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谢祯派徐妙云来姚诚思这儿,蓝蔚就担心徐妙云会联姚通鲁,现在怎么愿意帮她去见鲁王?可徐妙云见她不答应,死穴点得却极富洞察力:你虽不懂为什么要去,蔚姐你也懂我与谢礼的苗头吧。
    蓝蔚摇摇头,徐家几个姐妹年龄小了些,一直没玩在殿下的圈子里,徐家却又势大都带着点傲气,她叫蓝蔚姐简直是破天荒充满着讨好的意味,但蓝蔚不接茬,反而内心有丝不妙的猜想。
    我和谢礼,就如同蔚姐和当殿下。徐妙云抿了抿嘴,只是殿下将富有四海,情深亦似海,谢礼就情薄了,奈何?
    我多次劝谏殿下小心藩事,但殿下对诸王少疑,你要是真因为伴读情谊非要去毕竟我已在这里盯着,应该也会应允。蓝蔚还是不能接茬。
    徐妙云抿着嘴盯了蓝蔚一会儿,方失望道:好吧。
    她果然还是上折子去了谢礼那边,蓝蔚却不知道她看自己心上人成婚是个什么感受,甚至不明白是什么心情要促使她去,要换做是蓝蔚自己,一定会跑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才是。
    姚诚思也这么觉得,她从陕西押粮过来并不显五省布政的威严,便服草帽倒扮装作老农,只是说五大三粗的黑黝汉子这般扮装会像老农,文举出身的姚诚思虽然晒黑了,也锻炼出些肌肉,却毕竟男女有别得明显。她做过詹事府属官,和蓝蔚熟悉些,两人背后议论徐妙云也不自觉小人,反而很有点八卦的兴味。
    姚诚思听得徐妙云为鲁王大婚甚至向谢祯上折子,一掀草帽扔在桌上,大呼糊涂,但又忽然一沉:若是鲁王也未必不可鲁王既不占嫡亦不占男,封地府卫也少,再论文武,也都不及殿下,殿下又有贵妃和郡主在手,怕是对鲁王放心的很。
    姚诚思这么一说,蓝蔚也觉得对了,如果对鲁王不放心,谢祯也不会选择鲁王的同胞妹景云郡主谢奈教导为储,但话到嘴边却刺上姚诚思一刺:姚姐姐心里敞亮,怎么自己遇事反而糊涂,当初你小叔那个恩典求得太不妥,后来那些实话又太绝情。
    姚诚思脸上僵了一瞬,才叹气道:我与你说,我小叔这和尚运气不好,一来和佛家道藏比更擅长阴阳学说,僧录司正常那两次考了大抵也只有末流水平;我大姨又常与我念叨他向来争强好胜,相师上次还断他有乱世封侯之功,怕他想不开去落草了。我想,趁他从我这走的时间不长,赶紧让殿下盯上他,这样酿成大祸之前殿下直接把他抓了就好,至少没有性命之虞。
    你要是总为了他利用殿下,可没有好下场。
    别说这么难听,他要是搞乱子,我真觉得对殿下很危险啊。姚诚思不满,反正殿下懂我的。
    蓝蔚想,谢祯是怎么懂姚诚思的,懂有一个对自己并不足够纯粹好的男性长辈是什么体验吗,如果谢祯真能像姚诚思一样借刀也要下狠手杀人,蓝蔚愿意为谢祯鼓掌庆祝,然而至少从蓝蔚的消息来源来看,长宁帝确实是自己退的位,谢祯确实也看不出想违抗长宁帝到懂姚诚思的地步。
    蔚啊,不对啊!姚诚思打断了她的话,脸板着倒反而有教训的意思,我不妥你更不妥,我与陛下是密信,你怎窥探起来了?
    姚诚思这样一句话怼上来,蓝蔚没话说了,然后姚诚思带来的粮草,她就拉着姚诚思冒着大太阳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查了个遍,带的押运官兵小心翼翼百般叮嘱了半天,晒得两个人七荤八素,不过没出什么岔子。
    蓝蔚的粮草问题是放心啦,但接到前线快报时又是摸不着头脑。
    前线呢,打了点小仗,北元侵扰为主,一动大军,他们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明明这次是因为北元大量调动部队才起的兵事,但就蓝蔚看来,现在的情况未来正面主力战的可能性不大,而消耗下去也只能限于粮草而撤军。没有事情不透着诡异。
    蓝蔚考虑了有人通敌的可能性,因为蒙古声东不轨之人击西,正好搞内战,但长宁帝是禅位又不是死了更别说现在还没彻底退位,威望仍在,谢祯名正言顺手腕也硬,再加上谢祯这么多年在蓝蔚心里树立了宫斗不存在的,藩王造反不可能的印象,她只能以为自己又想多了。
    但她忘记了,长宁帝的反常尽管使蓝蔚放心认为与朱元璋大不相同并不讲道理地推论谢祯应该不会像朱标一样病死,但其他人更容易心惊胆战怀疑谢祯的登基是蒙在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里的。而世上没有脑子尽爱添乱的一定要算上康王一个。
    只是康王甚至未曾通信北元,只是带着卫军,内应徐家,就反了。可以大胆假设的是,北元调动大部队可能是个由徐达运作的、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假消息。
    第34章 长宁十三年(3)
    徐达正带着明朝主力,夜袭灰山剿了一波北元小部队,忽然就顺着黄河袭取京师去了,蓝蔚恍然大悟,徐妙云根本不是去找老相好鲁王的,她是借机逃出去避免被扣下来做家属人质了,实际上,徐家堂姐是康王妃,徐辉祖为祖母在濠州守孝,换句话说除了徐达妻妾还有还是幼童的徐妙清在京城,徐家根本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而徐达此人,根本不是爱妻护子的那一挂,原配死后立马求娶了长宁帝的族兄已故洪国公谢再兴的女儿,之后还纳了两个妾,算是开国功臣里最近女色的了。徐妙云其实一直天资聪颖,还喜欢读兵书,但在习惯晚婚的燕朝将门中,徐达却更愿意将这作为噱头来物色女婿,而不像李文忠他们把女儿带进军队,因此徐达看不惯皇位上坐了谢祯这个女子,也不足为奇。
    他喊出的口号也就可想而知:诱逼圣主,牝鸡司晨,斁伦败俗,腥秽盈溢!
    他会沿途如何通俗化宣讲这一逻辑以获取民意支持,蓝蔚都能想象得到,他会编造谢祯逼宫的故事,如果更不堪就会是她与父亲的艳俗故事。
    蓝蔚这一悟,浑身冰凉。
    不过,这边的临淮侯王志倒是比蓝蔚更加冷静,也许考虑到蓝蔚作为谢祯亲信确实更容易慌神,他难得不装糊涂还特意提醒,说可以联系在西北练兵的宋国公冯胜,认为平叛主帅是他当仁不让。
    蓝蔚赞同他的观点。冯胜曾任太女右詹事,也是关系亲近的一派,常媛现在负责亲军训练,而这一对皇帝安全最关键的部队,一直是冯胜掌管的,直到现在亲军都护也还是冯胜,只是他现在到各地搞巡回大练兵去了。另外他无子,大女儿冯汐迟倒是分外出色正在军中,年纪比蓝蔚她们稍小,所以待成长起来有军功了自然也是谢祯的铁杆拥趸与亲信,蓝蔚信得过冯胜。
    果不其然,蓝蔚托王志和姚诚思加急点兵,自己带着已经到位的那部分卫所军奔驰与冯胜会合的时候,由谢祯而非长宁帝颁布的诏令已经下达。蓝蔚不知道京中的情形,谢祯体贴地带了家书给她,说这次不是长宁帝的意思,是自己觉得让长宁帝出面也会被他们说是欲盖弥彰,遂了他们的意,自己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提前登基,也好从这些血与硝烟中淬炼淬炼,仪式嘛,等蓝蔚回去,第二年改年号时再办。
    她说得轻松,没有在战事上有什么嘱托。
    蓝蔚如何不知道她话里一定有宽慰的成分,她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类型,私下见面还可以旖旎投怀送抱一下,书面上是肯定不会示弱的。但这个情形,比四川的时候更像那年了,京城的谢祯,将在外的蓝蔚,好嘛,蓝蔚想,今次也会像那年大胜而归。
    蓝蔚来到帐中,先看到冯汐迟站在她父亲身后披挂齐全,见蓝蔚进来还扬了扬眉,待几位将军坐定,冯胜先开口:圣上待徐贼甚厚,谁料徐贼勾连北元妖言惑众,真乃狼子野心!不为君分忧速速除之,枉为燕臣!
    冯胜早年爱读兵书,说话比较有腔调,大家都习惯了,一般来说他的偏将军会接话解释。不过他最常用的偏将军,如今却在徐达军中,而且蓝玉好像也在那边,蓝蔚虽然相信自己堂哥不会和谢祯作对,却担心他被徐达先下手为强陷于军中。
    大家都不说话,蓝蔚就开了口,她说话自然是直白的:康王糊涂领王府卫队攻打中都,但中都守卫司兵力充足不日便可平乱,而徐贼正往京城行军,兵力威胁大,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截杀徐贼。
    冯胜点点头: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徐贼虽握十万大军,然颍川侯明大义,分军二万,杀残而出,现在快到山西境内。若我等往东追徐贼而去,后日可与傅部汇合,再加京军、北直隶各卫所,围而杀之。
    颍川侯就是傅友德,他现在应该还剩一万五六的人,加上姚诚思的紧急动员应该能凑到两万三左右蓝蔚有谢祯共享的消息源在心中算得分明。冯胜呢,现在这边是五万,加上这批人当然能与徐达一战,怕只怕傅友德是假反,是专门来消耗冯胜部队的。
    兵不厌诈,打仗绝不是简单的事情。
    蔚愿往颍川侯部以探虚实。
    讨论完临时战略后,蓝蔚留了下来与冯胜密语,冯胜略一点头,应允道:颍川侯左副将军是永昌侯蓝玉,你去确实也比旁人安全些,为免误会,让汐迟带她的骑兵子营和你一道吧。
    很自然的交锋,冯胜不轻易信蓝蔚,正如蓝蔚不轻易信颍川侯,让蓝蔚带冯汐迟而非卫所军,一方面骑兵子营机动性强,冯汐迟又是亲女忠心不必多言,就算发生意外怎么也能带回来两条消息;而且蓝蔚不带卫所军,那么即使颍川侯有问题帮不上忙,至少冯胜留住了蓝蔚招募来的有生力量。
    蓝蔚自然答应,冯汐迟则当即出去点兵,不一会儿,子营三千二百人牵马列于帐前,蓝蔚、冯汐迟再向冯胜一拱手,上马扬鞭便率部东去山西。
    骑兵行程虽快,却不料迎面两百人,生生摁下了这场急行军。
    这两百人护着的,正是徐妙云,而这两百人的身份,竟然是鲁王的卫军。
    蓝蔚比冯汐迟对这个人敏感得多,当下已经拔刀在手,身后骑兵不必判断也跟着噌声出鞘。
    徐妙云脸一白,但卫军并不紧张,领头的恭敬行礼:鲁王护卫司指挥使,奉命护送,请蓝将军接纳。
    请我接纳?鲁王这是献虏,还是要我保护?
    妙云姑娘虽不幸生在徐家,但绝不与徐贼同流,蓝将军请放心。蒋指挥已支援中都,徐家女儿都深明大义,妙云姑娘此来亦为此故。指挥使对答流利。
    果然是鲁王的人,说话都文绉绉的。蓝蔚笑了一下,但你看我正急行军呢,可无暇照顾妙云姑娘。
    指挥使皱眉不知怎么回答,蓝蔚就笑了:我从大营急行军出来,你们从山东出发,中间隔了山西,我还没到山西你们却能赶到半道上拦住我,要真是鲁王的人,怕是鲁王早知道要出事了吧!
    蓝蔚眼神陡然一发狠,她也是从小长于厮杀的,更不用说如何当过常遇春杀神的先锋,杀气起来对面难免有几分发憷。平时跟在谢祯身边不显,做天工院的主官可没露过怯,四川更是由她平定,现在刀兵在手说着术算,她更是有底气。
    指挥使冷静以后,皱着的眉倒是松了:既然蓝将军问了,鲁王殿下也嘱咐我怎么回答了确实知道。
    此话一出,蓝蔚虽自己大吃一惊,但徐妙云惊愕的表情也收入她眼底,临到阵前她好像脑子总是转得快些:鲁王早先知道却敢说出来,那谢祯必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傅友德部能几乎全身而退应该是有事先安排,有可能谢祯这次行动就是将计就计引出徐达的小动作。
    而送徐妙云过来,用徐达根本不看重的女儿钳制他估计是不可能的,真要自己收留也是不可能的,那么便显而易见是个增加鲁王所言可信度的筹码了。
    汐迟,派人传令大军,可加速前行追截徐达了。想通关窍,蓝蔚与冯汐迟耳语,冯汐迟安排下去,骑兵子营除了那传令兵当然继续快马加鞭,对于徐妙云的安排则自然是就近驿站,哪里能真带着走。
    这一番机锋打得蓝蔚反而兴奋起来,即使到山西境内见了傅友德见了蓝玉,她也拿这事试探傅友德,看样子果然是谢祯事先安排好的角色。
    蓝蔚正放心,却被蓝玉一把拉到旁边:妹妹,你别想多了,陛下要向你传消息直接遣人不好非要绕这个弯子?你便快派人去接徐妙云来山西吧,鲁王说这话就是她个人希望你护好徐妙云,你把人大剌剌放驿站可不行。
    蓝玉看来也是事先被安排过的,他都已经直接改口把谢祯叫陛下了蓝蔚忽然又意识到,冯胜说的圣上很可能也是指谢祯啊。
    怎么,反而是自己,还在心里一直当谢祯还是太女呢?
    徐妙云应该没什么要紧的机密在身。蓝蔚顺嘴回了一句。
    话不是这么说,鲁王既然大费周章,一定有理由,但目的说得明白是要你护着呀。你这样非要与陛下心思联系起来陛下虽神武也不必事事有机巧吧。蓝玉觉得自家这妹妹还呆愣愣的,叫了自己的人去接徐妙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谢再兴,历史上曾经是朱元璋的枢密院判,谋略战功都是诸将前列,但在关键时刻叛变,原因是朱元璋先杀谢再兴的两位私自做张士诚生意的心腹还把他们的人头挂到谢再兴的厅上,后来又私自把谢再兴的次女嫁给徐达当填房(如果不是私自,谢再兴可能也没什么意见),然后又架空了谢再兴的兵权,那谢再兴肯定不爽啊。结果最后朱元璋缓过来以后打败了谢再兴杀了谢家所有男丁。
    不过,谢再兴的次女还好好当着徐夫人,她生了徐妙云,徐妙云嫁给朱棣成为皇后,所以后头的明朝皇帝还都和谢家有基因关系,很有意思。
    第35章 长宁十三年(4)
    蓝蔚真是不明白,她该想多的地方从来想少,不该想多的地方又常常想多,到底是个什么原因?算了,她还是拼杀横刀来得简单。
    徐达不是傻子,赶路追来的冯胜疲军他是一定要急袭的,可冯胜他们也不是傻子前半天刻意停路歇了一趟,蓝蔚又干了些政委的活搞搞思想工作,好好捋了遍军队的士气,真的打起来就成了势均力敌的交锋。
    不过蓝蔚被冯胜他们摁在中军,交战固然激烈但身边好多兵士策应挡刀,算是最安全的。蓝蔚有些拿他们没办法冯汐迟比蓝蔚还小呢,带着骑兵子营做的可是先锋;常茂最近刚跟了蓝玉部下,这位砍人砍得也猛。算下来还是蓝蔚最无聊了。
    她倒是不纳闷,她与冯汐迟、常茂有什么不同?就算都是勋贵子弟来混军功的吧,但她算是待听随时要分兵出去自行判断战机独当一面的将官了,真正在前的拼杀说到底还是初级的锻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时候谁不想念当今陛下呢?
    谢祯却并不在研究讨伐徐达的事情,她在长宁帝面前,某种意义上的黄袍加身,不如当初朱袍衬得她白皙,倒是内敛成熟了些。
    淮西集团既然解决,接下来就是浙东了,浙东素来富庶又擅长科举,再往后势大轻易。谢祯拧着眉,她并不是来问长宁帝怎么处理的,我喜欢证实了再动手,但是徐达毕竟手握重军,我不应该放任首恶,这件事情我做得不太好,兴师动众麻烦了。
    长宁帝不说话,光瞧着她。
    徐达与胡惟庸是不同的,毕竟胡惟庸的造反是假的所以我不懂您,父皇,非要拿几千人性命教我练这杀伐果断的手有什么意义呢?我信我是最适合大燕的君主,刑狱我断了,蠹虫我除了,碍事的人我杀他们曾可惜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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