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有些不习惯的错开视线,没有说什么。
    坚持坚持。沈崇山没说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再长大些就好了,长大了就能自己做选择了。
    不管沈念愿不愿意承认,自从沈崇山出了那场车祸之后,他对待沈念像是完全换了一种方式,似乎明里暗里的都在教他要自立,要一个人,可沈念不明白,他这么多年不都是一个人吗?以后既然也是一个人,和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沈崇山没有解疑答惑的意思,说完这句话沈崇山就走了,自此很长一段时间沈念都没有再见过他,就连联系都很少。
    他好像很忙,忙着跑车,忙着赚钱。
    沈念的中考成绩早就下来了,成绩不出所料的好,市里的状元,所在的中学已经是市里最好的了,所以便选择了直升,学校也给了很多便利,免除了三年的学费,这对于沈念来说虽然算不上雪中送炭,但也能让轻松不少。
    梁秋一直没有告诉沈念他最后的决定,可沈念知道梁秋会走,也必须走。
    能让梁秋留在这里的原因不过一个自己,可沈念不会让梁秋为自己留下来,他不愿意,也不允许。
    梁秋在沈崇山走后的两天后拎着行李搬来了蒹葭巷,沈念问他:什么时候的机票?
    距离开学也就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苏小小早在一个月前就走了,梁秋还要入学手续要办,不能再拖了。
    下个星期。梁秋说。
    沈念笑着点点头:我去送你去机场,我还没见过飞机呢。
    好。梁秋没有笑。
    晚上天热,梁秋和沈念在屋里都睡不着,明明顾执的房间里有空调,可谁都没有说去顾执的房间里睡,虽然那原本就是沈念的房间,只是梁秋是了解沈念的,从他被暗示要搬出来把房间让给顾执的时候,不管这个房间最后会被谁占据,都不可能是沈念了。
    他的确是缺少很多,可是拥有的一旦被收回了,也不会再要了。
    我们去屋顶睡吧。梁秋说:好久没睡过了。
    两人就这么上了屋顶,许久没这么做过,被褥都要重新拿上去,梁秋一个人承担了大半,扛着卷成卷的被褥上去了,边上边说:沈小念,我要是现在松手摔下去了,你就是个给我垫背的。
    也行。沈念说:我住院你侍候我。
    梁秋啧了一声,说了句小没良心的就上去了,沈念抱着两个枕头慢悠悠的爬,爬到中间的时候视线不知道怎么就落在了顾执房间的窗户上,然后想起了顾执来到家里第一天晚上那个吓人的鬼脸,时隔一年,同样的位置,同样闷热的天气,可是偏偏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梁秋在屋顶铺好了被褥还不见沈念带着枕头上来,还真的有点担心他是不是真的摔下去了,站在屋檐上往下看,却见他正在梯子半腰发呆:看什么呢?
    沈念回过神来看他:没什么。
    说完就爬了上去,梁秋在房檐处接住了他。
    天气很好,能看得到星星,偶尔还有一两颗的流星滑过,飞机也时不时的飞过,一闪一闪的,渐渐消失不见。
    你要是个女孩儿,我会觉得现在挺浪漫。梁秋说:这看星星看月亮的,不是应该跟女朋友一起吗?
    沈念面上没动,身下却拿脚踹了他一脚:我都没嫌弃你不是女的。
    梁秋笑了起来:等以后的,等我们长大了,带着各自的女朋友再回来,就在村里,在蒹葭巷,在这个屋顶,再看星星。
    沈念想了一下梁秋说的以后,却发现画面里有他和梁秋,也有梁秋的女朋友,甚至还有他们的小孩子,可偏偏沈念想象不出自己有女朋友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是太小没有想象,还是他压根不觉得自己会有那么一天?
    沈念不知道,可他知道梁秋一定会很幸福,他生来就是幸福的。
    小念。梁秋看着星星开口:我会常回来的,我把我手机留给你,到上海之后我用新的号码联系你,你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我还是和从前一样,每天陪着你。
    沈念没有拒绝:好。
    知道你开心很难,但不开心要跟我说,我逗你开心,你知道我可以的。
    好。
    不要一直想着学习,你学习够好了,要试着运动运动,你不愿意打球,但每天去操场走两圈,下雨天可以除外。
    好。
    交点朋友吧。梁秋说:我又不吃醋,我知道谁都比不过我的。
    沈念笑笑:好。
    梁秋转头看向沈念,光线太暗,他只看到沈念一个浅浅的轮廓:三年后考到上海来,我等你。
    好。
    不会说别的了?
    沈念笑了起来:梁秋,你真的很婆婆妈妈。
    梁秋啧了一声倒没跟他算账,只是说:我不在你身边了,以后只会更婆婆妈妈。
    不多嘱咐一点,沈念是不会听话的。
    梁秋走的那一天是个阴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沈念起的更早,在厨房给梁秋做了一碗面,梁秋其实不饿,但还是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饭后沈念和他一起去机场,坐大巴车要一个小时,路上梁秋把手机给了沈念,沈念拿着手机对他晃晃,笑的一脸灿烂,好像他们不是要分开,而是要去参加夏令营。
    梁秋看了他几秒错开了视线,沈念也就没有再笑,看向了窗外。
    他们出发的时间本就不算早,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可梁秋还是带着沈念走了一遍,在哪里取票,在哪里值机托运,在哪里安检:
    过了安检就可以找自己登机口了。
    沈念认真听着,一一记下了:好,我知道了。
    什么时候过的不开心了,想来上海找我了,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买票。
    沈念本是什么都不会轻易接受的性子,可这几天梁秋给他什么他都拿着,说什么他都应着,此时也是:好。
    他很清楚梁秋在担心什么,他接受的多一点,梁秋也就放心一点。
    可他越是这样,梁秋就越心疼,只是他们现在小到做不了自己的决定,就连想要在哪里生活都还要听从安排。
    时间差不多了,沈念催促梁秋去安检,梁秋却张开了双臂:抱一下。
    沈念看着他笑着蹙了蹙眉,梁秋却不管不顾的一把搂住了他:别太乖,想疯就疯,我陪着你呢。
    所有人都在说你要乖,要听话,要懂事,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你也可以疯,可以不那么乖,沈念的心像是被刺了那么一下,可他在这个当口也只能若无其事的笑了下,说:好,我知道。
    梁秋松开了他,弯腰拎起脚边的背包转身进了安检口,沈念就站在那一栏之外看着梁秋,等他过了安检拿了自己东西对他挥挥手往闸口走的时候,沈念却突然一改往日作风的喊了他一句:
    梁秋!
    梁秋顿下脚步回头看他,沈念笑了笑,冲他大力挥手,大声的喊:
    哥!一路平安!
    梁秋冲沈念挥手的动作都因为这声哥而顿住了,几秒后又大力的挥了起来,到最后时间实在来不及的时候又匆匆转身跑了,可沈念却站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久到他看到窗外有一架又一架的飞机离开也落下。
    那离开的其中一架上,有梁秋。
    第21章 生病
    梁秋走后的一个星期, 沈念也入学报道了,他选择了走读,没有再住校。
    自从梁秋跟沈念说他要去上海的时候, 沈念就知道自己一定会难过,可他没想到真正的难过是在开学之后才丝丝缕缕的一点点浮现出来。
    车棚里没有人再等他,教室里没人会在课间走过来坐在他的课桌上与他说笑,吃饭也没人再叫他一起, 不会有人再偷偷摸摸把肉放在自己的餐盘里说他不喜欢, 也不会再有人强迫他去打篮球,说要有个好身体。
    当这些以前两个人一起做的事情现在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时候, 当孤独开始融入到生活中的每一个缝隙里, 沈念才意识到他其实对梁秋的不舍比想象中还要多。
    或许因为梁秋是他身边最后一个人吧。
    游晓月离开的时候, 沈念告诉自己反正她也不喜欢自己,没关系,自己还有沈崇山;沈崇山说要外出打工长时间不回来的时候, 沈念告诉自己即便他在家对自己的关心也不够,走不走没什么区别,自己还有秦奶奶和梁秋。
    后来秦奶奶也要离开的时候,沈念暗暗告诉自己她能疼自己这么多年已经是自己的福分了, 奶奶也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还有梁秋, 他和梁秋也更能说得来。而如今梁秋也走了, 沈念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自己。
    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沈念以为自己能适应的,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奢求谁能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他早就习惯了身边有人不断的离开,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走到最后都是孤独的, 沈念的孤独也只是比别人早一点到来而已。
    明明都说好了, 明明都看开了,可是沈念却发现自己还是不能适应。
    梁秋像是他和孤独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这道屏障的离开让沈念见识到了孤独的真正威力,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的被其吞噬,和撕扯。
    他甚至失去了结交的能力,打从心里觉得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所有的结识最后还是会分开,他还是会一个人。
    他也越来越不喜欢说话,在班级里别人有问才有答,独来独往,在家里更是连张嘴都很少,有时候吃东西的时候会时常感觉到两侧咬合肌酸疼,那是长久不开口的缘故。
    他未必不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像个垂暮的老人,可是他却不知道还能怎样。
    他快要对孤独俯首称臣。
    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经历与感受。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只能往前走,什么时候倒下什么时候停。
    这天下午放学,沈念做完值日离开学校的时候周遭已经没什么人了,家里没有谁等他,所以他也并不着急,慢悠悠的骑车离开学校,却又在校门口顿住脚步。
    学校门口对街卖炸串的小吃摊还没有撤走,即便隔着不近的距离,沈念也还是能闻到飘来的阵阵香味儿,他停下来也并不是想吃,而是小摊前面站着的那个人让他觉得熟悉。
    这是他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到顾执。
    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小摊上的食物,似乎很想吃,穿着不太合身的小衣服,也有些不太干净,拎着一个土绿色的编织袋子,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许多的饮料瓶。
    沈念还在犹豫要不要走过去,顾执已经迈开脚步离开了炸串小吃摊,走到旁边的垃圾桶旁边,伸手往里面掏了掏,拿出了两个饮料瓶放在地上踩扁了,装进了袋子里,继而又走到下一个垃圾桶旁边。
    沈念像着了魔,就那么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在身后跟着他,看着他在每个垃圾桶前停留,有需要的东西就拿出来装好,没东西再往前走,遇到卖小吃的摊位和店铺会停下来看看,但也只是看看,即便有好心的摊主给他,他也摇摇头不要,迈步离开。
    不再要专注和疼爱的他,褪去了那身让人不舒服的敌意和防备,突然正常了起来。
    至少沈念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迫于生机,艰难活着的小孩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沈念也说不好为什么,就那么跟着顾执走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危楼里,沈念站在街口没再往前走,看着顾执拎着编织袋走过了马路,消失在了破败的院墙后。
    他没有上学,没有家。
    他住在这里,一个人。
    沈念没想过顾执会在离开沈家之后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沈崇山大概也没想到,所以才会在这个城市徘徊了一个月也没有任何的收获。这个坚定自己再一次被丢下且没有人要的孩子,宁可自己生活,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家里,不要再被谁丢下了。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一点倔强,最后一点讨喜的模样。
    沈念站在街角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到华灯初上彻底黑了天,那栋危楼看起来也显得有些恐怖起来的时候才慢慢的往回走,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乱糟糟的,手机响起的时候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竟是许久都没有联系过他的沈崇山。
    他许久没有和自己联系,突然的联系竟是在自己遇到顾执之后,不得不说,他们之间或许真的有一种莫名的缘分,沈念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危楼,接起了电话:
    爸。
    回家了吗?沈崇山那头的声音很杂。
    嗯。沈念撒了谎。
    沈崇山似乎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有片刻的沉默,但最后还是询问了他:有小执的消息了吗?
    沈念看着那栋危楼,语气冷静没有任何起伏,他说:没有。
    行,没有也没事,爸就是问问。沈崇山不太自然的开口:那没事了,挂了,有事儿记得跟爸联系。
    沈念没有再说什么,挂了电话,也渐渐的自危楼收回视线,他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但他却难得的有了一点畅快的感觉,像夏天吃了冰激凌。
    或许沈念在本质上也很坏,只是被压制的很好,从未显现出来,可这一刻他是真的不想沈崇山知道顾执的消息,不想沈崇山把顾执带回去,而他自己更不想照顾顾执。
    那不应该是他的责任。
    就这么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就当自己没有看到。
    沈念骑车离开了街角,像是从未来过。
    梁秋说过十一要回来的,沈念很开心,为此前一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他想了好多话要跟梁秋说,那些电话里不敢说怕他担心的话,如果梁秋站在自己面前的话,沈念觉得自己是可以告诉他的。
    可是梁秋没有回来,上海突降暴雨,所有的飞机都被迫停飞,梁秋打电话跟沈念说抱歉的时候,沈念正坐在小院儿的北屋廊下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第一次意识到他和梁秋的距离真的好远好远。
    远到连天气都不一样。
    没事。沈念笑着说:你不回来的话,我就和同学一起去图书馆了。
    同学?梁秋不太相信:哪个同学?你有新朋友了?叫什么?多大了?长的怎么样?
    沈念在电话这端笑起来:梁秋,我承认和你关系最好,但我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呀。我是中考状元,你不知道我有多受欢迎。
    梁秋最担心的不过是沈念一个人,在自己离开之后会封闭自己,所以此时听他这么说,也稍稍放心了一些,两人聊了一会儿后挂了电话,沈念握着手机靠着墙壁,看着天空,突然想起了秦奶奶。
    他曾无数次的看到秦奶奶一个人坐在墙角看着天空发呆,那个时候他身边有梁秋,有秦奶奶,所以不太明白秦奶奶在看什么,又在等什么。
    现在这一刻沈念却明白了,想这一生,想怎么就变成他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沈念在廊下坐了一天的时间,从晨光温和到阳光明媚,再到日落西山,他头顶上的云在此期间飘过了31朵,小院里树上也迎来过23只麻雀,不知道有没有重复的,毕竟沈念分不出它们的区别。
    他只知道,这一天的时间真的好长啊。
    长到他以为要过不去。
    昨天没睡,今天坐了一天,连吃东西都懒得,便直接去睡了,可沈念以为自己倒头就能睡着的状态却到了床上开始辗转反侧,他没由来的烦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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