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佛像
    卫曾谙一觉睡到傍晚,刘嫂叩响房门,轻声细语地问:
    卫少,佟先生说今晚有一个饭局,我把西服送来啦?
    刘嫂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屋里没有反应,她摇摇头,取出备用钥匙,才插进钥匙孔里。
    门被突然拉开,一个清癯苍白的男子穿着真丝长袍,赤脚站在地上。
    卫曾谙淡淡地道:他的饭局我一般都不用去,而且我今晚有一场预开机仪式。
    说完他接过刘嫂怀里的西装,再出门时已经换了一身漆黑西服,愈发衬的皮肤莹白如玉。
    卫曾谙戴了副薄手套,病态的面容收在领口后面,不做声时,像一尊高高在上的佛像。
    但是刘嫂知道,跟了佟先生的他,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卫曾谙这一次接的是吕沉大导演的戏,吕沉的名字,就意味着和票房大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十五岁摄影师出道,四十年来揽下国际大奖无数,玩的来文艺,耍的起激情,被喻为永不败传奇的《天下第一》、《少女图鉴》等商业片至今位列票房榜榜首。
    如今将要开机的《古道》就是吕沉最新巨作。
    卫曾谙出道五年,一直不温不火,虽说佟卿有意把他金屋藏之,刻意压了不少他的热度,但他花瓶的名头也不是盖的,可以说是出了名的不会演戏,有时连动一下眉头、动一下嘴角都不愿意。
    吕沉的戏最看重演技,本来不会找上他,但是这一次他出人意料的主动要求演大片,佟卿替他周旋,不知道拿了张什么照片给吕沉看,从此一锤定音。
    卫曾谙从没问过佟卿给他看了什么,指不定是床上的照片,平白添堵。
    卫曾谙名气不算大,脾气却在界内不小,一直有传闻卫曾谙架子大,绝不会出席一个预开机饭局。
    所以当吕沉看见他出现在门口时,脸色才松动些许。
    他装束得体,即便面容苍白些,也算给了吕沉一个面子。
    但是吕沉万万没想到的是,卫曾谙站在门口,连脚步都没再动一下,桌边围了一圈明星小花,都堆起笑脸望着他,甚至有人已经起身挪动椅子腾位,看起来十分可笑。
    而卫曾谙只盯紧了坐在吕沉边上的任凤洲,冷冷地道: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谁不知道吕沉拍戏爱提携新人,任凤洲就是他一早相中的男主角,是戏圈里的,身段好嗓子佳,最难得的是脾气温煦,谦虚恳切。
    半路杀出了个不会演戏带资进组的卫曾谙,硬生生挤掉了任凤洲的男一号位子,吕大导演过意不去,连夜修改了剧本,为任凤洲腾出一个配角来。
    是以他也在今日受邀出席之列。
    女一号是去年莱斯电影节最佳女主提名,梁子秀,她一看气氛不对,就长袖善舞地打圆场:
    对了,曾谙还没见过凤洲吧?他呢是新剧本里的广阳王,和曾谙你还有不少对手戏,是吧?
    卫曾谙盯着吕沉不作声,他皮相上简直精致到了眼珠子,眼里沉甸甸的,还有一点轻蔑。
    交上去的剧本还能改,掰个角色出来?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卫曾谙说话咬字很轻,但是清晰冷冽,在他的逼视下,任凤洲不知怎么,就慢慢站了起来。
    曾曾谙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我的名字?
    任凤洲脸色煞白:我没有想要抢你的角色,我也抢不走,只是我很崇敬吕导,想出他的戏学习一下都是我的不好。
    他一言既出,梁子秀也觉得他好生可怜,想要拉他入座,好歹不用站着受辱。
    卫曾谙出人意料地笑了。
    他笑起来时眉心微耸,无端有股轻蔑的光泽:
    你还要脸吗?
    吕沉腾的站起来,瞪着卫曾谙,眼里要喷出火来。
    卫曾谙!你不要得寸进尺!
    卫曾谙是真的动了怒,他沉甸甸地挪开视线,摔到吕沉身上,他连导演都不放在眼里,嗤笑道:
    吕导还没回答我改剧本的事,台词我已经背完了。
    那就再背一遍。
    卫曾谙摇头:世人都爱任凤洲。他话锋一转,冷冽无比,让他滚出去,否则我不会入席。
    让谁滚出去?
    当然是任凤洲。
    卫曾谙耳畔猝不及防听人道,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
    他没有听出来对方那句话有多么隐忍愤怒,下一刻他的身子被大力抽过去,旋即一个耳光摔在左脸。
    徐寒没有收敛力气,卫曾谙脚下不稳,重重砸到门边,哐当一声巨响。
    卫曾谙可谓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的眼冒金星,许久才看清眼前的人。
    被名贵西装包裹着的男人,他的脸刊登在国内外杂志上,家喻户晓。
    徐寒
    卫曾谙喃喃道,眼里迷茫混浊着困惑,好像机关算尽,却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
    卫曾谙,该要脸的是你!
    包厢里的《古道》剧组小心翼翼伸长脖子。圈内曾有人爆料当今影帝徐寒,和一个花瓶演员素来不合,竟然是真的。
    梁子秀见卫曾谙血红的半边脸,于心不忍。
    寒哥,楼梯上有人在看呢。
    梁子秀客客气气地叫他,想要化干戈为玉帛,吕沉却突然拍案而起:
    子秀,你堂堂一个国际影星,这么低声下气干什么?
    吕沉没别的特点,唯独护短。
    梁子秀心中叫苦连天:嘁!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再说了,所谓香玉
    她美目瞥向苍白俊秀的卫曾谙。
    所谓香玉,恐怕也不是她梁子秀。
    卫曾谙抵着门站起来,他左半边脸颊飞快地染红,右半边完美无缺,如一块水下的玉。
    场上面孔神色各异,骨子里都希望情节的发展更为古怪离奇,卫曾谙如看笑话,一一扫过陌生面孔:
    看完了吗,任凤洲什么时候滚?
    梁子秀愣在原地。
    卫曾谙简直是个疯子!
    她下意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拦住了困兽般抬拳的徐寒。
    别打了!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徐寒怎么也没有想到,拦住他的会是一个女人,硬生生收拳,脸色铁青。
    低声道:
    我对你的忍耐有限,你不要得寸进尺。
    卫曾谙挑衅地一笑: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任凤洲跟我进一个剧组。
    为什么?因为你背后的金主猪油蒙了心,要和你一道欺凌凤洲?
    卫曾谙呼吸一窒,他眼里的神采一点一滴收敛,像水融入水中。
    是啊,可不就是羊入虎口,徐先生既然知道,怎么不动用自己的人脉拉他一把?
    徐寒紧紧盯着他,突然伸手拽住卫曾谙的手腕,狠狠拉了过来。
    卫曾谙对这个具有侵略性的动作并未表态,只有徐寒牵扯到手指时,眉心才微微动了一下,漆黑淡漠的眼睫扇动。
    徐寒看见后下意识松开。
    卫曾谙一向清冷寡言,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也不会有这样嘲讽恶毒的笑意,连表情都少的可怜。
    所以徐寒善于解读他每一个细微神情的含义。
    卫曾谙在吃痛。
    徐寒只当自己拽力太狠,下意识松他一松,突然又狠戾起来。
    卫曾谙早就不值得他的怜惜了。
    徐寒力道大的像要捏碎卫曾谙的腕骨,逼近他冷冷说道:
    凤洲是被吕沉相中的人,不是你这种靠金主上位的贱货比得上的,我警告你,如果凤洲在剧组少了一根寒毛,我一定会让你百倍偿还。
    说得好。卫曾谙不知为何,声音轻如纱絮,而且断断续续的,但是倘若我不能保证他的安危,我即便坐在这里等你来杀我,你敢么?
    赤裸裸的挑衅。
    倘若徐寒现在有一把枪,当场就能崩了卫曾谙。
    梁子秀愣愣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心里如是想到。
    只是当时的她还不知道,徐寒崩了卫曾谙后,会不会反手给自己一枪子儿随卫曾谙去了,就是另一码事了。
    这场闹剧最后还是被玻璃窗外一阵闪光灯结束。
    吕沉脸色霎时一变,腾地拨开椅子冲出去,其余演员也冲了出去,徐寒的助理一马当先。
    他要是不能抓到那个记者并把对方摄影机里的底片拉出来毁尸灭迹,就很可能会被徐寒放一个长达后半生的长假。
    最后卫曾谙留在车里的保镖抓住了那个记者,照片里卫曾谙被徐寒抓着手腕,紧紧贴在身前,扬着苍白优美的下颌,弯刀似得眼睫,两人神色一个赛一个的冷。
    而梁子秀跌坐在地,呆呆的望着眼前一幕,胸前走光,神情呆滞。
    梁子秀对自己时高时低的颜值简直不抱任何期待,看完翻了个白眼就叫人把底片拉出来曝光毁尸灭迹,她认为自己有必要道谢,就在荒唐饭局结束以后,众人退席,把握时机说了句:
    那个照片,谢谢了。
    她没有期待卫曾谙的响应,因为正常饭局下来,卫曾谙没有接过任何人的话。
    她尴尬一笑准备自觉开溜,卫曾谙却偏过头,淡淡地应道:
    没什么,不是为了你。
    第4章 惩罚
    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卫曾谙放了话不让任凤洲好过,就真的身体力行,比古时一言九鼎的君王还要守信。
    任凤洲要上妆时,化妆师一个不剩,化妆间空荡荡的不留一人。
    他咬牙不吭声,自己瞎抹了脂粉,出去时吕沉见了大骂,钦点留韩回国的化妆大姐替他重新上妆,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小时有余,组里怨声载道。
    任凤洲中途去解手,他走前瞥见卫曾谙孤零零地坐在角落,手上拿着剧本,像在背词。
    前脚刚走,就有人锁了厕所的门,任凤洲捶门一早上,口干舌燥,过午才重获自由。
    任凤洲用便当时,放在手边的便当不翼而飞,他没好意思说,饿着肚子赶戏,一天下来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明眼人都知道,卫曾谙铁了心要任凤洲知难而退。
    在任凤洲看来,卫曾谙不过是嫉妒他的成就,或者放不下他在大学期间和徐寒的过去,才频频拌脚。
    反正也无伤大雅,娱乐圈里攀高踩低的事从没缺过,但任凤洲真的从未跟人提起自己的委屈却让人格外高看一眼。
    偶尔说起时他只捡卫曾谙好的说,剧组里的人听了,有时会惊呼出声:
    你们在大学是室友啊?
    对啊!我们还是熟人呢,巧吧。
    这时任凤洲就笑眯眯地回道。
    开拍半个月后,接到消息,会有人来探卫曾谙的班。
    这事儿只有少数人知道,卫曾谙这个性子,肯定是没有朋友的,亲人也没听说过。
    想必只有背后那个金主了呗。
    今天要拍的正好是卫曾谙和任凤洲的对手戏。
    吕沉的戏场景恢宏,这场戏本是卫曾谙吊着威亚飞身而起,长袖翻飞时运力,逼得任凤洲饰演的异姓王坠入水中。
    但入水后吕沉只拍水珠,任凤洲不用真的进水,届时加上特效,会是千山一碧,霎时间巨浪滔天,天地变色。
    谁也没想到的是,卫曾谙在做完所有剧本上的动作后,突然反手,把任凤洲摁入了水中。
    任凤洲才入水就呛了一大口,鼻尖通红,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
    卫曾谙最后看见的,就是他震惊脆弱的眼神。
    他有一刻恍惚。
    梁子秀戴着数斤重的凤冠坐在不远处,见状站起来,疯了一样地喊:
    快来人!!任凤洲不会游泳,快点啊愣着干什么想上热搜吗????
    工作人员一拥而上,吕沉从屏幕后面飞奔过来,他两眼猩红,像要活活吃了卫曾谙。
    后者脸上清艳的白,没有神情,眸光半拢。
    任凤洲很快被送进了医院,他前脚刚走,后脚郑其就来到身边。
    郑其是佟卿身边最得力的人,他靠近卫曾谙小声说:
    佟先生来了。
    佟卿确实只手遮天,卫曾谙无视了剧组里恶毒震惊的质问与谩骂,没有给予半句解释,全身而退。
    佟卿在休息室里,身边的人带来两瓶红酒,休息室中弥漫着淡淡迷醉沉香。
    他看见卫曾谙,招招手,卫曾谙顺从地坐在他身侧,突然下巴一紧,被佟卿捏起来对视:
    怎么脸色这么差?不想看到我?
    卫曾谙缓了缓:没有。
    你最好没有外面刚才怎么了,这么乱。
    没什么。
    力道突然大的能捏碎他的下颌骨。
    说。
    剧组里有个演员,我不喜欢,稍微惩罚了他一下。
    佟卿挑起眉,似乎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种事,松开手,明显兴致减退。
    你还会不喜欢人?
    卫曾谙眼睫半拢,没有回答他,佟卿侧着看他少顷,眼神暗下来,凑过去亲吻他漂亮的锁骨,一边含糊不清地道:
    就是他?
    卫曾谙发了个疑惑的音节。
    佟卿伸手抚上他的脸,这半边脸在一个月前的场饭局过后,又红又肿,嘴角甚至裂了道口子。
    佟卿爱不释手,卫曾谙脸上没什么肉,清瘦漂亮,佟卿当时顺口问需不需要他出手,卫曾谙说不用,他也就没有再过问。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卫曾谙今天出手教训的,就是给了他一巴掌的那个人。
    卫曾谙不作声地睁开眼,佟卿解开上衣,亲吻了他的眼睛,低笑着说:
    这么不爱说话,还能在我身边呆这么久,你可真有手段啊。
    苍白修长的五指,摁住了他的手,卫曾谙轻喘着说:
    不要在这里
    佟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还要继续,见卫曾谙态度坚决,才啧了一声,用手机打给郑其,让他在门口盯梢,才丢开手机。
    * * *
    荒唐激烈的情/事进行的很快,一个小时过后,佟卿已经收拾整齐离开。
    用佟卿的话来说卫曾谙是个不挨/操的,每次事后都很疲惫,疲惫到手都抬不起来。
    佟卿给他甩了条薄被,卫曾谙蜷缩起身子,缩在沙发上,他一偏头,沙发套间情。欲的气味他险些呕出声来。
    尽管休息室外喧闹声很大,卫曾谙还是昏昏沉沉的。
    直到徐寒一脚踢开了门。
    他看见卫曾谙裹着薄被昏昏欲睡,怒气已经燃尽了理智。
    并没有多想,他冲上去死死地抓住卫曾谙的手把他提起来,一字一句从牙缝往外迸。
    卫、曾、谙。
    卫曾谙即使意识昏沉,也把被子捉得很紧,他听见自己的名字,猛得睁开眼看见徐寒。
    又好像没有看见。
    因为他眼神明显得柔和下来,眼睫半拢,他辨认了一会儿,慢慢地说:
    寒哥?
    徐寒猛得一僵。
    这是他念大学时的外号,徐寒平日里讲义气又爱疯,朋友一大堆,他们爱撺掇着喊他寒哥,卫曾谙有时也跟着喊,但大多都是揶揄。
    卫曾谙也有外号,他苍白清癯,又比院花还要好看,徐寒喊他卫姑娘。
    徐寒短暂的一僵后,突然像满腔怒火像是被加了一把硝酸钾,越发膨胀高涨,脸上更像霜一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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