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喜欢女孩子这件事情,一被谢祯玩笑话似地说破,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让蓝蔚停不下旖旎的心思。
    蓝蔚承认自己是颜狗,可是能有机会遇上这样一个才华美貌并存还不喜欢男人的,谁会不动心啊?她甚至经常在脑海里强化自己对于谢祯是特别的这一想法,来给自己打气,毕竟谢祯不会对别人嬉皮笑脸,也不会春雨润无声般地那么照顾其他人。
    但需要不断打气才能理直气壮的暗恋,背后藏的是多么深的担忧,蓝蔚同样很清楚:谢祯认为那二十九个人不知悔改,所以一笔置之于死地;谢祯不喜欢男人,所以可以轻易说出去父留子。假使谢祯喜欢的也不是蓝蔚,那么蓝蔚一旦做了错事,一旦威胁到她,似乎也是个没有希望的死局。
    而之所以对死局的害怕远超过对谢祯也喜欢自己的信心,原因也很简单,蓝蔚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被谢祯青睐的。
    这毕竟是女子可封爵为官的燕朝,虽然底层或中层的女性仍然陷于夫权支配之下,但优秀的女子也同样太多,让蓝蔚看不到自己身上能出现怎样的闪光。
    论武功论带兵,蓝蔚比不过李景娴比不过常媛;论谋略论治政,蓝蔚比不过最开始通过科举进身的长宁三才,其中姚诚思更是由司经局洗马外放的边疆大吏,是谢祯的左膀右臂;再论外貌论才情,想必她也比不过教坊司那位有的。
    那你说,谢祯凭什么要喜欢她?
    就因为她们认识的时间久吗?
    蓝蔚觉得自己虽然跟各位古人精英们比单纯了点,但还没那么天真。
    所以关键还是得让谢祯看得到她的好,可自己到底好在哪呢?蓝蔚想破了脑袋,常人没有她有的也就是一个穿越的经历,可她不是理科生农学生,谢祯想要的技术她一样也不会;现代带来的未来视,那要能有合理的借口才能说出来啊。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替谢祯提前从海外淘金的办法,也得等国库有了足够的银子他们才能造船出海。
    纵然有帮忙的心,蓝蔚也毫无用武之地。
    但她最终还终于想出一件好像可有可无但说不定还非常重要的事情,非她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司经局洗马,东宫属官,由其外放,基本政治标签就是铁杆太子党了。
    第11章 长宁十年(8)
    非蓝蔚不可的事情要发掘出来,还是靠着跟着谢祯工作时的灵光一现。
    秦王到的那天晚上,黄琛送来了谢祯要的名册和山林志。
    二十万人,一户五十亩,粗估也要五百万亩田地,安徽现有田地总共才将近七百万亩,怎么可能分得出这么多给迁民,况且大部分驻军在六安,军田就必须分布在附近,那么必要开垦。谢祯只粗粗看了各区总册,又翻开山林志,到了六安部分,她似乎早有预料,指着一处数字抬起头看着蓝蔚,你看看这个。
    山林志上记载六安山地、丘陵面积较大,战乱之前种茶较多,间有广泛的桑树种植。
    蓝蔚这才明白谢祯看山林志的用意,也是,她小时候记忆力就好,应该是记得家附近茶树桑树较多的,怕是早就想到分田与地理环境的冲突。
    一个建了中都,十之六七本来都是林地茶园的地方,哪里有粮食田分给驻军?谢祯又扶着自己脑袋坐了下来,左手食指指节在桌案上一轻一重地敲着,这是她长思的惯有动作。
    她没有在等待蓝蔚的回答,片刻后她说:这边还有楠木林,虽然似乎并不足够繁茂,叫他们砍了,既省了从北方多拉一批木料来建城,又可腾出地方;宋代靖康之乱,流民到长江无闲田隙地,有圩田之举,六安湖泊陂塘也多,不知道可不可以效仿?
    砍树就是毁林开荒,圩田就是围湖造田,蓝蔚脱口而出不行,都忘了往常这种情况并不是谢祯在询问意见。谢祯意外地得到回应,有些惊讶,微微抬起头看着蓝蔚:为何?
    蓝蔚作为文科生,当然把围湖造田的危害背得门儿清,什么湖容减小减弱湖区的调蓄抗灾功能,什么土壤环境恶化,效益下降,但古代可没有这样的说法,她讷讷地开口:不是后来发洪水了吗?
    靖康之后发没发洪水,蓝蔚不知道,她只记得1998特大洪水是个重要历史事件,而历史书地理书告诉她围湖造田但凡多了,水旱灾害是必然的。这个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蓝蔚下意识反对谢祯这个想法,甚至于她可以预见:真的实施下去,六安的未来就是非旱即雨。
    说发洪水是一个不错的托词,毕竟后来是个广泛的时间宽度,即使靖康之后侥幸没有洪灾,蓝蔚也可以说自己记错了,然后只要谢祯去逐一查阅各种围湖造田的先例了,总能找出别的灾害反对这个想法。
    哪里说的?谢祯脸色一下子严肃了。
    蓝蔚当然不知道,只好搪塞:忘了,也许是《齐民要术》?就是有这么个印象。
    谢祯果然决定查证,半个月以后,黄琛送来的就是从长江流域各地调来的有关围湖造田一事前后的记载了,非常幸运,宋金那个时间段那个地点确实有洪涝一事。
    幸亏蓝蓝提醒了,书中只记围湖造田可增田亩,却不提之后洪灾百姓之苦,要是我真的推行下去,岂不对不起六安父老?谢祯从书上把目光移到蓝蔚脸上,很认真地向她道谢,然后又提出一个计划,显然这半个月她并没有坐等资料而已,那你看看这个方案是否可行?既然六安茶园桑园有基础,茶桑价值又高于粮食,不如以茶代粮,军田每户分二十亩茶地或桑地,并鼓励分到桑地的,采用农桑间种法,种植一定的红豆等作物。虽然这样并不能增加太多的粮食产量,但长远看来,还是能增加六安府的经济收入。
    蓝蔚这就不是很清楚好坏了,但无论从生态还是经济上,谢祯的方案确实听上去没有太大问题,除了没法多屯粮可能达不到长宁帝的要求以外:那粮食问题怎么办?
    我粗略算过,只要把空余的两百万亩荒田耕好,安徽本地的粮食是没有问题的,而有了茶桑种植促进与江南的商贸,也能自然均衡一部分南方粮食北上。
    蓝蔚点了头,谢祯就笑了,她解决了这桩事情便恢复了闲聊的语气:同样知道围湖造田的事情,蓝蓝却关注的不同,关注了要紧的点,否则又要成一桩祸事。要不是你已经当了上直卫的指挥佥事,我真想叫你去做个审查的官儿,叫我这些人从书上学来想当然的法令不能祸害到百姓。
    蓝蔚就因她起了这样一个话头而突然想到,这种民生大计的决断,这次是侥幸碰上知道的,否则她也没什么用处,但有一样她能靠常识就能完成这项任务的
    假使谢祯的天工院真能建起来。
    她至少知道蒸汽机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核心、电是第二次,只要能将天工院的新发现往这两条路上引,以地大物博人才济济之华夏,未必不能一举走上工业化道路。
    于是蓝蔚就向谢祯请了这活,谢祯脸上不显更没说什么,但想必是惊讶的,她想了一会儿,便问她:蓝蓝,你想好了?
    是,我觉得我能做这件事。
    不是因为那村里的事情冲动上头?你要知道,天工院的成果真正应用于民生,真正让百姓能从事自己所喜欢的事情的那天,我们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甚至都不会有那天。谢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过她的眉头时常是皱着的,以至于生出道细纹。
    可能吧,但没有关系啊,做不出成就的事情也要人去做,这件事情正好我觉得我做出成绩的可能还比别人大些。蓝蔚很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说服谢祯,其实和谢祯相反,她觉得这是她最有可能大获成功的事情了。
    怎么没关系?你青史留名的愿望难道是小时候糊弄我玩的吗?谢祯突然就接连反问,气势猛地爆出,眉头微挑,像是想用气势压倒蓝蔚让她改变主意,但蓝蔚不吃这套,她知道谢祯并没有生气只是虚张声势。
    没有,我想青史留名,但是即使跟着表哥北伐,我也最多只会是一个长宁某年与某部交战胜利的将领,而像姚姐姐那样造福一方我更做不到。殿下但天工院可能才是能真正为千秋万代传颂的大事,而我恰巧有点能力去做。我虽然不会那些奇技,但早年跟随我娘下田收租得多,有时甚至看佃农耕作一待一整天,也尝试用过现有的大部分农具;纺织养蚕,我也看过几本书去过绸缎庄还访过几个有名的织工。无论农具还是纺织,我都有一种预感,发展就在瓶颈处了你知道我有几分细心、一点小聪明,也许就合该是我挤过这瓶颈呢?
    谢祯看着她话说得越来越顺畅、越来越动情,终于闭着眼睛点了下头,但出口还是冷厉的警诫:你若真要做,可以,但有条规矩我先说清楚。我的银子、地方,是废了宝泉局拿来的,父皇反对,所以我立了军令状,若是五年内不能使天下惯用纸钞,廷杖处置。我不会治你罪,但你要是无功,你说怎么办?
    蓝蔚脱口而出:殿下也打我就是了。
    谢祯哼了一声,像是真的恼了,可她顿了一会儿,最后说话的声音却放得轻缓:怎么舍得。
    她这句话说得太和缓,连带着刀锋似的目光都放柔了,轻轻扫过蓝蔚的心头,让她几乎以为是情人间的低喃,甚至想就地表白。
    但蓝蔚的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一句直白的话,酝酿了好久,自作聪明地迂回道:既然殿下不舍得,那么我可不可以推论,相比皇上对殿下的恩荣,殿下对我的喜欢还更甚些。
    话出口,蓝蔚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这说的什么话,提长宁帝简直就是往谢祯心口捅刀,虽然她很想让谢祯认清现实,不要单方面陷于对父亲的孺慕中,但不是这个时候,也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谢祯伸出右手,向蓝蔚招了招,蓝蔚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她便开口:头伸过来。
    蓝蔚半懂半不懂地弯腰低下了脑袋,就感觉谢祯的手搭在了自己脑后,然后她突然用力,狠狠揉了几下,硬是把蓝蔚的头发全揉乱了,才说:既然我这么喜欢你,你用一辈子报答都不够,怎么敢与我顶嘴?
    第12章 长宁十年(9)
    其实蓝蔚对谢祯说的宝泉局的事情也很在意,甚至想马上调转枪头去帮谢祯弄纸钞的事儿,因为历史书也从来不会忘记一个重要事件纸币制度是在明朝中期流产的,且在洪武后期就贬值严重了。
    换句话说,朱元璋也不是没脑子的君主,他能把这事搞砸,换到同时间和几乎同背景下的谢祯,要在五年内把纸钞推广得毫无隐患,是不太可能的。而跟让天下百姓再多等几年比起来,谢祯受廷杖更要命。
    那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廷杖,且不说去衣示众有多么羞辱,不留残废活下来的,全明又有几个?
    谢祯看到蓝蔚渐渐变了脸色追问她纸钞的事情,本来不想多说,但蓝蔚的表情太过着急,她就简要讲了两句:父皇认为铜银毕竟是民间主流货币,印钞不能完全代替,所以我提出收集现有铜银作储备,大面积推广纸钞。
    所以国库里现在没有足量的铜银是吧?
    谢祯对蓝蔚抓的重点略有些赞许:不错,所以要想办法聚拢,你有什么办法吗?
    请问殿下,我朝一年能产多少银?
    二十万两。谢祯不需要蓝蔚追问,就报了另一个数字,市面上大概有两千万两银,但银并非主要货币,而铜钱大约五千万枚。这只是估计,毕竟唐宋银钱遗留至今,或许铸成佛像的、埋进土里的都占了很大一部分。
    假使仅按产量发行宝钞,根本不可能完成流通银两的聚拢,蓝蔚意识到谢祯除了工业人才,同样需要经济人才,毕竟她自己只是修了些经济课程而已,要真的在货币制度上动手脚,她恐怕会沦为王莽。
    蓝蔚开始陷入沉默,谢祯见她没话说了,微微叹了口气,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不知又在思考什么事情。
    你不必担心,诚思在四川已经在试行她的方案了,你既然想做天工院就大胆去做,不要为了别的事情伤脑筋。
    谢祯这么温言的时候,蓝蔚觉得心里更堵了,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一辈子,也抹不掉谢祯眉间的细纹了。蓝蔚喜欢的人,将用全部心力治其疆土、爱其子民,这是世间最累的事情。
    在一件件事的处理与探讨中,冬装除了、春装换了,渐渐身上的就只剩薄衫了。谢祯黑了不少,不过她出京前太白,现下还不比小时候那黑瘦的劲儿。
    沙盘对抗和马上演练,谢祯要三个月达到长宁帝的目标,自然很快就让诸王皆不及了,即使她仍然拉不开康王能拉的强弓,但谁心里都明白,强弓从古代到现在,都是炫耀力量的物件而已,战场怎么会放着弩炮不用而用强弓?
    大概五月初,黄琛就认为谢祯已经完全吸收了六安守军能教给她的所有东西,更多的要么得到北方去与北元拼杀过才懂,要么就是天分所致再靠练习见识是没用的了。
    说来黄琛也是很有趣的人,一方面以布政职责完美执行了谢祯各种要求命令,一方面又以讲武负责身份评价谢祯的练习成果而毫不避讳。不过蓝蔚以为,他毕竟和谢家有点姻亲关系,算是驸马,不必怕谁。
    他的姻亲关系在于,他是谢祯表姐的丈夫,虽然表姐是郡主,但正如景云是郡主,建兴诸王是郡王,黄琛为驸马都尉也是名副其实了。
    所以既然黄琛认为自己达标了,又还需几天准备才能离营回京,谢祯便登门拜访,见见表姐和姑姑。表姐不姓谢更无军功,封为庆阳郡主已经是长宁帝对姐姐的照拂,而虽然她并没有一开始就支持弟弟起兵反元,但郭天惠去世后她也自愿来到军中照顾弟弟和几个孩子的生活。
    谢祯确实感激她、亲近她,所以这位姑姑说出来的话她也绞尽脑汁去接,尽管不太好接
    可怜见的,这几年好不容易养白了胖了些,怎么又瘦得这么厉害?只怨你爹,不肯再立个后生个嫡子继承,女儿本该是娇养的,怎么忍心让你受那么多苦?
    确实是爱护之心,可蓝蔚当然知道谢祯不会这么想,她自认天下为己任,教她突然放下才是灾难,但在姑姑面前,谢祯一点也不显心思,却像寻常人家的姑侄交谈,姑姑提及长宁帝只说你爹,谢祯也不用那些尊称,只笑着说:武艺傍身总不是坏的,况且大姐和几个妹妹也来了呀,即使我有个亲兄弟,姑姑今天看到我也得心疼。
    姑姑于是就笑了,虽然还是不懂谢祯想的是什么,也是个明白人:你这孩子就知道为你爹说话。
    下一句仍然是琐碎的姑婆口吻,甚至令蓝蔚感到亲切,但亲切是因为以往常听不是因为喜欢这种话:也就你在京城里,能多照顾照顾你爹,他啊,从小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念书的时候一碗浓茶一碗浓茶地灌,整宿整宿不睡觉,现在我去看的时候啊,他总说没有熬夜,但谁知道呢,我可不信他,你得替我好好看着你爹,别让他累出病来。
    谢祯笑着应是,蓝蔚却想谢祯熬夜工作的毛病估计随爹,她要是没人看着也不成,蓝蔚决定给自己的任务表上加上避免谢祯过劳死这一项。她正盘算,却看到庆阳郡主陪坐在下首对着她的母亲欲言又止,后来还是放弃了,闷着声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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