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珺看着这样的父亲,一时触动。
    当年阿娘跟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她已经想不起甚么细节了,只模模糊糊地,记得阿娘温柔地笑声,想必祖母将阿娘嫁与他时,阿娘是心甘情愿的,在明惠郡主没出现之前,阿娘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时日。
    只是这时日,未免太短了。
    站在京城郊外深山里,柳氏的墓碑之前,安知珺木然地看着焚烧起的纸钱,飘出一点两点灰烬,慢慢跪下去。
    在她身后,出现了一双修长的腿,是跟过来的裴彬。
    今日安知珺的马车驶出尚书府,裴彬就知晓了,一路尾随出了城门外,才知道安知珺此番出城,是祭拜亡母,又做了一番安排后,才现身安知珺跟前。
    此时,他看着柳氏的墓碑,躬着身子微微行了一礼,见安知珺还跪在墓前,蹲了下去,伸手圈住了她的细腰:蓁蓁!
    回过神来的安知珺抓着环住她腰肢的手,低声斥了一句:三爷,在母亲坟前,不能放肆。
    裴彬抿了抿嘴,蹙眉:在你眼里,我便是那等人么?
    安知珺默不作声,只觉得他稍一用力,便被他半抱半拉地抓着站起身:地上凉,别跪坏了身子!
    安知珺心里一软,正要说甚么时,见李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距离两人一尺的时候,停下来行礼:爷,安二姑娘!而后又道:奴婢叫得范爷过来了!
    裴三你叫我来这荒郊野岭是做甚么?又让我拿上什么仵作器具是想后头跟来的范怀骥絮叨了两句,抬头,见着裴彬跟一位貌美的娘子站在一起,愣了一下,而后笑了:想必这位便是弟妹安二娘?
    安知珺也怔了怔,抬头去看裴彬。
    裴彬淡然替她介绍,太医院范医正之子,刑部左侍郎范怀骥。
    范怀骥给安知珺微微一鞠,安知珺也慌忙回礼,心中狐疑,裴三爷平白无故叫刑部的左侍郎来做甚么?
    恰好今日你来祭拜,为确证柳氏的死因,我叫了他来帮忙。裴彬这时,才说出自己的打算,竟然是想让安知珺同意起骨验尸。
    听说要掘坟起出亡母的尸骸,安知珺显是一惊,待听得能拿到确凿的证据,稍作迟疑,终究是点头应下。
    裴三,这是怎么回事?范怀骥甚是不解。最近裴彬要查的,不是庆王谋逆一案么?前头才让他去偷偷掘原定国公世子的坟头,今日又忽而查起安尚书原配的死因来了?
    这事同样请范兄帮忙,日后也请守口如瓶。
    听得裴彬唤自己一句 范兄,范怀骥当即便乐了,不得不从:行,看在兄弟一场,这忙我给帮了。
    留下李信跟几个裴彬身边的护卫帮范怀骥后,裴彬带着安知珺离开,一同带走了从尚书府带来的奴婢,暂且宿在裴彬在城外的庄子上。
    闻知是未来的三奶奶到访,庄子上的管事跟奴婢皆很殷勤,很快收拾出厢房,送上瓜果茶点。
    因着是过节,屋里摆放着五瑞插花,角落里焚烧着艾香,淡淡的香味萦绕不散,屋子里的物件都似染上了这股味儿,安知珺闻着这香,心不在焉,一会儿想着此刻在京城里,此时正举办的龙舟会该是如何热闹,一会儿想着那范左侍郎,有没有好好对待亡母的遗骸,最终结果如何,还有便是等尘埃落定,安府上下,会如何自处。
    裴彬进门的时候,便见她独自坐在榻上,目光茫然。
    他唤了一句蓁蓁,坐在侧旁,一手拥她怀中,一手握住她的一只柔夷,缓缓捻了捻,才问:在想甚么?
    三爷,你安知珺欲言又止,你能告诉我,父亲他,究竟是犯了何罪?
    裴彬瞥了安知珺一眼,没有作声,松开了她的手,拈起托盘里放着的枇杷,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剥去了外壳,递到了安知珺唇边。
    安知珺看看那枇杷,又看看裴彬。
    裴彬看安知珺不吃,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吃了起来。
    三爷,你不能说么?
    裴彬捏着核儿丢到托盘里,用案上备着的帕子擦着手,垂眸看怀里的人:你担心他?
    安知珺摇头,顿了顿,才道,我,怕会牵连祖母。那种毒妻害室的人,她怎么可能会担心?只是,祖母等人何其无辜,若父亲与明惠郡主当真罪大恶极,她还是希望,不要波及远在彭城的安府。
    裴彬蹙了蹙眉,莫说安尚书夫妇卷入庆王谋逆一案属实,如今尚且稍有嫌疑,便为圣上不喜,待他日事发龙颜大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否则他何必将查到之事瞒下,只盼娶她过门后再禀与皇上?
    三爷,不能救救祖母么?
    第49章
    听得安知珺的哀求,裴彬默了默,看着案上的枇杷,又落到安知珺脸上。
    安知珺会意,看向案上托盘里团放着的一嘟噜枇杷。
    是庄子上的管事特意新摘下来给她这位未来的三奶奶尝鲜的,个个浑圆饱满,她伸手,摘下一颗黄澄澄的大枇杷,一点点地将皮剥下。
    裴彬看着那玲珑的玉指剥出了嫩黄带汁的果肉,递到他唇边,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眉角间净是愉悦,低头咬了进去。
    果然,自己剥的枇杷,就是没她剥的来得美味。
    三爷?安知珺仰起头看着他 ,哀求。
    还有呢!裴彬再看向那宝石般的果儿。
    安知珺无奈,回头再将那枇杷摘了几颗,剥一颗,喂一颗,吃到最后,裴彬一双凤眸微微弯了起来,神色未曾有过的柔和,看安知珺还要去摘,握住她的手腕,够了!
    安知珺看着指尖儿上粘着的枇杷汁水,才要去拿帕子,裴彬低头,张口含着那沾汁儿的两根玉指吮了吮。
    三爷?感觉到酥酥的温软触感,她一下将玉手缩回去,惊呼。
    裴彬浅浅地笑了起来,拈起一张新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看娘子咬着红唇拿帕子擦着自己吮过的手,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捻她那发红的耳垂。
    他发现了,她很容易害羞,每次害羞的时候,耳根都会泛红,这个时候揉她的小耳儿,不仅手感好,人也会不知所措。
    果然。
    娘子原本擦着手的动作停了下来,绯色从耳根蔓延到脸上,身子微微战栗起来,让拥着她的他感受到软软的身子颤着,令他也浑身酥麻起来,他俯身,双手交叉着紧紧拥她入怀:蓁蓁!恨不得当即将她拆骨入腹。
    安知珺蜷缩在他怀里,半点动弹不得,感受着喘息声浓浓地响起,在炙热的气息中,她闭了闭眼,抓着他环抱在自己腰上的臂膀,竭力保持着理智:三爷,你答应,救我祖母好不好?
    原本闭着眼睛埋在她脑后耳鬓厮磨的裴彬一下缓缓睁开眸子,眉头微蹙。
    啧,真是大煞风景。
    三爷?安知珺低低地恳求。
    知道了!裴彬慢慢道,我姑且派人,去彭城一趟,务必护她周全,你放心了?
    安知珺松了口气,才要道谢,听得房门那头管事唤了声:爷?
    何事?好事三番两次被扰,裴彬面带不耐。
    是范爷过来了。
    范怀骥有结果了?
    裴彬一愣,安知珺亦揪起心来。
    *
    裴彬阴沉着一张俊脸走出来的时候,范怀骥也刚换过一身新衣。
    方才掘坟挖墓,再重拾多年前的老行当,听这裴三当仵作差遣,沾染过尸气,一回来便熏香烧兰,先洗去一身晦气。
    如何?裴彬看着范怀骥整理着衣襟,拧着眉头问。
    我说的事,怕你也猜到了。范怀骥心里疑虑。先前不久,他才查验过原定国公世子的骨骸,煮骨验尸,证实当年因病去世的定国公世子竟有中毒症状,今日他又被裴彬叫来给这柳氏验尸,起出残余的尸骸,如法炮制,再度证实,那柳氏竟然亦是毒素入骨。
    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那柳氏,当真是被毒死的?裴彬见范怀骥点头,证实了自己心中猜想,又问:我让你查当年给定国公世子看病的太医,查出是何人了么?
    当年定国公世子身患重病,自是叫了大夫看诊的,然而,患者身中奇毒,为何无一人诊出?
    查出来了,是太医院的前医正林老太医。说到这个,范怀骥的脸色也不堪好看。
    林老太医是他父亲的恩师,亦是一路提拔父亲到如今医正这个官位的上峰,早在几年前就告老还乡了。
    范怀骥对这位林老太医印象不坏,毕竟也做过几年他的入室弟子,如今查出定国公世子中毒一事竟与其相关,心中不免恐慌。
    但未必这事便是他干的。范怀骥林太医辩护。
    我没有说便是他干的。就如同他当年病重那般,便是请了好的大夫对症下药,养好了一阵子,但幕后之人不死心,下毒方式防不胜防,再加上有心人隐瞒,任谁也不知患者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怕定国公世子跟柳氏的情形,也与当年的他情况类似。
    只是如今可以确定,定国公世子身边的有心人是明惠郡主,柳氏身边的有心人怕就是安尚书,至于他身边的有心人
    裴彬冷哼了一声:这事,范兄暂且替我瞒下,等寻了个好时机再说。
    范怀骥已经猜到这陈年旧案该是跟如今的安尚书夫妇脱不了干系,再加上此夫妇背后的庆王势力,明了的点头,同时担忧:那安二娘也知晓这事?
    便只知柳氏的事。
    若是安尚书确定与谋逆一事有牵连,你该如何?届时庆王一倒,怕安尚书身为庆王女婿,罪责难逃,府上女眷,亦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还能如何?裴彬瞥了范怀骥一眼,淡淡道:娶她便是了。
    范怀骥笑了笑,拱手才要离开,那裴彬却叫了一声范兄,范怀骥回首,看着他一时惊诧,向来对谁的冷脸的人,最近除了支使自己勤快了些,可没见他有几次主动唤自己的,是有娘子后,转性了?
    裴彬握拳放在唇边,干咳一声,才问:画册子?
    差点忘了,不日后裴弟就要大婚,为兄不帮你,还有谁帮呢?范怀骥看他不自在的模样,心中了然,面上哂笑:恰好为兄今日要去书斋为荣儿购置墨砚纸张,裴弟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今夜便给你送过去。荣儿是范怀骥家中六岁的长子。
    裴三向来生人勿近的气场,便是自己这位兄长也不例外,送他画册子当时还嫌弃,怎料过了没几日,却来主动寻自己要了。这裴三以前看着像个铁块似的,如今才被他看出可爱之处,不容易啊!
    裴彬怎不知范怀骥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代表甚么,偏这事,也只得问他,无别的特殊原因,只是为了那系统。
    事情要从那日灵佛寺将范怀骥丢给他的画册子收进系统说起。
    在那随后几日,裴彬钞录刑部取来的卷宗,录入系统时,系统汇算完积分后,主动提出请求。
    【宿主宿主,虽然上次收录进来的画册子无法在本系统换算价值,但可直接转与万相馆馆藏,能换得双倍的积分,不知宿主愿不愿意转让?】什么画册子?裴彬一怔,而后想起那本春光图,愣了,为何能直接转与万相馆馆藏?
    【本系统诞生那个时代缺少这样的藏品,但一直没有宿主愿意上传。】其实应该是没有宿主愿意做这等不入流的事情。
    哎,大多数宿主还是好面子的,怎会像这裴三爷如此不讲礼义廉耻,将这等物件都收录进系统呢?这人真是低俗,低俗,哪像研发出的本系统的人类那般高雅。
    裴彬更不解了。
    我记得,万相馆里头不是有这些东西么?不仅种类繁多,还有各种模式的资料提供,让他叹为观止,他可是花了不少积分在这上头。
    【宿主这可能是个美丽的错误,先前本系统给宿主找的那些资料,其实都是仿制品。】仿制品?
    【没错,便是听从宿主需求,从前人留下的残言片语以及传说虚拟生成的实物产品,一般人类以及宿主都不会在系统兑换这等物件,所以当时是为给宿主找这些册子资料,万相馆才第一次上架这些东西。】所以,你给我的都是些伪制劣品?裴彬眉头拧起,隐隐怒了。他可是照着系统提供的那些东西学了不少,要他跟蓁蓁相处时,万一哪处出错,他找谁负责?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也是用最先进的科技制作出来的资料,人类已经许久不需要学这些东西,能回应你需求及时上架,已经是利用权限开了特例。】那时的百姓,为何不学?
    【本系统诞生的那个时代,人类并无此等低级欲望,帕拉图精神胜利法得到主流支持,所以盛行精神层面的神交结缔,况且人类是在地球成为荒芜星几百年,恶化环境自愈后才返回故土落叶归根,随着复古思潮在新地球上兴起,想要寻觅失落的人类历史文明,才开发出多种系统,回收人类史前文明,填补游离于母星外时缺失的历史空白,欲在万相馆重塑人族辉煌。】裴彬听不太懂系统说的这段话。
    系统逐一为其详细讲解甚么是地球,什么是荒芜星,甚么是新地球,甚么是复古思潮,尤其甚么是帕拉图精神胜利法等等后,裴彬沉默了片刻,才道:啧,若是没了这等乐趣,人活着还有甚意思?
    系统:
    【所以,宿主愿意将那册子转与万相馆馆藏么?】自然!像这等不入流的东西,系统想要,拿去便是。
    【其实本系统亦觉得宿主该是有此意愿的,所以已经提前尝试通过别的系统送去了万相馆馆藏】系统给裴彬指出兑换得到的积分数字,居然比他钞录一个案子的积分来得多,裴彬心里一默。
    啧!真亏!
    【若宿主能继续获得这些原版的画本子,也可以随时拿来送入馆藏换取积分。】那是自然,既然如此,他找范怀骥要便是,再不行,也可以叫李信到书铺去买。
    【另外,本系统还有一个建议,宿主要听一听吗?】
    第50章
    提及自己的建议,系统忽然兴奋起来,面板上微微闪动一下,而后着重放大了那些不久前才扫描分类的古玩珍宝。
    什么建议?裴彬没想到有一天,这系统还能有给自己建议的一天。
    【本系统在与其他系统交流时,发现有个专门收藏古物珍宝的系统宿主,任务进程慢,并且收集得不多,收录进万相馆的古物价值也只一般高,从启动到现在,甚至没有本系统空间里的古物多。】当然,系统不会告诉裴彬,那系统的宿主是个几千年后的人类,又没有如裴彬的这等尊贵身份,所以为了完成的指定任务,就干起盗墓这一行。而盗墓的活计风险也大,有价值的坟墓难找,找到坟墓后寻得的陪葬品多不多好不好还要看运气,所以任务进展缓慢。
    裴彬听了冷哼。所以,是打上他存放进空间的珍宝主意来了?
    系统也觉得自己有点惭愧。
    哎呀,前头还以自己身在贪官污吏的阵营为耻,现在见能换成积分的财物这么多,它却可耻的动心了。
    可为了自身的更新升级,它也是没办法。
    系统之间也是存在竞争的,每次宿主交换得来的积分,其实有10%用于系统的维护,当超过额定积分时,系统便可以升级,更新越快,权限越多,能成为系统大佬的可能性也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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