里等?魏平奚半搂着她进门。
    瞧见这般景象,金石银锭不免为姨娘感到欢喜从没见过四小姐待哪个女子这般好呢!
    还好,路不是很滑,又不是一直在庭院站着,我不冷。
    她身上衣衫被风雪吹冷,心竟然比往常要热乎。
    进门,暖融融的热浪扑来,金石银锭为主子奉茶。
    茶香四溢,四小姐哼笑:今晚这么热情?往常见了我可没提裙小跑来迎。
    她拐着弯说郁枝素日疲懒不拿她当主子,有点像调.情,还有点小责怪的意味。
    郁枝一阵心虚,实话实说:这不是今日输了好多银子嘛
    事后回想起来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败家,得亏了她跟的是不差钱的主,换个不够富裕的,把她卖了来偿的心都有了。
    那么多银子,她也是倒霉,脑子发热不管不顾都输进去了。
    也不能说都,余了一两。
    她为四小姐感到心疼肉疼。
    伤了四小姐的银钱,她迎一迎她,多冲她笑笑,理所应当。
    魏平奚先前想到了这出,听她果真如此的回应,倒生出一丝半点的不舒服不白败她的银子,作为她的妾竟不能起身多迎迎她?
    她怪性发作:外祖母想要你陪着说说话,收拾收拾,去明漱院。
    啊?郁枝愣在那。
    金石银锭一愣,赶紧打点姨娘出门要穿的裘衣,要抱的手炉。
    她才回来,郁枝和她说两句话就被赶出门,走在去往明漱院的路上她心情低落。
    银锭看她捧着小暖炉一言不发,以为她是为即将拜见老夫人感到紧张,宽解道:姨娘人见人爱,老夫人见了肯定也喜欢。
    郁枝不愿让人为她担心,勉强打起精神来。
    郁姨娘,里面请。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亲自来迎,郁枝受宠若惊。
    妾身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安康。
    她盈盈行礼,一身雪白裘衣,脖颈围着圈绯红毛领,巴掌大的小脸模样是顶好的。
    喊什么老夫人,先前进门时喊的什么,无需改口。
    郁枝睫毛微动,嗓音清甜:谢过外祖母。
    坐。
    是,外祖母。
    既喊我外祖母,便是一家人,莫要拘谨。白日奚奚带你玩去了?玩得好吗?
    很好。郁枝脸红:就是输了好多银钱。
    这事老夫人在外孙女那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外孙都不觉得这妾败家,她没必要上赶着给人添不痛快。
    她细细看着郁枝那张脸,那双眼。
    你知道荆河柳家吗?
    同样的问题短短几日被祖孙二人提及,郁枝摇头。
    她不知荆河柳家,老夫人说不清是喜是忧:荆河柳家,退回几十年是我大炎朝名门望族,可惜得罪了太后,满门倾覆。
    皇权是把锋利的剑,这剑要斩向柳家,柳家真就如命数将至的柳树倒下去。
    所以说不要得罪皇家人,这世上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心里要有数。有数的人活得长。
    这话满含深意,郁枝心里一沉:妾会伺候好四小姐。
    敲打是一层意思,不让她以柳家血脉的身份为外孙带来风险是另一重意思。
    如今她只懂了前一层,迟早会懂得第二层。
    故人之后与最疼爱的外孙相比,自然外孙女是老夫人手中宝。
    这册子你拿去罢。
    装订精美的画册置于几案,当着老夫人的面郁枝不敢乱翻,珍重地捧在怀里,识趣告退。
    回清晖院的途中风雪渐大,郁枝满脑子都是荆河柳家。
    先前奚奚和她提荆河柳家她并未多想,确切的说,是不敢多想,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家族她不敢想能与其有何干系。
    可老夫人今晚提了。
    祖孙二人不会闲来聊天都会聊到同一家一姓。
    荆河柳家,自是姓柳。
    阿娘也姓柳。
    郁枝思及老夫人所言的满门倾覆,忽觉一阵冷意从脊背袭来,她打了个寒颤。
    姨娘?
    无碍。郁枝稳住心神,疾步穿过风雪。
    回小姐,姨娘回来了。
    魏平奚躺在软榻假寐:她看起来如何?
    神情与往常无异。
    下去罢。
    玛瑙退出去。
    四小姐暗暗松口气。
    外祖母召见枝枝,会说什么做什么,她虽有大概的猜测,也难免担心郁枝受到伤害。
    那么娇弱的人,连她给的风雨都承受不起,遑论外面的腥风血雨,皇权威慑?
    郁枝迈进清晖院的门,重新恢复面上的明朗笑容。
    回来了?
    回来了。郁枝放下红布裹着的画册。
    去洗洗。
    嗯
    四小姐喜洁,身上带着外面的寒风冷雪断不能上她的床。
    郁枝转身拐入浴房,魏平奚慵懒的身子倏尔挺直,长腿迈开几步走到桌旁拿起那本画册。
    画册掀开,她轻啧一声。
    这就是外祖母送给枝枝的礼?
    礼重了点,保不齐会羞死脸嫩皮薄的某人?
    四小姐一页页掀开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边感叹外祖母疼她,这东西都能给她找来?
    视线停在某一页,她唇角扬起:这个看起来很不错。
    一时看得忘记时间,直到浴房传来动静,魏平奚警觉地将画册归回原样,人继续躺在软榻休憩。
    郁枝赤脚踩在羊毛毯,细白的小腿烛光下好似会发光,纯白里衣裹着娇躯,娉婷婀娜。
    眼见四小姐在软榻睡得香,好奇心起,她解开红绸,翻开里面的册子。
    装帧精美的画册甫一掀开,她脸倏地涨红。
    按理说为妾几月她早不是当初未经人事的卖花女,入目的露骨画面仍旧惹得她像抓着烫手山芋似地扔出去。
    别管是不是老夫人送的,画册在半空扬起美妙的弧,她心一阵猛跳。
    这可不能让四小姐看见。
    郁枝揉揉滚.烫发红的脸,弯腰捡羊毛毯上的册子,想毁尸灭迹。
    腰身弯下去,指尖方够着画册的边,魏平奚睁开眼,明知故问:捡什么呢?
    冷不防有人出声,郁枝吓了一跳,腿一软差点跪在上面。
    四小姐意态慵懒地打了哈欠:来,拿来给我瞧瞧。
    郁枝惊魂未定:不不不,不能给你瞧!
    不瞧就不瞧,换个说法没准就能忽悠过去,偏偏选了最激起人叛逆的法子。
    魏平奚长身而起:若我一定要看呢?
    郁枝不知这册子早被她翻过,连忙抱紧怀里的画册:这是老夫人给我的,想看你再去找老夫人要。
    她声势弱下来,小声道:真不能给你看
    她还想沾了枕头好好睡一觉。
    且白日做过一场,入夜再来,恐有她偷偷瞥了四小姐一眼:恐有纵.欲之嫌。
    魏平奚做足了偏要看,一定能看的样子,逼得美人步步倒退,退无可退,郁枝跌在地毯不起来,含泪欲泣:你怎么这样呀
    我哪样?
    霸道、蛮不讲理、恃强凌弱!
    四小姐半点没有被骂的自觉,伸手扶她起来,好声好语:不想让我看那你就捂好了,莫要辜负外祖母送礼的心意。
    郁枝红着脸暗啐她。
    累了罢,早点睡。魏平奚牵着她的手来到床榻前。
    床帐挑开,她解衣先躺上去。
    郁枝思来想去原想将画册垫了桌脚,碍于到底是老夫人所赠,她胆子没那么大,退一步画册塞进梳妆台暗格,打算让它不见天日。
    忙好这些她小心翼翼爬上床四小姐已经睡了。
    睡时的四小姐温良无害,是降落人间真正的仙女,郁枝着了里衣里裤躺在她身侧,盖好被衾,跌入奇异梦境。
    梦中回到她五岁那年,梨花如雨。
    阿娘躲在屋里哭声悲切,她以为阿娘在哭爹爹,跑过去安慰几句阿娘搂着她不撒手,一会说她生得好,一会又说她不该生得这么好。
    说话颠三倒四,她被阿娘吓着了。
    梦里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向她逼近,像神话传说里怪兽的爪子。
    她呼唤阿娘,阿娘远在天边,郁枝急得挣扎,猛地看去,却见怪兽慢慢现出丑陋的身形,脑门顶着闪闪发光的太后二字。
    她吓得失声,汗湿脊背。
    魏平奚郁闷捂着被踹疼的小腿,疼得想骂人。
    谁家的妾睡觉还打把式?
    她的妾不仅打把式,回回精准打击,这次长进了,对她又踢又踹,活像上辈子欠她似的。
    气死了。
    她气得睡不着。
    醒醒!她推搡郁枝。
    郁枝哭着醒来,泪眼朦胧我见犹怜。
    好不容易从噩梦里惊醒,见到朝她皱眉头的四小姐,郁枝有种逃出生天被人嫌弃的委屈,呜咽了一嗓子扑到她怀里。
    温香抱满怀,魏平奚火气稍缓,手抚她脊背惊觉她内衫布满冷汗,堵在喉咙的郁气散去,她柔声道:魇着了?
    郁枝不说话,一个劲哭。
    哭声细细弱弱,不知情的没准还以为四小姐四更天都在忙碌。
    不怕。我在这呢。
    四小姐温柔起来一般人难以招架,郁枝不是一般人,她这会是小泪人,压根没注意到枕边人罕见的柔情。
    不怕。魏平奚亲她眉心。
    内室,桌上放着一盏灯,灯罩护着灯烛不晃,照出一隅之光。
    美人垂泪总是惹人怜惜,魏平奚到底没到铁石心肠的地步,她自个也有过梦魇的经历,大抵是亲身体验过梦中的惶然无助,她待郁枝极好。
    不怕了
    眼泪被她吻去。
    郁枝只记得抱着她,要她护着自己,连魏平奚脱她衣服都忘记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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