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倏然响起轻笑声,薄薄的音色,带著涩意,林以柠抬眼看他。
    视线交叠,烟草混著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点柠檬的馨香。
    「你不是学医的,怎么这么不专业?」
    一句话,沉磁里染著笑,让林以柠蓦地红了脸。
    「不是,我」
    不是她不专业,她只是太紧张了,怕自己会弄疼了他。
    毕竟是那么好看的一双手,千万不能留下一点疤。
    但他似乎说得也没错,她是医学生,应该要专业。
    定了定心神,林以柠大著胆子握住晏析的手腕,「你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
    晏析微哂,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学的儿科。可话还没说出口,林以柠就已经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扶着他的手指,将他的整个掌心都贴在了她的腿上。
    她人靠过来了一点,身上带著淡淡的柠檬馨香。
    隔着一层薄薄的牛仔布料,晏析清晰地感知到掌下的纤细,甚至应该是温热的、细腻的,如凝脂般。
    他侧头望向车外,喉结绷起性感的弧度,轻轻动了下。
    作者有话说:
    析哥乱了
    第007章
    林以柠低着眼,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扫出一小片阴翳。她神情专注,纤白指尖捏著消毒纸巾,将血迹一点点擦掉。
    车子里有淡淡的柠檬味溢开,是林以柠惯用的沐浴露香味,清新溢开,盖住了血腥的锈。
    晏析的掌骨几不可查地收了一下,林以柠蓦地抬头,「弄疼你了?」
    晏析抿著唇,视线依然落在窗外。
    「没。」
    没有吗?
    可她明明觉得刚才有一瞬间,他人是僵的。
    林以柠重新低下眼,从袋子里拿出碘酒和创可贴。最简单的黄色,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淡淡的药香在密闭的空间里溢开。
    直到伤口被创可贴覆上,林以柠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唇角终于漾出点笑。
    「好了,伤口不深,你这两天不要碰水,很快就会好的。」她像个小医生,叮嘱起自己的患者。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多余,他本身也是医学生,还是京大这样顶尖的学校,比她优秀多了。
    身侧,晏析疏淡的视线落在手背上的创可贴,从前更深的伤口,他都没有处理过。他侧过头,刚好看见林以柠有些尴尬地吐了下舌尖。
    触上男人沉黑的眸子,林以柠心尖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太紧了?」
    「没事。」
    晏析收回视线,发动引擎,握著方向盘的手指收紧,绷着白皙手背上的创可贴。
    *
    林以柠和晏析回到家的时候,晏老太太还等在客厅里。不止是晏老太太,沙发里还坐着一男一女,男人大约四五十岁,沉着张脸,五官和晏析有三分像,女人啼啼哭哭。
    见晏析进来,女人的哭声更盛,「老太太,小槐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医生说肋骨断了两根,别的还不知道会落下什么毛病。」
    林以柠身侧,晏析扯了扯唇。
    看见林以柠,晏老太太皱了皱眉,「柠柠,你先上楼。」
    「好。」林以柠点头,她明白晏老太太的意思,这总归是晏家的家事,她在这里不合适。
    她往转角的楼梯走去,晏析便也自然的跟在她身后。
    「你给我站住!」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倏地开口,声线里怒意非常明显。
    林以柠被吓了一跳,步子蓦然顿住。
    晏老太太睇了眼沙发里的男人,「正昭。」
    晏正昭看向晏析,一张脸沉得像墨,「你这是什么态度!」
    晏析立在客厅,唇角勾著笑,「那您想我什么态度?」
    他反问,声线讥诮。
    「孽子!」晏正昭蓦地起身,指著晏析的鼻子,「把你弟弟打成那个样子,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晏析唇角的笑意收住,明明是笑着的样子,眸中却浸著寒凉。
    「弟弟?」他唇齿间玩味着这两个字,「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我哪来的弟弟?」
    「你」晏正昭被他顶得说不上话,只沉着张脸,他身侧,沙发里的女人似是被触到了什么伤心事,哭声微顿。
    女人哽咽起身,扯了扯晏正昭的衣袖,「正昭,算了。」
    再望向晏析的时候,眼中便带了悲怆之色,「别说了,总归是我的错,小析对我有偏见,才会迁怒到小槐身上。」
    这样的戏码晏析不知看了多少遍,他扯了扯唇,没再理会晏正昭,只看向晏老太太,「奶奶,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却发现林以柠还安静的站在楼梯口。
    她不是有意要听什么豪门辛秘,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她被晏正昭那一嗓子吓到了。眼下触上晏析的视线,林以柠回过神,便见晏老太太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林以柠咬唇,又看向晏析,「晏晏析哥哥,我房间的电脑坏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她从没说过谎,声音很轻,到后面几乎没了尾音。
    晏析却被她突然叫出的「哥哥」两字个,听得有些晃神。
    他立在楼梯口,比林以柠矮了两个台阶,他们的视线终于齐平。林以柠望进他深邃的黑眸,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更怕他当场会揭穿她拙劣的演技。
    深吸了口气,林以柠鼓起勇气,去扯晏析的衣袖,「晏析哥」
    「嗯。」晏析倏而应了声,很轻,打断了林以柠的「哥哥」两个字。
    他抿著唇,视线垂下,瞥见袖口女孩子白嫩的指尖,在黑色布料的映衬下,莹白得像一截嫩笋。
    「不是要修电脑?」他抬眼。
    林以柠微怔,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继而明白过来,他大抵是不想拂了老太太的面子。
    在她的注视里,晏析淡声开口:「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林以柠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才发现晏析也跟着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他,愈发不解。
    晏析倚在门边,垂眼看她。
    没有了台阶加持,这样的身高差,让林以柠莫名有种被压制的错觉。
    「开门啊。」
    「?」
    「你不开门,我怎么进去修电脑?」
    「」
    「哒」门锁被旋开,两人又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楼下忽的响起更大的哭闹声,林以柠有点明白,晏析为什么非要跟她进来。
    做戏要做全套,楼下有人在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眼下,两人单独待在密闭的房间里,林以柠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晏析却随意的将杆箱丢在沙发脚边,有些疲惫地靠进沙发里。
    没了方才包间里的众星捧月,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薄唇抿著,眼底一片寂然。
    林以柠看他手背微微渗出血迹,转身走向书桌。
    片刻,她将医药箱放在沙发边的小几上,人半蹲下来,「伤口应该是绷开了,我再给你处理一下。」
    「不」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女孩子温软的指尖已经触上手背。
    医药箱里的东西更齐全,林以柠将伤口重新消了毒,用纱布轻轻覆上。她的样子专注认真,每一个动作都轻微细致,像是生怕弄疼了他。
    末了,林以柠拿起茶几上的中性水笔,在白色纱布上写了一排日期:2015.2.14
    今天是2月14日啊。
    林以柠心尖微动,然后在数字末尾画了个弯着眼的小兔子。
    晏析皱眉。
    林以柠抬起眼,乌亮的眸子染著笑。
    「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所以为了摆脱这张傻乎乎的纱布,明天,一定要记得换药。」
    方才在车里,她就感觉到了晏析的抗拒,他大概是不会主动去换药的。
    触上她狡黠的眸光,晏析扯了扯唇角,视线却未挪开半分,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林以柠。
    女孩子皮肤凝白,瞳仁乌亮,微弯的唇角边还挂著浅浅的小梨涡。
    依然乖巧的模样,却让晏析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门外依然有女人啼啼哭哭的声音,林以柠有些好奇地望过去,再转过头时,便撞上晏析凝著的眸子。
    男人收回审视的视线,窝进沙发里,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
    「好奇?」
    林以柠连忙摇头,「没有。」
    「撒谎。」
    晏析唇角微挑,毫不心软地戳穿了她。
    四目相对,男人黑眸深湛,像藏了千盏琉璃,微末的薄光锁在她身上,似乎早已经将她看穿。
    僵持中,林以柠率先败下阵来,「我我就是因为」
    因为这件事和你有关,所以我想知道。
    但林以柠也明白,这是晏家的家事,而她姓林,终归是个外人。
    「没什么可好奇的。」晏析枕着沙发的靠背,仰头看向房间的顶灯。
    灯光白炽,他眼中有一瞬的失焦。
    半晌,才又没什么情绪的补充了一句:「以后离他们远一点。」
    是告知,也是叮嘱。
    林以柠看着他,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清寂感,荒凉的让人探不到底,和他这个人很违和。
    但他叮嘱她的话,她会听。
    林以柠点头,「好。」
    晏析侧眸看过来,视线微凝。
    「这么听话?」
    他勾唇,沉磁的声线里带了点痞坏,让林以柠恍然觉得,她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与清寂、孤孑这样的字眼关联。
    熟悉的散漫感浮现,晏析又勾著笑补了句:「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不是。」林以柠小声开口。
    她垂着眼,纤长的眼睫浓而密,轻颤著,像是蝴蝶的翅膀,一下下轻扫在人的心上。
    乖得不像话。
    她是真的乖。
    晏析收回视线,阖上眼。
    没再逗她,也不打算继续方才的话题。
    半晌,林以柠起身。
    楼下隐隐约约还有争执声,林以柠走到桌边,抽出一叠学习资料。今晚因为送球杆,她第一次破天荒的没有练舞,但课业绝对不能再落下了。
    资料翻到一半,有一个知识点不太明白,她打算打开电脑查一下,结果开机键按了几次,屏幕依然是黑的。
    不会真的坏了吧?
    林以柠转头看向晏析,男人依然阖着眼仰靠在沙发里,好像睡着了。灯光落下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薄白的眼皮,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抿著,这样不苟言笑的时候,唇角锋锐,那抹清冷感又浮了出来。
    林以柠忽然想看看,他穿上医生的白衣会是什么样子?
    是平素里的散漫顽劣,还是像现在一样,冷淡又安静。
    顶灯亮着晃眼的白光,他一定睡得不舒服,林以柠打开桌上的台灯,将房间里的顶灯关掉。
    电脑依然开不了机,她蹲在书桌下面鼓捣了好半天,又拿着手机搜原因和解决方法,按著网上的步骤一步步操作。
    做事一旦投入起来,林以柠常常把自己陷入一个人的世界,全然察觉不到周围的动静,她端坐在书桌前,眉头皱著,正要按照手机上的指引敲下回车键,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黑色键盘上轻敲了两下,屏幕上出现一排林以柠看不懂的运行代码。
    晏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微微弓著背,一手扶着她的椅背,一手在键盘上轻而快的敲击。
    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和她常用的沐浴乳的香味混在一起,像西西里柠檬覆在雪松之上,冷冽慢慢凸出,混著微涩的烟草。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林以柠整个人都陷在这清冽好闻的气息里。
    她一动不敢动,好像只要稍微动一下,脸颊就能擦上他衬衫的布料。
    「黑屏了?」
    沉缓的嗓音,落在极舒适的低音区,音色入侵耳膜,林以柠下意识地眨了下纤长的眼睫,「嗯。」
    房间里落针可闻,似乎只能听到彼此薄薄的呼吸声,勾缠在一起,以及键盘的机械声。
    林以柠一动不敢动,视线落在晏析敲击键盘的右手上。修长的手指,指骨明晰,指甲的边缘修剪得干净整齐。
    非常漂亮的一双手,和他的人一样好看。
    晏析:「可以了。」
    清沉的音色里带著点涩涩的颗粒感,在头顶蓦然响起,林以柠倏地收回视线。
    晏析的视线却落在了林以柠面前摊开的书上,他微微挑眉,「在看局解?」
    「嗯。」
    局部解剖学是京大临床专业大二下学期的重要课程,桌上摊开的这一本书页已经有些泛黄,一些关键的知识点被标注,字迹刚劲有力,和林以柠手边笔记本上娟秀的字体差别很大。
    很显然,这不是林以柠的书。
    桌上还放着一本旧的病理学,封面上写著「齐衍」两个字,倒是和局解里批注的字迹如出一辙。
    「借的书?」晏析问。
    「嗯,家里一个哥哥的。」林以柠没多解释。
    晏析倏而轻呵了声,侧眸看向林以柠,「你哥哥还挺多?」
    林以柠缓缓眨了下眼,被他看得莫名心虚。
    齐衍长她五岁,两人打小就认识,当然是哥哥。
    晏析却没继续追问,他一手还搭在林以柠的椅背上,指着她做的笔记,「这里。桡神经贴桡神经沟,伴肱深动脉行走。」
    林以柠看着晏析指著的那行字,她少写了一个「深」字。
    很低级的错误,林以柠被说得有点脸热。
    「笔给我。」
    「啊?」
    在晏析的注视下,林以柠将手里的笔递给他。男人修白的指骨捏著黑色的签字笔,在林以柠的笔记本空白处画了一个桡神经行走图。
    线条清晰流畅,几乎和书上的印刷图无二,林以柠心中赞叹,视线又落在晏析的手腕上。他怎么可以画得这么好?
    倏地,晏析屈指轻敲了下桌面。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捕捉到林以柠视线的焦点。
    「看图。」他顿了下,「别看我。」
    林以柠被他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
    头顶,男人又极不在意地补充了一句:「这门课看注解没什么用,要多画图。」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开始酸了
    男人该死的胜负欲
    以及我老婆只能我教
    第008章
    是夜,酒吧。
    晏析到的时候,卡座里,桑鹊和孙非遥已经开始划拳了。几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孙非遥比晏析长两岁,桑鹊最小。
    桑鹊人如其名,走到哪儿都叽叽喳喳。
    「不玩了不玩了,你耍赖。」
    「我耍赖?桑大小姐,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
    孙非遥说著,手已经探过去,却被桑鹊一把拍掉,「少耍流氓!」
    孙非遥瞥了眼桑鹊身前的二两肉,轻哼了声。
    「哼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
    「」桑鹊一时没接上话,瞪着孙非遥,半晌学着他的语调,重重地哼了声,小脸一绷,谁也不理了,低头刷手机。
    晏析从进来就一言不发,听著两人吵吵闹闹,一杯酒跟着见底。
    孙非遥见状挑眉,「怎么,心情不好?」
    晏析扯了扯唇,没答。
    「我听ROLA的老板说,晏槐今儿晚上过来了,怎么?你还真把人给揍」孙非遥本想继续问,瞥见晏析手背上贴著的白色纱布,喉头一滞。
    纱布没什么可惊讶的,惊讶的是这纱布上的画儿,一个笑眯眯的兔脑袋。
    孙非遥不说话了,以一种「活久见」的目光打量著晏析。
    晏析抬眼看他,捏著玻璃杯的掌骨微微动了下。
    看出晏析的不自然,孙非遥终于笑出声,「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啊。我猜」
    他顿了下,试探性地打听道:「这小兔子是你那邻居妹妹画的?」
    晏析没应。
    孙非遥轻啧了声,「看样子,这个妹妹不太一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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