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虽然已死,从种种迹象表明,百分百是西都城埋下的钉子。菱做出这样的事,无论她的家人忠心与否,都不可能再被重用。
    这样的背叛比外来的歹意更加可恨!
    菱被带下去后,府令又审问相关人等,确认没有遗漏,才将所有供词重新抄录,命人送往郅玄处。
    同时,府令还命人去搜查男子生前住处。
    棚子里乱糟糟一片,早被村老和邑大夫派人搜查过。大概是嫌晦气,在男子死后没有一人搬进来,积了不少灰尘。
    侍人搜查不出东西,正准备离开,却在房梁发现一只奇怪的鸟。这只鸟通体铅灰色,爪子血红,个头和乌鸦差不多,在郅地从未见过。
    发现鸟爪上似乎有东西,侍人迅速关闭门窗,搬来梯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抓住它。
    果然有东西!
    鸟爪上缠着一块麻布,侍人没有动,立即带着这只鸟回府,送到府令面前。
    府令详细询问经过,同样没有解开麻布,而是亲自出城,带着这只鸟去见郅玄。
    彼时,郅玄已经看过供词,正思索那名男子背后站着谁。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鸟鸣,不像是金雕,也不是两只鹦鹉,听起来倒像是鸽子。
    紧接着就是府令求见的声音。
    进来。
    郅玄放下竹简,看向推门走入的府令。
    由于不在府内,加上调养身体的缘故,郅玄并未穿着黑袍,也没有束发,显得十分随意。
    屋内摆有木盆,盆里盛满清水,水中浸泡碾碎的药草,散发出类似薄荷的味道。
    府令上前行礼,将捕到的鸟送到郅玄面前,讲明事情经过。
    郅玄看向正动着脖子不断发出咕咕叫声的鸟,虽然羽色有些许差别,体型也略大了些,但眼前这只的确是鸽子没错。
    解开绑在鸽子爪上的麻布,郅玄差点被啄了一下。
    府令匆忙将鸽子抓紧,差点当场扭断它的脖子。
    郅玄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随即展开麻布。
    麻布上只有寥寥数字,字字同他相关。
    刺杀?郅玄放下麻布,侧身托着下巴,回忆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挑唆闹事是计划之中,给自己下毒应该是计划之外。
    看样子,这些西都城来的刺客尚不知城内变化。如果知道却没有离开,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死士,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有点麻烦。
    郅玄陷入沉思。
    这件事已经暴露,难的不是如何抓捕,而是怎样将他们找出来。
    麻布上的内容证明自己会被刺杀,主使者是谁?密氏嫌疑最大,可谁能保证背后没有其他人等着渔翁得利?
    郅玄沉吟片刻,示意府令近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吩咐一番。
    公子,此事太险。
    不会,有巫医桑医在,暗中增加甲士护卫,定然不会出事。
    见郅玄主意已定,府令无法再劝,只能返回县城,尽快着手进行安排。至于他带来的鸽子,则被郅玄留了下来。
    在他离开不久,巫医端着一碗药走进来,在他肩上站着两只鹦鹉,身后还跟着一天比一天圆滚滚的狼崽。
    公子,该服药了。
    巫医和桑医了解郅玄的习惯,在开方时都会尽量避免苦药。熬煮汤药时,偶尔也会加些甜草,缓解汤药入口的苦涩之感。
    郅玄接过药碗,试试温度,认为可以入口,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汤药除了解毒,还有安眠的成分。
    桑医和巫医为郅玄诊脉,发现他身体元气有一定损伤,在调养期间不可过于劳累,每天都要督促他早点休息,不要忙起来就到深夜。
    汤药很快起效,郅玄打起了哈欠。看看案上竹简,不需要马上处理,索性推到一边,等明天睡醒再说。
    当夜,府令和几位临时接到消息的下大夫聚在一起,都是彻夜未眠。
    身在新城的送粮队伍被隔绝消息,均不知县城内发生了什么。
    天明时分,丁豹和另外两名下大夫同去药田,一个时辰后离开,持郅玄手令前去新城。
    入贡队伍五日后出发。
    按照郅玄和西都城的约定,粮食送到后,他不只会在书简上添加西原侯和六卿之名,还容许他们选派人员参与入贡,一同护送犀牛皮和犀牛角去往中都。
    送粮队完成任务没有离开,等的就是这道手令。
    对其他人来说,入贡的时间越早越好。藏在密氏队伍中的刺客则不然。
    自从抵达郅地,他们就被困在新城,消息无从传递,也联络不上藏在县城的钉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除了知道郅玄不在新城也不在县城,再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如今郅玄下令,入贡队伍很快就要启程,他们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郅地。不想无功而返,唯有尽快动手。
    听闻城外有一药田,公子玄就在此处。
    通过和城内庶人打听,刺客们确认郅玄所在,还乔装打扮溜出城,跟踪两名故意泄露身份的药仆找到药田的具体位置。
    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郅玄的预料之中。
    郅玄无法马上锁定刺客,毕竟送粮队伍人数众多,万一刺客不在密氏队伍中,贸然行动很可能打草惊蛇。
    经过一番思量,他决定以自己为饵,在新城广撒网,总能把这些家伙引出来。
    事实证明,这种方法十分有效。
    跟踪的刺客自以为聪明,相隔一段距离就停下脚步,没有继续上前。几人藏身在一片草丛里,确认木屋的位置,看到有侍人出入,才互相点点头,迅速退了回去。
    今天休息,明天夜里动手!
    刺客们商定计划,开始擦拭武器,还在身上准备了毒药以防万一。
    只是他们绝不会想到,在探查药田时,身上沾染了藤蔓的花粉,几只蜜蜂追踪而至,此刻就趴在屋外窗上。
    不多时,窗上的蜜蜂已覆满一层。
    蜜蜂后是两只体型巨大的灰狼,身上系着特制的绳子,绳子另一端系在马车之上。
    马车后是成队的甲士,踏步穿过新城,将刺客所在的坊团团包围。
    屋内的刺客察觉不对,推开窗,大群蜜蜂瞬间涌入。几人猝不及防被蜂群包围,脸颊脖颈传来剧痛,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为躲避蜂群,他们不顾一切冲出屋门,却发现自己早被包围,房屋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
    房屋正对面停着一辆马车,车旁两匹巨狼正凶狠地盯着他们,活像是盯着即将入口的鲜肉。
    马车的门推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走出来,不是旁人,正是他们计划刺杀的目标,郅地的主人公子玄!
    第四十九章
    看到郅玄和周围的甲士,刺客当即知道不好。
    方才为躲避蜂群,几人连武器都没带出房门,就算是带出来,凭自己这点人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一名刺客狠狠咬牙,料定坊外肯定有人围观,心生一计,大声吼道:公子玄,你
    不等你字出口,郅玄已经抬起手臂,下令甲士张弓。
    反派总是话多。
    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傻子才会给他们唠唠叨叨的机会。
    看到郅玄的动作,刺客全都瞪大双眼,就差吼一声事情不该这样,公子玄不讲武德!
    可惜他们的愤怒无济于事。
    放箭!
    甲长齐声高喝,控弦声连成一片。
    黑色箭矢如雨,顷刻覆盖刺客所在的位置。
    十名刺客瞳孔紧缩,纷纷转身想逃回屋内。可惜仍是慢了一步。锋利的箭矢从天而降,穿透他们的胳膊和双腿,却巧妙地避开致命处,将他们接连钉在地上。
    最为狡猾的两人拽过同伴挡在身前,避开第一波箭雨。
    被当成盾牌的刺客大睁双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本该托付后背的人。下一刻嘴角溢出鲜血,在愤怒和恨意中,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破风声停下,唯有两人陨命。都是被同伙当成挡箭牌,不走运地偏离位置撞上飞来的箭矢。
    躲在他们身后的刺客也没好过多少。
    由于这种不讲义气的举动,两人被甲士重点关照。别人身上至多有三五支箭,他们身上超过两个巴掌,偏偏全都避开要害,不会当场毙命。
    刺客全部倒在地上,几名甲士上前查看,将死去的拖到一边,还活着的拽到一起,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哀嚎,卸掉他们的下巴,照着伤处踩两脚,让他们既不能出声也不能移动。
    蜂群依旧挡住门窗,扇动翅膀发出嗡嗡声响,甲士不敢轻易近前。
    郅玄取出一只木筒,打开盖子,香甜的气味飘出。蜂群受到吸引,陆续离开房屋,朝马车方向飞来。
    两匹灰狼变得紧张,趴低身体摆出威胁姿态。
    郅玄抖动两下绳索,安抚过它们,将木筒放到马车一角。待蜂群围拢过去,拿起特制的罩子罩上,没有一只蜜蜂能飞出来。
    解除蜂群的威胁,甲士迅速进屋搜查,陆续从屋内搜出二十多把长短刀,能藏在袖子里的铜刺,以及见血封喉的毒药。
    此外,几人的行李中还有几张麻布,部分上面带着字迹,是和城内钉子联络所用。
    甲士将搜到的东西逐一拿出来,放在门前的空地上,这些人的身份一目了然,无从抵赖。然而,这些兵器虽然坐实几人的身份,却无法证明他们背后的势力。
    哪怕在多数人看来,他们混在密氏的队伍中,事情都是明摆着的,只要他们不承认,没有切实的证据,就不可能将事情盖棺定论。
    密氏实力非同小可,兄弟二人均为六卿,在西原国的地位举足轻重。别说是扳倒两人,就是要让他们因此被问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次不成功的刺杀就想将一个大氏族连根拔起,无疑是痴人说梦。
    等屋内再搜不出什么,郅玄让甲士带过一名刺客,接上对方的下巴,开口问道:谁指使你们?
    无人指使!刺客十分硬气,坚决不吐口。他十分清楚,若招出密氏,自己断无活路。反正都是死,索性梗起脖子嘴硬到底。
    连续问过几名刺客,都是一样的守口如瓶。甚者,有狡猾的还攀咬别的氏族,均是同密氏不睦之人。
    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郅玄索性不再询问。
    刺客们以为自己得逞,公子玄也拿他们无法,心中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意。
    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郅玄没有恼怒,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早就准备好的玉环,当着众人的面摔碎。
    刺客们不解其意,随行的侍人上前一步提高嗓门,大声道:你等胆大妄为偷窃氏族玉环。今被发现,为掩饰罪行竟予以损毁,依律当大刑!
    啥?
    他在说啥?
    他们又听到了啥?
    刺客们圆睁双眼,之前的得意定格在脸上,下一秒反应过来,表情变得扭曲。
    血口喷人,你血口喷人!
    他们何曾偷窃玉环,更没有毁坏!
    这名侍人睁眼说瞎话,竟还振振有词!
    侍人早得郅玄吩咐,无视刺客的的叫嚷,袖着双手走上前,弯腰拾起摔碎的玉环,用手托着,居高临下对几人说道:你们在城内打探公子行踪,有多人目睹。日前跟踪药田奴仆,一样有人证。你们夜间到过药田,身上沾了花粉才引来蜂群。两城附近只有药田才有此种藤蔓,你们总不会是夜间去了深山吧?
    侍人的语速不紧不慢,还原出几名刺客偷窃的过程。
    你们到过药田,大胆偷窃玉环,如今将其损毁,证据确凿无从狡辩!
    刺客破口大骂,要不是手脚不能动,恨不能冲上去撕碎侍人。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
    他们是刺客是死士,不是毛贼!
    虽然都是恶徒,但恶徒之间也有鄙视链。与其被盖上偷窃的烙印,他们宁可被一箭射死。
    可惜郅玄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卸掉下巴,捆起来带回去。
    郅玄一声令下,甲士立即行动。
    刺客们全身不能动,被捆得粽子一样,别说是反抗,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几人陆续被抬起来,丢上准备好的大车。
    甲士放开包围圈,被拦在坊外的众人看清车上的面孔,不少人变了神色。密氏派来的属官想要上前询问,又恐弄巧成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郅玄十分好心,没让他们继续焦急下去,朝侍人颔首,后者当即抬高嗓门,大声斥责这些人的盗窃之举。
    偷窃玉环?
    好大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郅玄召来密氏属官,当众表态:即使这些人犯法,他也不会违背之前的约定,入贡一事不会改变,密氏兄弟的名字依旧会在书简之上,密氏人员也会加入入贡队伍。
    公子仁厚大度!
    郅玄的表现获得一致赞扬。
    不提众人是否知道真相,不妨碍他们借机拉拢关系。拍郅玄马屁的同时还能衬托出密氏从属的不堪,何乐不为。
    相比之下,密氏属官的脸色就很难看。
    能被密武和密纪信任,作为此次领队,自然不会是笨人。虽然密氏兄弟严守秘密,没有泄露半点风声,他也能看出车上那几个人不是毛贼。
    究竟是什么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但他不能说,绝不能揭开盖子,反而要附和郅玄,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和众人一起大声斥责,痛骂这些无耻之人。
    随着口口相传,密氏从属偷窃的传闻很快被众人所知,无论新城还是县城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众人一边歌颂郅玄的仁厚宽容,一边鄙夷偷窃者的无耻,顺带对密氏的家风产生怀疑。能有这样的门客从属,家风会好到哪里去?
    在传言过程中,蜂群和野狼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有人信誓旦旦声称,蜂群凶悍无比,野狼凶狠骇人,却对公子玄言听计从。
    公子挥袖,蜂群如臂指使。
    公子乃天顾之人,有何奇怪?倒是那些贼人竟敢偷窃玉环,委实是胆大包天!
    正是如此!
    众人的议论传入密氏属官耳中,他非但不能反驳,还要一同附和,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事情到这里并未结束。
    刺客带回县城,没有立即上刑,而是灌下汤药处理伤口。
    等到伤口包扎完毕,确定他们一时半刻死不了,郅玄采纳邑大夫和村老所请,将几人暂时交给他们,按照郅地处理盗贼的惯例,在城外吊起来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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