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直接关上房门,洗了个澡,换上浴袍出来,头发都还没来得及吹呢,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在不在?
    是林蔻蔻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开门。
    林蔻蔻手里拎着几个饭店的打包盒,抬起头来一看,便看见他裹着件浴袍,一手捏着门把手,站在屋里,满头凌乱的黑发湿漉漉地垂下来,连棱角分明的脸上都还带着几分水汽,显然是才洗了澡。
    裴恕问:有事?
    林蔻蔻晃晃手里沉甸甸的打包盒,道:顺便给你带了点吃的回来。
    裴恕看她片刻,接了过来:谢了。
    说完就要关门。
    可没料想,林蔻蔻伸出手来,一把压在门上,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裴恕回头:你还有什么事?
    林蔻蔻手指直接指着他身后房间里,桌上放着的那桶泡面,道:下午你出去过了?
    那并不是房间里应该有的东西。
    裴恕也回头看了一眼,只问:有问题?
    林蔻蔻目视着他,眸光却如刀光一般,笑笑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去搞定那个老和尚了。在山上一年,他什么德性我清楚。裴恕,你真不想跟我谈谈吗?
    他初来乍到,林蔻蔻对这里却是了如指掌。
    裴恕在衡量,站着没动。
    林蔻蔻便不请自入,十分自然地绕过了他,直接走进他屋里,还背着手踱步,打量了一圈。
    禅修班的房间自然难以跟山下度假酒店的套房相比,也就是简单的一张床,一张写字桌,窗边上置着一张茶座两把椅子,桌上甚至还放着一座小小的弥勒佛,整体是中式风格,完全符合禅修班的调性。
    看得出裴恕这人习惯很好。
    屋子里物品摆放整齐,连换下来的鞋都端正地摆在鞋柜下面。
    她直接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那桶方便面看了一眼,懒洋洋道:白云亭前面那个商店买的吧?老板胖胖的,看着憨厚老实,店里面卖的东西普遍比别的地方贵两成。这盒方便面,要比山腰上的店贵十块。
    裴恕是真没遇到过这种反客为主的类型。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到底还是反手把门关上了,道:说吧,要找我谈什么?
    林蔻蔻放下那桶方便面,只觉得无聊,随手拿起桌上那尊弥勒佛来把玩,结果就看见那弥勒佛后面竟然贴着个纸条,上头写着两个大字
    科学。
    墨痕尚新,尤其是这笔迹的感觉,怎么有点眼熟?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裴恕在Mapping报告上的批注字迹,嘴角顿时抽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裴恕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那尊弥勒佛,淡淡解释:我信仰科学。
    林蔻蔻:
    你他妈怎么不干脆更明目张胆一点,直接在人佛像脑门儿上贴上马克思三个字呢?简直极品!
    裴恕无视她的眼神,只坐到她对面:你跟薛琳合作得不应该很好吗,来找我干什么?
    林蔻蔻道:强强联手,我们合作得当然很好。不过她毕竟是为施定青工作的,我们客户不同,所以我跟她在一块儿也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最终不还是要回到裴顾问你这里来吗?
    裴恕听着这话术,莫名有点耳熟。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林蔻蔻片刻:你以前是经常脚踩两条船吗?
    林蔻蔻一愣:什么?
    裴恕拿起了一旁的毛巾擦头发,道:不然这种渣男语录怎么张口就来?
    所有出轨的男人都会说,在外面就是图一时的新鲜刺激,逢场作戏罢了,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爱的还是自己的妻子。
    林蔻蔻原本还没意识到,被裴恕这一说,才发现的确有点那味儿:自己是个渣男,薛琳是外面小三,所以她是勾搭小三冷落了家里的正宫?
    她抬起头来一看,裴恕正凉飕飕看着她。
    这一刹的代入感,简直强烈到无以复加,让她深深恶寒了一把,莫名打了个冷战。
    她连忙摇了摇头,赶紧将这种诡异的感觉驱散,只道:别扣帽子了,裴恕,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最终合作的肯定还是我们。如果你想从老和尚那边搞定,我可以提供一些我知道的信息帮助你,可以避免你做无用功,早日成事。
    无论喜不喜欢对方做事的风格,在这一单Case里他们都是捆绑的利益共同体。
    林蔻蔻自始至终都很冷静。
    她不希望因为薛琳的原因与裴恕产生隔阂,毕竟与薛琳只是与虎谋皮,如果有了隔阂之后再做这一单Case就很有可能被薛琳利用,各个击破,导致失败。而那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局面。
    裴恕不可能不懂她的策略,也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想法。
    只是有些原则,不会轻易妥协。
    他搭着眼帘道:需要的信息我会自己去打听,用不着你来帮忙。再说,你的信息真的有用吗?
    林蔻蔻皱眉,听出了他话里隐约的挑衅。
    果然,下一刻便见裴恕抬眸看着她,淡淡道:要知道信息就能办成事,你在山上能混成这人嫌狗憎进门都被人赶出来的惨样?
    人嫌狗憎连,进门都被人赶出来
    林蔻蔻从未想过,这人嘴能毒到这程度,眼皮一跳便站了起来:我那是
    话将出口,却突然卡壳。
    裴恕挑眉:是什么?
    当然是都怪自己职业病犯了,不仅遣返了禅修班大部分生源,还帮助清泉寺降低了人口负担,劝退了寺内大量出家僧人,甚至把人家的和尚介绍去隔壁道观当道士
    可这理由又能光彩到哪里去?
    林蔻蔻还没蠢到把自己的丑事说出来给人当笑话听,当下冷笑一声:什么原因干你屁事,不想谈就不谈吧,没你我就做不了这一单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只是她没想到,走时正好从裴恕面前经过,而裴恕也正要站起来,她一脚踩中了他垂到地上的浴袍腰带,于是在裴恕站起来的瞬间
    刷拉
    腰带散了。
    浴袍开了。
    屋内忽然变得无比安静,两个人的动作仿佛都被人按下了定格,僵硬地静止下来。
    坦白说,林蔻蔻的脑袋有那么几秒钟的空白。
    毕竟这么尴尬的场面她也是头回遇到,完全没有处理的经验,何况还是身为此次事故的肇事者?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林蔻蔻从上到下认真地把裴恕看了一遍,然后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做出客观评价:嗯,身材不错,不去拍点颜色杂志可惜了。
    就好像在评价盘子里的猪肉一样。
    裴恕先还蒙着,听见这一句,竟然生出了一种被臭流氓调戏的感觉,眼皮登时一跳,恶狠狠咬牙:林、蔻、蔻!
    第52章 PUA
    这一刻,林蔻蔻溜得比兔子还快,连裴恕表情都不敢看一眼:太晚了,我先走了,早睡晚安!
    话说完,人已经闪到了门外。
    然后砰一声,门关上了。
    屋里于是只剩下一个裴恕,黑着脸立在原地,差点没被气死。
    真是,大男人这么忸忸怩怩,男德班出来的吗?第二天一早起来,林蔻蔻打着呵欠去找薛琳的路上,还忍不住吐槽,杂志上尺度大的我见多了,就这还排不上号呢,看两眼跟要了命一样
    当时那种情况,当然是大大方方看一看比较不尴尬,只是看姓裴的那架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倒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晚上回了自己房间后,还自己加班处理了一点工作的事。
    现在正好去找薛琳聊聊。
    禅修班这边也有会议室。
    为了接下来谈事方便,林蔻蔻特意跟高程那边说了,借了个二楼的小会议室,用作自己跟薛琳这段时间的临时作战室。
    约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
    但显然,人家薛琳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更没有迟到让人等的习惯,一早就已经候在那儿了。
    林蔻蔻到时,舒甜甚至已经买好了咖啡回来。
    她刚在薛琳对面坐下,一杯热咖啡就已经递到了她的手里。
    林蔻蔻先顺口道了声谢,低头一看才发现咖啡杯上用马克笔写着半糖摩卡,不由有点小讶异:居然正好是我喜欢的口味
    她回头看了舒甜一眼。
    舒甜个子小小,正抱着笔记本电脑,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薛琳旁边,好像没听到。
    薛琳手里也拿着一杯咖啡,听了林蔻蔻的话后,却是转过脸来瞪了舒甜一眼。
    舒甜没太明白:我有让他们多放一份奶,总监这杯是味道不对吗?
    薛琳顿时无语,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她说了。
    助理的工作,毕竟就是这些琐碎,会议前买好咖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虽然正好买成了林蔻蔻喜欢的口味
    但这也没什么好指摘的,难道还能骂她工作做得太到位吗?
    薛琳问:你那边怎么样?
    林蔻蔻捧着咖啡,惬意地喝了一口,整个人的状态异常舒坦,甚至透着一股子慵懒:我出马,没意外。
    怎么说她也是地头蛇,该她负责的是鼓动基金会这边把事情闹大,所以昨晚就找了禅修班的人了解情况。
    没想到,禅修班里竟有不少人曾捐钱给基金会。
    这不就给林蔻蔻撞上了吗?
    在山上一年,她可不是白混的。虽然跟清泉寺那边,尤其是跟那扫地老和尚关系不好,可禅修班这边她简直是如鱼得水,还曾经被大家选为禅修班的班长,要找人问点事儿,再鼓动大家聚集几个人,过几天去寺庙找说法,那还不简单?
    人已经安排好了,在联络,三天后等人来气,我们就去找清泉寺这边讨个说法。林蔻蔻说着,便笑了起来,眯起来的眼缝里亮晶晶的,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架势,只道,到时候,我们就起哄,要他们限时给处理方案和处理结果,还要对他们的人事安排提出质疑,必须要一个足够服众的人出来,我们才答应。要不让我们满意了,我们就堵门,再损点可以通知电视台的记者过来
    清泉寺在全国可都算是知名寺庙了,也是要脸的。
    要真把电视台请来,那不得搞出个大新闻?
    饶是薛琳在她提出要借基金会的事情搞大之后,就已经对她剑走偏锋的风格有所领教,可此时仍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狠,狠到家了。
    舒甜就更是诧异,因为从表面上看,林蔻蔻似乎不具有什么攻击性。尤其是在山上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呈现出一种懒洋洋没骨头似的状态,要是放在上海那些全是拼命十三郎的公司里,妥妥的一条消极怠工的咸鱼。
    可说出的话,做出的事
    却是没一句不毒,没一件不狠!
    这种皮相带来的表面印象和真实行事风格的巨大反差,仿佛在这个人身上罩了一层影影绰绰的面纱,让人看不真切,反而越发好奇,越想要看个究竟。
    林蔻蔻也知道自己缺德,但当初她被老和尚赶出寺门的事才过去没多久了,原本以为回了上海就再也没机会报了,谁能想到裴恕一单Case给自己拉了回来,还正好碰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要不趁机搞搞那老和尚心态,岂不辜负了上天的眷顾?
    她想着便愉悦地喝了一口咖啡:我这边万事俱备,只欠你这边的东风了。寺庙那边联络了吗,给他们做好暗示了?
    搞那扫地老和尚的心态,也就是顺便玩一回罢了,真正的目的还在张贤。
    基金会有人搞事,他们得让寺庙那边推张贤出面解决问题。
    所以薛琳负责的是联络寺庙这边的人,看能不能用巧妙的方法跟他们暗示张贤的能力,在他们心里埋下张贤一定能解决这种问题的种子,等到事情出了的时候,就会很自然而然地想到张贤,让这人出面来解决问题,免得她们再大费周章。
    只是没想到,薛琳竟皱起了眉头:人我已经找了,话我也已经说了。但这种暗示,未必就能起到效果。我还是觉得不保险,毕竟我们都没有接触过张贤,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的确清心寡欲,就算别人想起他,他也不想出面呢?
    林蔻蔻看向她:你的想法是?
    薛琳沉默片刻,截然道:我想直接从张贤那边下手,比如通过寺庙里一些认识他的僧人,对他进行游说,劝他管一管这次的事情。
    林蔻蔻只问:游说,用什么理由呢?
    张贤又不是基金会的理事人,在寺庙里也没挂上什么职务,除非是寺庙里有需求,找到他,他才有可能帮忙。
    平白去游说,找什么理由呢?
    林蔻蔻道:而且我认为很冒险。如果你游说不成,反而会暴露我们鼓动基金会闹事的目的所在,到时候寺庙赶我们出去事小,在张贤那边坏了印象事大,很有可能鸡飞蛋打,什么也捞不着。
    薛琳绷着一张脸,突然就不想说话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为联系候选人发愁,毕竟以前只要挂出途瑞的招牌,就算是CEO也不会轻易挂断她的电话,可现在连见候选人一面都要处心积虑。而且她为求稳妥提出来的方案,竟然还被林蔻蔻当面反驳!
    她往座椅上一靠,将手里的钢笔扔到了桌上:做都没做就在分析后果,你鼓动基金会闹事就没考虑过败露的后果吗?
    林蔻蔻感觉到了她的不爽,只镇定一笑:那你有更好更快的方案吗?
    薛琳瞬间说不出话。
    两人原本就说不上对付,迫于形势合作这一把,还遇到分歧,小会议室里的气氛,忽然就变得沉凝起来。
    作为一名小小的普通助理,甚至都算不上助理顾问,舒甜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目光从薛琳的身上移到林蔻蔻身上,又从林蔻蔻身上移回来,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讲,但又似乎很犹豫,不敢讲。
    林蔻蔻看见,问:舒助理怎么了?
    舒甜吓了一跳,下意识回道:没,我只是在想您说的方案,张贤先生现在是个出家人,如果按出家人的方式跟他谈呢?
    薛琳扭头看她。
    林蔻蔻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出家人的方式?
    舒甜原本就不大的胆子更小了,脸都红了一片:佛学不是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如果找个人用谈佛经讲佛理的方式劝张先生出面,会不会有一点胜算
    同时被这身为业界大佬的两人注视着,她紧张死了。
    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干脆听不见了。
    可林蔻蔻脑袋里的灵光已经乍然闪现,怔神片刻后,几乎是眼放异彩地看向舒甜:可以嘛,没看出来,你平时不声不响的,竟然还是个小天才。
    薛琳也颇感意外。
    林蔻蔻不由有些艳羡:薛顾问身边可真是卧虎藏龙啊,小小一个助理都能提出这么新奇的点子
    薛琳的脸色有些微妙,再次深深看了舒甜一眼,扯扯嘴角,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好像也并不为自己手底下人的出色而欣慰或者骄傲,只是冷言问林蔻蔻:如果用这个方案,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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