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听到传音顿了顿,并未去探查秦肃的位置,开口时表情虽略微僵硬,但确实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委婉许多:师姐是师尊和师娘唯一的掌上明珠,人又生的美貌,性情聪慧,定有无数优秀的青年才俊对师姐有意。
    在秦婉儿的认知里,方回是极少如此夸人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对父亲的尊崇,此时见他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立刻面若敷粉,心花怒放,言语间更添羞涩娇俏,瞧向方回的眼眸中,更是泛起了一道道的涟漪:师弟心里果真是这么想的?
    方回表情不变,从未经历过情爱的他显然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微微点头道:不错。
    师弟!听见这两个字,秦婉儿的一颗心几乎软成一滩水,下意识地轻踮脚尖上前一步,更加靠近方回。
    然而隐在暗处的秦肃瞧见这幅情景,却微拧了眉,心下没来由地觉得不大对劲。
    果然,只见方回后退一步,重新与秦婉儿拉开距离,开口便是转折:师姐这么好的条件,值得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姻缘,师弟我无父无母,全靠师尊才能有今日,实在高攀不上。仿佛是经过上一段失败的经历,他也稍稍找回了一些当年的感觉。
    秦婉儿一时没有听出方回话语中的拒绝之意,只当他是真心觉得配不上自己,心下狠狠一揪,当下鼓足勇气,不管不顾地上前靠在方回胸膛,软软地道:师弟这是什么傻话,我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不瞒你说,我早已心悦于你,父亲的意思,我心里是愿意的。
    方回一时没有说话,想要后撤,又怕贸然行动,会摔着毫无防备的秦婉儿,他其实当真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
    好在暗处的秦肃仿佛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及时传音支招:问问她心悦你哪一点,你只说自己并非她想的那样。
    方回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秦肃却比他有经验些,满打满算,他这辈子经历过与方回母亲那段止步于拉拉小手的朦胧情愫,以及和聂清蕴一步到位,直接进入老夫老妻模式的夫妻生涯,另外还有和方回的那一次意外。
    他曾经为了迎娶身怀有孕的聂清蕴,拿到道宗掌门之位,狠心抛弃方回的母亲,此时便用那一次的经验来支援方回。
    方回不知内情,一时也没有旁的法子,便听取了秦肃建议,微低了头问道:不知师姐心悦我哪一点?
    秦婉儿情不自禁地捏起小拳拳砸向方回胸口,轻声道:你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的模样、你的人品、你的为人处世、你的洁身自好,哪一样不好?你是父亲的首徒,又这么有修行天赋,大家早就猜测,父亲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你。你可知不只我们道宗,便是其他宗门的女弟子,也有不少暗自倾心于你的。
    方回沉默许久,暗想这你可猜错了,你父亲非但没有这个意思,还将我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他心里更多的还是在琢磨要如何推翻自己在秦婉儿心里的形象。
    模样?修行天赋?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法反驳,那么,只能在人品作风、洁身自好上做文章了。
    想好了,他便扶着秦婉儿的胳膊微微后退一步,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而后放下手道:师姐许是不知,我并没有师姐想的这么好。
    秦婉儿依然沉浸在两情相悦的幻想当中,没有听出方回的言外之意,一心想着维护眼前的心仪之人:师弟不要妄自菲薄。
    方回只能无中生有:我其实已有心仪之人。
    直到此时,秦婉儿才如当头棒喝,大梦初醒,原本泛着红晕的面色顿时煞白,连声音也有些发抖:你你是说,你有心仪之人了?她是谁?
    方回只道:请师姐恕罪,我不能相告。此人本就是杜撰而来,连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秦婉儿一时苦笑,语调悲凉:我只是想知道,是哪家女子如此幸运,能得师弟垂青,师弟却连这也不肯告诉我,是怕我知道后,去伤害她么?师弟未免太小瞧我了。
    情形急转直下,便是连秦肃也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他的本意是让方回说一下自己的缺点,打消秦婉儿的情思,哪知道方回直接抛出这么个重磅消息,不只是秦婉儿心态崩裂,连他也被弄得措手不及。
    开弓没有回头箭,面对秦婉儿那番哀怨的话语,方回只能顺着这茬话往下说:师姐莫要多想,那人那人身份敏感,实在不宜透露。
    然而这时候的秦婉儿哪里还听得进这些话,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要裂开了,勉强维持着体面与方回告辞,回到主峰以后,便关在房里哭得昏天黑地,仿佛世界都崩塌了。
    这一次的结果,几乎与上次殊途同归,方回站在山巅,看着显出身形的秦肃,沉默不语。
    他沉默,秦肃却有话要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到底懂不懂女人心?你但凡说出几个自己的缺点,都比直接说自己已有心仪之人强。
    方回的回答听着也很有道理:有身份敏感的心仪之人,不就是行事作风有问题么?又能彻底绝了她的心思,一举两得。
    有那么一瞬间,秦肃还当真被他说服了,然而他到底还是比方回更加了解秦婉儿一些:你倒是一举两得了,婉儿心里还是转不过弯来,怎么办?而后再次拽住方回的胳膊,把人带到秦婉儿窗外,却见里头的秦婉儿哭得比上回还凶。
    其实这个道理也很容易明白,直接拒绝只是一重伤害,告诉她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却是拒绝加心有所属,显而易见的双重伤害。
    事实摆在眼前,方回彻底无言以对。
    秦肃默默叹了口气,推门而入想办法安慰秦婉儿,结果和上回一样,秦婉儿依然死心眼地跳进了伤情的窟窿,在伤情煞的作用下,没过几日便香消玉殒。
    再次醒来,依然如故。
    这次秦肃没有耽搁,立刻瞬移到山巅,想要让方回改变策略。
    哪知这次来得早了,秦婉儿尚未过来,却让秦肃见到了手持法剑的方回,以及他练剑留在空中的残影。
    秦肃眼眸微动,奇道:你方才,可是在练惊鸿剑诀?这惊鸿剑诀是他自创的,只教过方回一个人,而且教过一次便没有再指点过,后来见方回使出来时已是绝妙,可见方回私下定是下过苦功夫的,却不想正撞在这种时候。
    他当年,也曾真心有过好生教导方回的想法。
    面对秦肃的询问,方回熟练地将手中法剑归鞘,淡淡说道:来时已经在练。言下之意,便是原来的方回在练剑,他醒来后便没有再练了。
    秦肃心下了然,微微一笑便揭过了这茬,重新提起秦婉儿的事情:咱们恐怕得改变策略,硬是逼婉儿绝了这心思,恐怕成不了事,堵不如疏。
    此时方才那惊鸿剑诀的残影已经消散,方回瞧着远远走来的秦婉儿,道:怎么个意思?
    秦肃抬手给秦婉儿施了个定身术,才道:不如你假意答应她,她心里满意了,或可破解这伤情煞。
    这却有些为难方回了:她如何才能满意?
    秦肃的法子也很简单:谈情说爱,你侬我侬。
    方回面色依然平淡,将停留在秦婉儿身上的目光转向秦肃,实话实说:无情无爱之人,如何做得到谈情说爱。
    秦肃却意有所指:将倾注在你那小徒弟身上的感情移到婉儿身上便可,不要你真心投入,装还不会装?
    听秦肃这么一说,方回心中便意识到,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正在经历入情这一关,可是
    师徒之情与男女之情如何一样?
    秦肃沉默片刻,只能道:不妨一试。
    第8章 天
    方回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秦肃的提议,如果这么做真的能助秦婉儿脱离伤情煞,他或可一试。
    两人达成共识,秦肃便像上次那样隐去身形,同时解了秦婉儿的定身术。
    秦婉儿不疑有他,继续兴冲冲地跑上山巅,来到方回跟前。
    她理了理微乱的黄裳,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鼓足勇气道:师弟,你可曾听说,父亲有意将我将我许配给你。
    还是这句话,与前两次分毫不差。
    方回的回应却一变再变,从前两次的明确拒绝、委婉规劝,变成现在的:那么师姐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秦婉儿瞧着方回镇定认真的眉眼,心头一片灼热,当即面色更红,微垂了眸子脱口而出:自是愿意的。
    方回沉默片刻,才道:既然师姐愿意,那我便如师姐所愿。
    为了增加话语中的可信度,他还勉强扯了扯唇角,努力表达自己的善意,尽量去贴合秦肃给他立的人设。
    听到对方明确的答复,秦婉儿立刻被一种巨大的惊喜包裹,一直心仪之人其实也对自己有意,原来她的感情是双向的,这是何等的美妙滋味。
    她愈发的羞涩,言语间也带出了十足的小女儿姿态:师弟此话可是当真?
    如此真情实感、满心期待的模样,倒把方回问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隐在暗处的秦肃一直在关注他们俩的互动,见方回突然沉默了,眉心一跳,直觉又要遭,遂立刻传音催促:赶快答应她!记住,你现在骗她,是为了救她的性命。
    在秦肃的催促下,方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师弟!秦婉儿一头扎进方回怀里,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我好高兴,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过。
    方回想着自己此时也应该做些什么才对,便回忆起自己与方小蝉的相处模式,抬手要去拍秦婉儿的发顶。
    被看出端倪的秦肃及时传音制止:这个时候你拍什么头顶,快抱她呀!
    方回闻言,原本已经抬起的手臂又默默降低了些,微顿片刻,终于还是虚虚搭在秦婉儿腰间。
    察觉到对方也回抱了自己,秦婉儿愈发欣喜若狂,勉强压住喜形于色的表情,避免在心仪之人面前出丑已经废了不少力气,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对方动作中的异常。
    事情到了这里,算是跨出了进展不错的第一步,而方回也已到达极限,再逼他恐怕就要适得其反。
    秦肃思索片刻,索性现出身来,缓步走近,笑道:都说女大不中留,我家婉儿也快要成为别人家的人咯。
    秦婉儿原本正沉浸在无比欢喜的情绪中,直到秦肃发出声音,才注意到他的到来,反应过来,立刻从方回怀里离开,脸上红晕更浓,娇羞异常:父亲,您瞎说什么呢,婉儿不理您了!
    这话说完,还是忍不住抬起盈盈水眸瞧一眼神情自若的方回,而后跺了跺脚,小跑着离开了这处山巅。
    看着秦婉儿跑远,秦肃欣慰地抬起手,打算拍一拍方回的肩膀,以示鼓励,这是师徒俩当年的常用互动方式,每每得到秦肃的鼓励,方回总是异常开心。
    然而这一次,方回却微微侧开肩膀,躲了过去。
    秦肃一怔,虽心下气恼,还是镇定自若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尴尬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此时却听方回道:我们的机会是有限的。
    秦肃奇道:怎么说?
    方□□忆着方才近距离所见到的秦婉儿的状态,笃定地道:虽然不甚明显,但是她的状态确实比前两次差了些。
    不提不注意,一提起来,秦肃仔细回忆方才神识所见,才发觉果如方回所说,秦婉儿的状态确实不比先前。
    那么,就要拜托回儿你多卖力些了。秦肃当即说道。
    方回却一改先前的平静无波,微微皱了皱眉,纵使已经做了,他心里终究觉得骗人是不对的。
    这种微妙的表情变化被秦肃原原本本看在眼里,此时此刻,秦肃突然找到了一个攻破方回严密心防的突破口。
    这伤情煞,恐怕不只对被种下煞气之人有影响,只要身在煞中,好似都会受到影响,加大情绪波动。
    君不见方回已然从一个八风不动、只对方小蝉投入感情的木头人,变得对其他事情也有点情绪了么?
    琢磨着这件事情,秦肃反过来反省自己,这才发觉自己也早已被伤情煞所影响,他近来与方回交流时的情绪,比尚未入煞时更加鲜活。
    发现这一点,秦肃便愈发察觉到伤情煞的可怕之处,但越是可怕,就意味着他有更多可操作的空间。
    这就是信息不对等的好处,只要方回没有察觉到异常,此事的先机,就会一直掌握在他手里!
    找到突破口,事情就简单了,秦肃心里很快形成了一个计划,再开口时,却道:你若觉得为师插手令你行事束手束脚,那我不插手便是,但希望你记住,咱们此次是为救婉儿的性命而来,有时候便宜行事,未为不可。
    说完这话,秦肃便隐去了身形,摆出一副撒手不管,任方回施为的样子。
    这招以退为进,对付如今的方回果然奏效。
    此后,方回便当真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力与秦婉儿亲近周旋。
    然而他的无情道本就是极其特殊的一种道,情感的迁移也非易事,没有秦肃在一旁出言提点,终究难以长久。
    秦婉儿先时还沉浸在与心仪之人两情相悦的幻想中,满心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时日一长,初时的激情退却,便渐渐察觉出对方的不对劲来。
    等到满腹的委屈快要盛不住了,争吵就爆发了。
    你为什么宁愿花这么多时间修炼,也不愿意多与我说说话?
    我穿漂亮的衣裳,戴好看的首饰,你除了一句好看还会说什么?你根本就不用心!
    你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光,你喜欢我终究不如我喜欢你多!
    我不舒服,你只会给我输灵力,给我丹药,你为什么就不能多陪陪我,多关心我一点!
    方回能说什么,除了干巴巴的几句我没有、你想多了,他还能说什么。
    说到底,你其实根本就不爱我吧。
    这个结论一下,秦婉儿便陷入抱怨与伤情之中,无力挣脱这种情绪,也不想挣脱,以至于精气大减,人也日渐憔悴。
    伤情煞加速了她身体状况的恶化,没过多久,便在情伤与哀怨中再一次香消玉殒、郁郁而终。
    直到最后一刻,秦肃依然坚守着自己的诺言,哪怕是眼睁睁地看着接引又一次失败,他也没有出言提醒,而方回,更是一次也没有开口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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