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季初眉眼间带了几分温情还有对聂衡之的讥讽,潞州是个好地方,风景好人也好,五年的时间,聂世子,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觉得她会为一个伤透了她的心践踏她的骄傲的男子守身如玉?还是觉得她这辈子就只配喜欢聂衡之一个男子?
    你觉得呢?女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脑袋轰的一声,聂衡之整个人彻底僵住,眼神一寸寸扫过女子温柔的面容,然后迅速变得阴沉狠戾,死咬着牙脸色煞白。
    季初,上辈子的季初嫁人了!她心中装了其他的男子!
    这一瞬间,所有的迷惑所有的委屈不解都有了答案,季初之所以要离开他,是因为她早就在心中装了一个野男人!
    她与那野男人成亲了,人和心都给了那野男人!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他愿意豁出性命保她周全的人早就不在乎他了。可恨可笑,他聂衡之自诩聪明,这么多日居然才看明白。
    世子从来就不曾喜欢过我,只不过因为我在你身边久了骤然离开你不喜欢罢了。其实你何必强要我留下来呢?再娶一个貌美的新妇不是很好?她会比我合你心意。季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意图劝说他。
    不过,这几日我对世子照顾也算精心,看在这几日的份上,你将我父母身亡的真相告诉我吧。我一定牢记世子的恩情,日夜感激世子。她语气诚恳,觉得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关系,为何要弄得如此复杂。
    一别两宽不是挺好,奈何要互相折磨互相伤害。
    季初,你休想!聂衡之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撕碎,你相不相信,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有回去潞州的机会。
    一想到他每日在绝望中期盼季初寻来的时候,她在和别的男子说笑玩乐,甚至享受男:女欢愉,聂衡之的心中像是烧了一把熊熊怒火,欲要焚烧一切。
    世子如此反应,倒让我怀疑你对我这个平淡蠢笨的女子有情意了。季初被那样阴冷疯狂的眼神盯着心中骇然,掐着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淡笑着开口。
    她在赌聂衡之这个人的心高气傲。
    果然,下一刻,男子嗤笑语气冷嘲,既知自己蠢笨,就不要妄想!如你所说,本世子留你不过是因为你用的顺手。
    那么,等世子的伤好了,不必用我了,我就能离开了?季初立刻抓住机会追问,语气有些急切。
    当然作为我照顾世子一场的回报,世子您施舍给我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她不愿意没有尽头没有盼头地留在定国公府,留在聂衡之的身边。
    她要和聂衡之说清楚,这只是一场交易,仅此而已!
    第十三章
    彼时,照顾自己也成了女子口中的一场交易,聂衡之心下隐隐悲凉,他不明白为何女子的心凉的这般快,她口口声声的永远爱他不过是一句空话。
    可纵使心中空洞,聂衡之也不会轻易地表露出来,季初她如此对他,甚至早有新欢,他岂能让她看了笑话,让她发现他的惶恐无措?再然后冲着她摇尾乞怜?
    呵!怎么可能!
    他闭了闭眼,强压了所有的情绪,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飞扬的眉眼甚至重现了当年马上的凌人风姿,本世子留下你的确是因为你这些年来服侍的也算精心。
    等到女子不悲不喜地扯了扯嘴角,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语气森冷,紧盯着女子的脸,再者,你知道本世子的秘密,知道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本世子如何能安心让你离开,不经意的时候捅本世子一刀。
    听到这句话,季初紧提着的心总算放到了实处。对,就该是这个原因,聂衡之固执地要留下她,是因为她知道他重生的秘密甚至未来数年的朝局。
    若是因为这个缘故,世子大可放心,我父母皆亡,三族之内再无亲眷,潞州族人也都是普通白丁,便是我有祸心也威胁不了世子。她缓缓道来,又承诺永远不会将聂衡之的秘密告知他人,否则就让她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时下,人还是很信神鬼之说,再者他们二人都经历了光怪陆离说不清楚的重生,季初许下这样的承诺足见她的决心。
    做完这一切,季初忍不住想要立刻询问他父母死亡的真相,又想让他说出伤好就放她离开的准话。
    然而,聂衡之只是面色冷淡地点头,本世子要和父亲说话,你现在出去,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本世子自会将你父母死亡的真相告诉你。
    闻言,季初有些失望,可她知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没有再开口转身离开。
    背后,聂衡之看着她,眸光彻底黯淡下来,阴沉,幽暗,深不见底,仿若是酝酿着风暴的深海。
    国公爷。迎面遇到面色不悦的定国公,季初脸上带了些尴尬,她信誓旦旦地要离开定国公府,结果连一个时辰都没过又灰溜溜地被抓回来了。
    看到她,定国公倒是不意外,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那孽子伤好之前你就先待着吧,和离书其他人也没看过。
    他早就知道孽子不会轻易放季氏离开,季氏能离开是好事,暂时走不了也起不了大风大浪。
    反正,因为围场上的拼死护驾,陛下是相信了定国公府没有谋逆之心,季家带来的影响也降到了最低。
    这是让她以世子夫人的身份继续留在定国公府的意思,季初微微一愣,颔首应下了。
    她就不信聂衡之的伤势会永远好不了,京中除了定国公府父亲也还有几门故旧,她挨个上门拜访总能得到一丝半点的线索。
    季初骨子里面自有一股劲儿,她一定要弄清楚父母是如何死的,而聂衡之明明知道她父母死的蹊跷那个时候又为何瞒着自己。
    想起父母临终前抓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一双眼中尽是对她的关心与担忧,季初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是拥有一对爱她如珠如宝教她宽仁阔达的父母,可他们不明不白地死了。
    那个时候是季初这辈子最昏暗的一段时光,不仅父亲重病母亲伤心,她曾期盼过的孩子也匆匆忙忙离开了她,而聂衡之却差点和她的贴身婢女发。生。关。系
    单红临死前形如枯槁的那张脸骤然闯入季初的脑海,她咬牙立刻将回忆赶出去,思索聂衡之隐瞒她真相的原因。
    是定国公府也参与其中成了凶手,还是以聂衡之的权势面对幕后凶手也要小心,要低头
    我的嫁妆都放入库房了吗?不知不觉走到院中,季初深吸了一口气,询问仲北。
    夫人嫁妆众多,还在整理。仲北语气硬邦邦地回答她,在他看来世子夫人太过绝情,世子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她却断然离去。
    若是世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要纳贵妾,可那表姑娘早就被世子重罚一顿勒令不准再进入东院。
    夫人她何必抓着不放?都说夫人挚爱世子,可从世子受伤后仲北没看出夫人对世子还有一丝温情。
    世间至疏至亲是夫妻,仲北觉得他仿佛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女子一旦狠起来心肠硬的很。
    哦。季初语气淡淡,比起父母的死,嫁妆钱财也显得不太重要了。
    世子夫人,夫人请您到正院去,她有紧急重要的事情要问您。定国公一回府,正院的下人也敢到东院来了,李氏派来了身边的心腹婢女堵住了季初的路,来者不善。
    可惜,自从知道聂衡之给自己下毒也要往李氏的身上泼脏水,季初就一点也不怕李氏的为难了,甚至还有些同情她。
    如今的聂衡之,就像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上辈子李氏将他折辱到那种地步。
    这辈子不可能善了,一个婆子的命,仅仅是一个开始。
    亲生母子反目成仇,季初轻嗤一声,面上冷冷地,走吧,巧了,我也有紧要的事情要询问夫人。
    当初白映荷和聂衡之的那档子恶心事,全府瞒着她一个,李氏冷嘲热讽,是以为她季初死了父母就无依无靠任凭欺负了吗?
    上辈子在潞州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她的和善温柔也要看准了是对谁。
    ***
    圣上念在你救驾有功,已经暗示不再追究季家和先太子遗嗣暗中来往一事了。定国公看着面庞消瘦了许多的长子,心中有些复杂。
    长子实在固执,他不想做的事情旁人奈何不了他半分。只为了不纳妾保季氏安危,他竟然敢不顾自己的性命陷身到皇族争权斗利之中。
    猎场上冲上来的哪是两头野熊,分明是羽翼丰满野心勃勃的诸位皇子!
    陛下年老力衰,膝下又只有三位成年皇子,围场一事就算心知肚明是其中一位皇子做的,他也不忍心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最多不过是惩戒禁足。而聂衡之呢,拼尽全力只不过得了季氏的欢喜,却招惹了皇子的恨意,万一数年后登上皇位的是这位皇子,定国公府岂不是眼中钉肉中刺?
    我知道了。聂衡之垂着眼眸,一点也不意外,上辈子也是如此,唯一的区别是上辈子他伤的更重。
    不过围场一事陛下不打算追究,你将这件事烂进肚子里,以后不可再提。定国公也对此举不满,可陛下意思他不敢违背。
    随便。此时的聂衡之就像是一具没有感情没有生气的雕塑,即便他因护驾受伤,陛下却打算掩过此事。
    上辈子他成了废人,陛下也是如此打算,没什么惊讶的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从头到尾,只有卫长意一人为他不忿,还被贬离京。
    父亲他只在乎陛下的心思,在乎定国公府的未来,聂衡之这个废掉的长子自然而然被放弃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你的伤还没好,季氏想留就暂且留下吧,不过等你伤好还是要让她离开。已经和离的人还留在定国公府,不合规矩也不合礼法。定国公对长子的态度还算满意,可留下季氏?他忍不住又强硬吩咐了一句后才皱眉离去。
    定国公也知道季初想要离开,聂衡之的眼珠子终于有了点神采,可当偌大的内室只剩下一个躺在床榻上虚弱的自己,他低低地笑出声。
    全都滚出去!他边笑边将外室侍候的人也赶了出去。
    耳边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身躯高大的男子忍不住躺了下来,面向里侧,很多个早晨很多个夜晚,每当他醒来都会在床榻的里侧看到清丽的女子。
    有时,她含笑抚弄自己的头发,有时她闭着眼睛睡的香甜。
    如今那里空落落的,喜欢躺在那里的女子心中早有了他人,她不要自己了。
    聂衡之咬着牙,将季初的每一句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能不要我,你怎么能有别的野男人呢?他双目赤红,喃喃地念叨了一遍又一遍,似恨,似憎,似怨。
    凤眸里面终于忍不住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所幸他背对着所有人,关上了所有的门窗,没有一个人发现。
    高傲不可一世的聂世子,他哭了。
    世子,世子夫人在正院和国公夫人似乎起了冲突。很久之后,门外才响起仲北迟疑的声音。
    躺在床榻深处的男子脸色骤然阴冷。
    第十四章(小修)
    季初和李氏的冲突细论起来还是因为聂衡之。
    季初刚到正院,李氏就使出了下马威,以她不来请安为由罚她跪下,像是要把在聂衡之那里受的气一股脑地在她这里找回来。
    而季初知晓她是因下毒一事迁怒到了自己身上,加上今日被拦截的不顺对定国公府的怀疑,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什么温柔大方体面通通都不在乎,直接就冲李氏冷了脸。
    乖乖跪下,当然是不可能,李氏的罚跪她曾经领教过,吃了不少苦头。
    她嫁给聂衡之的三年中,李氏也时常罚她,要么是罚她抄写佛经要么罚她捡佛豆,次数多的数都数不清,罚她跪下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李氏要将身边的婢女赐给聂衡之做妾室,季初极力反对,她罚季初在廊下跪了三个时辰。
    季初性子倔,说不要那妾室就坚持不要,直挺挺地跪了三个时辰一句软话都没说,回去东院后她的腿就又青又肿数日不能走路。晚上聂衡之回来,他静静看了季初的双腿好一会儿骂了她一句蠢笨,隔日就拉着聂锦之去骑马打猎,结果聂锦之摔的全身青,紫被人抬回来。
    季初觉得聂衡之仿佛天然就知道李氏更偏爱次子,真正的心头宝是聂锦之。李氏是长辈不能不敬,那就可着劲儿折腾聂锦之。
    自此之后,李氏不敢罚她跪下了,只敢罚她抄佛经捡佛豆。往日因聂衡之不敢罚她太过分,今日却是因为聂衡之迁怒她。
    同样地,往日季初因聂衡之敬重她,而今日,季初不仅不从她,反而语气有些不耐地开口,夫人有何要紧事就赶快说,世子余毒未清,东院离不开我。
    这辈子聂衡之作贱他自己给自己下毒,上辈子中毒季初却肯定是李氏动的手脚。
    下毒一看便是后宅妇人惯用的手段。
    啪的一声,李氏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胸脯不停起伏,明显是被季初的态度气到了。长子如此不留情面还是第一次,季初明明白白对她不敬也是第一次。
    季氏,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胆敢对婆母不敬,看来是你的亲生父母皆亡,无人教你规矩让你失礼。李氏大怒,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扬手让婆子强压着季初跪下,今日她若不狠狠教训季初一通,改日这府中谁还将她这个国公夫人当回事。
    不敬是因为不慈在先,夫人做过什么心知肚明,你偏爱次子忽视甚至敌对长子,连带着对我也多番为难。季初直接冷脸逼退了婆子,接着又扯开了李氏的遮羞布,将她不公不慈的一桩桩一件件往事都说了出来,眉眼带着冷笑讥讽。
    若是仔细看,能看出几分聂世子昔日的风采。
    见此,李氏惊疑不定地摔了茶盏,就连眼神中都透着不敢置信的意味。
    国公夫人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
    灵光一闪间一个可能出现在季初的脑海中,她眯了眯眼睛,盯紧了李氏的反应,厉喝,世子中毒定是夫人为了定国公世子之位指使婆子加害,如今事情败露恼羞成怒要迁怒与我,是与不是?!
    胡说,季氏你放肆!国公夫人慌了神,她是有过这念头但没敢动手,起身强调,衡之在我膝下长大,我怎么会加害他,那婆子分明是受了外人的蛊惑!
    只是在膝下长大而不是怀胎十月生下的亲子,季初敏锐地察觉到国公夫人话中的不对,趁机逼问,世子不是你的亲子,对也不对?
    天底下再狠心的父母也不会只因为偏心就要了另一个孩子的性命,更何况在聂衡之孤苦无助的时候往死里折辱他让他生不如死。
    除非,李氏根本就不是聂衡之的亲生母亲!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李氏被她问到了定国公府埋藏了二十多年的隐秘,惊骇地看她讷讷说不出话来,她担心季初不只知道她不是聂衡之的亲生母亲,还知道当初那场难产背后的
    看着李氏的反应,季初明了,上辈子的疑惑终于弄清楚了,聂衡之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定国公夫人,日后你好自为之吧,往后我不可能再到这里请安,有事请到东院寻我。她骤然得知了这个事实,连李氏话中的要紧事也不想听了,转身就走。
    正院一干下人刚被世子夫人骤然的爆发吓得回不过神,又突然得知了原来夫人并不是世子的亲生母亲
    这下,谁也没有心思去拦世子夫人了。夫人身边的婆子给世子下毒物证确凿,世子夫人气愤在情理之中。咦?世子不是夫人亲生,这一想好似事情都连起来了,世子若死了,继承爵位的人不就是府中的二爷?夫人对二爷那般偏爱,二爷定是她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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