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腻的笔触,绘在冷白的手腕内侧,不过两指宽。
    林以柠曾偷偷查过它的意思。
    Hinc itur ad astra:此路通繁星。
    那些被梁琴指责,说她没天赋不努力,然后断电将她关进小黑屋的日子里,林以柠就是借着窗外薄薄的光,在日记本上一遍又一遍写下这句拉丁文。
    此路通繁星她望着浓稠夜幕里明亮的星星,也想找到一条可通繁星的路。
    「懂了?」
    晏析沉缓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林以柠回过神,看着他深隽的侧颜。
    她眨眨眼,「懂懂了。」
    「嗯。」
    晏析起身,淡淡的薄荷味抽离。
    林以柠却有点慌,打什么?怎么打?她用余光去瞥身侧的女人,依样画葫芦,球杆轻轻碰了下白球。
    小球被这软绵绵的一击,缓缓滑出三公分,停住了。
    林以柠:?
    「噗嗤」花衬衫和赵意浓双双笑出声。
    晏析:「」
    开局便失掉了开球权,林以柠有些无措的看向晏析,「对」
    她想道歉,晏析却低眼,不在意地笑了下。荧白的灯映着他清隽的侧脸,唇角勾著浅浅弧度,眸光倦淡。
    他是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她的错误,也不在意输赢。
    或许,是知道,自己不会输。
    林以柠却没有这样的自信。她紧了紧手里的球杆,紧张无措,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
    她怎么一开局就拖了他的后腿。
    花衬衫的球技不差,取得开球权后,一连打进三颗球,到了4号球的时候,角度太刁,主球碰了下4号球,无进球,花衬衫悻悻收了手。
    「析哥,请。」他眼中带笑,是明显的得意。
    林以柠这会儿也弄懂规则了,他们打的叫九球,要从1号球开始打,依序把9号球打进袋就赢了。
    她看了眼桌上的局势,难怪花衬衫会笑得那么得意,4号球待在一个近乎死角的位置。在她一个台球小白看来,根本打不进。
    林以柠身后,桑鹊也轻啧一声,「这个角度,主球即便撞击到4号球,也形成不了间接进球,只能打破僵局替对方做嫁。完蛋,校草要丢人了。」
    林以柠抿著唇,盯着桌上的球,更自责了。如果不是她刚才走神没有听明白晏析的话,他不会这么被动。
    身侧忽然响起晏析极轻的一句问话:「怕输?」
    林以柠怔然望向他,包间里吵吵闹闹,晏析动了动唇,林以柠却有点没听清,或者说,不确定。
    「什么?」她问。
    没有得到回答,晏析已经握著球杆俯下身。
    他脊背微弓,黑色的衬衫绷在背上,下缘拉出褶皱。衬衫袖口挽上去了一小截,黑色布料将手臂衬得越发冷白,线条紧实,蓄着明显的力量感。
    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蓝绒的桌面,球杆搭上拇指,茶黑的眸子凝在一点。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这一处。
    林以柠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耳边恍惚响起她刚才不太确定的那句话。
    晏析说:「放心,不会让你输的。」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小可爱提到女主的性格,柠宝前期是比较乖软,大约就是兔子性格。这种性格的形成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尤其是母亲对她的教育方式。不过放心,她会成长啦,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不是~
    看到大家的留言和反馈很开心,宝子们,周末愉快~
    第006章
    「叮」
    主球准确无误地撞击到4号球,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在林以柠惊讶的视线里,4号球从蓝绒桌面一跳而起,短而窄的弧度,直接撞上7号球。
    7号球落袋。
    「卧槽,牛逼!」
    「你析哥就是你析哥!」
    「服不服?」
    包厢里响起一阵赞叹。
    林以柠身边,桑鹊也啧了两声,「校草可以啊,这波装逼,我给满分。」
    林以柠轻抿著唇,嘴角的梨涡隐现。她觉得桑鹊说话很有趣,更因为晏析打破僵局进球而开心。
    一旁,花衬衫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晏析抬了下眼,视线里,吊灯映着林以柠白皙的脸,乌黑的瞳仁清澈明亮,嘴角还有个浅浅的小梨涡。
    他微微勾了下唇,眼底有笑意一掠而过,是那种赛场上和队友心照不宣的对视。
    林以柠却被这个笑晃了眼,心口像是突然被揣了只小兔子,拼了命的蹦跶。她努力压下闹腾的兔子,再抬眼时,晏析早已经收回视线,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球桌上。
    一颗。
    两颗。
    三颗。
    直到九号球稳稳落袋,一杆清台,包厢里欢呼声四起。
    晏析缓缓直起身,收了球杆。他倚在球桌边,后颈微低,颈骨的凸起隐在衣领的边缘。
    花衬衫输了球,面色难看到极致,人群中已经有人在起哄,「愿赌服输啊,刚怎么说的来著?」
    「跪下叫爸爸!」有人笑着附和。
    花衬衫的脸又黑了几分。
    晏析撩起眼皮,瞥了眼对方,唇角扯出浅淡弧度,「千万别。」
    再明显不过的嫌弃。
    他本就不在意这个赌注,不过是一时兴起。包厢里的一众人却闹腾了起来,耳边皆是嗡嗡的欢闹声。
    晏析看了眼时间,将球杆收进盒里,「走了。」
    他的声音不高,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可林以柠还是清晰的分辨出来,知道他是在和她说话。
    林以柠的视线下意识的扫过墙上的挂钟,十点零五分,距离他刚才说的「十分钟」,居然一分不差。
    一如他刚才俯身教她如何开球,明明散漫又顽劣的一个人,可该有的分寸却拿捏得很好,甚至是精准。
    见晏析要走,莫西干赶忙过来拦住,「十一点还不到,就走了?」
    「就是,析哥,等会儿咱再换个地方续摊。」有人围上来,勾住晏析的脖颈,不知说了什么,晏析笑骂了声「滚」。
    偏低的音色。
    林以柠走到沙发边,拿起搭在椅背上棉衣,她咽了咽嗓子,喉咙有点干。
    「你这就要回家了吗?不再玩儿会儿?」桑鹊对林以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嗳,你要不要喝点饮料?」
    林以柠见晏析还被围在人群中,好像一时半刻脱不了身。
    「好。」她点头。
    「行,我给你倒。」桑鹊利落转过身,从大理石茶几上拎起一个果绿色酒瓶,薄荷色的液体汩汩注入透亮的玻璃杯。
    「给。」
    林以柠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鼻息间有淡淡的卡曼橘香气,她沿着杯壁抿了一口,果香混著淡淡酒香滑进口腔,清甜里带著辛辣。
    「咳咳咳」林以柠不受控制得咳了起来,她著实没想到,这饮料还带著度数。
    桑鹊睁圆眼睛看她,愣愣得没反应过来。
    生理性的泪水逼上眼角,林以柠乌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水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桑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林以柠应该从来没沾过酒。她见茶几上有个空杯,忙倒了白水递给林以柠。
    林以柠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辛辣。
    这边的声响惊动了周围人,不少人看过来,晏析的视线落在林以柠身上,看见她眼角的薄红和湿。
    他微微皱眉。
    身边的人察觉他的不悦,让开路,晏析大步走过来,在林以柠面前站定,又抬眼瞥向她身后的桑鹊。
    桑鹊早就收了笑,这会儿被晏析盯得脊背发毛。
    「不是我不知道她没喝过酒。」
    林以柠压著有点发麻的舌根,在晏析疏冷的视线里软乎乎开口:「没事,其实还挺好喝的。」
    她声音很小,乖得像兔子,水亮的眸子里却带著隐隐的兴奋。
    循规蹈矩了这么多年,今晚发生的事,让林以柠觉得非常刺激。
    「是吧。」桑鹊一秒笑弯眼,不怕死的补了句。在晏析二度兴师问罪前,果断躲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后。
    晏析的视线重新落回林以柠身上,在确定她只是有些被酒呛到,眸底几不可查的虑色才悄无声息地褪去。
    他提着杆箱,从林以柠身边绕过,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才发现自己原来放杯子的地方空着。
    再看林以柠,乖乖站在原地,手里正捧著个玻璃杯。
    「卧槽!」桑鹊拍了下脑门,「我我没注意。」
    晏析有洁癖,像杯子这种私人物品,他从来不会和人共用,关系再好也不行。
    和他相熟的人都知道。
    瞥见他微微蹙眉,桑鹊抓着身前男人的手臂,又往后躲了躲。
    林以柠也终于反应过来,她手里的杯子是晏析方才用过的。尴尬和羞赧交织,白皙的脸颊瞬间爬上霞色,「我对」
    「没事。」
    晏析开口,极淡的两个字。
    桑鹊:诶?
    林以柠道歉的话没能说出口,只捧著杯子,怔怔看着晏析。杯子里装了冰过的白水,却让她觉得有些烫手。
    只要一想到这个杯子是他方才用过的,脸颊就跟着手心一起,不可控制地开始发烫。
    而晏析那句不计较的「没事」,更是让身边的一圈人颇感意外。有人暧昧的吹了声口哨,「一家人,就是不一样。」
    林以柠凝白的脸颊更红了。
    晏析抬眼朝那人看过去,笑意散漫,「要不,你也跟我来一局?」
    吹口哨的男生连忙摆手,「析哥,我错了,不敢了。」
    晏析哼笑了声,视线掠过林以柠,「走了。」
    这回林以柠一点不敢耽搁,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连忙跟上。身后响起桑鹊的娇嚷声,「林妹妹,有空出来玩儿啊。」
    离开密封的环境,林以柠长长舒了口气,脸颊薄红未褪,后背还浸著层薄薄的汗。
    晏析侧头瞥向她,女孩子凝白的耳尖从头发里钻出来,显而易见的红。
    林以柠虽然低着眼,可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这样的注视,让心口原本已经消停的小兔子又活跃了起来。
    她咽了咽了嗓子,下意识放慢脚步。
    晏析看她整个耳廓红透,眼睫还颤了下,收回视线。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廊的灯在他们身后拉下一双影子,交叠在一起,有点亲昵。
    林以柠低着头,一步一步,盯着地上的影子走。
    曾几何时,她也偷偷做过这样的事。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大多时候都是她远远看着他,偶尔不经意的靠近,就能让她心悸许久。
    她把心思藏的严严实实,连陆晶晶都没能发现。
    蓦地,一道轻浮不屑的男声响起:「老太太喜欢他有什么用,都八十多了,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等她死了,晏家还不是我妈说了算?」
    身前的人突然停下步子,林以柠差点没反映过来,撞在他身上。越过晏析,林以柠看到了从转角处走过来的两个男人。
    二十岁上下,和他们年纪相仿。
    对面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其中一人长了双三角眼,看到晏析,面色忽得又红又白,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个字:「哥」
    晏析不语,林以柠明显察觉到他身上偏低的气压,她偏头去看,发现他茶黑的眸子里封了一层霜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寒冽。
    林以柠有点害怕,怕他一冲动就要跟人动手。她正要去扯晏析的手腕,却听见他轻笑了声。
    晏析抬眼,眸色凉薄,尽是讥诮。
    他就这么不动声色低看着对方,唇角勾著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话。
    对面,三角眼的男人脸却已经涨得通红,眼中尽是尴尬和不甘。
    无声的对视。
    「我哪说错了!」三角眼忽然歇息底里的吼出来,像被崩断了的弦。
    「那老不死的都已经快九」
    砰
    林以柠都来不及反应,对面的人已经像块破布一样被砸在墙上,沿着暗纹的银色墙纸滑坐在地上,血线蜿蜒。
    「你你」三角眼呲著牙,想骂骂不出来,疼得直哼哼。
    跟他一起来的男人显然也被吓傻了,生怕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晏晏少」
    晏析掀起眼皮看过去,男人惶恐得睁圆眼睛闭了嘴,「我滚!我自己会滚!」
    说完,也不顾还歪倒在墙边的三角眼,转身狼狈跑开。
    晏析重新看向墙边的人,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
    三角眼哆哆嗦嗦往后退,「你你敢,你看爸嘶」
    下颌骨被掐住,三角眼疼得五官几乎都变了形。
    晏析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眸中尽是戾气,安静的空气里发出骨骼移位的脆响。
    「晏析」林以柠开口,轻轻软软的两个字。
    她蜷紧手指,原本染著薄薄绯色的脸颊尽是苍白,乌亮的眼中掩不住的惊惧。
    晏析周身的戾气一点点如潮般退去,他松了手,起身。不再看地上的人,迈著大步往外走去。
    林以柠是真的害怕。从前上学的时候,也听陆晶晶说过男生打架,如何得不要命。
    可真的见到一拳将人牙齿打掉的场面,她还是吓得连小腿都有些发抖,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
    害怕,却更担心。
    顾不上发软的小腿,她慌慌张张地跟上去,因为步子不够大,到最后不得不小跑起来。
    一路追出门外,林以柠在一辆黑色的超跑边看到了晏析。
    他倚在车边,一身黑,几乎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薄薄的唇间咬着烟,淡白烟雾散开,一点猩红烫在寒凉的夜色里。
    林以柠顿住步子,不敢靠近。
    *
    晏析点了根烟,只抽了一口,待灰烬烫上手指,他才察觉到一点疼。
    视线里出现一双灰色的雪地靴,女孩子的小腿纤细匀亭。
    他抬起眼,对上林以柠乌亮的眸子,惊色还未完全退去。
    晏析用指腹掐灭了烟头,猩红逝灭,夜凉如水。他穿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戾气已收,在这冬夜里显得越发清孑料峭。
    扯了下唇,晏析将手中的杆箱扔进车里,「上车。」
    冷冰冰的两个字,说完,便绕到了驾驶舱的一头。
    林以柠指尖拎着个塑料袋,手指蜷著,咬咬唇,还是拉开了车门。
    车门关上,空间变得狭窄。
    晏析把著方向盘,黑色的衬衫袖口挽著,冷白的手背上还沾著血迹。血迹已经干涸,指骨凸起的地方破了皮,看着触目惊心。
    「你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赶在车子发动前,林以柠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晏析捏著钥匙的手指一顿,侧头看她,薄薄的唇线平直。
    林以柠抿抿唇,从身侧慢吞吞地扯出个袋子,「我买了碘酒和创可贴」
    她又看向晏析的手背,「医学生的手很重要的,你还是先处理一下吧。」
    林以柠想起那晚在混乱的事故现场,沉稳有力的那双手,修白沾满血色,他在和死神抢人。
    晏析定定看着她,看她乌亮清润的眼睛。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毫不掩饰的担忧。
    他想起方才她软软糯糯的嗓音,还有他余光里她吓得发抖的样子。
    「不是怕我?」
    唇角微提,他的眸子却是凉的。
    林以柠咽了咽嗓子,「有点,但是」
    她顿了顿,收回视线,从袋子里拿出一包消毒湿巾。
    湿巾的封口被扯开,还有女孩子轻轻软软的声音:「但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晏析看着她,看她抽出一张湿巾,明明是害怕的,却还是逼着自己触上他的手背。
    他不动声色,不回应也不拒绝,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
    血迹已经干了,不太好擦,林以柠有点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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