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犹清嗯了一声。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辞柯说,从前你待我不好,如今想来,好像已经十分久远。
    叶犹清环抱着她的手臂僵了一瞬,凤目清明,看着她根根分明的乌黑发丝,嗓音有些生涩。
    从前的我待你不好那些,你也忘了么。叶犹清状似不经意道,那你的喜欢,竟是打从前便开始吗?
    辞柯意识模糊:我不知道,喜欢你便是了。
    叶犹清凝了目光,心里滑过一瞬的凉意,像是之前被她有意忽略的疙瘩又顶破遮掩,冒了出来。
    辞柯已经睡着了,从她身体平稳的起伏便能看出来,而叶犹清则一动不动想着什么,最后天光转为夜色,屋里漆黑一片。
    第106章 安慰
    叶犹清知晓自己不能待太晚, 就算十里想办法引开盯梢的人,可若时间太久, 那些人早晚会起疑心,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衫,越过辞柯下床。
    她半蹲在辞柯身前,用手量她温度,依然有些发热,但好在睡得安稳。
    我不能出来太久, 我得走了。叶犹清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道, 辞柯熟睡后神情乖巧,樱唇闭得紧紧的,眼睫随着呼吸闪动。
    叶犹清有些不舍,低头在辞柯平放在枕边的掌心上吻了下, 喃喃道:我爱你。
    你爱的是我吗。
    她说完, 辞柯的眉毛似乎动了动,叶犹清立即屏息,四周安静下来, 只剩门外雪压断残枝的动静。
    见辞柯没醒,叶犹清最后看了辞柯一眼,开门走进一片皎洁中。
    即使这般,她回到宅子时也有些晚,门外的守卫早就蠢蠢欲动,亏得十里一直借口她风寒了不能见人, 这才挡住疑心。
    这一夜叶犹清睡得并不安稳, 半个晚上辗转反侧, 入睡后则一个梦接着一个梦轮番上阵, 将她头脑折腾得昏昏沉沉的。
    自从她意识到自己喜欢辞柯的这两年,除去思念外,心里偶尔会冒出另一个想法。
    其实在这里时间久了,她早已完全习惯,几乎很少想起前世,仿佛她一直便是国公府的嫡女。但每当回想同辞柯的相遇时,就会有个微小的念头冒出来,告诉她或许辞柯喜欢的只是叶犹清而已。
    人越是珍惜,便越是会胡思乱想。
    叶犹清一向不是个小心翼翼的人,甚至不曾爱过什么人,也就不曾体会过什么叫做患得患失,但当她听到辞柯的话时,心里的念头就像魔障一样萦绕不去了。
    一向条理清晰的头脑,竟开始一遍遍回忆刚来齐朝时辞柯的态度,寻找辞柯动心的蛛丝马迹。
    清晨的日光因为皑皑白雪而更为刺眼,积雪压断了树杈,哗啦啦落地,叶犹清这才猛然张目,侧过身子咳嗽了一声。
    她翻身起来,地上的暖炉已经灭了,屋子里冷清得很,她只得披着外衣下地重新添了些炭火。
    一旁睡在榻上的十里也清醒过来,坐起身,拿着蒲扇往暖炉里扇了扇风。
    昨日看你神情萎靡不曾问你,辞柯没事吧?十里说着穿上外衣。
    无妨,就是风寒发热,不知如今好些不曾,还有脚上的冻伤,得记得涂药才好。叶犹清叹了口气,将散落的青丝绾在脑后。
    放心,她会照顾自己的。十里出言宽慰。
    这场大雪的确是汴京今年最后的一场雪,太阳出来后便开始消融,融化的春水到处流淌,滋润着树根草叶,几日后,不少树梢已然泛上绿意,远远望去一片绿烟。
    如今叶犹清碍于自己的身份,几乎闭门不出,每日除了吃睡便是屋里坐着思忖,思忖久了,偶尔还会发呆,看得十里满腹狐疑,但每每出言询问,叶犹清却闭口不言。
    京城依旧暗潮涌动,而叶犹清却像没什么关系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待到盯梢的守卫都被磨没了性子。
    这日天晴,太阳明艳艳照着,将原本料峭的风晒暖了,吹拂在脸上时便有了几分春风拂面的滋味,叶犹清坐在院中石凳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张翻看,有些纸张磨损发黄,看样子并不新。
    十里见叶犹清又开始伤春悲秋了,于一旁沉默喝茶。
    其实叶犹清只是表面平静,将手里纸张翻看一遍之后,便起身沿着小院的四角踱步,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十里被她晃得眼晕,伸手将她拖回石凳才停下。
    小清,你可是在忧心那件事?但如今时机未到,是你说的我们只需等着便好,往日瞧你最是安稳,怎么这几日总魂不守舍的?十里将手里的茶杯放进她手里。
    有么?叶犹清笑笑,接过茶杯暖手,不过是无趣而已。
    十里嗯了一声,眼里满是不信。
    十里见叶犹清闭口不言,就也没再挑明,话锋一转:对了,方才信差送来了那边的消息,说一批精铁已然备好,不日便能运往边关。
    说着,将一封信递给叶犹清,里面只有寥寥数字。
    叶犹清低头读了,嘴角微勾,满意颔首。
    过会儿将这消息告诉皇帝吧。叶犹清将信递还给十里。
    十里正收起信点头,忽然警惕地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又是何人。十里嘀咕着起身,将后背靠着墙壁,伸手抽掉门闩,将大门拉开,门外之人闪身而入。
    叶犹清速速起身,正防备着,忽闻一声熟悉的姐姐,这才睁大眸子,快步迎上前。
    你怎么来了?叶犹清一边说一边示意十里重新关门,讶异地看着被鹤氅遮挡了大半张脸的六皇子。
    六皇子脸上血色寥寥,蓝色鹤氅将她衬得清隽俊逸,但也遮盖不住憔悴,叶犹清忙伸手请她坐下,看向门外。
    放心,我瞧着无人盯着才敢进来的。六皇子接过十里倒的茶水喝了一口,其实我早就想见姐姐,奈何次次有人守着,根本不敢露面。
    叶犹清点头轻笑,正好她需要知晓宫中消息,六皇子来得算是极巧。
    如今宫中如何?叶犹清没有耽误时间,开门见山问。
    六皇子闻言也正色,将手放于膝盖上,低低开口:那日提议后,父皇已经派了戴将军带着几队亲兵前往边关,如今也该要赶到了,希望戴将军前去后,边关局势能有所变化。
    两年多的时间,其实西夏早已是强弩之末,西夏的优势在于军队精壮训练有素,整体比起中原勇猛许多,但弱势也极为明显,便是粮草远远不及齐国那般丰富,虽然胜多败少,但很难持久。叶犹清说。
    故而对于战事我并非很担心,更担心的是朝中争夺。叶犹清敛眉认真道,皇帝身体如何?
    六皇子一愣:父皇对外隐瞒了病情,但据贵妃娘娘说,他如今身体愈发羸弱,一遇风便会风寒许久,连民间的名医都被秘密请去看诊,却仍不见好。
    六皇子提及皇帝病情时,不仅不带担忧之色,反而眉宇间流露了几分狠然和畅快。
    这般很好,叶犹清想,不被情感牵绊才是成大事的前提,六皇子此人行事够狠,爱憎分明,心里虽有良善但并不过分,是个做皇帝的好料子。
    更难的是,她身为女儿身,从小到大乔装改扮,坚韧之力可想而知。
    但是六皇子面上呈现几分怒色和挫败,从当日说亲之事我猜测,父皇心里还是倾向于太子,太子上有皇后撑腰,下有朝中拥护,无论说什么,他才是父皇眼中继位的不二人选。
    六皇子手背青筋显露,忧心忡忡。
    以你的身份,一般情况下想要继位自然困难,但若兵出奇招,也并非没有可能。叶犹清看她苦恼,忽然开口。
    六皇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猛然抬起。
    姐姐,贵妃说,或许你会有提议的。六皇子说着起身,又被叶犹清伸手虚按两下,这才慢慢坐回。
    我确实有一法子,你倒是可以一试。叶犹清启唇道,皇帝的态度太过模棱两可,可能是在你二人间权衡,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如今你们二人只看重用程度几乎无差,不止你这边忧心,太子也会将你当成劲敌。
    这种关键时刻,若有一方沉不住心,做点什么事出来,多半便是输了。
    你是说六皇子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半是惊愕,半是欣喜道。
    叶犹清不置可否地招手将她耳朵唤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直起腰道:左右没什么损失,你不妨试一试。
    六皇子连忙点头,最近太子在朝上对她的针对愈发频繁,想必眼看着皇帝身体越来越差,有些坐不住了。
    朝堂上的事讲述完毕,六皇子有些急着离去,起身告辞,却被叶犹清叫住。
    你除去这些外,就没有别的事?叶犹清试探着问。
    六皇子一愣,看向旁边的十里,又将目光移回叶犹清身上,摸了摸头发。
    还有何事?她小心道。
    叶犹清的眼神肉眼可见得失望,凤目垂下,又勉强勾唇:没有,我怕你忘了些什么,既然没有便无妨。
    朝中若有什么大的变故,记得派人告知我。她又补充,然后将之前看的那叠纸张折好递给六皇子,还有这个,帮我交给辞柯。
    六皇子冲她盈盈笑着,告辞转身,叶犹清脸上的笑容很快淡下,心里浮上失落。
    眼看着大门关上,叶犹清叹了口气,原本清逸的腰背懒懒弯着,走回石凳上坐下,却忽然又听门轴吱呀,六皇子又将身躯挤了进来。
    方才出门才想起,还真忘却了件事。六皇子窘迫地笑笑,从衣襟处取出个皱皱巴巴的信封,递给叶犹清,这是几日前辞柯要我交予姐姐的,但我一直寻不到机会,就将之抛在了脑后。
    看见那个被认认真真封口的精致信封,叶犹清方才跌落的心忽然一个鱼跃,溅起小片的涟漪。
    哦。她板着脸接过,指尖摩擦一下,里面挺厚一叠。
    看着六皇子真的离去,叶犹清这才急急忙忙把信封撕开,取出里面沾着清香的宣纸,却换来一旁作壁上观的十里一句:瞧你急得像个小媳妇儿。
    叶犹清不理会她,只顾着看辞柯的信,然而一连几张,都没有字,只有些线条利落的画,上面两个小人一高一矮,虽不算栩栩如生,但颇有神韵。
    第一张画,高些的女子将矮些的女子挡在身后,手里举着块石头,蔑视地上被砸晕的男人。
    第二张画,矮些的女子落水,高些的女子正伸手拉拽。
    第三张画,高些的女子顶着天光,向跌倒的矮些的女子递去手掌。
    第四张画,高些的女子一头草叶,帮矮些的女子抓蛇。
    一直到最后一张,叶犹清才后知后觉红了眼眶,了然的暖意从心底弥漫开来。
    第107章 造反
    一张一张, 一笔一划,全是辞柯所记得的点点滴滴,是她动情的点滴。
    是叶犹清来到此处后的点滴。
    几日前那些芥蒂随着这些线条, 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余下只有满满的爱恋, 让人心潮澎湃,不由自主地又哭又笑。
    她惊讶于辞柯的聪慧敏感, 又沉迷于辞柯的温柔劝慰。
    叶犹清微微阖目,缓缓呼出口长气,用拇指将最后一页画上的水渍抹掉,小心翼翼折起, 放进腰间的荷包中。
    辞柯说了什么?十里见她竟然落泪,好奇地问。
    安慰我呢。叶犹清轻轻回答, 唇角不由自主荡开笑意。
    辞柯喜欢的从来都是她,真是再好不过。
    叶犹清这边心情愉悦,日子安稳,每日愈发不紧不慢, 而其他人却截然相反, 随着皇帝病状加重,朝中上下再也相瞒不过,就连民间都传开流言, 说这齐国的天终于要变了。
    平民百姓大多不甚在意, 只盼着新帝贤明,而朝中则是人人自危,尤其曾鼎力相助过太子的一方最是心惊胆战, 只因宫中忽然变了风向。
    据传, 皇帝打算立下遗诏, 废太子而立六皇子为储君,且私下常同六皇子宋亦商讨国事。
    皇帝虽严令宫中不得议论,然而众议成林,即便明面上无人讨论,暗地里却还是很快席卷三宫六院,在此种情况下,有人便按讷不住了。
    六皇子几次察觉有人暗中窥探,于是做事愈发小心翼翼,除去面圣和学习外,大多时间便窝在书房,身边暗卫成群,不给太子任何可趁之机。
    随着皇帝露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意味着病情越来越重,于是终于有人忍耐不住,率先有了动作。
    庚子年,庚辰月,正值寒食节。
    这日汴京已然到处是新绿之色,被小雨冲刷了几次的地面青草茵茵,门外碧空朗朗,莺飞燕舞,时有落花遍地,烟柳成群。
    民间这日通常要祭祖踏青,虽然如今内忧外患形势紧张,但这日仍有许多百姓漫步郊外,插柳祈愿,远望去人群成簇,三两散落在湖边。
    第一批精铁所制作的武器早已运到边关,大大鼓舞了士气,加上新帅作战有方,西夏官民疲累,齐国终于连着夺回两座城池,皇帝大喜,虽不许叶犹清出城,但也并不那般日日盯梢防备。
    叶犹清也便有了机会出门闲逛。
    草地上不少莺莺燕燕席地而坐,云鬓如雾,说笑谈天,一旁零散站着些学堂出来的少年男女摆开笔墨,斗诗作画,好不热闹。
    叶犹清则在湖边独自漫步,一面赏景,一面顾自思忖,直到遥遥看见一个淡绿罗裙的女子婀娜而来,这才止住脚步,垂手望着。
    辞柯一开始并未看见叶犹清,她正眉眼含笑听一旁隆着肚子的季安安说着什么,罗裙同青草融为一体,好像草地就是裙摆,靓丽旖旎。
    她们身后跟了四五个婢女,寸步不离服侍,除此之外还有一身着朴素的男子,面容普通,但身形颀长,应当是季安安的夫婿。
    看季安安如今满面春风的模样,看样子虽嫁了个清寒之家,但好在日子过得不错。
    随着二人越来越近,叶犹清已经能听见她们话语。
    总在屋里闷着做什么,好不容易天气暖和了,该多出来走动才是。季安安拈弄着手里一枝柳条,嫣然道。
    辞柯没说话,伸手扶她一把,迈过一道小沟。
    你都几个月身孕了,也不当心着点。辞柯轻轻道。
    季安安笑笑,面色红润:他本是不许我出门的,不过正是寒食,这才同我一起踏青。
    不过也就这几日了。季安安面色凝重了些,推了推辞柯,再过几日便不能出来了,还是好好待在府中为妙。
    为何?辞柯问。
    你不知晓么?季安安拉过辞柯,在她耳边道,听我官人讲,因着边关连年战乱,不少难民无家可归,忍耐不得连起□□,据说参与人数愈发得多。
    是么?季安安回头冲那男子说道,男子颔首。
    辞柯秀眉微敛,伸手拂去被风吹乱的发丝,没有言语。
    季安安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吓着了,继续道:如今大军都在边关,京中禁兵本就不多,虽说是派人前去镇压,但我还是生怕他们会攻入汴京。
    我还正有身孕,到时候不知又是什么光景季安安说着打了个哆嗦,只希望圣上能早日平息此事。
    辞柯也是忧心忡忡的模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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