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这话的语气听得人不好受,温降咬了咬唇,尝试低下头寻找他的眸光,郑重道:“因为你很好啊……对我特别特别好。”
    是吗?
    迟越疑惑地皱眉,他并不这么觉得。
    当初只是觉得她可怜,没法狠下心把她丢在路上而已,她当时的样子看起来很不甘心,好像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
    温降察觉到他脸上不解的神情,倒是把她给弄糊涂了,又着急补充:“你帮了我,带我回家,帮我摆脱周静美她们,还给我买了衣服、买了手机、把我的指纹录进门锁,带我看了电影,把我从家里带回来,还教我玩游戏……”
    她把每一件和他有关的事都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的、值得反复回忆的经历。
    自从那天遇到他开始,每天都在不断发生好事,他就像是突然降临的奇迹。
    但迟越听到这些,只是淡淡地扯了一下唇角,应了声“哦”。
    这些事情谁都可以做,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也并不特别。
    并不值得她对自己抱有幻想,觉得他有多好。
    温降脸上奕奕的神情被他冷淡的语气浇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紧了紧抓着他的手指,道:“不管怎么样,我今天晚上会陪着你的……我相信你。”
    如果不这样的话,迟越好像很快就会沉进夜色,或是被风吹散。
    她的手握得很紧,几乎让他觉得疼痛。迟越在片刻的怔忡过后,反应过来她的这句“相信”到底在相信什么,不大自然地移开视线。
    末了低声示意她:“那你睡沙发里面行吗?”
    沙发对一个人来说绰绰有余,但两个人还是稍显拥挤,温降才想象了一下他们挤在一起睡觉的样子,便紧急打住自己的念头,脸上发烫地提议:“要不你来我房间睡吧,那里床大一点……”
    迟越抿了抿唇,道:“你的房间上面就是我妈妈以前的……”
    最后两个字他没说出来,因为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歉然:“抱歉,说了之后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吧?”
    毕竟这套房子是整个小区有名的凶宅,有个疯女人在家里自杀了,死状恐怖,他妈妈是被附近的业主指指点点着出殡的,那些人并不会为此感到悲伤,只觉得晦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经过他的家门,大老远就绕道走。
    那个罪魁祸首大概也相信因果报应,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回过这里,怕他妈妈真的会像夜晚尖叫时说的那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可问题是,要是真的有报应,迟运盛怎么还活得好好的呢?
    明明最该死的人是他,不是妈妈。
    他有些走神,直到听见温降轻声回答:“那就睡里面吧……我去拿被子。”
    她不像他一样亲眼目睹过母亲去世的场面,甚至连想象都很难做到,所以并不觉得害怕,下意识替他回避了这个话题,不想让他更难受。
    迟越也应了声好,努力舒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起身把沙发上占位置的靠枕都堆到别的地方去。
    温降回房间拿出她的那床薄被和枕头,在沙发内侧铺好,便小心翼翼地脱下拖鞋爬进去,规矩地在枕头上躺好、盖紧被子。
    迟越跟她一样规矩,关掉游戏机和电视,在黑暗中躺下来。
    沙发的材质很好,温降虽然和他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带动的起伏还是会清晰地传递到她这里,腰在过程中间或失去支撑,有些发软。
    毕竟只有一米二的宽度,两人平躺下来后,只隔着一小拳的距离,客厅的灯又全都熄灭了,暂时看不清黑暗里的轮廓,催得她的心跳微微紧促。
    窗外的雨声在平躺时听起来愈发清晰,仍然下得很大,重重打在树木的枝叶上。迟越家的泳池入夏后也并没有搭理,雨声打上瓷砖的声音听起来更清脆些,明天起来大概会积出一池的污水。
    大雨唯一的好处是扑灭了雷声,这样飒飒地下着,虽然响了一些,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安,在逐渐习惯后甚至变得有些动听。
    想到这儿,温降很快就意识到,雨声对迟越来说可能不是这样的。
    但他在关灯之后就没再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碰到过她,她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只发现他今晚的确只是需要一个人来陪陪他,这个要求很简单,就像因为听了鬼故事而不敢独自入睡的小孩子,甚至不需要听鬼故事,只是一个单纯的害怕暴雨夜的小孩。
    不需要她做什么,仅仅是陪在他身边,让他看起来不止是一个人。
    这头迟越已经闭上眼睛,抓着被子的一角,微微侧过脸。
    大脑已经昏昏沉沉,她发间的香气幽幽的,似有若无地混着她的体温传过来,他才躺下不久,竟然就真的疲惫得快要睡过去了。
    等温降逐渐适应身边有个人躺着,才缓缓放松自己在被子下拘束的手脚,犹豫地转头来看了他一眼。
    眼前太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知道他半侧着身,脸朝着她的方向,距离很近。
    温降辨认出他的睡姿后,脸颊一热,赶紧把头转回去。
    可有了这一眼,即便不再去看,耳畔的呼吸声也变得无法忽略。他低缓的气息一下一下拂过耳垂,像是某种温热的舔舐,几乎激起她脖颈上细小的鸡皮疙瘩,把她的呼吸拨得散乱。
    鼻间缠绕着淡淡的杏子味,简直快要把她催熟。
    温降咬了咬唇,受不了这样的煎熬,默默扯起被子的一角,挡住自己的耳朵。
    迟越在朦胧中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只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一早吃了安眠药,现在让他变得昏昏涨涨的,不是温降身上好闻的味道和她蹭出的小猫似的窸窸窣窣声,而是安眠药的药效。
    --
    次日
    温降之前从来没和男生一起睡过觉,虽然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她也失眠了好久。
    迟越好像完全不觉得害羞或是尴尬,也可能是太累了,耳边很快响起他平缓的呼吸,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狭窄的沙发没办法翻身,只能煎熬地等待着睡意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在雨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
    等被体内的生物钟叫醒时,天色已经大亮。
    温降望着客厅的吊灯,一开始还有些回不过神,直到抬了抬胳膊,撞到了一片温热的触感,才意识到什么。
    他们俩虽然没有盖一床被子,但沙发实在太小,睡着之后不知不觉就挤到了一起,她半侧着身靠着他,肩膀隔着柔软的蚕丝被抵上他的胸口,几乎陷在他怀里。
    温降紧张地眨了眨眼,一时不太清楚他们现在到底是用什么姿势躺着的,刚想挪动脑袋,右耳就蹭到了什么,随后被一团湿而软的气息吻上,大概是他的呼吸。
    她的颈窝霎时泛起一片酥麻,一动也不敢动,才意识到他正低头枕在她肩上,下巴贴着她裸露的颈窝,轻轻一动就会感觉到他的存在,很痒。
    三秒后,温降的脸颊烧得滚烫。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他这么亲密地躺在一起,但更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只觉得害羞,除此之外就是怕痒。
    肩头传来的似有若无的痒意像是某种挑逗,温降微微弓起腰,想躲开这样敏感的折磨,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两层被子紧贴着她,加上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很快闷得她从头热到脚,像是被串上铁签架在火里烤的鹌鹑。
    温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闭紧眼睛,后脊也绷得紧紧的,尝试再次入睡。
    可她做不到。
    整个人都热得有些焦灼,从肩膀到后腰,都像快要融化似的发软,感觉很奇怪。
    她以前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但好像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会变得很敏感。
    难道是因为荷尔蒙吗?
    温降稀里糊涂地想到这儿,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脸,觉得自己和迟越相比,好像有点太……太不纯洁了。
    等再放下手时,她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稀薄的微光从窗外透出来,水晶灯上像是起了薄雾。
    温降这才猛地记起今天不是休息的日子,早上要背英语写阅读,吃完饭就要去上补习班,她不能躺在这儿赖床,随意地挥霍时间。
    现在几点了?
    不会已经快到中午了吧?
    她想到这儿就着急起来,也顾不上他是不是在睡觉了,费劲地用那一只可以活动的手推了推他,出声提醒:“迟越,我要起床了……”
    身后的人呼吸一滞,随后轻轻哼了声,气息拂过她的肩头,几乎算得上半个吻。
    就这样停顿了大概三秒,迟越才不情愿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刚睁开眼睛的视野还是朦胧的,先是看见她肩膀的轮廓,随后是披散在他怀里的长发。
    直到他的视线失焦地落在那段秀美的后颈上,才总算意识到什么,收回手臂往后仰了仰,和她拉开距离,差点从沙发的边缘掉下去。
    温降感觉到肩头一轻,悄悄松了口气,动作小心地拉下被子,在狭窄的沙发上坐起身来。
    耳边是被子慵懒的窸窣声,她的脸还有些烫,第一次经历这种和人在同一张沙发上醒来的经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出声打破这样的宁静。
    难不成,要跟他说“早安”吗?
    可这样也太……太正式了吧。
    然而这样暧昧的思绪很快就被打破,温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对不起”。
    她有些愕然,那些杏色的涨热和绮念被浇息,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转头看向他:“为什么要对不起?”
    迟越垂眸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和昨晚不一样,带着几分懊恼,漂亮的桃花眼也黯黯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向她保证:“昨天晚上是我太冲动了……下次不会这样了,抱歉。”
    现在回想起来,他分不清是因为酒精还是安眠药的作用,竟然让他心安理得地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温降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这一整件事,他觉得他们昨晚睡在一起这件事……是很不妥当的,所以一直在和她道歉。
    可问题是,她并不觉得被冒犯,也不觉得难受,反而在他说抱歉的时候,心里倏地一空,变得无所适从。
    现在天亮了,他主动后退回只属于他的领域,便显出她那些举动的越轨和不恰当,显出她的自以为是。
    她仍然是不被需要的,即使昨晚的拥抱再温暖,也不是真的,他们仍然隔得很远很远,需要用一声声对不起来抚平这些意料之外的褶皱。
    想到这儿,温降匆匆收回目光,不知道该做何回应,只能低头整理自己的那床被子,却发现已经和他的纠缠在一起,不知道被谁压着,怎么也扯不出来。
    她在用力时无意识地咬紧下唇,忍住自己酸胀的眼眶。
    迟越似乎也注意到她的窘态,主动开口:“我一会儿帮你收拾吧……”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现在就走,越快越好,不要再让尴尬蔓延下去了。
    温降听明白他的意思,第一时间松开手,仓促地绕过他,光脚踏上地面,甚至来不及去找地上的拖鞋。
    大理石地板被空调浸了一夜,踩上去是沁凉的,一下子驱散了她原先自作多情的燥热,她落荒而逃地回到房间,反手关上门。
    迟越听见她的脚步远去,这才抬头去看她的背影,却没料到她走得飞快,没等他看清,就只听见关门的一声闷响。
    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余温,那些柔软又异样的触感在她走后才席卷而上,他的心口后知后觉地发起烫来。
    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迟越掀开被子。
    昨晚下了大雨,即便是夏天,盥洗台的刚流出来的水也是冰凉的,他往脸上泼了两捧,好浇息那些让人心慌的躁动。
    作者有话说:
    迟小狗,危!
    小狗内心:对女孩子这样太冒昧了真是不好意思
    老婆内心:道歉???睡完翻脸不认人是吧?
    男高还是太青涩了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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