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蜉蝣,朝生而暮死 。浮生一日蜉蝣一世。他莞尔一笑:这乱世中,谁不是蜉蝣呢。
    夜里星火逐渐开始退却,连风吹过来开始变得冷冷,齐云一身冰冷厚重的铠甲立在在山丘上,眼中望着远处。身后营帐中有战士们的凄楚歌声从夜里飘来: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身后帐篷里的小兵手中端着刚熬好的药送过来,看着齐云的视线忍不住问道:世子在看什么?
    齐云嘴角缓缓上扬:齐国。
    旁边的小兵也跟着看过去,似乎是在回忆,疲惫的脸上勾出一抹暖意:齐国的秋日,如今麦子应该已经黄了一大片,做出的馒头特别好吃。我小时候,阿娘阿爹平日就在麦子田地收麦子,我和我兄长就在田坎上捉蚂蚱。
    他说着说着突然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笑笑:是我唐突了,世子应该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齐云转头看他一眼,温和道:知道,齐国的疙瘩汤也特别好喝,热乎乎的。
    小兵有些诧异:世子也觉得疙瘩汤好喝,其实吧,京城中西街的疙瘩汤才最好喝他兴冲冲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下来,缓缓道:不知几时能回去?
    齐国和楚国在天都城一战已经持续了很久,从谷雨到稻花开的时候。齐国被包围后又偷袭三次,三此交战之后,两方兵马开始枯竭。但比起楚国来,齐国的将士们精疲力竭伤亡更加惨重。
    主将派回去请求支援的消息从秋初到秋末未见回应,漫长的冬天即将要开始,天亮之后已经是最后一战了。
    此战若输能给齐国同他国连横讨伐楚国一个理由。倘若赢,齐国京城必将搬到天都。
    此刻万里之外的齐国
    夜空染起繁星,像黑夜中绽放的一朵朵花盏。月初坐在屋中,静静看着天都城中送来请兵支援的信条。
    她微微一愣,终于抬手挪开灯罩信条在烛火中化为灰烬。此时长案上烛火摇曳,从房梁上一个黑影急速坠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月初身形迅速往后微微一躲,一把刀已经擦着她的脖子划过去定在长案上。
    月初抬起眼,看着屋中熟悉的人,黑色斗篷下是那张好看的脸,只是此时带着一路的疲惫,看来她这一路已经吃了不少苦。
    月初揉了揉额角:有话好好说,干嘛一见面就动刀。
    黄泉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动作却并没有犹豫,再次利落拔刀而来,声音冰冷你答应过我的,却为何还要向国主提议让他去天都。
    月初微愣,这果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可是她此番到凡世倒腾这么久,就是要这个结果。
    她心里虽有几分愧疚,但是面上却是平静,眼中冷光一闪,以电光火石之势猛地制住黄泉,反手一转,轻而易举夺过黄泉手上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淡淡道:世子乃是齐国的世子。国主有国主自己的想法。
    黄泉看着眼前的人,知道身手远远在自己之上,她不再反抗,漆黑的眸子没有一点色彩,声音绝望道:你联合国主,将齐云去都城的消息封锁的滴水不露。又对外称世子久病回山修养,不得任何人探望。国师城府之深,我们这些人是否都只是国师的一颗棋子。
    屋内烛火摇晃,温暖烛光下黄泉的一张脸却没有半分血色。月初放开她,将刀还到她手中,淡淡道:局是死局,明日所有一切都尘埃落定。
    黄泉一愣,抬眼看月初似乎不肯相信,她倔强道:不,没有结束,我去找他。说着转身就走
    来不及了。月初道。
    黄泉的手搭上门框,整个人却似乎颓败下来,手中的刀子无力的啪一声掉在木板上。
    月初看着那个背影,瞬间有些触动,她走过去轻轻道:你是找不到他的,齐国边境秋名山着有一个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春日有花冬日有雪,你这一生不都在寻求安稳吗,在那里,你可以平凡安静的活着。
    虽然齐云的命格改不了,但是倘若能做到,这个女子是可以活下去的。在这乱世中平稳的活下去。
    而黄泉微微回头,淡淡道:南月国师,你可曾爱过一个人?
    月初没有说话。
    黄泉却是黯然一笑,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安稳而言,从前这两个字在我心中,只是一个笑话。可是他让我知道在这世上活着的意义。如果是死局,我也应和他一起去。
    她淡淡说完,弯腰捡起刀,站起身重新推开门,决绝坚定走出去。
    月初终于出声:我带你去。
    黄泉走出一步,背影僵了僵。
    月初走到她跟前,神色严肃道:只是倘若这种种只是齐云的一个梦,你和齐云注定是要分开的,你此去天都也是徒劳,甚至连一面都见不到。即将发生的那些,你或许不能承受,有可能你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梦醒之后,他还依旧好好活着,他会忘记你。这样,你可还愿意前去?
    月初说的没错。这个姑娘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凡人的一生在神仙的世界里只是一粒蜉蝣。齐云是个仙界的神仙,当他魂魄归位他不会记得黄泉。
    就像北极忘了她一样,忘得干干净净。
    屋外风吹动宫灯,黄泉抬起头来:即使这样,我也要去
    月初看她:为什么?
    那姑娘笑了笑,倘若他真若国师所说,这只是一个梦,我只是他生命中千万过客中的一个。我们注定要分开。可是她转过头来,淡淡道:于我来说他只是我的夫君。
    我帮你。
    月初用仙法将黄泉送到天都城的战场上时,太阳逐渐升起照耀着整片大地,远处的山勾勒出影子壮阔美丽,枯黄了一个冬天厚厚的草丛中,嫩绿的小草露出一点点绿来。
    近处战场上,及目望去,黑压压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残缺的旗帜在风中发出悲哀的鸣声,几匹战马在空荡荡的漫无目的走着。
    月初立在远处的山石上,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四处蔓延,她有些不可置信看着下面的白骨深深。
    按照时间,按照命格,明明今日才是楚国和齐国最后一战,为什么出现了偏差
    糟了,黄泉。
    月初看过去,满目疮痍的战场上,一个黑色的影子踉跄走在死人堆中,她正在翻过一具具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黄泉终于在死人堆中翻出那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她一动不动看着那具尸体,半晌,她才小心翼翼抬手擦去他脸上的血污,那张苍白的脸终于清晰在眼前。
    她静静抬手拂过他如墨的眉,紧闭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冰冷的唇。她细长手指僵硬贴着他的脸颊,一向苍白的脸上此刻更是没有血色,她喃喃道:齐云。
    要不要吃橘子?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既然你我今日拜了天地成了亲,你在这个位置一天,一天就是我齐云的夫人。
    像我这样的人,除了你啊,无论是公主小姐还是寻常姑娘没有人会愿意嫁给我。
    快看,下大雪了。
    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齐云。黄泉轻轻叫着他的名字,直到没有听到回应。她似乎才醒过神来意识到,曾经那个和她一起走过雪夜一起走过长街,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在雪地中仰头大笑的人,此刻他的双眼再也不会睁开,他再也不会笑着道:好冷啊,要下雪了此刻,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黄泉从未哭过,就算再疼在再害怕她也未掉过一滴眼泪,此刻她终于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失声痛哭出来。似乎挣扎绝望的小兽。
    月初看着这一切,听着黄泉干涩绝望的哭声,她心中似乎蓦然被什么击中,那些熟悉的画面,内心深处的痛楚过了万万年再次袭击而来。她跌坐在山石上,抬手死死捂住心口,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阴沉的天空抖出零零碎碎的雪瓣来。
    远处战场上,黄泉哭声渐停,她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水渍,捧着齐云僵硬冰冷的尸骨紧紧搂入怀中,似乎最亲密的呢喃:下雪了,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冷?
    月初抬眼看她。
    黄泉已经缓缓捡起地上的长刀,从未有颜色的脸上瞬间温和一笑,似乎春日艳丽的花朵。
    月初愣住,手中仙法来不及施展,远处黄泉手中的刀已经划过自己的脖子,一抹温热鲜血血液喷洒而出落在草地上,妖艳异常。黑色身影倒下去,风中翻飞的衣角似乎一直黑色的蝴蝶落到尘埃。
    脖子上血液一寸一寸流失,她躺在齐云的身边平静的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手指紧紧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手,紧紧的,紧紧的握住。
    闭上眼的那一刻,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但月初知道,她说的是:等我。
    天上的雪花一朵一朵落在地上转瞬即逝。四周一片寂静,再无其他声音。
    半晌,月初缓缓从山石上艰难爬起来。她步子有些虚浮差点没站稳,忽然身后有人一把扶住她,声音淡淡:你还是帮了她。
    月初身形一顿,她缓缓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墨色衣衫的北极帝君,她想要笑却笑不出来,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嘶哑道因为她会找他,她会无休无止的找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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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凡间的一切已经结束。只是齐云虽然已经渡了这个劫难,月初自己却有点缓不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身后北极轻轻扶住她的手臂,看着远处的悲凉战场又低头看了一眼月初,他淡淡道:你怎么知道?这只不过是无涯的劫难而已,一场虚妄的梦。从来没有那个看客把自己弄成你这番样子的。
    远处天空继续飘着雪花,月初心中似乎有些酸涩,她自己稳稳当当站稳不动声色拉开她和北极的距离,耸耸肩无奈道:哎,想来,许是我做事太全神贯注了吧。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负责人格尽职守的好神仙。
    北极看她胡诌,目光却十分专注,嘴角淡淡勾出一抹笑来。
    山崖上,风夹着雪花冰冰凉凉的落在身上。月初打了一个喷嚏,见着身侧的北极这样怪异的看着她。她闷闷道:好冷啊。她随意回头看了一眼北极,那个帝君你是不是还要在这儿吹一会儿,那我先回钟离山了。
    小初。身后北极忽然淡淡开口叫她。
    月初身体一僵,却也只是一瞬,她装作没有听到赶紧招了一朵彩云就匆匆踩上去。那些适才强力压制下去的苦涩此刻再次翻涌而来。
    她此刻不能再和北极多说一句话,多看他一眼。不,其实不是不能,是不敢。
    因为北极不知道,她也曾似黄泉那样在战场上尸骨推中去找过他。她也找了他很久,那时候她满手血污,不眠不休找他。只是她没有找到他
    她帮黄泉找到齐云的尸体。不是看客的心,只是沉溺其中。黄泉的这一生只是无涯魂魄的一个凡世梦,她和北极的曾经也只是北极亘古不变岁月中的一粒蜉蝣。
    此刻,此刻若是她要是再和北极多说一些话,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快忍不住崩溃了,她可不能这样轻易将自己养了四百年的心伤给弄复发了。
    虽然今日这是北极第二次叫她小初,小初,他叫她小初又怎样呢,他早就不记得她是他的小初了。
    她应及时止损,再无可待。
    云海茫茫,清晨的霞光万里。月初缓缓蹲下身,抱着膝盖低眉看着自己白色软边绣鞋上的花纹顺便平复自己的心情。
    只是她平复到一半,软绵绵的云头上忽然化出一个人形再次挡住她的去路。北极站在她身前,声音似乎无奈:你每次都跑这么快做什么?
    月
    初听到熟悉的声音,缓了缓才抬起眼,慢悠悠站起身目光落到远处的云海上,无力道:我跑的再快,帝君你不是也轻而易举就能追到我么。
    那是因为我追的是你。北极淡淡说着,修长手指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簪子,形状似乎一根从枝头上刚刚攀折下来的花枝,花朵上星光点点,雪色含莹。
    月初轻飘飘瞄了一眼,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呃仔细一看,这花朵样式似乎同那日他随着白伊一起上山采药所摘的花一样。
    她看着那花更加无力,侧头将视线转到别处。
    只是北极却抬手欲将簪子给她戴上。月初微愣:你给我这破花做什么,我不要。说着她摇了摇头想要后退一步表示拒绝。
    北极却一手轻轻将她肩膀按住,声音似乎宠溺:别动。
    他将簪子温柔插在她的发髻间,满意点了点头,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枚花镯子。镯子以枯藤作环,藤上开着几朵晶莹花骨朵,看起来与发簪是一对。北极牵起她的手将镯子给她戴在细白的手腕上。
    一系列动作流畅又自然。
    月初有些错愕,她盯着手腕上朵,呃还挺好看。只是北极以为随便在哪儿给她摘朵花花送给她就能将她给唬住了?他似乎从来不做什么赔本儿的买卖,此番这样怪异的举动,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谨慎道:帝君给我这些破烂儿干什么,我沧澜好看的花多的是。我才不要。说着便将手上的花环取下来还给北极。
    北极低眉看着被退回的花枝。一向深不见底的眼中此刻居然有些暗淡,他淡淡道:就是因为他送你了优昙花,血戈。你就不要我的了么。
    啊?什么?月初看着云头下她们已经到了钟离山地界。山下风从谷底卷来以致于她根本就没听清楚身侧北极说了什么。
    北极依然看着发簪和花镯,继续道:虽然我的和他相比是简单了些,可是我特地去钟离山谷中找的暮兮花,花了三天才雕琢出来的。
    穿越结界,耳边风声阵阵,而月初瞧着北极似乎说了很多话,她不答话似乎有些欠缺礼数,虽然她根本就不在状态一直在神游不知道北极具体说了什么,但是她还是认真敷衍道:哦,是吗,想不到帝君你多才多艺。
    暮兮,传闻凡人吃了可得道修仙,仙人吃了能长万年修为,被誉为花之灵的暮兮被北极拿来做了簪子。月初敷衍回答同时不由心叹道:北极是闲的多么发慌啊。
    北极抬眼瞧着一脸淡然的月初,他心中似乎有些什么堵得慌,他垂眸淡淡道:你这番不在乎的模样,是不是觉得没有可比性。在你心中,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他送给你的。
    在乎什么?比什么?月初回头,二人终于回到钟离山宫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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