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上前两步还要再呼冤枉,两边已有锦衣卫剑成交势,叉着他的脖子往下摁,将他摁倒在地上。
    洪武四大案之首的胡惟庸案,在长宁竟然也拉开了帷幕,甚至提前了几个月。
    空印案当初虽然也已发生,但流放居多,谢祯没保全也保了几个下来,死者尚不过百,可胡惟庸案在明朝可是牵连死者数万,谁知在燕不会如斯。
    见证它的蓝蔚丝毫不激动,她又一次想到李何,以及更多她不确定是否会被牵连的熟人。
    谢祯不在场,却很快知道了,因为汤醴有即刻传报,常媛也很快去找她,具体报告了这件事并说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有异动,府上家丁徘徊附近,事发后回去报信。她转而盯探陆费府中,确藏刀兵,已被她攻下擒获,看样子豢养已久。
    常媛很少说结论,她只说现象,但谢祯肯定是懂了,胡惟庸的兵不来自于军队,那么之前那些异动的兵员完全是被长宁帝抽调走的,更或许,他们本来就有着一定双重身份。而且在整个过程中,长宁帝没有干涉谢祯的任何动兵,而是非常放心地把另一条线留给了她,到线的末端却展现出一声喝姜还是老的辣。
    蓝蔚不知道谢祯到底是什么心情,经历那个似乎是关键节点的胡宅突变后,她的生活却无限平淡了下去,按部就班上朝、去天工院,朝堂上长宁帝默示不谈此案,只是偶尔同班列的左右,自某天后就再也不见了。
    查办的人就是谢祯,在群臣的传言中,太女殿下并不在场,因而得到消息忧帝受惊负伤,马上赶去长宁帝面前觐见,顺道请了命督查叛党之事。查叛党本也不该是太女能干的事,毕竟皇帝怎么就能确定不是你勾连丞相想赶自己下台呢?可这对父女关系实在不寻常,宫里在这种人人可危的情况下竟然略带轻松,还传出了闻之帝喜的消息。
    似乎是一种中庸的妥协,对谢祯而言,她一开始就把淮西集团,几乎尽皆下狱,而淮西人多半是长宁帝原本的老乡、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功勋。事情似乎和洪武年间发生得没有多大区别,甚至于谢祯心中根本没有女眷的概念,一经查实与胡惟庸勾连虽不九族株连,全家却绝不留活口。李何按洪武历史,应该是和朱元璋的长公主一起流放了,但似乎正如京中旧识知其为人有所爱惜,他也同样清楚旧人的处境谢祯手上,长宁帝的意下,他总归会和李善长一家老小一起赐死。因此,他在李善长被下狱后,当地抓捕之前,就自杀了。
    而长宁帝的妥协则在于后来,这使得结果并不是长宁年间的胡惟庸案死的人更多,至少会被削爵的秦王实则只被骂了一通,汤和即使不再是皇帝发小也全然无事,还有些谢祯眼中的外围枝条,在被罚俸后基本也放了出来,似乎真的只是要杀尽不轨之徒,牵连到的家户比洪武记载的要少很多。
    蓝蔚呢,最近没见到谢祯,或许谢祯不想让她沾上刑罚的血气,就嘱咐她老老实实坐在天工院里,这事跟她毫无干系。只是,在蓝蔚看来,有了胡惟庸案,蓝玉案也就不远了,那时自己又该怎么办。她直觉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历史知识该是能帮自己与家人避开这些惨剧的,可是她偏偏毫无头绪。
    那么是时候与谢祯坦诚以告让她为自己分析么?
    蓝蔚拿捏不准,对于这件事情她总是很忐忑的。恰在这时候,又来了件真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历史上,李善长被胡惟庸牵连是多年以后翻旧案才发生的,但显然,如果上面有足够的掌控力和明确的目标要搞死淮西,同时皇帝并不想念旧情,他显然会在一开始就被抓。
    第32章 长宁十三年(1)
    蓝蔚的主要工作,就是看看各位工匠们是否兢兢业业做着研发、研发做得怎么样,她提出的蒸汽机雏形工人们不算太懂,但耐不住能进京的匠人都是聪明人,官爷要求了,那便是竭尽心力,竟然也就做得像模像样。但胡乐闷着声说觉得不好,说它耗煤又冷却太慢,用处太少;军匠们也不喜欢这个主意,毕竟锅炉用的是他们的高精钢,即使壁不厚也感觉很浪费。
    蓝蔚当然不好说自己知道蒸汽机推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难得有了点穿越者的优越烦恼,即使没有做出机车轮船,也终于忍不住喜滋滋地与谢祯说了这好消息,也算在这冬里冲散血腥味换点喜庆。新年啦,正月嘛,算迟到的新年礼物也好。
    她当然不以直接的方式说道,先卖个关子讲述着天工院内胡乐与军匠和其余匠人的分歧,正要抛出蒸汽机的发明,谢祯却说:我觉得该听听胡乐他们的想法,我不懂工,但听上去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既然任用胡乐为属官,也该将他看得重些。
    不是这个道理,他们发明出的蒸汽机绝对是个好东西,用它推动车,一定比人力快吧?
    你也许与他们在一起久了知道了许多,我的见识还囿于书册呢,等忙完了有空你也给我上上一课。谢祯缓声却有些敷衍,你要是问我我只能教你驭人,我也很少过问你在天工院的事情,毕竟专业的事情向来该仰仗专业的做。
    虽然谢祯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可语境不同,当时是主动提供帮助,现在蓝蔚却觉得有种委婉的规劝谢祯还是叫自己多听听胡乐的。
    胡乐确实厉害,可蒸汽机是她开了挂看到的结果,真是没处解释。而且谢祯如果在工业上都不那么赞同,假使自己前瞻了让她无法苟同的政治,怕是捋虎须而非做军师了。
    垂头丧气的蓝蔚第二天回到天工院,胡乐正在和一个军匠讨论着什么,见到蓝蔚行了礼,蓝蔚想着谢祯的话,便问他既然觉得蒸汽机不好,有什么改进意见不。
    胡乐早有准备,一展图纸:这是个用火药燃烧作为大人您说的动力的装置,相比把锅炉放在外面,我们更倾向于内置加密。
    内置加密,蓝蔚一时间没看懂,可胡乐说到兴起,便简略称这设计为内燃机,毕竟火药在内部爆燃产生动力,自然可叫做内燃。
    这样,事情就明白了,蓝蔚为自己的坚持简直要羞愧而死。虽然她一直不知道蒸汽机、内燃机真正的结构都是个啥,但是内燃机到她生活的那个年代依然有用是没跑的,或者可能内燃机就是蒸汽机的升级版也未必。这个故事充分告诉我们,寻常穿越就算拿着攻略回去刷,也还真不一定能刷赢土著。在谢祯身上,蓝蔚已经拜服了,但谢祯几乎是全燕最好资源助推的最优秀人才,谁料想连平平无奇的匠人,真的放他们去想去做,也能集力大成呢?
    打击真是接踵而至,蓝蔚蔫头巴脑地反而盼望长宁帝点自己北伐了,正如谢祯说专业的事情向来该仰仗专业的人做,蓝蔚不是真专业,就差点用权力把专业人士们引上歧途,这样说来既然万事上了正轨,蓝蔚就应该交权挪地才是正道。
    可是明明燕朝粮草武备始终在备战状态,真正调兵遣将的诏令却迟迟未发,时间逐渐推移,已是长宁十三年三月。其实长宁五年之前已经有过数次规模一般的北伐,有胜有败,长宁五年一次败仗之后才停歇了这八年,北元却蠢蠢欲动起来。四年前谢祯认为越冬就该有动作搞北伐,正是因为当时元军频扰辽东。只不过也许是各地土司还在闹事,长宁帝并没有下定这个决心。但这次,北元国公脱火赤、枢密知院爱足率领上万人在和林屯扎,是摆明南侵之势,燕坐视不管是绝不可能的了。
    既然仗要打,自己想去,那么蓝蔚还是要提早做准备的,无论从谢祯还是表哥那里,她都能听到边线的消息,故不需要她时刻盯着的时候,她当然就坐在天工院府衙里研究这些事情公文之事惯例是主要由乐韶凤做的,他虽是定海神针的角色,案牍也非他不能干得最妥当,相比之下蓝蔚这个主官确实划水。
    但偏偏是在这个当口,乐韶凤告病。蓝蔚一边是得处理公文了,一边也要前去探病。
    乐韶凤精神尚可,也未卧床,只是在书房见蓝蔚时始终止不住咳喘,稍好些,便扯了些不要紧的公事。
    说起来,乐先生当初愿意来天工院真是帮了大忙了。
    帮忙为国分忧,臣子本分。
    虽是本分,但能看出它有益于国,也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可能是因为真的有了同事情谊,看着乐韶凤一脸病容,蓝蔚一副非要把夸赞送出去的样子卖力道。
    我年老体衰,曾无卓识,但只要我朝掌舵远见泽民,做臣子的跟着尽心就是了。乐韶凤停下来咳了两声,这是真心话,谁不盼着鞠躬尽瘁青史留名呢?鞠躬尽瘁容易,在能青史留名的方向上鞠躬尽瘁不易,而谁不相信殿下的眼光呢?
    殿下?蓝蔚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乐韶凤看她惊异的眼神却没摸着头脑,反问她怎么了。
    蓝蔚定定神,也不客套了:我朝掌舵自是陛下,乐先生可要慎言,尤其胡党之事方息。
    乐韶凤闻言竟然笑了,只是一笑便又引动了咳嗽,他摆着手谢绝帮忙,一阵咳完,才说:殿下可知道蓝工士这么小心?朋党既除,满朝皇党
    确实大家一心为皇,但谁知有没有恶人偏想搅起浑水谋取进身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乐韶凤摇摇头,陛下与殿下原是一体,不分二党。
    蓝蔚更不解,长宁帝和谢祯的政见向来分歧,明面不提,不分二党才是怪事,再想想谢祯当初的那些招揽,如果要列个储党名录,也绝不会是捕风捉影。
    乐韶凤看出她的不解,低头想了想,还是把话说透了:你便看胡党案吧,在大政上殿下杀伐决断,何尝不肖父了?殿下平日仁善,待功勋老臣更加亲厚,便有求情之举,景濂宋濂和桂彦良,甚至秦王,都受过殿下此恩。但陛下若下定决心要处置的,殿下大抵也是阔斧,又怎么会靠求情放过?我朝君储关系与他朝不同
    蓝蔚听完乐韶凤的分析,才知道在群臣眼里,谢祯和长宁帝的立场基本是统一的,同时谢祯情绪更稳定更讲成法,所以更得拥戴,而且还因为长宁帝的态度原因几乎是明面上的拥戴,这拥戴还不仅是文臣还有大批大批的功勋,谢祯又笼络过科举寒士,势力之大远超储君可有。其他的王根本不可能有谢祯的威势、名望和手段,也就没有任何换储的威胁,换句话说,天下只可能由谢祯继承。
    除非谢祯自己死了。
    蓝蔚终于通明了,所以她终于不用操心谢祯的任何朝堂问题了,长宁帝再暴戾再喜怒无常,和历史上的朱元璋好像差别也并不大,很好,方针很明白了,问题就在于她应该借鉴的朱标的样本当初是病死的,这要怎么防?
    她还没来得及多担心一段时间谢祯的身体,长宁帝就为了她和朱元璋差别不大的揣测打了她的脸,这一打脸简直地动山摇长宁帝宣布自己将于次年退位。
    没跟任何人打商量,礼部毫无准备,长宁帝谢珏一年后就会变成太上皇,还是个自圈禁内并不问政的太上皇。
    你要是放史书上看,那可真是该阴谋论,开国有谁好端端当着皇帝呢忽然撂挑子了的?肯定是储君逼宫啊。但谢祯要真有这打算蓝蔚不可能毫无察觉。
    长宁十三年四月,长宁帝宣布出兵北元,派胡惟庸案后他较为信任同时得罪太多淮西派而不太适合继续留在军中的徐达担任大将军,出兵北元。粮草已先行,蓝蔚受派督运的是第二批,她到山西后会调动姚诚思管辖境内卫所的兵力,然后与徐达的主力会合。急匆匆被派出去的蓝蔚当然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谢祯那时的心情。
    逆党、边乱、宫变,想想就是史书上将浓墨重彩的一年,而在此之中稳若泰山的谢祯,就是千古一帝的开局,蓝蔚想想,便有一股要做明君的良将的豪情,竟没往贤后这个身份上多想半分。
    于是徐妙云拿着一封喜帖说蓝蔚不懂的时候,蓝蔚没提出意见,反而凭空被自己迟到的脑补烧得面红耳赤和谢祯要真有场盛世大婚,那绝对苏到爆炸。
    第33章 长宁十三年(2)
    蓝蔚这时候在的是山西布政司,自然要见在此备军的王志和徐妙云。
    哦,还要提到老朋友姚诚思。一年前,蓝蔚所知道的是,虽然姚诚思五省布政都督,但除了四川是她经营多年直接管辖的大本营,其它各地都有自己的布政使,而按察司和都司掌握的司法与军事权,她也难以染指。
    甘肃与青海二省嘛,仍然都原由都司和土司直接管理,只算是谢祯借着要设这个五省布政都督的名义划出来一个稳定行政区域,此二省既对姚诚思的纸钞事业影响不大,又因多民族等等原因主要受军事辖制而不在其管理范围内。但现在来看,四川、山西、陕西三省,却实打实都握在姚诚思手中了,此三省纵贯燕朝疆域,产粮不算最重要的区域但总量也不小,一旦出了问题,其西边乌思藏都司、朵甘都司及西北八卫都将难以控制,半壁江山直接就没了。
    所以谢祯在这里留的后手与节制其实是有许多的,徐妙云算是明面上作为警告存在的,这才教蓝蔚现在很为难喜帖的事情。
    还是先说喜帖的事情,毕竟眼下姚诚思还在陕西,五省布政不用白不用,蓝蔚是不会再跑五个地方调粮从而督运的,自然由姚诚思调度汇总到最北的山西来。而喜帖就在眼前了。
    原来喜帖是鲁王谢礼的,虽然皇帝从谢礼老爹换成了谢礼的姐姐,但长宁帝是退位不是驾崩,婚事之前定在这当口也就这当口办了,权力交替和北伐都不干她的事,只是这喜帖送给徐妙云,徐妙云去不了,才烦恼地向蓝蔚有此对话。
    徐妙云比蓝蔚要小上五六岁,她是徐达的长女,在明朝历史上作为朱棣的皇后留名,但长宁帝并没有那么多需要婚配的儿子,反倒是女儿的婚事比较操心,又要是功勋嫡子,又最好不能是独子,人选就不多了。秦王的驸马李何现在已经没了脑袋,汉安王很早就定的是常升但婚期在明年。
    鲁王的驸马因此当初是很难选的,李善长卖过儿子了、徐达长子都还小、李文忠家只有李景隆适龄却已经婚配连孩子都有了、冯胜连儿子都没有只有一个侄子、汤和幼子汤醴都已经锦衣卫指挥使了、邓愈的长子邓镇则和常媛结婚了。
    结果长宁帝选定的是一位老熟人的儿子,临淮侯王志次子王琙。
    谢祯明白得很老爹的意思,今年北伐,王志就是偏将军,大抵得胜归来就能封个国公,那么王琙的身份当然也就不算差,也应了谢祯当初看他生怕鸟尽弓藏时说的总归还是要派他去的,或者也可能反过来这就是谢祯判断的依据之一。
    想了这么多,其实蓝蔚暗喜的是,功勋男儿可都挑尽了,谢祯想充盈后宫都没处去寻。
    徐妙云说蓝蔚不懂,那又是另一个极长的故事,大抵如下:当初除了蓝蔚跟在谢祯身边,李景娴、常媛她们乃至邓镇都是谢祯的玩伴。闹着也要伴读的康王最终闹来了徐家堂姐,长宁帝又指了徐妙云给鲁王。徐家堂姐现在已经是康王妃,徐妙云和谢礼也可算是莫逆。
    总之看徐妙云的态度,这个大婚,她是一定要去的,但怎么去却是难办,官员无故不能离开驻地,为这件事上折子求恩典难免怕从此失了谢祯的帝王之心。所以徐妙云就想走蓝蔚的关系让她帮自己吹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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