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曾谙伸手拿过她的手机,赫然是自己熟睡侧颜。
    虽然很荒谬,但卫曾谙不禁怀疑,梁子秀不会真是自己粉丝吧。
    梁子秀哭天抢地把手机夺回去:呜呜呜求求你,不删可不可以,我发誓一不卖钱二不上传三不打印我就留着自己看求你了。
    如果车内有空地,梁子秀说不定会叩三个响头。
    卫曾谙当然没跟她计较,而且他背部又开始疼痛起来。
    卫曾谙闭上眼死死忍耐了片刻,寻常人压根看不出来有何不妥,毕竟他浑身上下也只有眉头在隐隐颤抖。
    突然梁子秀问: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
    卫曾谙冷的吓人,梁子秀乖乖闭上嘴,司机不住从后视镜里瞥向他们,两人都不再说话。
    而梁子秀坐如针毡了一会儿,似乎在和空气中蠢蠢欲动的分子比按兵不动,随后她突然高声尖叫一声,猛然按住了卫曾谙的手:
    你到底哪里痛?!!
    卫曾谙一把甩开,压着眉脚低声道:你疯了吗我说了我没
    突然卫曾谙愣住了。
    梁子秀双唇因为惊恐剧烈颤抖着,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惊弓之鸟,但固执的驻步枝桠没有离去。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昙花一现,卫曾谙皱起眉看着她:
    你到底怎么了?
    梁子秀重重松了一口气,她僵硬地扭过头,死死捏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松开,露出先前打开的相册里,卫曾谙静谧的睡颜。
    司机这时停下车,外面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朝这边张望。
    卫曾谙的经纪人上来替他打开门,卫曾谙下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如娃娃般被放置在后座的梁子秀。
    她双手紧紧交叠在膝上,胸脯仍在剧烈的上下起伏,她静静看着前方,许久,才交睫一下。
    你没什么事吧?
    卫曾谙是个很少多事的人,但梁子秀今日太过反常,那一瞬间几乎不再是那个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女星,她沉默地凝视天际,像一抹无处安放的幽魂,客居在躯体内。
    我很好。
    梁子秀接道,她没有回头看卫曾谙,只是低头,那指尖理了下衣角,让你看笑话了。
    经纪人诧异的目光下,卫曾谙关上车门,扭头朝妆发间去。
    片场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人群簇拥着的是吕沉,吕沉是国际名导,为人还不爱摆架子,是个打车都有可能和司机称兄道弟换现金的男人。
    虽然平日吕沉也没大没小的和艺人厮混在一块,但是今日片场还是有些过于喧闹,站了一圈人围成圈,不时有喝彩声鼓掌声。
    猛抬头见月色清明
    人群中是任凤洲,他轻蹲下身,口中清唱,声音婉转动听,身后梳着长长辫子,一副刚收了工未卸发套的样子。
    身边包括吕沉在内的一干人本等着鼓掌,突然任凤洲偏头看见卫曾谙,呼吸一窒,戏腔也卡在喉中出不来了。
    其他人随他扭头看去,空气中便下降了十来度,卫曾谙脸色苍白,目光沉如水,欢快的气氛霎时间消散,吕沉刷的站起来。
    你还知道回来!
    懒得废话,吕沉挥手轰散了一片工作人员:
    都回去回去,开工了,摄影师!灯光师!白板在哪里?还要我等你们吗!
    回头见任凤洲还站在原地,吕沉语气微缓:你已经收工了,早点回去吧。
    任凤洲冲他笑了笑,任凤洲是那种很阳光的俊,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春风和煦:
    我知道了导演,我去看看曾谙,他脸色不太好。
    吕沉这下脸色是真不好了,他没好气地说:
    看他干什么?
    任凤洲已经朝化妆间走去,有闲心回头摆个鬼脸:导演你不懂。
    任凤洲被关在化妆间外,他伸手拧门,发现门竟然是锁上的。
    看来卫曾谙是真的不想理他。
    任凤洲苦笑,透过玻璃拍门,在门外不断摇手。
    化妆师正在给卫曾谙戴发套,听见任凤洲叫唤,才扭过头就听见一声冰冷至极的:
    做你手头的事。
    任凤洲一直在屋外呆到卫曾谙出来,卫曾谙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么有耐心,任凤洲在他开口前道:
    我不怪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不怪你。他挠挠头,反正我也没啥事
    卫曾谙淡色的眼珠盯了他一会儿,提起步子,这种话不用再跟我说了。
    他很担心你。
    冷不防一句。
    化妆师跟在后面,一头雾水又恨不得多听些八卦。
    她?哪个她?
    自从知道你消失以后,他就一直在找你,全省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他记得上次你失踪后是在ICU里出现的所以他很害怕。
    上一次?那次估计是陪佟卿出席一个酒会,佟卿要把他送给一个洋人玩几天,卫曾谙拿酒瓶子砸碎在那人头上,搅黄了佟卿的生意,被佟卿一脚踹在心窝的时候吧。
    卫曾谙左手无意识的摸索着右手中指,眼睫垂的很低,愈发显得面白如霜。
    任凤洲看着他,险些就问出了口。
    这时卫曾谙抬起眼,冷淡点头:知道了,转告他,我很好。
    我们没在一起。他做的一切是气恼你,并非为了我。
    任凤洲低头迸出一句,见卫曾谙神色莫测地盯着他,他慌忙的解释起来:
    我是说,我能联系到他,当然也能转告,但是没有在一起,不是恋人关系。
    他看见卫曾谙皱起眉,似乎难以理解:
    为什么?
    ......他不爱我。任凤洲难堪地小声道。
    他不爱我。
    并非我不爱他。
    卫曾谙了然,吕沉叠声催他,一声比一声不耐烦,于是他点点头,擦肩过任凤洲。
    任凤洲在那一瞬间脱口而出:
    回去吧。
    卫曾谙整个人僵住了,脊骨都一寸一寸冰封,任凤洲没能鼓起勇气看他的表情,直到卫曾谙说: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说
    卫曾谙像是话音未落,但是任凤洲没能等到后半句。卫曾谙晃了一下,便走进灯火通明的片场中央,化妆师为他设计的眉型浓长入鬓,走进绿幕重重下,便似悄然拉开一副水墨丹青,无需赘笔。
    任凤洲在暗处望着他,他以诸多身份打量过卫曾谙,无外乎都是些暗处、底下、局外人的角度。
    但是他逐渐发现,生得完美如卫曾谙的人未必快乐,站在人群中央,灯光聚焦处的人未必快乐。
    譬如徐寒年少成名,也不见得快乐。
    快不快乐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就算你是郡主,遇到土匪也得交牌。
    当初徐寒要是没有遇到卫曾谙,卫曾谙没有遇到徐寒,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样局面。
    关于他们二人,任凤洲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
    第15章
    ===
    任凤洲心知肚明。徐寒对卫曾谙不是一时兴起,早在开学第一天,徐寒就注意到卫曾谙了。
    开学季总是盛夏酷暑,蝉叫连连,新生那栋楼被男生黑汗熏得发昏,地板都要被腌入味儿了。
    徐寒搬东西搬的热火朝天,早就脱了上衣,露出精悍的上身,若无其事地在楼道见走来走去。
    徐寒来的最早,他打发了爸妈,一个人把自己床位收拾的整整齐齐。
    任凤洲进来时,徐寒已经巅着椅脚跟打游戏,修长两腿架在桌上,他急急忙忙灌下半听可乐,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起来。
    直到任凤洲把行李收拾出来,对着床架发愁时,徐寒才摔了鼠标起来伸懒腰:挂蚊帐?哥帮你啊。
    徐寒看了没几眼就有了数,任凤洲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猫腰把自己的蚊帐架子被套一股脑扛在肩上,热络的忙活起来。
    任凤洲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室友不怎么难相处。
    等一切落定,徐寒拉把椅子和他坐到一起,有模有样地伸手,扬眉笑:
    我叫徐寒,徐寒的徐,徐寒的寒,总之就是你能想到的那俩字儿。
    哦,涵养的涵,任凤洲点头,一字一字把自己的名字拆开来解释清楚了,这时卫曾谙才来。
    在任凤洲的记忆里,卫曾谙那个时候虽然冷淡,但还没有到生人勿近的地步。
    脸庞还是一水儿的冰白,琥珀色的眼珠,他出现时任凤洲明显感觉到徐寒眼神一亮。
    卫曾谙看见他们,又抬头确认了一遍寝室号,才提着行李箱进来。
    徐寒不知道犯了什么邪,下意识伸手想帮他提箱子。
    卫曾谙避了一下,冷淡地点点头:我自己可以。
    他一句话堵的徐寒无话可说,只好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徐寒不无惊奇:你东西好少!
    卫曾谙说:还行。
    任凤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徐寒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外面牌子上有。
    牌子上有四个呢!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
    卫曾谙。
    卫曾谙徐寒琢磨了会儿,我叫徐寒,徐寒的徐,徐寒的寒,就是你能想到的那俩字!
    卫曾谙这时手顿了下,出生在小寒?
    徐寒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又不难猜卫曾谙有点无言,很快跳过这个话题,铺床去了。
    徐寒是个直肠子,他看卫曾谙顺眼,就要一直黏着他,他收拾东西他要搭把手,他擦桌子他要接条布,他铺床更加忍不住要帮忙。
    卫曾谙冷淡的拒绝了。
    我不喜欢别人帮忙。
    也不要碰我东西。
    不用,谢谢。
    徐寒溜达一圈,愣是没近去身,垂头耷耳的坐在一旁。
    卫曾谙看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实在可怜,叹了口气说:
    楼道里有洗衣房吗,我没看到。
    徐寒跳起来:有我带你去!
    不用,你指给我就行。
    尾巴又垂了下来。
    卫曾谙无言,颇为无奈,忍不住就嘴角一勾,弧度极小的一个笑藏在清俊里。
    从很早以前开始,卫曾谙对上徐寒,就是没有办法的那一个。
    虽然众人都习惯把这归功于徐寒穷追猛打,但任凤洲亲眼目睹了他们初次见面,并且始终认为,这两个人天生存在某种联系,好像这句话合该这么说,这句话合该那样回,没有旁人插足的余地。
    关于这一点,卫曾谙开窍的比徐寒要晚。
    徐寒不能算开窍,他稀里糊涂地迷恋卫曾谙好几个月,他从没往喜欢这个词上想过。
    他完全凭着感觉走,他想和卫曾谙一起走,就和卫曾谙凑到一起去,时不时还拉上任凤洲;他觉得卫曾谙养眼,就会支着头坐在书桌前,眼神不住地飘忽过去。
    他不想看见有人欺负卫曾谙,他就比谁都护着卫曾谙。
    徐寒和卫曾谙若即若离的关系真正有进展的那一天,是院里谣言四起的那天。
    有人说在gay吧门口看见卫曾谙和男人纠缠不清搂搂抱抱。
    还不止一个人,说的是绘声绘色如临其境。
    任凤洲才听到就觉得不妙,徐寒果然脸色一寸一寸冷下来。
    前来讲故事的人还没说话,徐寒已经冷声打断:
    怎么可能,不要随便造谣。
    刺猬头叫起来:哪儿能啊,哥几个都看到了!
    立刻有人附和,徐寒还要再说,突然楼道外静悄悄地沉下来。
    卫曾谙倦容雪白,在不算太冷的天气里着身黑夹克,身形削瘦,徐寒看着他脖颈里一截葱白段儿,心猿意马地想:
    操,谁要是敢动他,老子一定先杀了那个人。
    卫曾谙既不知道那些人在讨论自己什么,也不在乎,他希望寝室里这些不速之客能出去,他需要安静的休息。
    这时徐寒恰好出声赶他们走,卫曾谙松了一口气。
    徐寒把刺猬头拉到门口,低声说:不要再传了知不知道,他不可能是
    刺猬头挤眉弄眼:你看他啊,长得像个女人似得,你怎么就知道
    徐寒忍了一整天,这会儿终于翻了脸。
    他眉眼锋利凌厉,眉间有股挥之不去的戾气:
    我他妈说了多少句,你要是再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刺猬头有点吓到了,但心里又不太服气,这时卫曾谙起身要用卫生间,他提步要走,说不上什么心理,就拿肩膀狠狠撞了一下卫曾谙。
    然而谁都没有料想到,卫曾谙晃了晃,竟然直接背朝卫生间门倒了下去。
    我,操!卫曾谙?徐寒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刺猬头看到不对,脚底抹油就走,徐寒回头想要找人的时候已经没了踪影。
    任凤洲很想安慰两句,但是徐寒脱了卫曾谙的夹克,发现他背后伤口不断冒血,像是旧伤。
    徐寒像是困兽,很想问清楚卫曾谙究竟在干什么,又无奈卫曾谙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满腔焦躁和担心化成蹲在他身边,小声的恳求他去医务室。
    任凤洲发觉自己连话都搭不上,又有课要上,只好匆匆理了书出去。
    之后的事他知道的不多,但是自那以后,卫曾谙不再抗拒他一些勾肩搭背的动作,也不会执着不允许他帮忙,然后甚至好几次,在徐寒看不见的时候,任凤洲看到卫曾谙被逗的发笑,笑挂在嘴角,像是冬日落下晴雪。
    徐寒私底下和任凤洲抱怨卫姑娘冷的可怕,捂也捂不热。
    但任凤洲不这么觉得,明明每分每秒,都有融化的冰水滴落。
    第一学年飞也似地过去了,徐寒被学生会的事缠住了,卫曾谙匆匆赶回家,像有什么事要处理。
    二人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各自回了家,在见已是两月后。
    徐寒理了个精神清爽的头发,他嫌先前的发型太潮流太小家子气,特意理薄两侧,愈发神采奕奕。
    卫曾谙还是没什么变化,任凤洲猜到徐寒会想要见卫曾谙,但没想到徐寒会坦诚到一看到卫曾谙就把人抱起来转了个圈。
    卫姑娘我想你啦!!
    卫曾谙一只手撑住墙刹车:想我干什么?
    卫曾谙挑起一边眉,淡淡的揶揄,说不出的风流,徐寒想到一直有外国语学院的系花追求卫曾谙的传闻。
    卫曾谙确实长得好看,瘦削苍白,不苟言笑,是很多女生喜爱的类型。
    你有谈恋爱吗?徐寒这么想着,就忽然问出了出口。
    你脑子有问题吗?
    卫曾谙堵了回来,徐寒才松了一口气。
    学校里的迎新晚会,徐寒要去做主持,拿了厚厚一叠流程和口稿要看。
    连起来能垂到地上,篇幅之长让人咋舌,而这些都是院花白燕尔准备的,她就是迎新晚会上要和徐寒搭档的女主持。
    不知道多少同胞羡慕嫉妒着徐寒,却不知道徐寒避白燕尔,那是想避都避不掉。
    继上次白燕尔意外拿了他的冰糖雪梨汤之后,似乎坚定了某种信念,矢志不渝的联系着徐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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