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家里这么静,为什么连声鸟叫都没有了,它们回家了吗?睡着了吗?那为什么自己睡不着?自己也在家啊,一个人的家,没有谁再赶自己走,也没有谁来抢,几个房间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随便睡,轮流睡。
    可是为什么他不适应了呢?从前的从前,他不是也这么过了三年吗?
    沈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没做到,他憋闷,烦躁,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想听到声音,什么都好,于是他下床想去打开电视,走到客厅才意识到电视早就在顾执的那场疯狂里被砸坏了,修不好,也没有再买。
    沈念就这么站在了客厅里,他迷茫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让这个世界有点声音。
    后来他走出了北屋,看着那棵树,不明白为什么连麻雀筑巢都不选择他家呢?如果上面有个鸟巢的话,自己算不算也有人陪了?
    十月份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沈念却不愿意回到房间里去,院子里虽然也很安静,可时不时能听到巷子里晚归人的脚步声,也能听到隔壁邻居家音量过大的电视声,偶尔伴有一两声的咳嗽。
    沈念又一次在廊下坐了下来。
    他喜欢这些声音。
    哪怕需要他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分辨,去听清。
    后半夜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晚归人回了家,邻居也休息了,只剩下了沈念,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再听到新的声音,于是他回了房间,或许是真的太累了,这一次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沈念没有在家里待,他草草吃过饭,早早的就出了门,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地,没有去图书馆,也没有相约的小伙伴,他只是不想再数云朵数麻雀了,他只是不想继续的安静坐在廊下了。
    如果一定要坐,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话,沈念宁愿是在街角看人,是在篮球场上看与朋友默契无间的青春。
    篮球场总会安静下来的,累了,饿了,他们就会散去,沈念坐在角落里,陪着他们挥汗,陪着他们散场,然后走去街角看来去匆匆的人群,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病,又能不能扛得住。
    第22章 见面
    假期的最后一天, 沈念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人来人往的街角看人群,但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能砸下来一场暴雨, 沈念不想淋雨,不想生病,所以准备提前回去。
    迈步朝公交站牌走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快步走过来两个人, 与沈念并肩同行, 一左一右的将他夹在了中间,沈念一开始就没有在意, 直到其中一人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跟他说:
    小弟弟, 借一步说话?
    沈念迟钝的神经这才意识到危险,只是还未等他有任何的反应,人就已经被连拖带拽的带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沈念所在的街角并不繁华, 他选在这里看也是因为来回坐车方便,不用走太远的路,今天天气不好,行人也较之从前少了许多, 不然眼前的这两个人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做, 但沈念也并不想要束手就擒, 张口想要喊人, 眼前略瘦的男人却在他开口的前一秒从口袋里拿了一把□□出来, 玩的熟练, 在手里转了几圈花:
    小弟弟, 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不麻烦别人。
    沈念盯着他手中的□□, 莫名的竟一点都不害怕,他甚至在想,如果今天自己死在这里,是不是就解脱了?就算不死,受了伤,是不是也就有人嘘寒问暖的回来关心和照顾自己了,这么想的话,似乎也不错。
    两人看沈念老实了下来,便没再说什么,直接上手去摸沈念的口袋,试图想要翻出点什么值钱的东西出来。
    他们本来就是不务正业混这片儿的,会盯上沈念不过是这几天一直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这里,好下手,这样的孩子他们也见得多了,家长不在家,会给他们留点钱,下手也不担心被报复或报警,因为他们回去压根不太敢跟家里人说。
    可沈念出门的时候没有带钱的习惯,所有的钱都在沈崇山给自己的那张卡里存着,需要了才取一点出来,平时口袋里最多也就十几块零花,拿了也就拿了,沈念无所谓,就算不给他留路费他也无所谓,大不了走回去。
    那人翻出来十几块钱,啧了一声:就这么点?
    沈念看着他没说话,那人却还不依不饶,又要去翻右边的口袋,一直沉默承受的沈念在这一刻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反抗了起来,翻口袋的人吓了一跳,狠狠的将他抵在了墙上,用手指着他:
    再告诉你一声,别动!
    可沈念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话,一直在挣扎,哪怕被砸了两拳后背,也还是攥着口袋不松手。
    口袋里有梁秋送给他的手机,虽然已经不是最新款了,却还是值点钱的,沈念不是在乎钱,也不是舍不得手机,他只是舍不得梁秋最后送给自己的这个东西,他是自己随时随地可以联系梁秋的工具,他不想就这么失去。
    他死死的护着。
    这小子口袋里一定有值钱货。那人啐了一口口水,发了狠要抢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沈念到底只是个高中生,哪里抵得过这两个混子,身上又挨了打,踹在肋骨的那一脚让沈念疼到松了手,那人得了空隙就要去口袋里把东西拿出来,可还没动作,身后就有声音叫停了他们的动作:
    喂,要脸不要?欺负一小孩儿。
    两人一开始以为是有大人经过,慌乱了一瞬,可回头看去,却是个比沈念还要矮一点的小学生,顿时就笑了:
    小朋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我也劝你不要看不起我。
    沈念趴在地上寻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顾执,他将手中拎着的编织袋好好的放在了墙根处,迈步走了过来,顺便弯腰在墙边捡了块砖头:
    你们敢不敢揍死我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敢往死里打你们,不就是命嘛,拼一拼谁硬,敢吗?
    说完这句话根本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将手中的半截砖头狠狠的投掷了过去,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孩子竟然真的这么敢,闪躲不及,只能下意识的抬高手臂护住了脸,被砸的手臂瞬间疼到近乎麻木。
    你他妈的被打的人气不过要冲过来,顾执却完全没在怕的,弯腰又捡起一块砖头,转头啐了一口像是发了狠,直接拔腿向他们跑了过来。
    那两人竟真的被他这不要命的架势唬住了,冲过来的脚步有了迟疑,在顾执又一次不管不顾朝着他们投掷过来那块转头的时候,两人都明显怕了,不想再招惹这个疯子,相视一眼,丢下那抢来的十几块钱,转身走了。
    千篇一律的留下一句狠话:你等着小子,改天我弄死你。
    顾执嗤笑一声,连给他们一个眼神都不屑。
    那两个混子走了,巷子里恢复了安静,顾执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气,满脸都是隐忍的痛苦,但他还是蹲下身将地上的钱捡了起来,走到忍着疼刚坐起身的沈念面前,将钱递了过去。
    沈念看着顾执,没说话,也没接那些钱。
    顾执却似乎有些不耐烦,没再等沈念有什么反应,直接将钱拍在他的胸口处起身就走,似乎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救的是谁,看着沈念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淡漠到像是不认识。
    就像是个陌生人。
    也的确是陌生人,没有了那个家的牵绊,他们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
    顾执弯腰捡起那个编织袋的时候,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沈念也在这个时候起了身,他能明显感觉到顾执的背影抖了一下,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因为沈念见到过,所以他能想象出顾执的脸上此时是恐惧的神色。
    这样的下雨天,顾执从来都是害怕的。
    顾执靠着墙根站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打雷的时候才快步往巷口走去了,沈念在他身后也出了巷子,看着顾执离开的方向。
    雨越下越大,虽然没有打雷,但时不时的轰隆声也能让顾执停下脚步,整个人都僵住了身子。
    沈念看着躲在墙根下的顾执,看着他一副受惊的模样,小心翼翼的看着天色,似是很是害怕等下再砸下一声雷来。跟刚才在巷子里带着连命都不要的狠厉的他,一点都不像。
    不管怎么说刚才都是顾执帮助了自己,可沈念最后没有走过去,不曾说谢谢,也不曾在他对着雷雨天畏惧的时候给他一只手让他握着,他就像没有看到一样,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就像他们今天根本没有遇到,就像刚才的危险不曾发生,他们只是在街上行走遇到的陌生人而已。
    沈念不想生病是因为无人照顾,生病的难受和脆弱,只能是他一个人扛着,而最近的他甚至都可能扛不住,可这个世界总是很奇怪,你越不想发生什么,事情总会接踵而来的来找你,怕你不够脆弱,怕你不够孤独,总要看你被打磨的失去棱角才会洋洋得意的收回他的神通。
    沈念发了烧,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但总没有这一次来的凶猛就对了,他吃了药,喝了水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希望睡一觉,出一身汗就能扛过去,可那药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头疼欲裂到像要爆炸一般,他蜷缩起自己,开始不停的自我劝说与安抚:
    小念快睡,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不疼了
    小念乖
    小念听话
    快睡,快睡
    他自己哄着自己,自己安抚着自己,可这样的安抚除了让他觉得自己更可怜可悲之外没有丝毫作用,他还是很疼,还是很难受。他甚至在想,巷子里的两个混子为什么没有将那把刀捅向自己。
    那样的话,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这么疼了。
    雨还在下,他听着那雨不断打在玻璃窗上响的震耳欲聋,这样的声音似乎给了沈念底气,也给了他很好的保护色,他终于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在听雨声,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夜里哭出声来:
    好疼我真的好疼有没有人抱抱我有没有人抱抱我一下就好
    没有人,除了雨滴没有人在这个夜晚来敲沈念的窗。
    沈念哭的很大声,似乎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失去和孤独,一次性全部释放出来,可雨声太大了,大到他的哭声和呼声只能被压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没人听得到。
    或许是药效起作用了,或许是他哭累了,又或许他是真的困了,后来沈念也睡过去,保持着一个蜷缩的姿势,像回到妈妈的肚子里,可一旦想到他不是妈妈喜欢的孩子,他也不是因为被期待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沈念又开始觉得冷。
    前所未有的冷。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见到了秦奶奶,秦奶奶端着一碗热粥来到他的床边,笑着叫他:
    小念,起来吃饭了,吃了饭病才能好的快,吃完再睡,快起来。
    沈念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有人拉住了他,却不是秦奶奶,而是梁秋,他抱着篮球看样子是想带自己去打球,可自己的脸色或许是真的差到一种地步,梁秋,满是担忧的放下了篮球迈步走过来,抬手触碰他的额头:
    是不是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沈念其实不喜欢打针的,甚至是有点怕,可有人陪着他就没那么怕,于是乖乖的跟在梁秋身后听他的话去医院。可刚走出北屋,他就看不到梁秋了,他一个人站在小院儿里,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喊梁秋,却没有人回答他,他喊秦奶奶,也是同样的安静。
    他还是一个人,没有人给他煮粥,也没有人要陪他去医院。
    他想逃离这个院子,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他像是被困住了一样,只能在这里。
    没有人听到他,也没谁来救他。
    沈念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想到了昨天的梦,也想到了自己昨天晚上的痛哭,遥远的虚幻的一点也不真实,他不喜欢昨天晚上的自己,可沈念却又清楚的知道,昨天晚上的才是最为真实的自己。
    他其实一点也不坚强。
    起床的时候腰侧还在隐隐作痛,那踹在这里的一脚昨天晚上就已经淤青了,可沈念也没在乎,他昨天连死都不怕了,甚至希望就那么死去,这一点的伤算不了什么。
    好像还是有点发烧,下床的那一刻依然头重脚轻,差一点就栽下去,可缓了一会儿确定自己能走能站之后沈念还是去洗漱了,他得上学去。
    不是学业重要到这个程度,而是再在家里待下去,他就要疯了。
    他应该选择住宿的,至少可以听到人声,即便是吵闹的,即便是不属于自己的。
    经过一个假期,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沈念似乎更不爱说话了,他开始长时间的发呆,即便是在课堂上也往往忍不住的走神,第一次摸底考试,一直以来都名列前茅的他竟然连试卷都没答完。
    老师和他谈话,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师说,老师想要让他叫家长,可即便是沈崇山的电话号码,老师也是打不通的。
    那段时间老师一直陪着他,可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念也知道自己状态的变化和不正常,在学校不说话,发呆,回到家里连饭都不想吃,晚上躺在床上也是整夜整夜的失眠,或许是太安静了,他好像开始有幻听了,闭上眼就能感觉到有人跟自己说话。
    是什么时候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的呢?是某一天夜里沈念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对着空气说话,有问有答,有来有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病了,再不好好重视起来,有可能会毁了自己的那种病。
    沈念重新申请了住宿,老师几乎是没怎么询问就同意了,这段时间每天和他聊天让老师也看出了沈念的家庭状况,能让孩子距离自己近一点,总好过让他一个人在家里。
    申请还是不能立刻下来,老师让沈念多等几天,沈念应了,说:我不着急。
    这次申请等待的时间有点长,时间快过去半个月,老师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马上就要十一月份了,这两天一直灰蒙蒙的让人觉得压抑,班里的同学说可能要下雪了,天气预报里说的。
    沈念看向窗外,想起了去年过年时候的那一场雪。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待的时间久了,会想起很多很多的人,就连不喜欢的,曾经讨厌的,也都会想起的。
    这天放学,沈念几乎又是最后一个离校的,只是与众不同的是,这一次回到蒹葭巷的时候他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他。
    第23章 恶劣
    刚走进蒹葭巷, 就看到了家门口站立的穿着制服的警察,沈念有瞬间的怔忡,甚至有了不太好的念头, 冷汗都快要出来了, 直到他看到警察身后站立的顾执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也大概猜测到了他们的来意是什么。
    顾执也看到了自己, 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对于眼前这个场面他也很是不满。
    沈念迈步走过去, 警察看到了他:
    你是这家人?
    嗯。沈念应了声。
    你家大人呢?警察说:下午我们就来过了,家里没人,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沈念转身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有点破旧的大门,让警察他们进来的同时告诉对方:
    出去跑车了,暂时回不来。
    村里这种家长外出把孩子留在家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警察闻言也没有任何别的表情,淡淡应了一声,带着顾执进了门:
    几个月前是你们报的案吧?说是家里有个孩子离家出走了,今天我们所处理了一件打架斗殴事件, 觉得这孩子很像你们之前交给我们照片里的那一个,虽然他不承认,但我瞧着像, 你爸留在警局的电话我们没打通, 带过来让你看看,这是你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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