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漪缩在温暖的马车车厢内,她白皙娇嫩指尖握着一本记着风土人情的小册,百无聊赖的翻看,屋中书柜上原先放着的那些浑水摸鱼进来的话本子,也不知是何时,一夜之间竟然消失也一片纸都找不到。
    没了话本子,慕时漪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些杂书打发时间。
    虽然她心里明白罪魁祸首是谁,但是实在没有勇气,把那滚烫的话问出口,若是她问了,想必以花鹤玉这些日来越发放肆的手段,必会亲自教她探讨一下,话本子里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剧情。
    马车在闹市中行驶,热腾腾的人间烟火味最抚慰人心,慕时漪被外头热闹勾了心思,懒洋洋丢了手中书册,伸出指细白尖悄悄撩开车帘一角,抬眼往外看去。
    下一瞬间,被寒风吹得发凉的白皙后颈忽而一暖,抚膝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伸出修长有力的指尖抚过慕时漪脆弱脖颈。
    黯哑的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夫人癸水刚走不久,还是莫要着了寒风,免得夜里腹痛。”
    癸水这几日,慕时漪夜里长长难受,因为山栀不在屋中伺候,她羞于启齿告诉花鹤玉,便悄悄忍着。
    后来还是被男人缜密心思发现,趁着她癸水那几日,他找了足够的理由,所以不知不觉间,名正言顺悄悄挪回榻上睡在慕时漪身侧,然后几乎整夜都在用温热掌心暖着她隐隐作痛的小腹。
    就在慕时漪走神的时候,知州府衙到了,马车缓缓在门前停下。
    花鹤玉一身雪白锦衣外披着朱红狐裘大氅,他伸手挑开车帘,把那个披着同色狐裘,娇娇弱弱正要跳下马车的姑娘一把搂进怀中。
    大氅在茫茫无际的白雪中划过漂亮弧度,下一瞬慕时漪已经稳稳当当被花鹤玉给打横抱在温暖结实的怀中。
    男人毫不掩饰的暧昧视线落在她身上,语调淡淡,理由却十足充分:“知州府衙不必我们自己的宅中,地上路不好走,莫要脏了鞋袜。”
    “嗯。”慕时漪双颊娇红,颤颤着身子低声应了句。
    而后赶紧把脑袋埋进他怀中,担忧着会不会遇到镰伯,万一遇到,她这般样子见到身为长辈的镰伯,不知要如何是好。
    这怕什么,就来什么。
    花鹤玉才抱着慕时漪绕过影壁,穿过回廊走进府衙后院,就迎面撞上正巧从里面带人出来的镰伯。
    其实镰伯带人来凉州接慕时漪会苍梧,也过了将近十日,但他想方设法却都没能见到的慕时漪,这回狭路相逢。
    只见慕时漪像做了坏事的孩子,从花鹤玉怀中慢慢抬起头,朝他有些尴尬道:“镰伯,许久不久。”
    都这般明目张胆的抱在怀中了么?镰伯先是微愣,然后沉沉目光从花鹤玉身上划过,十分不悦。
    活脱脱就是长辈见了自家小姑娘被大尾巴狼欺负的模样,哪怕这个欺负慕时漪的男人,是谪仙、是大燕万人高捧的太子殿下。
    那也是不行的。
    慕时漪在花鹤玉怀中挣了挣,发现根本挣不开男人有力的手臂,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他在挑衅镰伯。
    “姑娘,身子骨可是大好了?”镰伯恭敬朝慕时漪行礼。
    慕时漪轻咳一声,底气不足:“还、还未大好,差些时日,这寒冬落雪的天气路上也不太好走,我想着不如镰伯先随我留在凉州,等过完新年开春后,我们再一同回苍梧?”
    外头的确雪大,但是他们这一百多人的精良装备,再加上太子殿下的人马,不可能护不好慕时漪回苍梧的,除非她还不想回去。
    镰伯沉吟片刻,就算慕时漪要留在凉州,那他也得赶回苍梧复命。
    正想拒绝慕时漪叫他们留下的好意时,町白从外头进来,脑门上的热汗还没差干净。
    他看见镰伯一行人,就像看到救星一样:“镰伯,后街一株古树倒了,压了一小片屋舍,我手上守备军实在不足,镰伯行行好,借点人急用。”
    于是镰伯就糊里糊涂被町白拉走,然后焦头烂额帮忙处理雪灾压垮的屋舍,等他回过神想起正事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当天深夜。
    知州府衙难得热闹一回,西风公公依照花鹤玉的吩咐,请了凉州琼芳楼上好的厨子来准备晚饭。
    人太多了,都是一群粗汉坐不下,大家就分批轮着吃,吃完再去外头继续干活。
    烧得滚烫的大铁锅,里面炖了香喷喷的牛骨汤,灶台上还有炖有鲜香的猪蹄,齐嬷嬷也带着宅中的丫鬟婆子,包了上百个大肉包,逐一分发出去。
    镰伯忙了一日,肩上还沾着泥印子,他咬着刚出炉的肉包靠在檐廊下,一向平静无波的眼中,泛着一丝忧虑。
    这时候陈羹年端着一碗冒尖的米饭,米饭上还硬塞了一个炖得喷香的猪蹄,吃得正欢。
    陈羹年和镰伯二人,年岁相仿,经历还有几分相似,倒也难得能多聊几句。
    “连先生还在忧心慕姑娘留在凉州的事是么?”陈羹年问得直白。
    他十分能理解镰伯此刻的心情,毕竟慕家这位小千金被困堰都十年,镰伯说是保护,其实更是长辈,一路看着她长大。
    镰伯和他一样,无妻无子。
    当年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陆青城身上,当做自己的孩子养育,慕时漪对镰伯来说,也同样是孩子,只不过名义上多了一层主仆关系。
    镰伯叹气:“我只觉不妥,殿下在我看来实在不是好的归宿。”
    “毕竟日后殿下是要继承大统的,在堰都那破烂环境,和离后若要嫁入高门当正妻本就困难,何况是宫中。”
    镰伯这话不无道理,堰都风气本就守旧,而那些如宋家那般的世家,谁家没有几个养得娇贵又得体好看的嫡女,没人会愿意见到慕时漪成为太子正妃的。
    就算不提堰都勋贵世家那些龌龊手段,单单是慕时漪二嫁的身份,就能逼得那些御史撞死在太和殿前,也要把她拉下神坛。
    陈羹年笑着摇了摇头:“孩子们都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东西并不是我们这些老头子该操心的时候。”
    “你不妨往好的方面想想,若日后太子继承大统,慕家这位娇贵的千金入主正宫,在我看来对大燕国是百利而无一害,毕竟她身后的七十五万大军,加上整个大燕北边的势力,全部能拧成一股绳,一致应对草原王庭,也不用担心什么后顾之忧。”
    这些确是镰伯从未想过的地方,只是人心都是贪婪的,谁知道这个带着花家与宋家血脉的太子殿下会不会卸磨杀驴呢,毕竟七十五万大军,对任何掌权者而言,那都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夜渐渐深了,有寒鸦落在光秃秃的枝头,扑腾这墨黑的翅膀,带着绿光的眼珠子,不时从四面八方扫过。
    簌簌风声混着巷中的犬吠声,和着孩子气急败坏的啼哭声。
    在一处富丽堂皇门前耸立里近人高石狮子的宅院前,无数细密的脚步声挨着宅院走过,然后接二连三有人翻墙进去。
    “谁?”宅院内,守卫打扮的男人高声问道。
    然后下一刻,那人就被悄无声息捂了嘴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苍狼像只狡猾的狐狸一般轻轻落地,他身后数十个蒙面黑衣人,大家行动默契,一看平日这偷鸡摸狗的活儿,没少做。
    “各位兄弟,大家都是老本行了,不用我交代怎么翻箱倒柜吧?”苍狼轻佻吹了一声口哨,这时候的他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角,哪里还有十七八岁少年的模样。
    只是跟着苍狼办事的土匪们,依旧有些束手束脚,毕竟他们这辈子都想不到,有一天是守备军校尉带他们一起劫富济贫。
    一开始有人放不开,总觉得离谱,因为实在太过玄幻,特别是苍狼身后还跟着优哉游哉的陆青城。
    这些土匪们,归降之前没少同陆青城打游击战,这会子更是怕陆青城会忽然大喝一声,把他们通通抓了,砍头。
    这处宅院是凉州前知州的府邸,因为灾情和苍梧要破城的消息,带着全家老小连夜跑里,没想到宅子里留下的守卫竟有二三十人。
    关戾州带人从西面翻墙而入,他身后跟着的凉州守备军也觉得十分魔幻。
    毕竟守备军们怎么也都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会跟着土匪头头关戾州去偷鸡摸狗,这偷的还是凉州前知州的府邸,想想就分外刺激呢。
    另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漆黑无光的马车外头,围了近百黑衣护卫,花鹤玉带着慕时漪坐在马车内,他垂眸修长指尖捏着紫砂泥壶正在泡茶,白烟袅袅,君山银针特有的芬芳在车厢内弥漫。
    “殿下。”慕时漪嗓音娇颤,眼中透着水色,明显唇上色泽艳丽,还破了一小块。
    花鹤玉勾唇淡笑,他唇色也同样过分红颜,薄薄下唇还挂着一滴被咬出来的血珠子。
    他滚烫嗓音从性感喉间溢出,漆黑眸光一瞬不瞬落在慕时漪身上:“我说过的,夫人也同意的,这就是今夜跟我出来的代价。”
    “世间万物都能待价而沽,在我眼中,夫人才是无价的宝贝,亲一亲就能回本。”
    第46章
    清冷的月牙隐进厚厚乌云中,渡鸦鸣啼,寒霜满天。
    慕时漪被花鹤玉半搂在怀中,脸颊烧红滚烫。寒凉冬夜,她身后的男人胸膛滚烫,薄唇几乎贴在她耳廓上,灼人的呼吸伴随着黯哑的闷笑。
    霎时,浓郁的旃檀冷香中,她下意识揪着衣袖,空气中炙热的气流,烫得她浑身上下都泛了层氤氲水雾,似乎只要轻轻一掐,便能软成一滩春水。
    “殿下。”慕时漪娇音颤颤,咬着娇艳红唇蜷缩在花鹤玉怀中,眼尾揉着一抹诱人胭脂色。
    夜深人静,二人交缠的呼吸声,也在灯火幢幢的车厢内被放大无数倍。
    这一夜,守备军加上归降的土匪全体出动,一半人夜间巡防,另外一半人,则是按照名单好拟定好的宅院挨家挨户翻墙进去。
    若是仔细听,还能勉强听见宅院中不时有打斗声和惊叫声传出。
    町白、苍狼、陆青城还有关戾州再加上镰伯,他们各带一对人马,连夜突袭因凉州旱情跑路官吏以及富商留下的别院住宅,当然这般毫无预兆的手段,也是杀了所有人措手不及。
    而且浑水摸鱼,凉州最开始本就治安不好,加上地理位置又处在苍梧苍西中间,有时也会有小股草原部落翻山越岭悄悄溜进来。
    那些留下守护宅子的护卫,连人都没看清楚,就被人掀翻在地晕死过去。
    等天蒙蒙亮时,西风踩着已漫过成年人膝盖的厚雪站在马车外,恭敬回禀:“殿下,各处任务已完成,所有扫荡出来的银钱珠宝,已经全部让人放在宅中另外收拾出来的大库房内,齐嬷嬷和山栀正带我们自己的人在清点。”
    花鹤玉把蜷缩在他怀中睡熟睡的慕时漪往身前带了带,伸手挑开车帘一角,漆黑眼眸落在站在马车外头的西风身上。
    他语调淡淡吩咐:“整理好后做成册子,交给给夫人过目,日后家中银两的支出收入都必须一一同夫人汇报。”
    豢养私兵需要银钱,凉州建设需要银钱,太子手下跟着的那么多下属,自然也都需要银钱养活。
    虽然花鹤玉有钱,他暗中还有许多不曾暴露的生意产业,以及皇后娘娘在世时留下的许多东西。
    但是若凉州的银钱往来账目日后都经慕时漪管理,那么就等于是花鹤玉是把最脆弱一部分把柄亲自递到慕时漪手中,只要她愿意,虽不一定能随时掐死凉州所有命脉,但也能让凉州一蹶不振,把花鹤玉之前的埋下手段全部都连根拔起。
    二人之间,隔着的可不止是苍梧与堰都的矛盾,还有慕家与宋家之间的仇恨。
    西风心下微凛,他知道殿下这不光是在铺路,更是给徐慕两家家长看他最大的诚意,坦坦荡荡。
    慕时漪其实并没有熟睡,总归是马车里头,心里又惦记着事,她睡得也不安稳,刚刚在听到西风公公刻意压低的声音时,就强撑着醒了过来。
    花鹤玉和西风的对话,一字不漏落在她耳中,慕时漪这般聪明,又怎会不明白花鹤玉这般做的深意,给她铺路,给她把柄,在权势中他从未想过要与她平起平坐,而是宁可当把她高高举起的璞玉,看她光芒万丈,愿她自由无拘束。
    慕时漪蜷在袖中抱着汤婆子的双手指尖不由颤了颤,一反常态没有出声拒绝,而是再小心翼翼往花鹤玉怀中缩了缩。
    对于慕时漪这种默许的态度,花鹤玉搂着她的臂膀不受控制微微发紧。
    男人滚烫的声音撞进她耳畔,一字一句疯狂至极:“你只能是我的。”
    夜色浓重,黑衣蒙面的士兵、山匪组成的临时小队,他们悄悄散落在各家宅院四处,扫荡一空后就立刻手脚麻利撤退。
    这“劫富济贫”的好主意是慕时漪出的,本是为解燃眉之急,今夜收获却超出了所有人预料。
    黄金、珠宝、名书画摆件,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家的粮仓都是满的。
    满满当当的粮仓,在凉州最艰难的时候,这些人把粮食抬到了天价,因为灾情控制不住外族要打凉州的消息传出后,这些人仓惶离去,把银钱珠宝埋在地下,却从未想要把那些被遗弃的粮食分发出去,宁愿老鼠掏出大洞,放在里面潮湿生霉。
    外头落了很大的雪,陈羹年裹着厚实披风站在府衙门前等陆青城回来。
    就在他双脚已经冻得快没知觉的时候,陆青城打着一盏昏暗灯笼冒雪归家。
    “大人。”陆青城微冷,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
    陈羹年拍了拍他的肩头:“回来了?辛苦一夜,我熬了姜汤,用些再去休息。”
    “是。”陆青城眼眶热热的,他一边走一边把今夜的情况详细汇报给陈羹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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