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拒绝,抬眼看了看,就放弃了出声。
    长发小哥的肩膀上覆了一只手,他疑惑地扭过头,得到了一句警告:你可以选择离开,或者,让我揍一顿。
    我以为长发小哥该识相离开了,没想到他却半点不怂,扭过头指了指我,说:伙计,决定我是否该离开的人不是你,而是他,他让我走,我就走,他让我留,我死也要留。
    我身体后仰,没想到看戏看到一半,风暴还是卷到了我的身上,我呼出了一口气,站直身体,走到威胁长发小哥的男人身边,亲了亲他冷漠的侧脸,说:这是我的法定伴侣,也是我今夜和余生共度的对象。
    长发小哥鼓了鼓脸,看着还有几分可爱,他说:好吧,看来真的是名花有主,不太幸运的一天,祝你们度过愉快的夜晚。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多做纠缠,起身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我无声地松了口气,正准备过去拿背包,却被赵星一把抱住了。咖啡店里的客人还有很多,刚刚的插曲和现在赵星的拥抱,让我们成了顾客若有若无窥视的对象,坦白说,我有一点点尴尬。
    我压低了声音提醒:松开我。
    赵星却抱得更紧了一些,他凑近了我的耳垂,问我:要是刚刚我没有来
    我不会跟他走的,我都说了我结婚了。我回答得又急又快,他像是安了心,松开了我。
    我背起了背包,用手机扫码付了账,握着赵星的手向外走,他倒也任由我领着,我们下了地下停车场,赵星开了车门,我一眼就看到了后车座上巨大的一束玫瑰花。
    送你的。赵星漫不经心地说。
    怎么不捧着送?我没什么惊喜,倒是有点惊讶,毕竟我和赵星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他已经很久没送我这么大一束花了。
    实话实说,这东西没什么用。
    太沉了,得抱上去,再让你抱回来,倒不如直接放车里,反正都是用车送到酒店。
    好吧,今天什么节日,怎么突然想起送花了。
    情人节。
    情人节快乐。
    我们上了车,赵星负责开车,我坐在副驾上,闻着过于浓郁的花香,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向下滑了滑车窗,说:你买得太多了。
    我已经克制了,赵星的声音很温柔,却说着让人想捏脸的话,我都没有搬空整个花店的玫瑰花。
    这就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么?我揶揄了他一句。
    不是,他矜持地笑了笑,我一点也不霸道,你才是真的霸道。
    我们晚上没有做,老老实实地纯盖被睡觉,可能因为缺乏了必要的睡前运动,我半夜久违地醒了一次,而赵星并不在我的身边。
    我们住的是行政套房,房间很大,还有一个阳台,我怀疑赵星去阳台抽烟了。
    今天天气那么冷,与其去阳台抽烟,倒不如就在卧室抽反正我也不嫌弃那点烟味儿。
    我趿着拖鞋,踩着柔软的羊毛毯子,推开了卧室的门,因为有地灯,我没有开灯,因此赵星也没有通过光线的变化察觉到我出来了。
    他背对着我,依旧在打着电话,但他的声音无法再被卧室的门阻隔,我听到他用漫不经心的话语说:给他一些警告,叫他不要肖想不该碰的人
    外国人是有些麻烦,这次的酬劳加三成
    我听得足够清楚明白,后退了一步,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翟秋雨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你老婆的名声你不知道?但凡你上点心的男人,你看哪个有好下场了?
    第82章
    我重新躺回到了床上,闭上了双眼,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赵星会不会因为违法犯罪而进去。
    然后我想到了赵星公司里养着的金牌律师团队,他本人考取的律师证,以及他一贯谨慎的性格,他大概率是游走在灰色的地点,但守住了法律的底线,或者换个说法,他的所作所为不合理但合法。
    我的三观可能也不太正,竟然因此而松了一口气,产生了没事就好的想法。
    我不是个坏人,日常的行为甚至近乎一个好人,但坦白说,我放在心上的人并不多。
    赵星在我心中的位置很高,高到只要他不伤害我、不伤害他自己,他伤害谁我都不会阻拦的地步。
    我可以将我的心态美化成帮亲不帮理,不过,我更愿意实话实说,我就是有一点反社会人格,我没那么多正常人的正义感和同理心。
    赵星背着我弄出的这些事,只要不触犯法律,不搞出人命,我不会指责他的这些行为。
    但我还是得想办法让他别这么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并不想在我出来之后,他再进去,我们再上演一幕监狱情。但这件事不能急,直接拆穿他,叫他以后别再这么做,他大概率会面上答应,背地里做得更过分些他会认为我的阻拦是出自对情人的喜欢,而非对他的担忧。
    我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谈谈,或者,让他确信我不会再对其他人产生喜爱的情绪。
    后者比较难,因为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在我对赵星产生信任危机的同时,赵星对我也抱有同样的情感。
    我怀疑赵星可能会因为肉体的诱惑选择出柜,赵星同样也怀疑我会轻易地喜欢更年轻更有朝气的男人。
    我们之间的感情,像经历过一场冰雹后幸存的幼苗,我们该做的不是挖出来这根幼苗的根茎、看它是否完好无缺,而是该着手搭建大棚、精心照看它,不要叫它失去生机。
    我渐渐拿定了主意,放缓了呼吸,没过多久,竟然重新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大雪天,赵星冒着大雪出门工作,工作间歇的时候发了我一个在线不断更新照片的链接我在链接里看到了很多他的特写照片。
    他今天要参加一个行业内的特色论坛,穿得西装笔挺,台下足有上千人,赵星足足讲了一个小时,除了照片直播外,他的演讲稿也同步上传了网上。
    我看了一会儿,关了图文直播链接,又收到了热门APP上关于赵星的新闻推送点开就是他分享的最新观点,还有英俊的照片。
    我久违地有了一点工作的欲望,赵星正不断前进,我总要做出些成绩,省得有朝一日我和赵星因故分手,网友们叫他青年才俊,转过头对我道一声糟糠之妻。
    我窝在酒店里写了一天的论文,中午的时候直接叫了客房服务,把午餐送到我的卧室。
    我忙得废寝忘食,以至于赵星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身体后仰靠在了靠枕上,将将地扶住了正要下坠的笔记本电脑。
    赵星还是穿着早上离开时的那身西装,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问:被吓到了?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在赵星面前,并不爱强撑面子,我点了点头,说:刚刚在忙工作,没注意你过来。
    一天都没出门?赵星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空盘子上。
    没有。我把文件保存好,点了关机,又合上了笔记本,妥帖地放在了床头,我想多搞搞科研,现在的时机刚好。
    什么时机?他扯开了自己的领带,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的皮肤。
    黎院士成黎院长了。我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这件事。
    赵星先是笑了笑,似乎想恭喜我,很快又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几秒钟,问:是他?
    是他,我长叹一口气,他拿我当个垡子,煽动网络上的舆论,再叫院长自乱阵脚,最后我出来了,院长进去了,研究院的烂摊子旁人犹豫着要不要接,他自然就上位了。
    那你想怎么做?赵星用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叫他下台,好不好?
    算了吧,我没什么犹豫地回答,他在那个位置上,短期来说,我还是有好处的,再看看。
    你不像是会心慈手软的人。赵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我的床,细碎的吻落在我的脸颊和脖子上,很喜欢你的老师?
    他都七十了,我喜欢他什么?我故意曲解了他的喜欢的含义,用双手抱住了他结实有力的腰身,我只喜欢你。
    赵星低笑出声,下一瞬,吻上了我的嘴唇,我们开始接吻,初时还有几分试探与温存,很快就变成了狂风骤雨般的互相掠夺。
    接吻结束,赵星的唇一路下滑,最后亲着我的不可描述的地方,我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说:你是真的很想要。
    赵星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他向我抬起了一根食指,说:就一次。
    我松开了他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脸颊,说:不可能。
    赵星没问为什么,但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我把他压在了身下,一边对他不可描述,一边给他讲了个故事。
    听过螳螂的故事么?
    什么故事?
    新婚之夜过后,公螳螂消失不见,母螳螂报警,黑猫警察来了之后调查,才发现是母螳螂吞了他的恋人。
    听起来像是恐怖故事。
    我不想做母螳螂,你也别想当我的公螳螂。我想当个正常人,不想做个变态和疯子。
    第83章
    自那夜之后,赵星消停了很多,结束了工作安排后,我们在这座城市玩了三天。
    其实景色没什么特别的,但这座城市的节奏很慢,傍晚的时候总能看到很多退休男女汇集在广场跳交际舞。
    我和赵星每人拿一杯奶茶,站在太空漫步机上,一边摇晃腿,一边喝奶茶,一边聊天,初始还有几分老人们感情真挚的动容,等看了一会儿,我们都看出来了,那些眉来眼去的老年舞伴,一半以上,都不是真的夫妻。
    赵星停住了脚踏板,他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看起来是骗人的。
    我回了句:大数据来说,中老年人出轨率很高,但我们可以去当不出轨的那个数据样本。
    赵星瞥了我一眼,说:你最近变得温和很多。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吧。我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很多尖锐的棱角会变得柔软,开始会相信一些温和而甜蜜的东西。
    谎言?赵星问。
    只要努力的话,会变成真实的。我低头吸了一口奶茶,很甜,我们都应该学会克制自己。
    赵星没再说话,在他的世界里,应该很久都没有克制这两个字了。
    人一旦在事业上取得一定的成就,周围的人给予的大部分都是称赞和恭维,久而久之,就会形成唯我独尊的大脑回路,慢慢也就不会再克制自己的欲望。
    赵星的确爱我,也的确愿意为爱而去让步、容忍我的放纵,但爱是有限度的,所有的情感都是有限度的。
    克制自己永远比放纵自己来得困难,时间也是一把杀猪刀,我不想再走我们渐行渐远的老路了,但努力不止要靠我,还要靠赵星。
    等到有一天,他不再为爱克制,而是觉得保持忠诚是很自然而然的事,他也就被改造成功了。
    现在,还差得远呢。
    我靠在床头,看赵星低头收拾我们的行李箱,暗忖我自己最近真是贤良淑德,既不出去乱搞男男关系,也不天天作妖和赵星争吵。
    我细心谋划着,像培育小幼苗似的,养着我和赵星之间的感情,慢慢地改正我们犹如脱缰了的野马的思维方式。
    好在,目前的进展还算顺利。
    我看了一会儿,盯着赵星的发旋,突兀地问:你会不会怀念过去的生活?
    赵星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很自然地看着我,说:你在瞎想什么?
    于是我就知道,偶尔有那么些时候,他是会怀念的。
    我的手指交叠在一起,用很平缓的语气对他说:有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些鲜嫩的身体,有的很柔软白皙,有的很紧致灼热,有的叫起来声音很好听,我们都是男人,这很正常,想想没什么的。
    赵星扣下了行李箱的盖子,他从跪姿变成了站立的姿态,他的身量很高,影子从床下蔓延到了我腰部的位置,有些让人不太舒服的压迫感,他说: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我仰着头,自下而上地看着他,他是那么的英俊、富有、强势,他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唯一不圆满的,就是我们之间的感情。
    分开的时候,他痛苦不堪,拼命挽回。
    但复合之后,他过得快乐么?
    当我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掌控他,一点又一点地改造他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意识到,我不应该再想下去了。
    我不应该再想下去了。
    自我出狱以来,我太在意他了。
    我在思考着要怎么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赵星突兀地屈膝上了床,他的动作很快,很轻易地就将我的肩膀摁在了柔软的靠枕上我像是被他壁咚了似的。
    我们靠得极近,近到几乎可以接吻,他向我哈了一口气,像个顽皮的孩子似的,我听见他说:崔明朗,多给我一点信心,好不好?我在你的心中,到底有多差劲啊。
    和我一样差劲吧。我微微抬起头,啄了啄他的嘴唇,我可不敢厚颜无耻,叫你多给我一点信心。
    我信你。赵星的额头贴紧了我的额头,如果你对不起我,错的一定是勾引你的人。
    你这真是三观不正。
    我不想伤害你。
    我们说着、说着话,又滚到了一起,第二天是打着哈欠赶去的机场。
    赵星跑去公司昏天暗地地加班,我开车去找新上任的黎院长聊天。黎院长夫妇热情地接待了我,我游刃有余地处理这样的情景,却不再像是过往那般轻松惬意我终于意识到,我只是一颗好用的、有点难搞的棋子,从来都不是心爱的弟子、顽皮的后辈。
    聊天中午,黎院长的爱人仿佛不经意间提起了我的婚姻状况,我笑了笑,说:我和赵星复婚了。
    黎院长满是皱纹却依旧充满睿智的双眼看向了我,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是个聪明的决定。
    我说着他并不相信的话语,我说:我和赵星依旧有感情,所以选择了复婚。
    黎院长亲自将我送到了楼下,他点燃了一根烟,也不抽,过了一会儿,才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师对不起你。
    我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我说:我都理解的。
    我理解您所有不得已的决定,所有为了达成目的忍痛做出的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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