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嬷嬷没有把话说完。
    一国公主在人前情绪失控,不仅厉声尖叫,还用剑肆意劈砍她身边的侍卫泄愤。
    叶嬷嬷只觉无言,慨叹不已。
    很清楚江柔如今的脾气,江殊澜不难想见当时的场景。就是有些可惜,没能看见江柔暴怒怨愤却又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她转而问:你方才说临将军知道我昨晚派人去江柔府里的事?
    对,而且临将军也来得很早,按理说那时传信的人应还未赶到将军府才对。
    奴婢问过护卫,他也说虽然是赶着过去的,但确实没那么快。
    江殊澜点点头,记下了这两件在她意料之外的事。
    见叶嬷嬷似是还有话想说却神色犹豫,江殊澜笑着问她:嬷嬷是不是有些担心我和将军来往过于亲密?
    叶嬷嬷忧虑地点点头。
    看到公主唇边的伤口时,叶嬷嬷本以为她是不是吃东西时咬到了。
    可叶嬷嬷还未问出口,便看见公主玉颈上有还未消退的暧昧红痕。
    叶嬷嬷未曾成婚,但先帝与先皇后感情甚笃,她贴身伺候了先皇后很多年,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公主去将军府时一般都说不必让她跟着,叶嬷嬷是今日才知道公主和将军之间已经到了这么亲近的地步。
    江殊澜眉目柔和地看着那套骑装,低声道:嬷嬷,我认准了他,也只会和他在一起。
    有些事只是早晚而已。
    她喜欢他,想和他亲近,所有拘束和准则都会往后放。
    奴婢明白,殿下别委屈了自己。
    叶嬷嬷不能越了身份干涉公主的事,但也难掩担心。
    公主待将军情深,只愿将军不会辜负公主的心意,也别让公主像江柔那样爱得偏执,迷失自我。
    人言可畏,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流言指不定会传得有多过分。
    叶嬷嬷暗自决定,必须让公主府里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必不能有任何闲话传出去。
    叶嬷嬷离开后将江殊澜才展开那套骑装。
    江殊澜说想要和临清筠那套玄色骑装相称的,还以为他会选玉白色。那也是他平日里常穿的颜色。
    但临清筠选了稍显明艳却不会过亮的玉红色,很适合她,江殊澜也很喜欢。
    不过上面也的确用玉白色绣了朵朵或娇嫩含苞或蓬勃盛放的玫瑰,并不多,但位置都很巧妙。
    似有所感,江殊澜翻开上衣的袖口,果然在那儿绣有暗绿色的竹纹,和前世他送她的那些裙衫一样。
    筠,竹也。
    前世他们成婚后,江殊澜的裙衫都是临清筠安排人准备的,且无一例外都会在袖口里绣有竹纹。
    他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名字和情意留在离江殊澜很近的地方。
    若她没猜错,临清筠也许已在他自己那身骑装的袖口添了暗红色的玫瑰纹。
    但江殊澜没想到这一世这么早他就开始这么做了。
    只是这个纹绣,江殊澜越看越觉得绣得不是很精致,针脚稍显得有些别扭,看起来实在不太自然。和前世那些纹绣比起来实在相差甚远。
    应该不会是裁制衣服的人敷衍,莫非是
    江殊澜心底隐隐有了些猜测。
    看见临清筠推门进来时,江殊澜很快回神。
    她托着腮,微笑着说:我还以为公主府太大,临将军走丢了。
    和林太医聊了聊他师父的事,耽搁了。临清筠温声道。
    看见江殊澜手边的骑装,他问:衣服喜欢吗?
    很喜欢,江殊澜点点头,但是有个地方我有点好奇。
    嗯?
    江殊澜从善如流地翻开袖口,露出里面的竹纹,这里怎么也有纹绣?不是一般都绣在外面吗?
    临清筠神色平静,自然道:许是裁制衣服的人习惯留下些标记。
    原来是这样。
    江殊澜并不拆穿。
    她拿出林谨离开前留下的药膏,柔声道:能麻烦临将军帮我涂药吗?
    他留下的伤口,他得负责照顾才行。
    好。
    临清筠接过药膏在她身边坐下。
    她发现了竹纹的事却没有深究,临清筠和她都心照不宣。
    江殊澜看着临清筠用冰白的手指蘸取微凉药膏,又眼神清明地看了看她唇角的伤口位置。
    她莫名觉得他出去一趟再回来,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江殊澜忽地靠近他,两人的唇将触未触时临清筠仍和以前一样,并无闪避之意。
    但她轻轻吻在他唇角时,他也未像早晨那样给她回应。
    江殊澜心底猛地一沉。
    早晨他才和她亲近了很多,甚至远比江殊澜预想中的进展还要快。
    她还未来得及去想为什么这次临清筠的反应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就已经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又退回了那些迷乱的吻和缠绵发生之前。
    怎么了?
    她退坐回去,不自觉问出了口。
    什么?
    你怎么了?
    她追问,声音闷闷的。
    临清筠眉目低垂,抬手温柔地把药膏抹在她唇边的伤口上,声音轻浅温雅道:无事,澜澜怎么忽然这么问?
    是不是待在府里养病太闷了?
    见她沉默着眉间轻蹙,临清筠沉吟片刻,建议道:
    等几日之后你恢复好,也差不多是围猎的时候了,到时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不愿听他转移话题,江殊澜心里酸酸涩涩的,忍不住低声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她明明感觉得到他是在意她心悦她的,并非只有她自己沉湎于那些两人紧密相依的时刻。
    但现在他却好像想疏远她。
    临清筠心里一窒,劝哄道:没有变心。
    那你怎么
    江殊澜的话还未说完,临清筠便靠近,在她颊侧落下一吻。
    你要养病,也要养伤,不能再胡来了。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唇,解释道。
    江殊澜被临清筠突然的吻弄得微懵。
    临清筠语带疼惜:抱歉,今早我有些失了理智,还伤了你,以后不会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江殊澜心里疯长的委屈和猜测乖乖偃旗息鼓。
    她亲昵地拥着临清筠,靠进他怀里,不用道歉,更不用自责。
    声音偏轻偏软道:我很喜欢。
    你的每个模样我都很喜欢。
    像是怕他不信,她又认真重复了一遍。
    临清筠俯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心里无声轻叹。
    他怎么舍得,又怎么可能变心。
    在她还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爱了她很久很久。
    临清筠心底每一寸都深深烙印着她的名字,谁都无法改变,无法抹去。
    哪怕是他自己。
    第二十七章
    初春气息一点点驱散整个冬日的阴冷,鲜活的嫩绿终于掩下深深浅浅的枯败之色。
    江殊澜接连几日都在公主府里安心养病。
    其实她第二日便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但还是乖乖把林谨开的药都喝下。
    因为临清筠每天都会早早来陪她,温柔地提醒她服药,再喂她吃甜蜜可口的瓜果。
    每回他到的时候江殊澜都还未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时便能看见临清筠正坐在桌边安静看书。
    不会离她太远,但也不会太近。
    前世互明心意后,每个他们共度的日子江殊澜都会在临清筠怀里醒来。
    无论他忙不忙,无论她清醒过来的时辰有多晚,临清筠都不会让她在睁眼那刻发现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所以病得迷迷糊糊那天,她曾像以前一样告诉临清筠,醒来就能看见他的感觉很好。
    而后来一连几日,临清筠都让她体会到,甚至是重新习惯了这种安稳的幸福感。
    在那日短暂的失控过后,临清筠再回到江殊澜身边时又找回了一贯的自持。
    后来江殊澜讨抱或索吻时他都会温柔地回应,但没再失去冷静。
    江殊澜并非不满足,因为即使临清筠未明言,她和他也已经心照不宣地成了对于彼此来说很特殊的人。
    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似乎有什么东西是悬浮失真的,落不到实处。
    他明明就在她身边,她偶尔却会觉得他离得有点远。
    印象里,江殊澜前世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又或者是那时的她其实没有足够精力和心神察觉这些细微的方面。
    她担心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突然让他打破了平日待人处事的态度和原则,才让他猛然反应过来后坚持时时克制。
    还未待江殊澜想好要如何处理他们之间不太对的地方,就到了京郊围猎的日子。
    这天清晨,临清筠也早早到了公主府等候。
    江殊澜在寝殿内换好骑装,准备出去找临清筠时又折返到床榻处,打开了里侧的一个小暗格。
    看见父皇亲手为她打的那把小金剪后,江殊澜思忖了几息,把它收进了袖中。
    今日或许用得上。
    从寝殿出来,江殊澜看见着一身玄色骑装的临清筠正立于廊下,肩宽腰窄,身材挺拔,脊背线条流畅。
    比起平日里的温润感,多了些潇洒利落的气质,像是从斯文书生成了打马游街的恣意少年。
    临将军今日真好看。江殊澜快步走近。
    临清筠看着她明艳的模样,含笑道:澜澜更好看。
    玉红色很衬她,骑装也让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和纤细身段显露得恰到好处。
    回城那日他抱着江殊澜上马时曾揽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让人裁制这身骑装时的尺寸才分毫不差。
    江殊澜不知他心底掠过的念头,她想起了什么,忽然牵起临清筠的手翻开他的衣袖。
    那儿果然绣有暗纹玫瑰。
    绣活同样比较一般。
    那日收到骑装后,江殊澜曾在牵他手时悄悄看过,临清筠左手手指上的确有几处被针扎过的痕迹。
    一想到战场上舞刀弄枪,平日里翻书提笔的那双手曾拿起针线做这种暗藏心思的小事,江殊澜心里便暖融融的。
    江殊澜笑盈盈地抬眸看向他,揶揄道:将军好巧思。
    前几日江殊澜没有追问袖口竹纹的事,临清筠以为她不会再提起,忽然见她目光狡黠地望着自己,临清筠神色不太自然地收回手。
    我们出发吧。他转移话题道。
    江殊澜怕又把人逗过了头,点到为止后便不再深究。
    好。
    马车缓缓行进。
    一缕晨光经车窗投入,轻轻浅浅地在江殊澜肩头跃动。
    临清筠凝眸看了看那缕赖在她身边不走的春光,才温声道:今日或许会有人来找你。
    你是指北武国的四皇子吗?江殊澜问。
    临清筠微微颔首。
    江殊澜听叶嬷嬷和邢愈汇报过,近来京都疯传北武国四皇子有意求娶她,想借和亲稳固两国邦交。
    不少人都说,这是她这个身份尴尬的公主最好的去处。
    无论这个消息是皇帝还是北武国使团那边放出来的,江殊澜今日应该都得不了清净。
    江殊澜语气自然道:我今日只想和临大将军好好骑马,别的都不管。
    见她神色间并无任何细微的变化,临清筠暗自松了口气。
    他想知道江殊澜对传言的态度,或是对和亲一事的态度。
    但他不能越界问她,只能这样试探。
    若是江柔或者范明真找来了,你也不用理。江殊澜转而道。
    上次在酒楼时临清筠下了江柔的面子,她想带人强闯公主府时也是临清筠的手下拦了她,江柔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江殊澜提醒临清筠:江柔如今脾气古怪,很多时候都不理智,待人残忍狠毒,必要时你不需要顾及她公主的身份。
    可以出手自保和还击。
    范明真那个伪君子你更不必在意,当他不存在便是。
    听见伪君子几个字,临清筠手指微动,心底一沉。
    好。
    他神色如常道。
    马车行至猎场外,江殊澜被临清筠扶下马车时周围不少人都看见了,三三两两地小声议论了起来。
    听说临将军和唯阳公主近来关系十分亲密,看来果然如此。一人语气暧昧道。
    孝期结束,公主也该给自己找个好靠山了,不然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京都不少人都知道云月公主、唯阳公主、范明真三人之间的纠葛。
    江殊澜虽公开否认与范明真有过婚约,但官宦世家都清楚其中真相。
    如今云月公主与江殊澜虽同为公主,但孰高孰低一目了然。云月公主毫不掩饰对江殊澜的厌恶,很多人都觉得江殊澜可能不止会失去先帝定下的婚约。
    或许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什么时候都不一定。
    贵为公主却自甘堕落,以色侍人以换取庇护,简直可笑。一道充满恶意与贬低的声音自马上响起。
    周围人霎时噤声。
    说这话的人是左相之子李风,也是太子亲信,平日里便眼高于顶,其他人却是不敢公然冒犯皇室的。
    虽然隔了段距离公主应该听不见,但若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必定是大麻烦。
    临清筠目光柔和地看着江殊澜上马,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时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手腕轻动。
    李风下流龌龊的目光正黏在江殊澜身上。
    不待他出声对她婀娜的身姿发表言论,他的马却突然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旋即发了狂似地跳跃回转。
    怎么回事?!
    马怎么突然受惊了?
    快救人!旁边的人惊呼道。
    听见动静,江殊澜下意识蹙眉看向混乱处。
    临清筠漠然地看着马上惊慌失措的人。
    快给我制住这畜生!李风又惊又俱地喊着。
    他拉不住缰绳,很快被重重甩到马下,立时捂着骨折的腿痛呼不止。
    马仍在发狂,高抬的马蹄即将重踏在李风身上时,忽然有根鞭子甩过来勒住马,生生用力调转了它的方向。
    转瞬间便有一把弯刀狠狠割向马脖,温热的鲜血倏地飞溅而出,马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慌乱的人群一时有些反应不及。除了仍在痛苦哀嚎的李风以外,再无人发出任何声音。
    诡异的沉默中,有一声平静的疑问响起:
    为何要惊扰公主呢?
    执弯刀的年轻男人五官立体,眉梢染了一滴血。
    他安慰般抚了抚已经断气的马,直直望向混乱之外妍丽动人的江殊澜,温柔道:
    抱歉。
    看见男人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紧紧缠绕在江殊澜身上,临清筠长眸微敛,神色在一息之间变得阴沉清寒,心底戾气丛生。
    作者有话说:
    诶嘿让临将军占有欲爆棚的男人终于出来了!
    感谢为养病|养伤小夫妻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 5瓶;
    第二十八章
    侧首看向江殊澜时,临清筠的眼神已经变得干净清明。
    我们先去骑马?他温声建议。
    江殊澜很快收回目光,隐下心里的怪异感受,微笑着朝临清筠点了点头,和他一起驱马在猎场边缘慢行。
    刚才阻乱的男人明显不是大启人。
    他一身异族装扮,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身形比周围的世家子弟都要高大。
    应是北武国来使的四皇子,墨玄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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