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蔻蔻道:虽然也有风险,但我觉得可以一试。
    尤其是舒甜刚才说的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讲的就是佛家牺牲自己普度众生,换到张贤身上,那就是道德绑架他出面替清泉寺、替基金会解决问题。他要是答应,愿意出面,那她们就可以顺利见到他;他要是不答应不愿意出面,证明这人也没有多少学佛的觉悟,还是个世俗的人,要挖他出山只要肯动脑筋,想必也不太难。
    所以现在只要能找到一个靠谱的人当你的说客,就可以去试试了。林蔻蔻看向薛琳,这方面你那边找得到靠谱的人吗?
    言下之意是你要没有合适的,我能帮你介绍。
    但薛琳没有领情,极其冷淡地道:这就不用林顾问费心了,我已经跟一个想要还俗的僧人说好了,我帮他介绍离开清泉寺之后的工作,他帮我游说张贤。
    哦。林蔻蔻感觉出她的冷淡来,却是半点也不在意,片刻后便重新笑起来,你有办法就最好,那我等你好消息了。
    两人又随便谈了点细节问题,这次就差不多结束了。
    十一点半的样子,林蔻蔻端起那杯还没喝完的咖啡先行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拍了下舒甜的肩膀,鼓励这个看上去还怯生生的小姑娘,道:还挺敢想的,是块当猎头的料,以后大有前途。
    舒甜又惊又喜,脸都憋红了,连忙低下头:谢谢林顾问,都是总监平时教得好。
    林蔻蔻不由看了薛琳一眼,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已经开始酸了
    做事周到,还这么会说话的助理,随便夸她一句她都归功于自己上司
    怎么就没叫她遇到呢?
    越咂摸越不是滋味儿,林蔻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心情复杂地走了。
    只是她走之后,小会议室里的气氛,却变得古怪起来。
    薛琳看着舒甜,不知在想什么。
    舒甜原本还处于自己竟然被林蔻蔻夸了的兴奋之中,一抬头触到薛琳的眼神,面色却不由白了一白:总监
    薛琳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反而让人觉得冷:被人夸两句,不会真就以为自己可以了吧?
    舒甜连忙道:没有,我
    薛琳笑意瞬间收敛,声音已厉,直接打断她:在歧路那种小公司,或者她以前待的航向,你这样的或许的确能算不错,毕竟她林蔻蔻没有真正的混过四大,也不知道途瑞是什么用人标准。但你自己在途瑞待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
    舒甜顿时像被针扎一样,抖了一下。
    薛琳只冷哼一声:这个世界是讲运气的。当初把你录进来,不过是我一时心软,看你可怜,被别人排挤,并不是真的觉得你比你那几个同级的校友好多少。我助理的这个位置,你要不能好好干,公司里多的是人想取代你顶上来。你就算想要当猎头,现在也还差得远。你懂我跟你说这话的意思吗?
    舒甜深吸一口气道:知道,薛总监都是为了我好,在途瑞、在您身边的机会,我会好好珍惜,绝不让您失望。
    薛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来道:行了,住在山上没有酒店里方便,我房间现在乱得很,你去给我打扫一下吧。
    舒甜点头道:好。
    薛琳交代完,便拎起自己的包,直接离开,准备去完成自己接下来的工作。
    舒甜留在原地,却半天没动。
    她不高的个子,垂着头,隐约能看见有泪珠从脸上滚下来掉到地上。
    正对着这间会议室的楼梯拐角处,因为忘了拿东西去而复返的林蔻蔻,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薛琳刚才那番话,她都听见了。
    只是此刻看着那忍不住咬唇哭泣的小助理,她终究没有走上去,只是站在这不太容易被人注意到的楼梯拐角,慢慢皱起了眉头。
    舒甜似乎是流了一会儿的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连忙胡乱地抹了两把脸,重新打整起精神,把会议室里都收拾干净之后,便拿着房卡,去了薛琳的房间。
    会议室里,终于不见一个人。
    林蔻蔻这时才从楼梯上踱步下来,低眸看一眼自己手里那杯半糖摩卡,唇角却挂起一抹嘲讽:什么年头了,还搞PUA
    就因为她刚才随便夸了人两句,就要训狗一样把人训到这个程度?
    还途瑞的标准
    途瑞现在的标准难道就是周飞那种货色吗?
    林蔻蔻冷笑一声。
    原本她对薛琳的印象,虽然算不上好,可也算不上坏,什么杂志拉踩、群里Diss在她看来都不算什么,甚至觉得薛琳至少业务水平过硬。毕竟新人刚入行,年轻气盛也需要一个渠道来出名,就算不是她林蔻蔻,也可能是别人,某种意义上她还要感谢薛琳为自己增加了曝光和知名度。
    可眼下这一出
    身为猎头连基本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都没有,完全一副上位者、资本家嘴脸,实在让人有点倒胃口了。
    她忽然觉得,裴恕先前骂她,是一点没骂错。
    能接施定青Case的,能有几个好货色?
    考虑再三,她拿出手机,给那位已经被自己得罪狠了的大顾问发了条消息:喂,气消了没?
    第53章 打赌
    手机震动了一下,有新消息提醒。
    裴恕拿起来看了一眼,嘴角便微微一抽:昨晚上的账都还没算呢,又来问他气消没?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一寻思,懒得搭理,干脆没回,只把注意力放回了眼前。
    下不下啊,你还要想多久?我们中午还要回去吃饭的。
    是啊。
    再想想我下这儿,啊不,我下这儿
    白云亭里,老和尚智定还在拉人下棋。只是仍旧是昨天的老毛病,一步棋要想上半天,等得人脑袋大。
    上山的游客都去山顶转一圈下来了,他还举着棋在那儿琢磨。
    棋盘对面的棋友换了有七八个,都因为受不了他这种老牛拉破车的下法找借口溜走。
    眼下坐对面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
    看得出他大概是有这方面的信仰,言语间对智定老和尚颇为尊重,一个一个法师,一口一个您。
    只是此刻智定这一手棋,想了有十好几分钟了。
    老人家悄悄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心里暗自叫苦,已经萌生了退意,试探着开口:智定法师,您这一手棋还要想多久啊?
    智定沉浸在思考中,下意识道:不急。
    不急?
    您不急我急啊!
    老人家终于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个深坑:难怪寺庙里能人辈出,可作为高僧的智定法师想要下棋却只能出来找路人下。就这下棋的德性,谁能忍啊!
    他眼皮挑着,小心打量着智定,心生一计,咳嗽了一声:咳,那要不您慢慢想,我先去趟洗手间?
    裴恕一听,立刻看了他一眼。
    仅剩下的几名围观群众,也心照不宣地对望:这戏码,他们可太熟了,短短一个上午可已经上演过七八回了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智定老和尚对此还浑然无觉,随口道:没事,你去吧,等你回来我肯定已经想好了。
    对面老人家立刻松了一口气,一得到智定首肯连忙就站了起来,赶紧溜之大吉。
    没一会儿,山上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又十来分钟过去,智定老和尚终于想出自己应该下哪儿了,可等他把棋子一落,一看对面却还空空荡荡。
    先前说去上厕所的棋友还没回来。
    他不由纳闷: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多人上厕所,都掉茅坑里了吗?上了就不回来了
    裴恕站旁边,幽幽看了他一眼,一时竟不太确定:这老和尚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大家都是被他一步棋下十几分钟的德性搞傻了,全部找借口尿遁了啊,能回来才有鬼了!
    这年头,下棋都不讲信誉了吗?智定等了半天没见人,看着眼前的棋盘,心痒难耐,忍不住就抬头看向边上早已所剩无几的围观群众,哎,你们有人会下棋吗?来帮他接着下两手吧,咱们继续啊。
    众人一听,几乎齐齐头皮一麻,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有人说,天不早自己应该上山了;
    有人说,中午了自己要去吃饭了;
    只有裴恕,立在原地,目光微微一闪,竟然往前站了一步,笑着道:智定法师要不嫌弃,我来陪您下两盘?
    智定闻言,先是一喜,可等抬起头来看见他,眉头顿时皱得死紧:你?
    年纪虽然大了,可他记性还没废,眼睛还没瞎。
    在认出裴恕的瞬间,他就警惕了起来:你不跟林蔻蔻待在一块儿,跑来这边下棋?她想干什么?
    裴恕没想到,老和尚的防备竟然深到这个程度,几乎是一秒竟从棋痴的状态脱离出来,目光锐利,仿佛一眼要将他看透。
    难怪林蔻蔻会直接放弃正面攻略这个老和尚
    的确不是很好搞的样子。
    他略一思索,却是不惊不乱,镇定自若地坐在了智定对面,只道:您误会了,我来是自己想来,跟林顾问没有关系。
    没关系?
    我信了你的邪。
    智定在过去的一年里,患上了一种学名林蔻蔻PTSD的病,但凡跟林蔻蔻混在一块儿的人在他眼底都贴上了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不是好东西的标签,怎么可能就轻信裴恕?
    他冷笑一声:别白费心机了,想从我这儿找办法见张贤,做梦。你趁早让她死了这条心。上个月我就跟她说过了,要再让她从这寺里挖走任何一个人,我智定法号倒着写,这几年和尚干脆别当了!
    上个月不就是林蔻蔻回上海的时候?
    裴恕忽然好了奇:您这么恨她,看来她在山上待着的时候,业绩很不错?
    业绩
    眼前这个人竟然用了业绩这两个字!
    智定眼皮抖动,嘴唇微颤,恨不得把手里那枚象棋棋子捏碎了塞进他嘴巴里!
    林蔻蔻那叫业绩?
    叫业障还差不多!
    如果要问智定这些年在山上修行,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一年之前,他或许会端起一副高人的姿态,说一句不念过去,不畏将来,没有什么后悔的;可在一年之后,要再问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收了林蔻蔻进禅修班!
    智定至今想起来,还忍不住磨牙,只道:她干过的好事,自己清楚。你别坐这儿,这棋我不跟你下。
    裴恕却坐着不动:如果我现在跟林蔻蔻不是一伙儿的呢?
    智定不由看向他:不是?
    裴恕毫不犹豫出卖了林蔻蔻:实不相瞒,我跟林蔻蔻拆伙了。本来我们是一家公司,那个薛琳是另外一家的,我们双方是竞争关系。可自打上回被您赶出寺,林蔻蔻就说要跟薛琳合作,要一块儿想办法先见到张贤。我不同意,就跟她掰了。
    智定怀疑地看着他。
    裴恕道:我知道我说这话您可能不信,但没关系。要不我跟您打个赌吧?
    智定问:跟我打赌?
    裴恕便指着面前这盘残棋,道:赌这一盘棋的输赢。我要跟您下棋,赢了您也不用带我去见张贤,我会自己想办法,只要您答应我不阻拦我去见就行。
    智定嗤了一声:这盘棋我找谁下不成,有什么必要跟你赌?
    裴恕微微一笑:这山上还有人愿意陪您下?
    智定:
    淦,这年头来他们山上的猎头都这么嚣张吗?
    打人专打脸,揭人光揭短!
    裴恕连着看了两天,早已经看了个门儿清,这老和尚在山上或许是名高僧,但臭棋篓子的恶名早已经是传遍了,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在这儿到处抓路人下棋。
    他拿起了一枚棋子,径直落在棋盘上。
    接着便道:而且我承诺,如果我输了,不仅我自己放弃这一单Case直接下山去,而且会带林蔻蔻一块儿下山。
    智定瞳孔一缩,顿时惊讶地抬头:凭你?
    裴恕淡淡一笑,谦逊道:哦,差点忘了,还没跟您做过自我介绍。在下裴恕,歧路猎头的合伙人之一,这一单是董天海先生亲自找我们公司做的。
    也就是说,作为合伙人,他既然能答应接这一单,也就能答应拒绝这一单
    这个赌注,他绝对能兑现。
    智定顿时定定地看向他,似乎在衡量他这话的真假。
    裴恕也不催促,只是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智定才看向眼前的棋盘,提醒他道:这个赌约,对你来说可不公平。这盘棋大局已定,我优你劣,你胜算不大。
    想也知道,智定这一盘棋从早上下到中午,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才下的,为此甚至熬走了七八位棋友,局面自然一片大好。
    反观裴恕那边,七八个人换着下,一会儿走这儿一会儿走那儿,每个人思路都不一样,看上去就是一团乱,漏得跟筛子似的,赢面实在不大。
    然而裴恕非常确定:我只知道,如果不能搞定您,这一单Case谁也别想做成,所以胜算再小,我也一定要赌。
    智定看着他的目光里,竟不由多了几分欣赏:年轻人,胆气足,口气也不小啊。
    裴恕只一摆手:请。
    白云亭里,有风吹过,二人分坐对弈,开始了一盘赌局。
    林蔻蔻一条微信发出去彷如石沉大海,半天没见回音,心里便想:这姓裴的小肚鸡肠,就那点破事儿还耿耿于怀,竟连消息都不回一句。
    她从来不是那种爱倒贴的。
    既然人家不搭理,她也就不上赶着了,一整个下午都在禅修班里联络着基金会那边的人,商讨着后天怎么去清泉寺闹事。
    直到下午四点,才忽然收到一条消息,来自裴恕,是回复她上午发的那条消息的:有事说事。
    光看这四个字都能脑补出裴恕那张没有表情的死人脸。
    林蔻蔻咬牙,深吸一口气,打字:我跟薛琳定了计划,后天借基金会的乱子逼张贤出面。你那边呢?
    裴恕看着这条消息,回头望了一眼。
    老和尚智定还傻愣愣地坐在里面,瞅着棋盘,半天都没回过神。
    他眼珠一转,便竖起手机拍了一张,然后发给林蔻蔻。
    林蔻蔻:???
    林蔻蔻:!!!
    林蔻蔻:我天,你跟那秃驴下棋了?!!他竟然愿意跟你下棋?结果呢?你们谁赢了?!
    不用亲眼所见,就这一串标点符号,已经足够表现林蔻蔻此刻的震惊。
    然而这时候,裴恕那股贱劲儿起来了。
    念及昨晚上的旧仇,他心头暗恨,此刻故意发过去两个贼招人恨的字:你猜。
    第54章 暗锋
    那两个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一瞬间,林蔻蔻险些没心梗,顿生出一种拉黑此人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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