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她哆嗦着嘴唇,快步从门口走到了淮渡面前。
    淮渡垂眸看着她,眼神甚是冷漠无情。莉娇安有些错愕,先生不该是这副表情啊。
    她心里越发慌乱,脑子里的弦紧绷着,下一刻就会断开。
    攉斯已经,死了。莉娇安吞了吞口水,带着刻意讨好的笑,小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不敢一次性下太多的毒,只是每顿里放少许,持续了一周时间。
    其实攉斯夜里就死了,他起先小声地哀嚎着,莉娇安醒了却无动于衷,直到他呼吸渐渐微弱停止。
    她在床上跟一具尸体熬了大半宿,天一亮她赶往了淮渡此处。
    淮渡挑了挑眉头,眼神骤然发生了变化。他温柔地笑了笑,声音低沉: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先生,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莉娇安的心稍微定了些神,她唯唯诺诺地问道,想要淮渡给她提供主意。
    淮渡皱了皱眉头,表情疑惑:什么怎么办,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可是他死在我的床上,万一有人怀疑到我...
    怀疑你又怎么样,有证据么?淮渡冷哼一声,他走到沙发处,优雅地坐下。
    再说,攉斯得罪的人也不少吧,你怕什么?
    莉娇安被他说动摇了,对啊,她怕什么,在外人看来她根本没有杀害攉斯的动机。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先生,还望先生疼疼我。莉娇安扭到淮渡面前坐下,放低姿态求爱。
    淮渡眸子闪了闪,这是要拉自己下水么。他勾了勾唇,笑的有些凉薄:其实攉斯死不死,对我来说都一样。
    莉娇安脸色微变,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过,既然你说是为了我,那我也给你寻条好路。淮渡发现了她的神色变化,他不急不缓地又道了一句。
    你不是怕有人怀疑你么,那你找个替罪羊不就好了?
    淮渡翘起了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莉娇安转了转眼珠,她按下躁动的心,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他得罪了谁,谁就有可能解决他。淮渡捏了捏眉心,如果莉娇安再听不懂,那可真是没救了。
    得罪了谁,除了面前的先生,还有谁?
    淮渡见莉娇安一脸困惑,有些无奈地叹了声气:拍卖会那夜我不是被暗杀么,你完全可以说是那位大人逼攉斯动的手。
    可是,这这这是攉斯自己想杀您啊。
    你有没有脑子啊,本身就是个替罪羊,要什么真假呢?何况那位大人的确对我动过其他心思。
    听到此处,莉娇安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一个劲儿地摇头道:这不行啊。
    那位大人身份尊贵,我要是拿他当替罪羊,我会死的很惨的。
    那你等会回去,就会死。淮渡漂亮的眼睛瞬间冷了下来,里面像是结了冰渣子。
    攉斯没能完成那位大人交代的任务,被解决掉了不是很正常么,血族暗杀的例子还少么?
    你要知道,这件事闹得越大,你才越安全。
    莉娇安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她只看得见淮渡的薄唇一张一合,声音磁性悦耳却让她感到害怕。
    不会有人信我的,他们怎么会信我的一面之词。她有点魔怔,眼睛都快失去了焦距。
    淮渡站起身,莉娇安看见那双白皙的可见青筋的脚离自己越来越近。
    下巴被轻轻挑起,她对上那双深沉的眸子。淮渡明明在笑,可那双眼睛里却皆是薄情。
    他半弯下腰,压低声音道:我会帮你的,但你要听话。
    莉娇安听着他说,心一截一截地往下沉。她突然发现她好像根本就不认识面前的人,这个阴狠心机的人。
    淮渡覆在她的耳边,低声将计划告诉她。莉娇安面色愈来愈苍白,眼神也愈来愈惊恐。
    语毕,淮渡松开手起身。他无情地转过去,丢下一句话就上楼了:如果不按我说的做,我也有办法借刀杀你,你看着办吧。
    莉娇安木楞地坐在楼下,良久,落下了两行清泪,她没有退路了。
    淮渡回到卧室的时候,银戈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去洗个手,银戈也跟了过去。
    怎么了?淮渡抬眸看了眼镜子,身后的银戈眼神很复杂。
    银戈摇摇头,只是突然环住了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别再见她了好么。
    淮渡微怔,银戈说的是莉娇安么。可他不能答应,因为他还得见一次才能了结。
    银戈,乖。淮渡沉沉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不想让银戈卷进来。
    银戈垂下眸子,他嗅着熟悉的玫瑰香气,心疼的如刀在搅动。
    他失力地松开淮渡,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淮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沉沉地叹了口气。
    莉娇安魂不守舍地回了古堡,都不敢从正门走,而是从偏门溜进了卧室。
    攉斯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人都僵硬了。莉娇安换回睡衣,鼓足勇气爬到了攉斯身边。
    她紧张地腿都在抖,但是马上就会有人起疑来喊他们,她必须先发制人。
    她抓了抓头发,伪装成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然后扯着嗓子尖叫:大人,大人你怎么了,来人啊,来人啊!
    仆人听见尖叫声匆忙赶来,推开门就是莉娇安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低头一看,攉斯一动不动地僵在床上。
    大人,大人。一群人蜂拥而上,有个胆子大点的去探攉斯的鼻息,然后愣愣地瘫坐在地上。
    半响,他哭喊道:大人死了。
    不过短短半天时间,整个城中都知道有个大人不明不白地死了。
    莉娇安坐在沙发上低声啜泣,旁边是一群面色威严的中年男女。
    你醒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对面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一脸寒意,她正是攉斯的母亲裙芙丽。
    不过儿子死了,倒是看不出她半点伤心,反而是烦躁,毕竟血族向来冷血无情。
    是,我醒了就喊大人,但是发现喊不醒他。莉娇安边哭边答,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显得可怜极了。
    跟你睡了一晚就死了,太过于蹊跷了吧。旁边站着的紫衣男人突然出声,莉娇安抖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我也觉得蹊跷,白日里还同我说说笑笑的,怎么突然就...她越说越激动,再度嚎啕大哭。
    行了,闭嘴安静点,哭什么哭,哭了人就能活么?低沉不耐的声音蓦然响起,所有人都噤了声。
    一个男人慢慢站了起来,他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他是攉斯的父亲,也是这个家族的大当家攉艮。
    他一开口就没人再敢嚷嚷了,莉娇安的哭声也立马止住了。
    现在该想想是谁下的手,而不是在这里吵。既然是被毒死的,莉娇安你说,攉斯最近有没有和谁结仇。
    突然被点名,莉娇安吓了一跳。她心虚地垂下头,语气迟疑:应该,应该没有。
    什么叫应该没有?
    莉娇安吞了吞口水,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瞥了眼面前的男人,小声道:不过前些天,有位大人找过攉斯,要他办事。
    事情好像办砸了,那个大人也很气恼,还扬言说让他等着。
    哪个大人?
    伏骞。
    话音刚落,攉斯的父母脸色突变,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知道伏骞是谁,是他们惹不起的贵族。
    莉娇安发觉了他们的神色,先生说过的只有将这件事闹大,她才能更安全。
    他要攉斯办的是什么事。
    莉娇安眸子闪了闪,她回想起淮渡嘱咐的话,咬了咬牙说了出来:杀掉城西的一位先生。
    攉艮蹙起了浓厚的眉毛,照理说哪位大人想杀人也不会借攉斯的手,此事定有蹊跷。
    裙芙丽冷哼一声,她嗤笑道:胡说八道,那位大人是什么人物,怎会如此大动干戈地杀一个血族。
    莉娇安有些急了,他们果然不信这套说辞。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她也不能半途而废,只能放手一搏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带点试探地意味开口道:听大人说,那位先生和伏骞大人长的一模一样。
    其实她根本就没见过伏骞的样子,甚至都不清楚他的名字。这些都是先生教她说的,只要这样说,她的话会大大增加信服力。
    攉艮的确信了,他都没有见过伏骞的模样,更别提攉斯了。莉娇安也不敢这样随意编造,她没这个胆子。
    攉斯没有解决掉他么?
    没有,那位先生捡了条命回去。所以伏骞大人才发怒,前几日我家大人还在为此事忧愁。
    怎么就没可能是城西的那位报复呢?紫衣服的男人又出声了,他看上去很不喜欢莉娇安。
    那位先生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呢,而且以他的能力,也伤不到我家大人呀。
    攉艮沉默片刻,突然抬高了声音:那只要去看一下伏骞大人和你所谓的那位先生的长相就可以了。
    莉娇安低声应下,她有点害怕,怕先生是说谎骗她的。
    你先出去,我们有事要说。裙芙丽突然开口,她不屑地扫了眼莉娇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莉娇安心里恨极了,每次都是,从来都不把她当回事,什么都要支开她。
    她强忍着不悦,勉强地点了点头:那我,那我再去陪陪大人。
    待她走后,几个人又围在了一起说话。
    父亲母亲,我们不能让兄长白死啊。紫衣服的男人突然凑到攉艮身边,他压低声音,眸子里泛着异样的光。
    攉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听得懂儿子的意思。既然攉斯已经死了,倒不如趁机要点赔偿。
    伏骞大人家财万贯,杀了我的儿子也该付出点代价。裙芙丽清了清嗓,她丝毫不觉得这种话有错。
    那这件事我们要闹大吗?紫衣服的攉利泊又凑过去说话,他是攉斯的弟弟,却很讨厌这个兄长。
    毕竟多一个兄弟就少一份家产,攉斯死了,那家产就都是他的了。
    攉艮深沉的眼眸闪了闪,这件事如果闹大的话,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赔偿。
    不过他更怕激怒伏骞,免得得不偿失。更主要的是得先证实莉娇安的话,也存在她在说谎的可能。
    得先见见城西的那位先生再做定夺。攉艮沉思了半天,最后吐出了这句话。
    谁去请?
    最没用的人去,不然要她做什么呀?攉利泊阴阳怪气地说道,他原先是喜欢莉娇安的,谁知道这个女人居然选择了他的大哥,让他丢了好大一张脸。
    你最近说话客气点,毕竟她是唯一的证人,我们还得靠她这张嘴。裙芙丽低声吩咐道,攉利泊懂意思,听话地应下。
    去把莉娇安喊过来。裙芙丽对仆人说道,不一会儿,满脸泪水的莉娇安就走了过来。
    怎么哭成这样,好了,心放宽些,还有我们呢。裙芙丽一改往日刻薄的样子,温柔的朝莉娇安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不要再哭了,攉斯的事儿啊也不怨你,不过咱们得替他讨个公道。
    莉娇安垂着头,擦了擦眼尾的泪花。裙芙丽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她有些慌乱,心里忐忑不安。
    是,大人死的不明不白,我,我定要替他报仇。莉娇安抽抽搭搭地说话,一旁的攉利泊听的心烦,拳头都攥紧了。
    裙芙丽瞧见了儿子的动作,她皱了下眉头,眼神示意他忍住,接着又用温柔的声音哄道:莉娇安啊,我明白你的心。
    你认识城西那位先生吗?
    认识。
    那你去将他请过来吧,我们也好证实一下你说的话。
    莉娇安心里舒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件事。那他们肯定也是相信了自己的话,这就好办多了。
    她面色不改的点了点头,乖巧的答应下来。裙芙丽还贴心地让她带上两个仆人,一起往城西去。
    莉娇安知道她可没安好心,这分明是监视自己。还好她先前和先生商量好了,想必先生也知道该怎么说。
    没想到先生这般厉害,连攉斯父母的反应都猜了个准,莉娇安又产生了爱慕之情。
    此时,厉害的淮渡正在哄他的小萝卜丁。
    他手足无措地在银戈身边转圈,时不时歪头看他。银戈觉得淮渡这样很可爱,但他却一直冰着一张脸不说话。
    怎么了?
    沉默不答。
    银戈?
    沉默不答。
    你再不跟我说话,我可生气了。
    银戈终于动了下,他抬眸看了眼淮渡,眼神毫无波澜。
    怎么了嘛?淮渡瘪了瘪嘴,银戈极少对他发脾气,他也不会哄人。
    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银戈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尽管第一句就是谎言。
    你这张脸黑的跟乌鸦似的。淮渡略微娇气地哼了声,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银戈的脸蛋,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别不高兴,我给你亲一下?
    不用。银戈迟钝了几秒,还是选择了拒绝。
    淮渡恼了,自己厚着脸皮送上门居然还被拒绝,他不要面子的?
    好吧,面子不重要,萝卜丁更重要。
    别这样嘛,要不要吸血?
    银戈摇了摇头。
    那你是不是想...
    淮渡。银戈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他亮着那双暗红色的眼睛,表情认真。
    这些我都不想要。
    那你到底怎么了?淮渡有些不解,他皱了皱漂亮的眉头,语气有些无奈。
    是因为莉娇安么,可是自己也是事出有因,难道是怨自己不把事情告诉他?
    银戈喉结滚动,他真的很想告诉淮渡,他只想要淮渡的一颗真心。
    他希望淮渡只喜欢他一个人,只属于他一个人。
    银戈,其实我和莉娇安...淮渡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将事情说出来,就算维持不了善良的形象,他也不愿见银戈不开心。
    大人,莉娇安小姐找您。仆人叩响房门,打断了淮渡的话。
    淮渡有些痛苦,他揉了揉太阳穴,百般无奈的看了眼银戈。
    此时莉娇安找他肯定是大事,他必须得下去:银戈,我回来再跟你说。说完就匆匆下楼。
    银戈看着他的背影,心已经凉透了。回来说什么,告诉自己他爱莉娇安么,还是希望他跟莉娇安友好相处。
    可笑,可笑至极。
    银戈垂下头,突然闷声笑了起来,且愈笑愈大声。他咬牙切齿地念着淮渡的名字,像是要把他嚼碎在口齿间。
    他恨,他恨淮渡三心二意。为什么要看别人爱别人,有自己还不够么?
    银戈渐渐收敛了笑容,他的眼神犹如恶狼般狠辣,也如冰凌般刺骨。
    其实,强制占有,也不是不可以。
    楼下,莉娇安带着两个仆人规矩地等候着淮渡。她一见到他的身影,眼睛陡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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